慕容修死死地盯着他,眼角血丝乍现:你说什么?
    晏长清大步上前,一把夺过战报,手指有些颤抖地快速展开。锦帛上面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化成漠南边境山崩地裂,火光熊熊的惨状。
    皇上,臣请命立刻带兵,前往漠南支援!
    慕容修身子一震,握紧的拳头终于慢慢松了下来。半晌,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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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代社会,人们常常将灾害归结为上天的惩罚。所以每次地震发生后,在位的天子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罪己诏,检讨自己的过失,祈求上天的原谅。所以慕容修在得知大地震后,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触怒了上天。
    在文中慕容修一会自称我,一会自称朕,这不是我的笔误哟。一般来说,慕容修要摆架子拿天子身份压人的时候自称朕(比如在大臣面前),而在晏长清面前,他并不太认可和长清的君臣身份,所以自称我居多。当然他有时候特别急躁冲动,也会蹦出我。(毕竟小修弟是被赶鸭子上架当的皇帝,在身份认同上有点障碍。)
    晏将军终于出来啦,和赫连大流氓重逢不远啦啦啦啦啦
    大漠长吻 一
    五月初八, 正值初夏, 冲虎(戊寅)煞南,宜嫁娶。
    富丽堂皇的东云大子明宫东华门外, 一行八十四人的送亲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璇玑身披大红色绣金丝祥云的喜服, 头戴九凤穿珠凤冠,从雕花贴金的十六人抬的喜轿里极优雅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
    仅仅是这一只手,就让所有轿夫都屏住了呼吸,避开了眼神。
    东云男子以玄色为贵。赫连戎川一身华丽的玄底金云喜服, 欣欣然伸出手去,将璇玑从花轿里迎出来。
    手镯真美。赫连戎川往璇玑纤细的手腕间一扫, 夸赞道。
    璇玑低头轻轻抚摸着腕间足有二指粗的赤金嵌金刚石的九转玲珑镯子, 娇嗔道:殿下真会说话,不夸人美, 只夸镯子美。
    赫连戎川便笑:人到底美不美, 待会儿才知道。
    璇玑有些娇羞地低下头去,花儿一般娇嫩的脸庞在大红喜帕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美艳无双。
    仪官上前嘱咐,按照东云礼节,新郎需与新娘共同登上七七四十九阶台阶,入大殿拜谢皇恩。因为新娘盖着喜帕,行动不便, 因此便多由新郎抱着新娘入殿, 以示夫妻亲厚。
    抱新娘?
    赫连戎川垂眸淡淡一笑, 突然想到几个月前的一个清晨, 他也曾一身新郎喜服, 将一个如冰雕雪铸般冷傲的人,强行拦腰抱在怀里。那人发间颈项处,淡淡的清冽如冰雪初融的味道扑了他满怀,心旷神怡。只可惜,那个时候赫连戎川还抱着捉弄的心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做出一个多么错误的事情。
    可是那个人后来却愿意原谅他。甚至愿意为了他的一点念想,自毁前途。
    而他又做了什么呢?明明是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雄鹰,他为什么会想着如何折断他的双翼,想着如何将他藏在自己的金笼里?
    赫连戎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嘲地摇了摇头。
    殿下?璇玑罩着盖头,看不见赫连戎川的神情,但他一动不动似是出神,便忍不住开口。
    这一声打断了赫连戎川的回忆。丝竹之声响起,吉时将到。仪官朗声道:入拜!
    赫连戎川顺手拈起一段大红喜绸,递到璇玑手里。
    本王伤重未愈,还请璇玑郡主与本王一同前行。
    璇玑一愣,摸了摸腕间镯子,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二人不紧不慢,随礼侍迈入殿内。金碧辉煌的皇殿内,东云王斜斜倚在龙椅上,已经被繁缛的礼节耗得不耐烦了,食指和中指一下一下越来越频繁地点着扶手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纯金龙头。
    年过五十,一向养尊处优的东云王比他实际年龄显得年轻很多,象征着赫连王室高贵血统的琥珀色的眸子,深邃的面部轮廓,隐隐透出几分年轻时俊朗的风采。然而他高耸的颧骨,和眼底不时闪过的攫取的贪婪之色,却让他显出几分不健康的病态。
    太子赫连韬头戴金冠,一身绣金玉带的袍子,笑眯眯地冲赫连戎川点点头,低声恭恭敬敬地对东云王道:父王,修行时间还未到,待会儿去修仙台也不迟。
    不迟?等到他拜堂的吉时,我修仙的吉时就耽误了!东云王不耐烦地一挥袖子:怎么连你也不为我着急?
