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公园曾经是附近孩子们玩乐的场所,不过随着搬离的家庭增多,公园的保养工作也停止了。开销实在太大,因此他们干脆放任这里的植物自由生长,偶尔可见一些野猫和鸟出没,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在里面甚至能碰到蛇。
    草薙退出废弃的门卫室,用来观看监控录像的机器已经完全坏掉,椅子上结满蜘蛛网,早就成为昆虫的魔窟。秋田藤四郎专注地望着正中央本用于吸引客人的喷泉池,此刻里面的水已经干涸,浮游生物和垃圾堆积在淤泥中,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是溯行军,不会错,是正东方向。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草薙为难地轻咳两声:其实我是那种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来着。
    语音未落,他的太阳穴传来尖锐的刺痛,但完全比不上用刀割断自己的喉咙、或者吸入大量一氧化碳的痛苦。他在朦胧中看到漆黑的光景,尖锐的嘶鸣声回响在这片土地上,世界中唯一的光亮是白发的少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位付丧神的模样。
    付丧神伸出手,他的手指抚摸着眼前的某样东西。
    那动作温柔又残酷。顺着他的指节,草薙移动自己的视线,面前的并非他饲养的宠物,不如说,用宠物来描述它有些过于不恰当。
    因为
    骨质的怪物被雾霭覆盖,面容模糊不清,但草薙能够意识到它至少拥有着与人类大致相同的轮廓。它的手中握着似刀的物件,狰狞着想要挥下,只要再近一寸,锋刃就能割开少年的皮肤,一路畅通地将那顶高贵的头颅斩下。
    然而它做不到。
    金色的瞳仁里映照出它的影子,即使它是人工制造的、甚至连原型都不如的怪物,也能从本能中剥离出一丝理性。残余的理性告知他,想要胜过少年是不可能的,想要逃离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它只能呆滞地与一派平和甚至于有些怯懦的少年对视,直到对方微微扬起唇角。
    我在这里呆了很久,做了很久的好孩子。他说,声音悠长清远,现在,我做不成好孩子了我也离不开这里。
    他不能离开这片荒芜的土地,因为他被审神者留在这里。
    不仅仅是言灵方面的束缚。
    他侧脸的神情饱含五年以来的寂寞,怪物像是无法忍受他比起爱意更接近恨意的抚摸,嘶声嚎叫。在它挣扎的瞬间,五虎退放下了他的手臂,他默然地凝望复制品,浮现在眼瞳中的是与他不相称的淡漠,漆黑的颜色逐渐从他的发梢攀爬,半黑半白的面容本该丑陋可怖,但五虎退传达给草薙的却是异样的美感。
    砰。
    被一分为二的是溯行军手中的刀刃,它在接触地面前弥散作虚无。怪物反应不及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紧跟着断裂,骨节正好掉在少年腿边,他毫不费力地弯下腰捡起,嘲弄似的微微偏转头颅。
    你来陪我玩吧?他说着,饶有兴趣地晃动着手中的断骨,少年只把它当作余兴的玩具,直到有人找到我,一直陪我玩吧?
    怪物当然没有给予他肯定的回应,但对于五虎退而言,有没有答案都不重要,他牵着失去一只手臂的溯行军,仿佛兴致高昂的孩童正与自己的爱犬漫步。
    你要陪我玩什么呢?捉迷藏怎么样?或者如果你打败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喔。
    真是完全对不上电波的交流。
    草薙注视着五虎退与可怜的溯行军的背影逐渐消失,他们融入黑暗当中,再也不分彼此。草薙眨了眨难以看清任何一物的双眼,确认视野中再无五虎退的痕迹,他后退一步,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耳边,冰冷的、沾染死亡气息的手臂紧贴脖颈。
    你是。
    纯白的发丝漂浮在空荡荡之中,五虎退愉快地低吟:
    先和它玩游戏吧?你是第二个来找我的,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加油吧。那个先来找我的小女孩不是我等的人,那么你是吗?如果你是的话,把她还给你如何?
    你说什
    草薙试图回头,一只手紧紧拽住他,力道大得不可思议。与此同时,锋芒擦着他的侧颊而过,割断几根半长不短的浅褐发丝。他被扯入坚实的怀抱中,熟悉的烟草味环绕了他,草薙在迷糊中抬头,正好撞上银发男人的怒容。
    你在做什么。
    琴酒半嫌弃地质问道。
    秋田藤四郎一身尘土,担忧地看着他们,不清楚是迫于敌人压力还是琴酒的压力,他始终没有凑到近前。草薙看了看琴酒,又看了看他们身旁这条被断刃切割出的巨大沟壑,他们的对面、野草滋生的林木当中,刚才影像中曾出现的溯行军一步步走来。
    所谓的玩游戏,就是和这家伙吧,它被实力远超于它的付丧神囚禁在这里,重复着捉迷藏的游戏。
    黑泽先生
    看样子麻烦很喜欢你。
    琴酒不爽地打断他,看样子他还在意着草薙莫名其妙的发呆。草薙本打算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却看见三只相似的雪白幼虎挂在琴酒的肩上,其中一只甚至趴在帽子上不肯下来。
    噗。
    然后他成功被琴酒瞪视了。
    对此草薙只能表示眼前的场景实在太可爱,他是情不自禁发出奇怪笑声的。
    他晃了晃手臂,但琴酒摆明了不打算松开,只好放弃。秋田藤四郎头顶着狐之助,拔刀出鞘,双眸无比认真:主君,请让我出阵,对付这种程度我还绰绰有余。
    真的没问题吗?
