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勾起元莞的兴趣,她跟着道:你也见过?
    那倒不曾,家父带过些许书籍,我带来几本,你可看看。陆连枝从一侧包袱中取出几册书,上面字体与大宋不同。
    元莞习过他国字,书面上的字也懂得,与大宋的游记字意差不多,书页泛黄,显然年岁久远,比起元乔的游记要旧得多。
    陆连枝见她能看懂,笑说:看来你懂得很多。
    懂得皮毛罢了,陆县主想必都是懂的。元莞看着游记,上面有许多注释,并非是大宋的文字,可见功底很深。
    商户惯来对学识看得不重,像陆连枝这般博闻广识,又深懂他国文字的女子,少之又少。就连一向以学识渊博而被人追捧的元乔,想必都不及的。
    陆连枝懂得元莞的喜好,见她爱不释手,便道:其实我对你也有兴趣,蓝色的眼睛也很有趣。
    元莞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没有说话,陆连枝温温一笑,眼窝里泅出一抹纯澈的温柔,她复又垂眸,将书合上,而后才道:县主的书很有趣,借我几日,到时再还你。
    你若喜欢,便送你了。陆连枝大方道。
    不必,我就是看看,不夺你所爱。元莞委婉拒绝,她看得清,书上注释颇多,可见陆连枝也是认真看过的,且她没有收旁人之物的习惯。
    她意坚持,陆连枝也不好勉强,笑了笑,端起茶喝了,又说起胡地趣事,元莞话不多,静静听了。
    两人品茶说着趣事,时间过得也快,至午时,陆连枝令人取出菊花酒,又当着元莞的面,让人试毒了,道:这是我照着江南的酿法来的,与临安城不同,你试试。
    元莞对菊花酒不喜,曾在垂拱殿内砸了两坛,见到陆连枝的菊花酒后,眼皮跳了跳,不好拒绝,只得品了一口。
    元乔虽送酒,她却未曾尝过,也不知两类酒的对比,菊花香气浓郁,冬日里烫热了饮,感觉周身热气沸腾。
    陆连枝道:曾听说如今陛下的菊花酒极难得,她只会酿一种酒,便是菊花酒。术业有专攻,比起酿酒好手还要厉害。
    元乔会酿酒,元莞也是过府碰巧碰上的,竟不知都出名了。她好奇道:你怎地知晓?
    府上与魏国长公主有些渊源,曾饮过她亲酿的酒,口味甚好。陆连枝夸道,她笑颜和煦,夸赞时也是真心,也显示念念不忘。
    元莞不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点点头道:我闻所未闻,不过你这酒也是不差。
    雅间内炭火旺,热酒在血液中沸腾,便觉得热了,陆连枝脱了外衫,露出纤细的身材,微微一笑,恍若神女。
    元莞看她一眼,托腮望着炉火上的菊花酒,道:你可曾婚配了?
    那倒未曾,我性子不好,这些年拒绝了好些人,加之我喜欢女子,父母拿我没办法,就渐渐放弃了,只盼我早些成亲,届时过继个孩子,他们就欢喜了。陆连枝笑意弥漫,殷红的脸颊上漾着羞涩,鼻尖上细密的汗水晶莹剔透。
    元莞忽而心生羡慕,道:你家爹娘也甚好。
    陆连枝点头:是好,我自幼身体不好,我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们只盼我能长命百岁就成。
    屋内热得厉害,元莞开了窗户透透气,望着外间起伏的云层后,喟叹道:那也是真好,想来你以后也会很顺遂。
    那也未必,我阿娘说我挑剔,今后情路必然艰难。陆连枝也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元莞红扑扑的脸颊,目露涟漪,低声道:那你又为何至今不嫁?
