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喊, 口里鲜血边往外涌。
    大片大片的,濡湿了他身前的华服。
    他不曾写过血书。
    他已瘫痪十多年,这十多年来,他在府内修养,足不出户。
    当日皇上下令让他儿子尹柱国大将军抄斩卿家满门,他还为此惋惜。
    在他的印象里,卿逸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人成熟稳重,绝不可能谋反。
    他还让他儿子向皇上求情,查明冤屈。
    那几日,尹钟都是点头答应,却带着大量官兵出门。
    再后来,他得到卿家全族被灭,但他没想到卿逸手下那些为大溯流过血的将士也全都死于非命
    这份血书他不曾写过,那么他儿子为何跪在殿外为父请命?
    所以,这一切是他的儿子尹钟造成的。
    那封血书无疑是借着他这位三朝元老,于家国有贡献的人向皇上施压。
    民众都是极其容易煽动的,他一个三朝元老都出面了,那么朝堂民间,有多少人会请命诛灭定北侯?
    更何况还要加上尹柱国大将军跪了七日向皇上为父请命。
    此等做法更是在秤上加了个秤砣,将定北侯全族定在那铡刀下。
    他这一生为官,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家国的事情。
    没想到到头来,却有了这么一个污点。
    若定北侯真的冤枉,后世的史书如何写他?
    那史册寥寥几笔便是遗臭千万年的败笔。
    冉清谷瞬间卸了力。
    那份血书不是尹阁老写的。
    既然不是他所写,那么以尹钟的胆量,万万不敢如此。
    这件事看来跟二皇子脱不了干系。
    他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门口挪去。
    在他打开门时,外面乌云密布,似有大雨将倾。
    这次抄家速度如此之快,原来是你。尹阁老气息微弱,话音散在尘埃里,断断续续的,就算不是你,也是你提点的,一个人为了能活下去,扮成一介妇孺,如此心性,怕是常人不能比。
    冉清谷淡淡笑了。
    自嘲,自讽。
    笑得极其荒凉。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但不悲不喜,没有任何情绪。
    是啊,我本该王贵之家,鲜衣怒马,醉倒花间。却一路行来,孤苦无依,手染鲜血,脚踏累累白骨。这一切您说是谁造成的呢?
    尹阁老没说话。
    冉清谷也不等他回话:而且,这次抄家跟我没关系,至于您的儿子尹钟与尹氏子弟是否真的清白,你可以抬头,问问您的列祖列宗。
    再有者,这次抄家我也没有任何提点,我只是个账房先生。
    尹阁老冷嗤:那成王世子,我可听说了,他是个混世魔王。能在短短十日不到就查出这么多?倒是你,能在密不透风的皇城里游刃有余,又将皇上成王世子玩弄于股掌,绝非是一个账房先生那么简单?
    冉清谷扭头看向老人苍老的背影:阁老,耳听为虚,这次真是世子一人所为,我只不过帮忙算了几本账而已。
    说完,他就关上祠堂的门,走了出去。
    在他出门时,听到尹阁老对着祖宗牌位喃喃自语。
    说些什么,他并没有听清。
    像是在呓语什么。
    真可惜这位忠臣,一辈子只想做个好官,却教坏了后辈。
    他踏出祠堂的月亮门时,天边响起了闷雷。
    闷雷在天边炸开,好似给天空扯开一个口子,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官兵们看到他,连忙撑着伞跑过来:世子妃,您怎么在这儿,世子在找您。
    冉清谷:园子太大迷了路,世子呢。
    官兵撑着伞:在前院。
    冉清谷:好。
    走到前院,商容与正在发脾气:那么大的个人,怎么说不见了就不见了呢,还不再去找?
    冉清谷提着裙摆进门:我回来了,园子太大,逛着逛着就迷路了。世子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雨下的太大,路边都是积水。
    他的裙摆全都湿透了,头发也濡湿贴在额前,冷风一吹,竟有几分寒意。
    商容与见状,连忙将披风抖开给他披着:喊声夫君来听听。
    冉清谷当着众人难以启齿。
    他咬着唇。
    商容与很有耐心等着他。
    若是不叫,今日肯定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等着他,冉清谷只得破罐子破摔:夫君。
    商容与甚是高兴,拉着冉清谷的手往内间走:走,让夫君好好疼疼你。
    冉清谷:
    商容与,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冉清谷:一直都这么凉。
    商容与微笑:没事,让夫君待会帮你暖暖。
    冉清谷:世子,我我没准备好。
    商容与微笑:不需要你准备,本世子都准备好了。东西都在里面,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走
    冉清谷:你抄家还带东西?