    太子赫连韬恭恭敬敬作揖:儿臣不敢。一切都听从父王安排。
    这才像我的太子。东云王满意地看了他最疼爱,也是最听话的大儿子一眼,不等仪官吊着嗓门唱赞宣礼,一把拿起朱漆宝盘里的一队祥云玉如意就走下台来。
    按照东云礼节,皇子入殿跪拜,需行同牢礼,盥礼后才受王上赐玉如意,寓意吉星高照,夫妻和顺,万事如意。然而东云王此时一心赶着吉时去他那刚刚建成的,用白玉为柱金为顶的修仙台修行,期盼早日羽化登仙,也就顾不了许多了。
    一把将玉如意塞进赫连戎川和璇玑手里,东云王如释重负,但看着一向吊儿郎当的二儿子此时如此郑重其事,面子上便突然有点挂不住。毕竟同是大喜之日,两年前太子大婚,他不但大手一挥,毫不吝啬地赐太子金银宝器万两,还破例冒着大雪,乘九龙韂子亲送他的宝贝太子仪仗出宫。
    这个二儿子虽然出身低微,生母微贱,很让他瞧不上。但毕竟是他的大日子,厚此薄彼也不能太明显。
    东云王摸摸下巴上的一缕胡子,轻咳一声,道:唔,那就祝你们唔,百年好合,共结连理。就赐你们
    话未说完,大殿窗棂咔咔作响,竟是卷进来一阵狂风,一下把新娘的红盖头撩开大半。露出璇玑大半张倾国倾城的面庞。
    这张面庞,竟让东云王觉得莫名眼熟。
    东云王突然瞪圆了眼睛,向后一步,厉声喝道:你是?!
    说时迟那时快,璇玑豁然起身,雪腕一抖,咔哒一声,那二指粗的赤金镯子竟自动分为两截,露出藏在里面雪亮的锯齿状刀锋,寒光一闪,打着旋直直击入东云王。
    东云王躲闪不及,腹部中刀,扑通一声跪地,口吐鲜血,不敢置信地指着璇玑:你!
    刀锋刺进东云王身体的那一刻,东云王眼里明明白白的惊愕和恐惧,让璇玑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复仇的快感。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你放火烧毁我们家园的时候,你抢掠我的族人的时候,你可知道她们也会害怕!
    太子赫连韬仓皇地奔过来,一把将还要行刺的璇玑一掌拍倒在地,喝道:有刺客!
    然而璇玑的动作比殿外的将士更快。她一把将红盖头和发上凤冠揭下,左手手心寒光一闪,杀意陡现,奋不顾身朝东云王扑去。一双美目中燃烧着肆虐的大火,带着义无反顾,仿佛摧毁一切的力量。
    她太想报仇了,甚至没来得及思量,为什么太子刚才那一掌没有丝毫杀伤力,为何她身后的赫连戎川,至始至终不曾出手。
    就要解脱了!就要报仇了!
    然而眼前突然一道身影闪过。
    短剑狠狠地刺了下去,可中剑的却不是她想的那人。
    璇玑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瞪着赫连戎川。还未来得及开口,胸口就在猝不及防间,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掌。
    身子宛如断线的破风筝,璇玑被这一掌打的直直跌下去,挣扎着刚撑起身,脖间已然横了一把锋利的短剑。
    那个差一点就成为她夫君的男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下了那刺向东云王的致命一剑。鲜红的血液从赫连戎川的肩胛处不断涌出来,染红了一大片玄色喜服,像是一朵开在黑夜里的富丽堂皇的艳丽牡丹。与这强烈色彩形成对比的,是那人苍白的脸,面如寒霜,手执短剑,目光如寒冰中的琥珀,没有半分温度。
    哪个新郎官会在自己的大喜之日,藏着一把短剑呢?
    一瞬间,璇玑全明白了。
    天底下原来还有人可以把戏演的这样好。
    呵,呵,呵。
    嘶哑的喉咙里裂出的苦笑,是在笑自己不中用,也是在笑上天不公平。
    侍卫冲进来,不由分说地将璇玑押了下去。
    几个御医手忙脚乱地给东云王止血探脉。璇玑给他那一刀,伤在腹部要害,但是因为刀刃太短,虽然凶险,却并不能立刻致命。
    于是御医们不约而同地念叨着诸神保佑诸神保佑,小心翼翼将东云王抬出大殿。
    大殿里安静下来。仿佛经历暴风雨肆虐后,终于平静下来的海面。
    太子赫连韬垂眸看了看被吓昏过去的东云王,又看了看一言不发,低头凝视着身下血泊的赫连戎川。
    平静地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赫连戎川抬起头来,看着赫连韬的眼睛。那是一双和他截然不同的,灰褐色的眼睛。
    我突然觉得,不能让他那么痛快地去死。那样太便宜他了。
    赫连戎川嘴角扯开一个苍白的微笑,身形因为失血而微微摇晃:
    反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大漠长吻 二
    三日后, 东云王病重, 无法上朝理事,特命太子赫连韬监国。一时之间, 赫连韬手握军政大权, 风光无二。
    所有人都知道,东云快要变天了。
    朝中大臣私下议论纷纷,站错了队的,叫苦不迭忙着辞官保住脑袋, 而站对的,则上赶着往太子东宫表忠心。
    如今整个东云王朝上下, 最清闲的恐怕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二皇子赫连戎川。朝中老臣对他鄙夷的有之, 不解的有之,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纷纷摸着花白的胡子叹气。
    唉, 你说生得那么机灵的一副皮相,偏偏不学无术,惹是生非。好不容易要迎娶王妃,本指望能收收心,却不曾想竟然娶进门一个刺客,还差点把自己亲爹的命都搭进去。
    虽然传言他救驾有功, 替东云王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刀。可是事后呢, 却不见他在东云王床边侍奉来讨个好。从头到尾都是太子一个人跪在东云王面前不眠不休地照顾。
    唉, 唯一可与太子一争高下的大好功劳就让他这么轻易放过。朽木不可雕也, 不可雕也!
