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岩上了前,看着地图对东方月说,方才按照公子所指踏进江州只有这一处地方,我想公子可能说错了,沿海不只有江州一处渡口。
    东方月恍然,说:夜羽,把虞都所有州府地图拿过来我看。
    公子不必找了,是徐州和颍州。张岩看向他,说,若是想要不牵扯另外两州,便要将他们留在江州渡口,以防他们从另外两州入侵。
    东方月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却听张岩又道:夜里我下水探了探,洋人这次带的人不多,近一万,我们虽比不得,却因为对地方熟悉,依旧有获胜的机会。
    若是问当地地势和情况,东方月自问不如,并且这个叫张岩的虽然平日看着不爱说话。大敌当前,越是危难关头,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他少言寡语,但却是有勇有谋之人。
    既然你打探清楚,东方月笑道,可是有什么想法。
    他们不是要来同我们打架的。张岩手握笔,在地图上标了位置出来,继续道:我把位置画了出来,公子一看便明白。
    东方月没有接受过水军的知识,只是在皇宫时道听途说了一些,若真是要用,他是不敢的。
    江南之处乃打开虞都南门的重地,因定远侯在,朝廷从来不在江南派兵驻守,自然也不会有水军这一军队。可看着张岩画出来的洋人停船位置,确知他们并没有要侵犯之意,若是如此,取胜或许就简单了些。
    东方月气息不由得缓和了一些,他看着张岩说:你有过水军的训练?
    回公子,我虽没有切实的带过,却也知道一些,若是公子愿意
    不用同我讲,你与这位林公子去召集那日征来的兵。不必勉强他们,若是他们愿意报效朝廷,就给他们个机会,若是不愿,也不必强迫。
    张岩点了点头,说:或许还需要小公子帮忙。
    公子玉从进来就在一旁歪着头睡了,这会儿被东方月一下拍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了眼,揉着眼问:你打我做什么,我又没吵你,我不在这睡了还不行?
    他起身要走,东方月看了他一眼,皱着眉说:回来。大家都这般慌乱了,你竟然还可以睡着?
    东方月此刻特想咒骂两句,也不知以前定远侯是怎么带孩子的,这小子武功虽然好,可就是太没心没肺,明明长得很这般高,怎么心智就如此不成熟?
    公子玉脸上变了神情,本来昨夜就各种事没睡好,上官明棠还躺在床上,时好时坏,不知何时就会死掉,好不容易回了府里,这人还不让休息。他看着东方月,眼里已经含了泪水,哭着说:爷爷和哥哥们都不在,你们都来欺负我。呜呜呜我要回山上,我要去找哥哥。
    夜羽上前哄着人道:小公子,以前侯爷给你买来的玩具呢,在哪里,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我们都好奇着呢。。
    公子玉一听慢慢回了神,说起兵器那可就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就见他一边走,一边激动地说,爷爷给我买的,我都有好好保存,我都放在了一处,你们跟我来。
    东方月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摆手道:跟着他去挑就好了,拿出来的兵器先分给会用的,不要到时候自己不会用还误伤了自己人。
    明白。林清回说。
    林清与张岩跟在公子玉后面出了房门。
    夜羽见人走后,带过房门看向东方月,说:公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东方月脸上没了一丝血色,抬手将自己已经褶皱不堪的衣服抚平,笑着说:我们先去探望那位杨大人,幸亏留了他一命,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秋日的江州烟雨蒙蒙,清晨雾里都带了水汽,从书房到柴房不过几步路,眼睫早已润湿,东方月走得不快,像刻意浏览一圈,欣赏一下侯府的景色。
    杨毅被关在侯府的柴房里,东方月推了门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同洋人做了什么交易?说。
    杨毅:怎么,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
    东方月上去一脚将人踹开,高眉一挑,看着他说:现在你应该庆幸你还有用,不然你早已是我剑下亡魂。
    若不是你们坏事,他们洋人早就拿着东西走了,怎么还会在沿海靠船。
    东方月神色暗淡,眼中风云涌动,杨大人,你最好配合一些,不然我还真保不准这手里的剑会如何,手起刀落一念之间。说,你准备的东西在哪?
    府内的士兵此刻忽然闯了进来,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他们杀了我们的百姓。要求见杨大人,若是不交就会再杀一人。
    交,当然要交,用杨大人一人性命换我们全江州人之命再合适不过。东方月看着杨毅笑。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将大人交予洋人,杨大人不是乐意同他们打交道嘛。
    话音未落,夜羽已经绑了人,公子,接下来怎么做?