    狐之助惬意地跳落地面,用来比较的话就是Lv90与Lv5的差距啦,对方已经相当虚弱,审神者大人只要看着这场表演就好。
    它大概想跃入草薙怀里,但琴酒的手臂有意无意阻隔着路线,狐之助只好乖巧地端坐到一旁。
    那么,拜托你了。
    秋田得到许可,缓缓点了点头,少年人紧握短刀,面对嘶鸣不止的怪物,仅仅在怪物空虚的深紫色眼眶与他相对视的刹那,秋田藤四郎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刀刃蹁飞有如蝶翼,金属碰撞的声音中混杂了细碎的、某种东西崩坏的声响,朦胧粘稠的深色雾气渐渐淡去。
    似人的身躯与骨骼粉碎,非人之物干瘪的脖颈颤动了一下,草薙仿佛能听到弥留的话语传入耳中,然而只是些听不懂含义的音节。
    或许这样对它也算是解脱。
    狐之助歪着头评价道。
    草薙呼出一口气,琴酒啧了一声,像是根本不认同狐之助的发言。他态度强硬地揽着草薙的双肩,向溯行军消散的空地走去,秋田藤四郎和领着草薙来到这里的幼虎一同费解地看着他。
    咦,黑泽先生,要去哪里?
    看出他心情不怎么舒畅的草薙不敢反抗,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用问吗?琴酒理所当然道,把那个盯着你不放家伙找出来,然后让不成熟的小鬼哭着谢罪。哈?还是说你有什么意见吗?恭。
    你别笑了,没意见,真的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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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小天使们的留言!
    也可爱的编编飞速录入,辛苦了,真的快到不可思议,开心XD
    第20章 寻觅
    五虎退这应该是他的名字。抱歉,我对历史这方面不太了解,刀的话更一无所知。他说不定是对目前的状况感到绝望,所以期盼着那位前任的到来吧。正好有被制造出的溯行军试图攻击他,于是便被五虎退当作捉迷藏的对象,一直囚禁在这里。草薙总结着自己看到的情况,皱起眉头。他倒不是觉得这局面有多棘手,只是担心遭遇有些相似的秋田藤四郎被唤起不好的回忆,我有些在意他的情况,从他传达出的孤独里,我知晓了他的愿望仅仅是被找到而已,总觉得不安抚好这孩子后果会很严重啊。
    粉发少年有如明了他的心思,眼中蒙着一层淡雾的伤感逐渐消散,最终目光逐渐被坚定而澄澈的意志取代。他若有所指地轻声道:我会成为主君的刀剑,不论是悲伤或是寂寞,我都能够理解,所以我会尽全力帮助他的。
    琴酒冷哼了一声,他大概觉得小鬼就是小鬼,会因为这种事情大闹一场实在是很滑稽吧。虽然本体是流传下来百年有余的武器,付丧神的心智却似乎存在着极大的差别,不过草薙并不讨厌这样的性格就是了。说到底错误的不是付丧神们,也不是他们曾经那位温柔的审神者,而是搅乱了一切的某位外来者。
    琴酒垂眸看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草薙无奈地摊开双手:啊,我只是在想,真的好头疼啊,总感觉忘了什么事情
    他愣了半晌,仔细咀嚼方才与五虎退为数不多的单方面对话,当时对方的要求是找到自己,但他似乎还有提到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参与,而且毫无疑问地被判定为了失败。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也必须把那个小女孩同样带走,对方应该就在附近。
    会被神隐吧。秋田肯定道,成为新玩伴只要交换名字,就能做到。前往只有付丧神才知晓的理想乡,并在那里终其一生,对于我们来说,拿到人类的某个名字并非困难的事情。
    神隐。
    草薙的脑海中浮现出秋田曾讲述的事实,出于极端的爱恨,将大意说出真名的人类藏在时间之外、世界之外,共度属于他们的记忆。这样的情意无疑是扭曲的,但他出乎意料地觉得还不错,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依然是种浪漫的消磨时间的方式,普通人甚至可以在其中得到永生不死。
    而永生不死的他,对此敬谢不敏。
    所以还是不要了吧。
    那还真的有点糟糕。他叹了口气,随随便便把路人抓去,太孩子气啦。
    公园年久失修,只余枯草和大量无人打理的树木,远望时参差不齐,如果在夜里大概会吓到路过的行人,因此鲜少有人愿意靠近。他的话音未落,婆娑树影下忽而响起少年人的声音,尾梢偏浅金的杂乱白发微微卷曲,仿佛要将周围也染成一片淡雅的洁白。
    现在,新任的审神者大人。他歪了歪头,似乎有几分苦恼地望向交错的枝桠,自从这里被溯行军的瘴气和自身暴走的意识所占据,连普通的鸟雀都不愿意停留。五虎退任由这份细微的情感波动被吞噬,恢复之前的模样,唇角微微上扬着发出邀请:我会在这片土地的任何地方,请找到我吧。
    言毕,他转过身,渐渐消失在虫豸栖息的低矮灌木尽头。
    狐之助举起前爪摇了摇:审神者大人!只是捉迷藏而已,很快就能找到,请加油啊!