    同你一样挑剔,且我身份特殊,怕一样情路艰难。元莞道。
    陆连枝修长的眼睫随风颤了颤,那日我虽未曾见到陛下,可从魏国长公主中闻言,她是一性子冷淡之人,但作为女子,比起男子,较温柔多了,也多了些仁慈。与你又有着姑侄情意,想来你今后也不会太艰难。
    你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元莞讽刺道。
    陆连枝不同意:那日我闻声,该是性子好的,且她找陆家,想要开通经商之路,想来也是为你的,你说要嫁人,她会备厚礼送嫁的。
    备厚礼送嫁?元莞忍不住笑出了声,再见陆连枝单纯之色,她忍不住道:她可是废我帝位之人,你怎地将她说成我阿娘似的。
    陆连枝被她反驳,脸色羞得通红,依旧坚持已见:我不知缘由,可你非是元氏的血脉,她这般做来也没有错。只是做的大义凛然,却伤了你。想来你二人的情分不大好,退后一步说,你还能自由出入宫廷,这倒有些矛盾了。
    新废皇帝之间的关系,确实很复杂。她读史不少,像元莞这般的废帝还能活着且有自由,想来是第一位了。
    陆连枝的话里前后矛盾,显然她也是不解。元莞不想多加解释,吹了一阵风后,身上都冷了,又见陆连枝一身单薄的衣裳,顺手将门关了起来。
    两人复又坐回桌旁,菊花酒咕嘟咕嘟烧得翻滚,陆连枝将酒取了下来,给元莞斟了一杯,道:你若对那些书有兴趣,大可来找我,或者去找我阿爹也可。
    元莞颔首,两人将一坛酒饮尽后,才要出门各自散去。
    从头至尾,那对玉耳环都未曾送出去,孤鹜不知,只当送了,元莞有些醉,直接回福宁殿。
    孤鹜将人送去后,则回垂拱殿复命,元乔问起陆连枝的相貌。
    虽说是随意一问,孤鹜品出些许不寻常来,不好说两人在雅间内待了许久,模棱两可地回答:县主言辞谈吐都很好,看来学识颇深。
    相貌如何?元乔重复道。
    孤鹜叹气,耍滑道:臣不大懂女子美不美,县主在臣眼里,就只是顺眼罢了。
    元乔听后,也不曾说话,阖眸吩咐孤鹜退下,又想起元莞醉了,让若竹去送醒酒汤。
    今夜元莞自然没有过来,元乔一人用膳,她不在,也无人读奏疏,孤鹜问可要寻陈砚过来,元乔拒绝了。
    孤鹜不好再问,俯身退出去,元乔一人在殿内坐了许久,若竹伺候她梳洗歇息。
    次日太医来诊脉、换药,元乔眼前出现白色的光,刺眼的很,她又闭上了,眼角滑过泪水。
    太医道:陛下今日不必急着用眼,再用一回药。
    元乔颔首听了,换过药后,等着元莞过来。
    酒醉的人翌日哪里能够来得早,元乔等不及,让孤鹜去福宁殿问问,顺便带着太医诊脉。
    孤鹜去后,元莞才起,昨日的菊花酒后劲太大,起初喝了尚可,与陆连枝分开后就觉得不妥了,头晕乎乎的,睡了一夜才觉得好受。
    落霞免不得唠叨几句,她只得听着,听过才见到孤鹜带着太医来诊脉。
    她揉了揉脑袋,这次没有拒绝太医诊脉,很配合地听话,宿醉头疼,脾胃燥热,太医尽职地开了滋补的药方,落霞紧张地去取药了。
    元莞全身无力,询问垂拱殿可有事,今日无事就不去了,她靠在宽榻上,精神不济。
    您这是饮多了,您若不舒服就不过去,臣去回禀陛下就成。孤鹜不好勉强,领着人回去了。
    听闻是酒醉惹得头疼不舒服,元乔也并未再说什么话,元莞并非嗜酒的性子,昨日饮酒只怕也是开心之故。她不好多加猜测。
    元莞不过来,朝臣依旧会来禀事,多是赈灾一事的进展,还有藩王封地近况。
    豫王在前给朝廷献粮,起了领头作用,其他藩王不好漠视,都根据封地情况都献了少许,但都不及豫王多。各地捐献,以少聚多,凑在一起也是不少了。
    得到粮食后,也未曾耽搁,直接送去受灾的郡县以解开燃眉之急。
    雪灾一事完善解决,陈砚处带来的消息不大好,昨日那名内侍在宫内游走,就连殿前司的禁军也被他煽动了,人数虽说不多,可不保证时日久后,会不会发生大的变故。
    陈砚道:臣之意是现在就将人拿下,防患于未然。
    元乔觉得不妥:眼下将人拿了,他若一口咬定是元莞指挥,又该如何?