    商容与拉着冉清谷推开里间的门。
    偌大的屋子里,摆着四五箱子珠宝与一些古玩字画、器械机栝等各类好玩的玩意儿。
    那些珠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商容与抱着手臂挑眉微笑:怎么样?这些都是我扣下来的。
    冉清谷:啊?不是要上交朝廷吗?
    商容与:皇上让我抄家,白给他抄的吗?我不拿点回扣,都对不起我手下的那些兵。
    说话间,他抓起一串碧海珠项链往冉清谷脖子上比划:啧啧,美,美,真美,收了,收了。
    他又抓起另外一只凤钗,插在冉清谷的发间:好看,收了收了。
    他又随手抓起一对玉镯套进冉清谷的手腕上:不错不错,我眼光真好。
    冉清谷核对账目时大致了解了珠宝数目,他看着那些珠宝材质,心中愕然。
    商容与还真是奇才。
    他将值钱的奇珍异宝拿走一半,剩下一半给朝廷。
    等到咸元帝论功行赏,又会赏给他几成珠宝。
    最后,到他手里比皇上的还多。
    如此明目张胆贪赃枉法,他还真能做得出来。
    咸元帝算计他来查尹柱国大将军时,大概没想到这人办着贪赃的案子,却能明目张胆如此贪。
    见他表情木讷,商容与疑惑奇怪看了他好几眼:生平没见过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傻了吗?嫁给本世子,瞬间变富婆的感觉如何?
    冉清谷垂眸:毓儿不敢说。
    商容与微笑:说吧,我是你丈夫,有何不敢?
    冉清谷:脖子后凉飕飕的感觉,随时都能身首异处。
    商容与在一个躺椅上坐下,躺椅就轻轻摇晃起来,椅腿上两个小棒槌轻轻敲击着他的腿,肩膀上的木质手轻轻按摩着。
    放心,本世子在,肯定能护你周全的。商容与搂过冉清谷坐在他的腿上,这些玩意儿我都试过,还都挺好玩,我顺道一起扣下来了。怎么样,好玩吗?
    冉清谷悄悄松了口气。
    幸好商容与所说的玩不是那种玩。
    商容与随手打开一个箱子。
    箱子里装着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与系着结点的红绳,还有一些小鞭子,玉|珠,口|球,奇怪的凳子
    他随手摸出一瓶药:尹家子弟用的,明儿我们也试试。
    冉清谷看得面红耳赤:世子?这
    商容与:放心,你身体柔弱,我有分寸,我们可以一次性少玩两个。
    第28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容与, 不好了,尹阁老在祠堂去世了。陆云深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商容与抱着冉清谷坐在躺椅上,他手上拿着一盒助兴的药物。
    陆云深是风月场所的常客, 就箱子里那些玩意儿,他基本都玩过。
    但他从没在正规的场所玩些不正规的东西。
    商容与就是商容与。
    抄家了还要把老婆带来玩情趣。
    世子妃看着是大家闺秀,没想到这么会玩。
    果然世子妃爱世子坏坏的模样。
    冉清谷似乎读懂了陆云深眼中深意, 尴尬的站起身, 目光瞥向别处。
    现如今他什么都解释不清。
    商容与将手中物件扔到箱子里:去看看。
    祠堂里, 尹阁老坐在轮椅上,双眼圆睁, 遗憾悲愤的望着祖宗牌位, 似忏悔, 似嗟叹, 苍老的眼角挂着一滴泪, 欲落不落。
    他的双手垂在轮椅两旁, 手掌指缝里血已干涸。
    那方黑色描金棉帕子掉在了地上, 血渍侵染, 帕子更黑了几分, 帕子旁的地面上有着大片大片血迹, 如同开到极致枯萎衰败的红牡丹。
    仵作查看了一番说:世子, 是病入膏肓,心力衰竭而亡。
    知道了。
    商容与走上前去,伸手帮这个老人合上了双眼。
    他刚合上, 那双眼又睁开了,直愣愣看着祖宗牌位。
    他再次合了一遍。
    那老人又睁开了。
    商容与见合不上,说:去禀告皇上,以三朝阁老之礼葬了。
    侍卫甲出应着:是。
    商容与迈着步子走出祠堂, 雨已经停了,天色逐渐放亮。
    该准备葬礼的,准备葬礼,该抄家的,抄家。
    官兵们齐声:是。
    整个尹府又重新忙碌起来。
    晚上,冉清谷跟着商容与乘着马车回家去。
    路过繁华东大街时,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
    冉清谷掀开帘子看了眼,满街挂着花灯丝绦,各个商铺将最好看的七夕吉祥物件与寓意美好的荷包花灯摆在外面,来往的男男女女在货架上挑选着
    商容与笑着:外面很热闹,七夕也不过如此。
    冉清谷不解:为何还没闭市?
