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彩虹屁拍得有点尴尬,但是好歹双方都重新生出了默契,假装刚才的尴尬不曾发生。
    唐斯羡笑了笑,问:我还想跟婆婆打听一事,不知道这蚕房里,可有哪位蚕娘曾为唐氏都蚕院付出过青春、挥洒过汗水?
    老妇人被她的措辞逗乐了,道:你说话怎么拐弯抹角得如此好听?老婆子我就在都蚕院待过,你问这个作甚?
    唐斯羡乐了,心想:我运气不错呀!
    我想跟婆婆打听一人,她是唐氏女,唐氏镇前村田庄副庄首唐才升的姐妹,不知道婆婆可有印象?
    你跟我说什么庄首、副庄首我认识的不多,不过你说唐才升,我倒是有些印象。他弟弟唐才厚当年脱离唐家这事那可是闹得人尽皆知的,摆着唐家那么好的家世不要,谁听了不说他想不开呢?!
    唐斯羡一听,有戏,追问:他因何事要脱离唐家呢?
    老妇人道:这个倒是没传出来。只听唐家的人说那唐才厚也是颇为不孝和离经叛道的一个人,他们兄妹三人,只有唐才升最老实敦厚,也从不惹事。
    唐才升的姐妹也是个惹是生非的刺头?
    唐妁似乎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但是她也不孝,当年唐家为她说亲,她不乐意,还闹绝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说她那又是何苦呢?自古孩子的终身大事皆由父母做主,虽然唐家的婚事都是族里安排的,但对她也没有坏处。
    唐斯羡只觉得自己吃了好大的一个瓜,道:可她最后还是外嫁了。
    身在唐家,她能不嫁嘛!不过她也有点背,嫁过去之前,高家还挺富庶的,结果没过几年就败了。后来我离开了唐家的都蚕院,就再也没听过唐家的事情了。
    高家是哪个高家?
    高家早就没落了,你去打听也打听不了什么,只知道当年那高家郎君叫高哲什么来着?
    老妇人说着,又斜睨了她一眼,你问得这么仔细,到底是来找阿满的还是另有所图?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老妇人并不清楚唐清满的身世,但唐斯羡却不敢保证老妇人没听说过唐思先这个名字。
    婆婆叫我阿先就行了。唐斯羡忙用题外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婆婆跟我说了这么久,我会不会耽误婆婆干活了?万一那个主事见了
    老妇人摆摆手:没事,梁捷管不到我这块儿。不过确实不能再跟你聊下去了,我事情多着呢!
    婆婆慢走,改日我再来看你!
    唐斯羡说完,便出了梁家蚕房。
    门外,秦浈坐在了石墩上抬手抹着汗,看起来又是一副很虚弱的模样。
    唐斯羡望了一下蚕房内,又看看秦浈:你不是进去了吗,何时出来的?
    她怀疑秦浈压根没进去找人,过来这儿也纯粹是为了将她引来。
    我是进去了,只是被告知阿唐没空,就又出来了。你在里面可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嗯,好歹是打听到了我姑母的名字,以及她所嫁的人家高家。唐斯羡已经梳理出一些线索了。
    首先唐妁叛逆抗拒族里安排的婚事闹绝食,最后闹不成还是被迫嫁给了高家。然后是唐才厚跟家族闹掰,宁愿冒着不孝之名也要离开唐家。
    虽然这中间相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唐斯羡觉得唐才厚的行为应该与唐妁抗婚有关。
    分析到这里,她的脑海里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场骨德国科大戏。
    当然,她也只是脑补了下,心里清楚这种事的可能性不高。因为若真是骨科这么禁忌的事情,不用唐才厚闹着离开唐家,唐家为保家族声誉,恐怕早就主动将他逐出唐家了。
    对了,小娘子可知道梁家蚕房的主事梁捷?唐斯羡问。
    听到她这么问,秦浈便知道她又要搞事了。
    梁捷,略有耳闻。他是梁家旁支的孤儿,自幼在梁家长大。梁家培养他,不仅让他读书识字,还将蚕房交给他打理。不过他的名声不太好,贪财好色,还曾经仗着梁家的势,以低廉的价格强买了无人撑腰的女户的田
    唐斯羡皱眉:这是乡村恶霸呀!不过我听说梁家也是镇前村的一等户,可平日在村子里好像鲜少见梁家人走动?