    赫连戎川对于老臣的叹息恍若未闻, 轻飘飘一甩马鞭,一阵轻烟出了皇宫,来到城外一处悬崖边上。
    马儿一声长嘶,距离悬崖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些不安地踏着蹄。此处崖璧陡峭,脚下的岩石皆是发黑的暗红色,似是每一块石头上都沁入了人血。
    头顶秃鹫盘旋,声声凄厉。悬崖边上立着三四个一身黑衣的东云刽子手,闻得马嘶,纷纷转过头来,半跪行礼。
    赫连戎川晃晃悠悠走过去瞧了瞧跪在悬崖边,头蒙黑布的死刑犯人,道:你们走吧,我亲自来。
    一边说着,不着痕迹地往刽子手头领手心塞了沉甸甸一锭金元宝。那头领腆着脸接了,满脸的横肉都笑地挤在了一起。他还以为赫连戎川是舍不得这国色天香的南尧第一美人,故而亲自见小情人最后一眼,忙不迭地撤了。
    黑布飘落,露出璇玑一张惨白的脸来。她受了大刑折磨,伤痕累累,纵使是极美之人,此时却也露出几分狼狈来。更何况她身后不到三寸之地,就是埋着无数枯骨的深渊叠骨崖。
    叠骨崖,惩罪人。凡是东云皇室觉得不好处理的特殊人犯,便会被丢下此谷,美其名曰放生,实际上被丢下这万丈深渊,哪里还有生还可能?倒是养肥了谷中的专食死人骨肉的秃鹫。
    璇玑毕竟是南尧宗室之女,东云不好明里处置,便下令将她丢下这叠骨崖。
    璇玑朝身后颤颤巍巍看了一眼,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尽了,却仍不甘心道:也好。你来了,那我也好做个明白鬼。我问你,你到底是何时,发现我的计划?
    赫连戎川看着她,只是淡淡地笑:从你在栖霞村山崖之下,救起我开始。
    璇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无论是她寻找到赫连戎川的时间,地点还是说辞,她都提前计划琢磨了无数遍。怎么可能一开始就被发觉?
    六年前,东云王率赫连宗室十几个兄弟,微服出巡,周游列国,曾在一山清水秀的山谷,停留半月之余。此谷名曰美人谷,顾名思义,多美人。然而在这十几个宗室离开后,美人谷却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焦土,所有美人也不知所踪。
    曾有人传言,美人谷的女子不但人美,性情也极刚烈,因不肯沦为那些下流纨绔的玩物,便被气急败坏的王孙贵族一把火统统烧死在了山谷里。
    然而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国力衰微,本就一心仰仗东云接济的南尧国国主,无胆,亦无意跟强大的东云国去计较一两百条平民女子的性命。
    作为美人谷的幸存者,璇玑不知道自己忍受了多少痛苦和耻辱,才走到东云王面前,抽出了复仇的利刃。她好不容易才把握到的机会,无数个日夜筹谋的计划,怎么可能一开始就让赫连戎川看破了呢?
    赫连戎川见她面露不忿之色,叹了口气,轻轻解开衣襟,露出一半结实的胸膛。在他锁骨右下两寸,有一个还未彻底痊愈的,紫黑色的箭伤伤口。
    如果你不说那一句话,也许我真的会相信你。
    璇玑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说过的哪一句话让自己漏了馅。
    记得你救我之后,曾对我说,我的伤口迟迟不愈合,是因为射我这一箭之人心肠极其歹毒,为了要我性命,甚至还在箭头上抹了剧毒。但当你一说出这句话,我就知道,阻碍我痊愈的人,一定是你。
    为什么?
    璇玑不甘心地问道。的确,她故意拖延赫连戎川的伤情,想以照顾他伤重未愈的理由,混进东云王宫,刺杀东云王。但是她每次给赫连戎川添加延缓伤口愈合的药时,都是极谨慎,极有分寸,除了她自己,连最亲近的侍女都不曾知道她在偷偷下药。
    赫连戎川怎么会一开始就发现?
    因为你不懂得,那个射我一箭的人,其实是在救我。
    赫连戎川的目光突然有些柔和,从衣襟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锦囊一倒,里面竟是一支小小的银色箭头。那一日,赫连戎川正是被此箭所伤,坠下山谷。
    既是救我,他又怎会挑一支抹了毒的箭呢?
    璇玑的目光一滞:你怎么还保留着这东西?
    对你而言,它不过是一个冰冷的箭头。但是对我而言,它却是天下至宝。为何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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