    到了亥时,不是要关城门闭市吗?今夜毫无闭市的样子。
    商容与狐疑看了他一眼。
    冉清谷更是不解:怎么了?
    商容与笑:到了七夕当日,闺阁女儿一般都要跟家里的长辈吃晚饭,再跟着家里的长辈在月下乞巧,真正出来看烟花放河灯的,却是少数,就算出来,也是家里的母亲嫂嫂领着出来,亦或许家族之中姊妹结伴而行
    他顿了顿:因礼教家法约束着,也没谁真的敢无拘无束玩耍,更不敢放河灯寄相思,因此,大多数未出嫁的男女,都会在七夕前的礼佛日出行,也就是今日,一遍拜佛祈求姻缘,一遍过七夕放河灯寄相思,故而,今夜却比七夕当日更热闹。先帝乐得与民同乐,就下令今夜不宵禁。
    冉清谷这才明了:原来如此。
    商容与微笑:毓儿难道没过过七夕?连这都不知道?北城的七夕是怎样的?
    冉清谷确实没过过。
    很小的时候,他不用过,只看着他娘与他嫂子、以及府里众多姨娘姐姐们过。
    而在北城,白毓与桃子每天都疯闹,几乎对她们而言,每天都是过节。
    至于北城的七夕怎样,他足不出户,怎会知道?
    商容与看他走神的样子,忽然想到那位素未谋面平平无奇,却让他的世子妃牵肠挂肚的表哥冉清谷。
    闺阁女儿月下乞巧求姻缘,而对于眼前这人而言。
    她认定了自己的姻缘是她的表哥。
    那位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哥同她一起长大,在她眼前,她还用出门求吗?
    往年的七夕,世子妃定是跟她表哥花前月下,执手相对。
    思及此,商容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要是按他以前的脾气,早就把白毓摁倒,欺负到她眼泪汪汪再也不想表哥为止。
    但是现在,他不想这么做。
    若是他这么做了,白毓心里只会更想她表哥。
    他掀开车帘,说:世子妃没过过京都的七夕吧,下来走走吧。
    冉清谷一惊,连忙说:今天是礼佛日,母亲可是交代我们早点回去的,晚上还要去醉风阁用斋饭。
    商容与对甲出说:先回府告诉王妃,就说我陪世子妃逛逛,今晚就不去醉风阁了,明儿一早我跟世子妃会给她请安。
    甲出立刻领命:是。
    商容与回头对着马车里的冉清谷伸出手:下来走走。
    冉清谷想了想,慢慢递出手去。
    商容与直接握住他的手,将他拽了出来,连脚蹬都没用,把他从马车上抱了下去。
    街上人流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商贩小摊上摆放着各类物品,有卖脂粉的、有卖廉价玉器首饰的、有卖面具香包的
    一路走过去,卖河灯孔明灯的最多,式样也各有差别。
    很快,他们便行到汜水河桥头。
    汜水河横贯整个大溯,从京都内侧贯穿,一路绵延奔向东。
    桥头人满为患,河边到处都是放河灯孔明灯的男男女女,河面上烛光点点,顺着水流,蜿蜒向下而天上的孔明灯却是异常耀眼夺目,盖住了漫天星尘,徐徐上升,慢慢湮灭,似星尘,却转瞬即逝!
    有人等来了想等的人,巧笑嫣兮。
    有人还未等来想等的人,顾目盼兮。
    有人等来的人却不是自己想等的,黯然伤兮!
    冉清谷站在桥头,看着千人千面。
    眼前这些景色,无疑是很美的。
    他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仔细看身边的人与景了。
    上一次看河灯逛闹市还是在他八岁那年,他哥哥要去桥头偷偷看他那未过门尚且待字闺中的妻子放河灯,才将冉清谷带出门的。
    那一日他记得很清楚。
    那个爱笑明艳的女子专挑人多的地方放河灯,她想试试未婚夫婿能不能一眼就能在人海里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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