    梁家户贴在镇前村,可在村子里根基不深,大多数族人都生活在别的县。而梁家当家梁世河这些年也一直在鄱阳县置办田产、生活,因为只有这样,他那位在坑冶司为官的族亲兄弟才能照拂他。
    秦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所以梁捷不太好惹。
    唐斯羡眨巴着眼:小娘子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么安分守己的人,怎么会去招惹他呢?
    秦浈才不信她的鬼话,但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道:秦家果园里的柑橘快熟了,需要人手帮忙采收,你帮我劝一下阿唐。
    工钱多少?
    六十文一日。
    唐斯羡心里盘算,这个工钱跟蚕房的一样,她说服唐清满换工作的成功概率会高一点,便点头应下:成,我替你劝她。
    见事情已经办完,秦浈便先回去了。唐斯羡正好也想回去看看她的鱼苗,再好好地睡一觉,便跟着离开了梁家蚕房。
    傍晚,除了个别住在梁家蚕房的蚕娘需要夜里值守外,其余蚕娘都收拾了东西,陆陆续续离开了。
    唐清满干了一天的活,中间只喝了几口水,如今口干舌燥不说,肚子还饿的直打鼓。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也准备回去了。
    这时,主事梁捷走了过来,他巡视了蚕房一遍,在唐清满的身边停下,道:这茧还没剥完。
    唐清满道:这些还未煮。
    梁捷挑了挑眉,道:那就煮了,夜里霜重,将这些茧搁在这儿,变坏了怎么办?
    可我今日的活已经干完了。
    我说你没干完就没干完,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唐清满盯着他,不说话,也不打算按照他的意思继续干活。
    我说你倔什么呢?梁捷态度缓和下来,笑着接近了她,其实你跟着我也挺好的,这蚕房一直都是我说了算,跟着我,能保你吃穿无忧!
    他盯着唐清满,越发觉得她漂亮,在她没有敷胭脂水粉的情况下,脸蛋都这么好看,若是敷了胭脂水粉,那岂非比他家里的那些女人还要漂亮许多?
    想着这儿,他伸出手,想去摸唐清满的脸蛋。唐清满受惊一般,挡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梁捷眼见到嘴的鸭子要飞了,急急忙忙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唐清满的手腕,将她拽停下来。
    放开我!唐清满尖叫了一声,抓起旁边装着白茧壳的簸箕砸向他。
    你!梁捷正待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人过来,忙松开唐清满。
    只见今日和唐斯羡闲聊的老妇人快步走了过来,眯着眼睛问:是阿满吗?发生什么事了?
    唐清满见到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跑到她的身边去,惊魂未定:陆婆婆。
    梁捷将身上的白茧壳剥下来,怒道:赔钱,必须赔钱!毁了这些东西,今日的工钱你都别想要了!
    陆老媪环顾四周,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将唐清满护在身后,严肃道:梁主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心里有底吧?你觉得这钱她真的该赔?
    梁捷脸色一黑,盯着唐清满,有些不甘心,警告陆老媪道: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别倚老卖老。
    今日她若是得不到那份工钱,我想,我可以替她去问东家要。
    梁捷到底还是有所顾虑,他不甘不愿地掏出工钱结算给唐清满,完了,冷哼一声,离开了这儿。
    唐清满领着钱,跟陆老媪道了谢。陆老媪安慰她道:人在做,天在看,他横不了多久的,早晚会有人收拾他的!你回家去吧!
    我知道了。唐清满千恩万谢,离开了蚕房。
    看着外面漆黑一片,唐清满心里紧张得直打鼓。没走两步,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直到她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阿姊?
    唐清满喜出望外:思先,你回来了吗?
    唐斯羡走到她面前,借着蚕房外灯笼的微弱光芒,看清楚了她。
    是呀,我白天回来的,见阿姊这么晚了还未回家,便过来寻你了。唐斯羡说着,又问,怎么这么晚?
    她一提,唐清满忽然便觉得满腹委屈,刚才不好在陆老媪的面前发泄,眼下看见了她,便忍不住爆发了。
    眼泪夺眶而出,把唐斯羡吓了一跳:阿姊,你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唐清满拽着唐斯羡的衣服,只一个劲地哭。唐斯羡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一块可以抹眼泪的布,只好抬手替她抹去眼泪,道:咱们回去吧,有什么回去再说。
    唐清满点点头,与她摸黑回了王家。这会儿,唐清满已经缓过劲来了,只轻声抽噎,没有再落泪。
    唐斯羡给她倒了碗加了灵泉的水,道:跟我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
    唐清满哭过之后,脑子便清醒了。她担心唐斯羡又会冲动地去揍梁捷,梁捷跟刘田富不同,若是栽他手里了,那结果必然会很惨。
    便道:最近蚕房里事情多,我做不完,每次都要很晚才能回来。
    唐斯羡凝视她片刻,忽而笑了:原来是为了这事,那你想过换一份活计吗?比如去秦家帮忙采收柑橘,工钱跟蚕房差不多,而且以你跟秦小娘子的交情,她必不会苛待你。
    唐清满瞬间绷紧了神经:浈娘跟你说什么了?