    换衣服,我们一同去。
    东方月没有实际领过兵,也没有真正同洋人打过交道,他怕,哪里都怕。但他现在唯一自信的就是,他还不能死,他要活着,哪怕深入敌营被敌人发现,只要还要他活,那么他就敢再次站起来。
    虞都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教会了他很多,他也对着师傅发过誓,万丈豪情他有,凌云壮志他心存,唯一的,他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还可以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群人确实没打算侵入,因为他们现在还摸不准虞都新皇帝的脾气,也不知道这次派来的将军是否跟定远侯一样,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船上的兵卫敲了门进来,椅子上的人逐渐变得清晰,小兵拜首说:英诺将军,杨大人带人求见。
    他们拜首的这位英诺将军其实并非洋人,而是南越国派往虞都的使臣,船上所有人都是南越国人假扮的。
    他们为何要如此,这事还要从新皇继位开始说起。
    南越国国小,人丁稀少,仅是虞都百姓的一半。
    二十多年前,定远侯携大军押境南越,短短两个月就以风卷云涌之势大败了南越小国五万精兵,南越国当时寡不敌众,国王只好向当时的武德皇帝递交了降书,成为大虞的臣国。
    可三十年过去了,他们早已不是以前的边境小国,虽然依旧向大虞称臣,却也有了妄想。
    现在他们的国君野心勃勃,不仅想要脱离大虞的控制,还想要拿下江南扩充疆土。
    大虞新皇登基,他们臣国自然要祝贺也要同新皇交好。南越国君主便派了英诺作为使臣出使大虞,且带着贡品一起进献。
    原以为新皇登基必定会与各国交好,俸禄减半,哪知魏炎帝对南越不屑一顾,不仅没有放弃征收,反而想要加倍。
    英诺不甘心,便想要试图分散虞都的注意力,达哈尔与大虞交战多年,他恨急了上官羽,恨急了定远侯,如今他杀了上官羽便成了草原上最勇猛的狼,若是给他个机会,他便会借此攻打虞都,那么南越也好趁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英诺抬头,看了看进来禀告的兵卫,脸上表情复杂,好似有高兴之意,也有烦忧在。
    他带了几人?英诺问。
    与之同行两人。士兵回。
    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这杨大人要作何解释。
    东方月与夜羽随行在杨毅身侧,进门前,他还特意提醒,杨大人,进去之后最好不要暴露,否则不只我们有危险,你的家人包括整个江州可都要葬送在你这里。
    杨毅吓得哆哆嗦嗦的,听他这一讲更怕了,说话声音都是颤的:我我当然知道。
    东方月笑了一下,很好。那就拜托杨大人了。
    东方月和夜羽被隔在了门外,杨毅进去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悻悻地转了身。
    东方月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方才进去通报的小兵出来,与一旁站着的侍卫交谈。
    东方月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夜羽确是最清楚的,他在南越国生活过,是被人卖进了虞都,之后辗转跟了南宫寒。在南越生活的那几年简直是他的噩梦,他不可能忘记。
    东方月注意到了他脸上闪过的表情,但迫于身边有他人在,便没有问。
    船舱里,英诺看着杨毅,问道:杨大人,你答应我们的货呢,银两我带足了,你就这样欺骗我们吗?
    杨毅吓得跪了身,说:将军实在对不起,货出了些问题,你们再给我些时间,昨夜大雨,好多绸缎都淋湿了,再赶工却有些来不及了?
    英诺愣了愣,低声道:大人,您觉得我在乎的是那匹绸缎?
    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望将军宽恕我这一次,我马上去给您准备,那二百男丁,马上去,很快,不出几天,一定给将军送过来。
    我不求什么,英诺走了下来拿着剑柄抬起了杨毅的下巴,说,只求杨大人可以信守诺言,我们国家不缺其他,就缺我要的东西,若是大人能办到,酬金我们自然不会少你的,杨大人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
    知道,知道。朝廷让征兵,确实遇到了些麻烦,将军再宽限我几天,几天就好。
    杨毅缓缓抬了头,看到英诺眼里的红光,那是燃着的火焰,仿佛只要近身一寸,便可以将人化为灰烬。
    杨毅退出来之时,好似还听到了英诺的叹息。
    回府的路上,夜羽一句话没说,且脸色比之前在船上见过的时候更不好,东方月知道夜羽不会瞒他,他如今这个样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东方月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有了想法。
    杨毅被吓坏了,坐在马车里也不言语。
    东方月闲来无事便抽了上官明棠的凝碧出来,在杨毅面前挥了挥,淡淡地道:是把好剑,杨大人觉得如何?
