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的时候,薛卉月一脸茫然。
    她不明白为什么三更半夜的,光统帝忽然要传召她去御书房。
    陛下可曾说了什么?
    她一边更换衣物,一边询问前来传召的内侍。
    内侍摇头,只说是陛下的吩咐,再多的信息便不肯透露了。
    薛卉月不敢耽搁,一路忐忑着去了御书房。
    她脚步很轻,进来的时候光统帝正在奋笔疾书,她便跪在门口不敢打扰。
    司马烨头都没有抬,随口吩咐了一句。
    你出宫去吧。
    薛卉月一愣。
    她不明白光统帝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是有事要她出宫去办?
    怎么,不明白?
    司马烨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德妃入宫几年都没有诞下子息,德不配位,贬为庶人,你自出宫自己过活吧。
    薛卉月大惊,双膝跪倒,不停地向上磕头,口中连连告罪。
    她忽然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她却又无力反抗。
    如今外面的世道这样乱,陛下把她撵出宫,她能去哪儿呢?
    她的小心思,司马烨自然看得出来。
    但他并不在意。
    去哪里,都比困在鼎丰城好。
    他之前待这女人好了两日,没想到她竟然还上心了。
    玉玺的下落,你当真不知?
    听他这样问,薛卉月又开始磕头。
    不知!臣妾是真不知!
    臣妾在家中,并非与前皇后同出一脉。家族内斗,玉玺便是真落到家族,也不会让臣妾这样的身份知道。
    司马烨点了点头。
    那你便出宫去吧。既然不知玉玺下落,我养你这个闲人也无甚用处。
    如今你的大仇人薛义臬已然下了皇权,世上再无你的死敌,你自归去好好生活吧。
    说着,他忽然开始咳嗦。
    开始只是轻轻地两声,后来就变得越发急促。
    薛卉月想上前替他抚背,却蓦地想到司马烨是个生性多疑的人,轻易不会让人近身。
    自己若是贸然靠过去,怕是要引他生气。。
    司马烨随手取过帕子捂住嘴巴,挥了挥手示意薛卉月赶紧走。
    薛卉月不敢违逆他,她看得出司马烨的眉眼间已然有了怒意。
    她想了想,又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离开。
    只是临走的时候,她看见司马烨掌中那洁白的绢帕上,隐约透出了一抹殷红的颜色。
    陛下咳血了?!
    第263章
    薛卉月以为司马烨是因为战况不顺, 心里烦闷,大半夜拿自己做个筏子发泄怒意。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她从御书房回到自己的漱玉宫, 宫女和内侍已经整理好她的行装,把东西都放上一辆清油布马车。
    薛夫人, 都收拾妥当了, 咱们何时出发?
    内侍站在马车边,似笑非笑地问道。
    陛下将德妃贬为庶人, 没有品级的女子还不如他们这些内侍有地位, 称她一句夫人便是念了以往的情分。
    这捧高踩低的样子薛卉月在宫中见得多了, 并不以为意。
    只是薛卉月想不通,为什么只一夜不到,司马烨便要撵她出宫。不是之前还说, 天下除了他的皇宫,没有她薛卉月的容身之处么?
    一想到外面的情况,薛卉月的心中便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惶恐。
    她这半生过得颠沛流离, 但却从没有独自一人行走过世间。她年幼生长在鲜花着锦的阊洲,薛家就是阊洲的土皇帝, 日子也不比皇家的女儿差。
    之后家族内斗, 她随着族人到了衡寿。衡寿虽然比不得阊洲繁华,但也有阿弟和堂叔可供依附, 及至阿弟没了,堂叔没了, 还有司马夜将她纳入宫中。虽然不能说日子过的平顺惬意, 但也从没有为生计担忧过。
    如今薛氏一族在旧京灭族,除了那下落不明的前皇后薛仪微,便只剩下她薛卉月还存活在世间, 她该去投奔谁?谁又能照料她?