    她以为秦浈没有遵守约定,将她在梁家蚕房被刁难的事情告诉了唐斯羡。
    她就跟我说了希望你到秦家帮忙,阿姊,你这么紧张,你们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唐清满松了一口气,为自己对好友的怀疑而感到惭愧。听见唐斯羡的疑问,她又紧张起来:啊?没有,我没什么事好瞒着你的。
    唐斯羡哦了声,也没说自己信不信,她接着道:对了,我今天到梁家蚕房打听姑母的消息,没想到还真的让我打听到了。姑母叫唐妁,所嫁之人姓高,我想有了这个线索,日后找人的难度便会降低许多。
    唐清满见她提及唐家的亲人,已经不再是你大伯父、你姑母了,想来她已经逐渐地将自己当成了唐家的人。
    想到这儿,唐清满心头的那些不快一下子便烟消云散。
    唐斯羡说完,见唐清满不仅没有反应,嘴角还带着蜜汁微笑。这诡异的模样,让她愣了下,她道:阿姊,既然你回来的晚,那我每日都去接你如何?
    唐清满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拒绝她的好意。
    夜里,唐清满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她起床问了句:是思先吗?
    唐斯羡答道:是我。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去池塘看鱼,刚运回来的鱼,我担心有人夜里动手脚,去巡视一下。
    唐清满知道是她想岔了,顿时安下心来:那你小心点。
    嗯。唐斯羡应了声。
    翌日傍晚,唐斯羡果然出现在了梁家蚕房外,而且一连好几日都出现了。
    那梁捷三番四次因为她在而无法趁机胁迫唐清满,觉得她颇为碍眼,不耐烦地问道:你怎么整日在这里转悠?
    我等我阿姊呢!若是主事能让阿姊准时离开,那自然看不见我在这儿转悠。
    梁捷冷哼了声:没干完活怎么可能让她早些走?!
    随后他发现,不仅是唐斯羡,连秦浈偶尔都会出现在蚕房外。唐斯羡往往不会进蚕房里,可秦浈却时常能找到由头进去。
    梁捷再次看见她们,阴阳怪气地问:你们孤男寡女的,总是出现在这里,难道只是在等唐清满?
    唐斯羡惊诧道:我孤男,秦小娘子是寡女,那你是什么,不男不女的什么东西?
    你骂谁不男不女呢?!
    唐斯羡道:你没有自知之明吗?哦,是我想岔了,你没有。
    秦浈偏过头去掩笑。
    梁捷怒火中烧,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如此挑衅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他知道镇前村没几个普通村民敢跟唐思先对上的,可他又不是镇前村的那群胆小鼠辈,他要弄唐思先,那是易如反掌的!
    我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也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主动来找骂是一种很犯贱的行为吗?
    梁捷怒极反笑:你很好,给我走着瞧!
    他气愤地离去,秦浈收敛了笑意,道:我说过,他不好招惹。
    唐斯羡道:他最好是气急败坏,然后解雇了我阿姊。这样一来,也省的我去想办法,让她离开梁家蚕房。
    秦浈不置可否。
    小娘子可有什么好计策?
    唐斯羡知道秦浈时常过来,也是为了摸清楚梁捷的生活习惯。而每次她无法进入蚕房的时候,秦浈都能进去,所打听到的消息比她更多。
    在这方面,她们似乎已经产生了一种默契,即使什么都不说,也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所以她从不问秦浈过来是为了什么,秦浈也自然而然地接受她是来接唐清满下班的说法。
    他每日巳时初到蚕房巡视一圈,然后申时正会离开蚕房回家。秦浈说着,拿出一张纸,这是蚕房巡夜的安排。
    唐斯羡惊叹,秦浈才是吃卧底这碗饭的人啊!巧用她孱弱的外表来迷惑别人,降低别人的警惕心的同时,又因娇弱而引起别人的怜爱,哪怕她问一些敏感的问题,也会因为没有威胁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不,连蚕房巡夜的详细安排都被她打听清楚了。
    唐斯羡在想,要是当初的她有秦浈这么高超的演技,或许就不会被毒贩发现身份了,尽管她认为自己更有可能是被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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