    杨毅一听他说,立马回了神,说:他们不要丝绸,他们要壮丁,要壮丁。
    东方月:要壮丁作何?
    杨毅已经开始胡言乱语,我不知道,他眼里有火,他要杀了我,一定是想杀了我,我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羽蓦然打断他的呼喊,看着东方月说:试药,他们想试药,不是洋人,是南越国。
    傍晚,屋子里有些昏暗,窗外偶尔几声鸟啼,拉长了这静默的长调。
    奴牙望了望阴郁的天色,山上仿佛又下雨了,寒气凌冽。
    上官明棠听到了水滴滴落的声音,似乎有珠落玉盘的清脆,他吃力地睁开双眼,环视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奴牙端了汤药进来,看到他苏醒了过来,公子,你醒了,身体有感觉么。
    上官明棠只觉得有些渴了,他想寻些水来喝,名扬水
    这话一出口,震惊地不只有奴牙,甚至他自己都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他,又为什么要脱口而出。
    奴牙端了水过来,喂着他喝下,公子感觉好些了么。
    嗯。上官明棠点点头,嘴唇泛着白,脸上也毫无血色,那模样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被捏碎,脆弱地不像样子。
    他没有刻意去问,即便心里迫切地想要知道,想要确定,可还是咽回了喉间。
    胸口上的伤或许要疼很长一阵子,用不得力气。有些东西从心里去掉了,似乎会比身体上的痛要重好多,可能变好的时间会长久,但总会慢慢地忘掉,一点一点恢复。
    奴牙望着他哀凄的神情,也不敢说什么,便挑拣了一些好玩好笑的事同他讲,不一会儿的功夫,上官明棠好似又睡着了。
    失血过多又加上高热不退,已经让他身体没了气力也没了精神,一天内能醒来的时间寥寥无几,大多是睡着的。
    奴牙替他掖好被衿,坐在了一旁。
    她其实没想过上官明棠会这么快醒来,那天夜里如果不是东方月,他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东方月冥冥之中好像已经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上官明棠又陷入了昏睡中,梦里他孤身一人回了荀北,郁尘和子煜在那迎接他,说着欢迎他回家。
    他们说着荀北的趣事,还有荀北的战乱。他看见了自己的盔甲,他又穿了回来,但那盔甲好似重了许多,就像是千斤的重甲,要一点一点将他吞噬,那上面沾染了血,好多血,都不清楚是谁的。
    子煜过来喊他,师傅也在,他们说:若离,杀了他,快杀了他。
    公子,不要犹豫,他不是好人,快杀掉他,不然他会杀死我们。
    他拿起了身边的剑,指向远处的人,那人的脸渐渐清晰。
    上官明棠震惊地看向他,那是东方月,他端坐在紫微帝座上,在质问他:你为何要背叛我,你选择了其他人,你师父他们都要你做傀儡,所以要你杀了我保全他们所有人,他们都是自私的,唯有我是真心对你,但你却一刀一刀的割在我心上,若离,你看看,都是血,鲜血淋漓,放不回去了。
    东方月伸了手拿给他看,血都淌在了他身上,沾染了全身。
    上官明棠沉溺在这仇恨的梦境里无法自拔,那是一场清醒却又带着负罪感的噩梦。
    他走不出来,可唯有醒来他才能得到解脱。
    他在祈求,让自己醒过来吧,没人听得到他的呼喊,没人在意他。
    他的荀北,他所有的亲人,他为了他们丢掉了自己,像一具枯尸一样活着,他需要一把火将自己点燃。
    东方月会如他所愿,他知道。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往他身前挪,东方月眼里燃着火,他渴求着,烧死我,求你烧死我。
    东方月撑着头,惬意地看着他,问:你要死,想要烧死自己得到解脱吗?
    上官明棠频频点头,他太痛苦了,说:请求你,烧死我。
    东方月抱住他,亲吻着他,不是冰凉,带着温度,那热度传了过来,他问,为什么不杀死他。
    东方月说:我同你一起坠入了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我们要一同活着,照亮深渊,才能出去。
    我需要你,跟我一起活下去
    东方月独坐在椅子上,待了良久,腿都有些麻了。他看了看夜羽,他却一直低着头,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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