    薛夫人。
    大内侍又唤了她一声。
    这三更半夜的,陛下说让把人送走,他们这些内侍不能不做。可既然已经被贬为庶人,那还赖在这宫中不走,便是在给他们找麻烦。
    内侍以为薛卉月想找陛下求情,语气便有些不大好。
    这位前德妃在位的时候便不怎么识趣,明明没了家族支持,偏偏还不懂得围拢人心,他们这些跑腿的出入宫闱,也拿不到她什么打赏。
    眼见着今次这女人触怒龙颜,要被发配,说不幸灾乐祸那是假的。
    薛夫人,您可体谅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吧。
    内侍阴阳怪气道。
    圣旨如山,若是耽搁了时辰惹得陛下生气,我也要跟着吃瓜落。
    被他一催,薛卉月便是有再多的茫然也只能咽下。
    她可没脸和个下人纠缠,乖乖地上了车。
    马蹄嘀嗒,车轮粼粼,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万籁俱寂的凌晨,一丁点响动都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的风声,每一下都像踏在人心上。
    薛卉月撩开马车的窗帘,探头朝外面望去。
    这是她第一次在凌晨时分行走在宫中的甬路。金碧辉煌的楼宇殿堂都成了黑色的影子,在夜幕中被模糊了轮廓,只偶尔一两盏昏暗的灯笼,在这起了风的夜中轻轻摇晃,格外凄凉。
    既然是被撵出宫,自然也不能走德妃惯常的宫门,而是悄无声息地从偏角出宫。
    守宫门的侍卫验看过内侍的腰牌,有查看了一下马车中的乘客,点了点头,很痛快地开门放行。
    薛夫人,杂家就送你到这里了,望你以后前程似锦,多多保重。
    内侍敷衍地说了两句客套话,也不待薛卉月回答,转身走回了宫门。
    他在心中撇嘴,言说这被皇帝扔了,有没有娘家的女人能有个什么好前程?最多就是找个男人委身,在这个乱世中,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薛氏女,啧啧。
    黑色宫门关闭,将薛卉月一行的马车彻底隔绝在门外。
    从这一刻开始,她与这座辉煌华丽的宫殿再也没有关系,她不再是光统帝的德妃,她只是一个没有归处的妇人。
    一瞬间,薛卉月有些轻松,但更多的还是些茫然。一只离开了黄金鸟笼的金丝雀,能回归自由自然是件好事,可被豢养多年,失去了翱翔天空的翅膀,雀鸟又该怎么生活?
    七娘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一旁的仆妇轻声问道。
    咱们要不要去南郡?
    她还是用着薛卉月在薛家时的序齿,这是从阊洲出来便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即便在宫中最艰难的时刻,也依旧没有弃她而去。
    对她,薛卉月是信任的,也从没有过隐瞒,包括她曾经和陆时己暗中联络的事。
    现在听仆妇这样问,薛卉月沉默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
    仆妇惊讶地睁大眼。
    她以为七娘子重获自由身,第一件事便会奔赴南郡。,毕竟陆家郎君曾经许诺过七娘子,会给她一个归宿,而七娘子这许多年来,也是一直心悦陆郎的!
    见她这副的表情,薛卉月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自家仆妇是想到了她对陆时己的私情。
    其实若时间倒退一年,回到她刚刚被司马烨收入宫那会,她多半会像仆妇说得那样,恨不得马上飞到南郡岐江城。
    可是现在的她,却不像当初那样天真了。
    薛家没了,阊洲没了,龙泉剑坊也没了。
    她一个孤苦无依,又被贬为庶人的宫妃,陆家和陆时己凭什么护着她?
    陆郎的消息都不是白白送来的,锦绣文字中淬着毒汁,每一个字都别有目的。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信自然不会再有。
    陆家,不能去的呀。
    薛卉月喃喃地念叨着,像是说给仆妇,又像是讲给自己。
    交代我们的事我们没有做成,陆家不会收留我的。
    不会的,七娘子!陆小郎君疏朗侠义,既是对我们有承诺,自然会信守不辜负。
    一听听说起疏朗侠义,薛卉月蓦地笑了。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抹身影。
    不再是通水河畔那个言笑晏晏的白衣郎君,而是在苦寒边城,衣着简朴的洒落少年。
    彼时的薛卉月不明白,她只觉得那少年笑得好看,很像她心中的白月光。可等历经波折,尝尽人间冷暖,她才明白那种好看到底是不一样的。
    坦荡、真诚、肯泽济天下,才是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品德。
    这段时间在宫中,她也多少听到一些外面的消息。
    比如封家将定安城经营的很好,豆油、西海布、酱料、猪肉脯、海盐巴世家大姓不屑这些低廉的物件,但寒门庶民却是得了实惠。
    比如西海人在雍西关外建了城池,大肆敛财,将女子都招入工坊做工。
    西海人不讲妇德,枉顾伦常,封家为了写银钱小利竟然也放任他们,可真是粗鲁野蛮的兵头,未经教化,难怪会被云浮学宫拒绝。
    在鼎丰城,封家和西海人便是一众世家嘲笑的话柄,时不时不要在宴会上讲究一番,以此衬托出他们的清雅高贵。
    薛卉月每每听到的时候都不搭腔,她家道中落,见惯了世间冷暖,想法一早便生了改变。
    她知道那所谓的西海人,便是陆家流落在外的双子,多半是历经磨难才存活,是以对寒门庶民格外着心。边城这些离经叛道的事,多半是他带来的,他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边城的风貌,还直接推动了业朝政局的变动。
    在宫里的时候,薛卉月还蛮羡慕边城的女子。
    虽然生活清贫,要靠自己的双手赚活路,可她们似乎也过得不错。眼见着定安城一日繁荣过一日,朝气蓬勃如初升的太阳,越发衬得鼎丰城日薄西山。
    脑子一热,不经思索的话脱口而出。
    不让我们去定安城吧!