    不,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擅长这个游戏啊。
    草薙喃喃道。只是找到五虎退,这样的任务当然很简单。作为付丧神的秋田藤四郎可以感受到已经状态不妙的五虎退,据他所言,已经半暗堕即精神与意识逐渐偏离作为守护者而创造出的刀剑,接近于遵从本能的兵刃因此想要感应到这逐渐崩坏的气味相当容易。
    前任审神者的爱刀之一、五虎退他不可能会不知道。
    先找到再说吧。
    秋田藤四郎点了点头,琴酒没有多加催促,不如说他觉得这种无聊的游戏不值得浪费精神。草薙觉得他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深夜档的逃杀游戏,毕竟琴酒就是适合饰演追在走投无路的高中生身后的冷血杀人魔的角色。
    他原本就是这种角色吧。
    你的想法很失礼。
    琴酒瞥他一眼,草薙立刻举手投降。
    秋田藤四郎牵着草薙的手,忍受琴酒锐利如刀的目光时不时扫过两人相贴的地方,以及草薙迟钝地发出黑泽先生看上去怪怪的的各种疑问。五虎退的气息不难捕捉,那其中掺杂着的付丧神们敬而远之的腐败味道,绝望、遗憾、不解众多的情绪汹涌奔腾。
    五虎退不善于争斗,却被前任审神者在最后的疯狂期间逼迫着重复日课,杀敌、与瘴气接触、怀抱着伤口得不到治疗,然后被抛弃在远离城市的地方。与此相比,得到前任审神者厚爱的他的遭遇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他转动碧蓝的眼珠,捕捉到草叶旁的身影:主君,在那里!
    不必他说,草薙也能看见五虎退就在不远处对他微笑,他的笑容温和,光明正大地站在枯死的蔷薇藤蔓下。他拈着焦黄的叶片,一点点粉碎它,然后转身再次踏入阴影中。他的步伐不紧不慢,仿佛在指引着他们前往某个目的地般,充满了违和感。
    他不在乎被找到。
    明明规则是捉迷藏。
    草薙满腹疑虑地跟着他穿过嘎吱作响的桥梁,这里原本有人工开凿出的景观湖,现在却已经干涸,生长满深绿色的藻类。湖边堆积着大量原本扩建用的沙石和七零八落的生锈工具,草薙不禁感叹它们的命运也相当悲惨,连被使用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五虎退站在干涸的湖边,面对着散发出小动物尸体与落叶混合的恶臭的淤泥。他悠然望着砂石,手中空无一物,只要碰到我,就算是抓到我了哦。
    哈?
    草薙看着他转身面对自己,乖巧地将双手交叠在身后,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那双金瞳中看出一丝玩味的痕迹。五虎退向前走了两步,在离他极近的距离里张开双臂,天使展开他的双翅,唇间却是恶魔的低语。
    草薙的眼前没由来地扭曲起来。
    他昏昏沉沉的意识陷入沼泽之中,潮湿到几乎窒息、腐烂的空气环绕了他。他听到流水的声音,终于有一日,那最后所能听到的声音也消逝了。人声、鸟声都渐渐远去,他蜷缩自己的手脚,仿佛化作一颗树种,等待着生根发芽。
    不对。
    五虎退在哪里?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要半步,他就能触碰到少年。琴酒像是已经等不及,焦躁地朝他们走来,草薙如梦初醒,拦住他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头。
    五虎退。他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柄被废弃的铁铲,用力插进地面,你就在这里但你想要我们找到的并不是眼前的幻影,前任他把你留在地下了,对吗?
    这是前任审神者的方式。
    他将这把短刀埋进了五年前蔷薇盛放的公园中,然而五年后,这里破败不堪,独留无法离开的五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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