    啊?!
    那仆妇愣住了,一脸茫然。
    定安城?为何要去定安城?
    地方城远在塞外,咱们又无亲友可投奔,这一路不知要经过多少战乱之地,太危险了。
    哦。
    薛卉月敛下眉眼。
    危险那便算了吧。
    其实她话一出口别后悔了。
    去定安城,为什么去定安城呢?
    只是一面之缘,就算定安城是世外桃源,也不值得她们这样冒险。
    何况飞蛾扑火的事,做一次就够了。
    还是就近找一处地方,先安顿下来再说。
    薛卉月抬起头。
    不去南郡,就去
    说到去处,她又是一阵茫然。
    南郡不能去,定安城太远,周遭最近的是仙匀城,可那是贺岳家的地盘,她不敢。
    天下之大,竟然无处容纳她一个弱女子安身。
    鼎丰城内。
    德妃被贬出宫,对于光统帝司马良来说,似乎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这消息传到后宫,却无异于一枚投入油锅的火油弹瞬间炸裂,蔓延燃烧,席卷全宫。
    谁也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德妃做了错事,竟然让皇帝气得把她贬为庶人撵走,这种事业朝开国以后就没见过!
    有人幸灾乐祸,有些人却是心中忐忑。
    忐忑的是几大世家。
    他们昨天晚上还在聚众商议坏事,结果早上宫中就有变化,不能不让他们心惊。
    难不成司马烨是惊觉了?!想把薛卉月提前送走?
    动手!要即刻动手!不能再耽搁了,迟则生变!
    贺岳家主一锤定音,眼睛却瞥向一旁的彭家主。
    彭家主明着点头,心中却暗暗腹诽。
    贺岳景升这老狐狸上蹿下跳,定然没安好心,
    宫里都知道,彭家五娘时不时就给陛下送吃食,虽然陛下从没动过,但要真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无名无分却又赖在宫中的彭五娘。
    说是大家一起动手,他家贤妃送的多半是没毒的。到时候焦点都在他们家身上,另外几个捡现成的便宜。
    好在他也有了准备,到时候
    只是还没等他们有多动作,司马烨便先动手了。
    回到家中的彭家主茶碗还没放下,就听说自家府门被一队兵丁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
    这这是怎么了?为何带兵?司马烨他疯了吗?!
    第264章
    凌晨, 鼎丰城内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无数东山军从城外大营涌入,雪亮的刀枪与铠甲交错碰撞,反射出白灿灿冷光, 透着遮掩不住的杀气。
    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走。
    鼎丰城是东山王的地盘,但城中的居民却很少见到。
    东山军的大营距城几里, 一向不在人前出现, 今天这样杀气腾腾地京城,有机灵的马上想到前线战事有变。
    难道是图将军败了?!
    等再观望一会儿, 又觉得不像兵败的样子。
    这些兵丁的目标似乎很明确, 进城之后就朝着泰康坊走。
    泰康坊是鼎丰城中世家的集聚地, 石、贺岳、彭等一众世家在京中的族人尽皆居住在此。这泰康坊便是鼎丰城中的富人区。
    以前这样选址,是为了世家间彼此有事能相互照应;现在可倒是方便了东山军,一声令下, 泰康坊大大小小的世家人人有份,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郎君!郎君,不好了!
    贺岳景平的亲信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房, 一脸惊慌,声音中有掩饰不住地恐惧。
    外面都是东山军!他们把咱府上所有的门都围住了, 谁都不让走!
    听他这样说, 贺岳景平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猛地站起身,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有失风度, 于是强压着怒气坐回案前,淡声问道。
    怕什么?便是陛下的亲军, 也不敢擅闯咱们的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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