    她与内侍说了许久的话,不难保证就是无辜的,陛下可要防一防,尤其眼下她接触朝政陈砚不好将话说全,那名内侍可疑,也是在见过元莞之后才四处游走的。
    从皇位上被拉下来,有几人能够心平气和,元莞年岁不大,有报复心也是常事。
    是内侍拦住她,而非她主动寻人,可见她也是方知晓此事,你莫要惊动内侍,仔细跟着,如何做,你该懂。记住,切莫牵扯到元莞。元乔不信他的话,元莞若真想夺回帝位,数日来不会这么安静。
    简而言之,她若有心,只怕早就动手,不会等到今日。
    陈砚劝不动她,只得领了吩咐去办事。
    元乔想起不喜元莞的豫王,心中多了估量,询问孤鹜:豫王最近做什么?
    豫王先是购置粮食,待送走粮食后,便整日在府内设宴,纳了许多歌姬伶人,挥霍无度,与旧日无异。孤鹜道。
    元乔想不通哪里不对,或许眼睛看不见,思路被压制了,反应慢了些。
    元莞不在,若竹便代了她,将奏疏一本本读过元乔听。若竹只会读,其他不懂,元乔习惯元莞在旁提意见,一人苦想之际,心愈发空的厉害,坐立难安。
    耳畔是若竹的声音,却不知该如何批阅奏疏,若竹尽职地一遍又一遍地读,元乔都没有回应。等了许久,直到腿脚站麻了,元乔都没有再说话。
    垂拱殿往福宁殿送些滋补的人参,内侍亲自送到寝殿,元莞趴在榻上看着陆连枝送的书,听闻是陛下,不觉皱眉,起身去看看。
    将人参置于案上,内侍垂首,见人走近,才躬身行礼:臣受陛下所托,送来人参。
    元莞看着熟悉的面孔,抬眼见廊下的宫人都在,便压低声音开口:你来何事?
    内侍近前半步:陈砚陈大人令人跟着一内侍,在查他近日与哪些人交往,做了些什么。其中殿前司有人涉及在内,臣想问问,是否令他们警醒些。
    能被人蛊惑,可见不长脑子,你提醒了这回,下回又该谁提醒。不用管他们,随他们去。元莞冷酷道,若没有脑子,告诫也是无用,她想了想,低声吩咐道:去盯着陈砚,另外那命内侍确有问题,且看看他要做什么,不可打草惊蛇。
    内侍领命,担忧道:若牵连到您,可如何是好?
    若不是元乔试探就无事,元乔长了脑子,不会轻易被骗。元莞并不担心,这几日来她二人几乎都在一处,她没有时间去试探这些,昨夜是自己想多了,现在想来,那名内侍要么是真心而为,要么就是故意拉她下水。
    内侍应下,在殿内不好久待,将人参留下后就离开,回垂拱殿复命。
    元莞想来抵触垂拱殿送去的礼,孤鹜求了数次,也只收下一对傀儡娃娃。
    收下还不如不收下,将傀儡娃娃粘在台阶上,人人践踏,早就坏了,屋檐下的那只傀儡娃娃还是好的,只是颜色旧了些。
    孤鹜并未出现,元莞就将礼收下了,令人颇为奇怪,元乔知晓后,随口问道:是何人去送的?
    孤鹜道:是内侍赵良。
    跟着他,你该知如何做。元乔吩咐道。
    孤鹜不明白,大胆询问是何意。元乔耐心好,对于他的不解并没有恼怒,而是认真解释:元莞惯来抵触,今日为何就收下了?
    您的意思不是您的礼好,而是送礼的人有问题?孤鹜猜测道。
    我只是猜测,你且去查查就知晓了。元乔不再解释。
    孤鹜令人迅速去办,垂拱殿的内侍在废帝之际都换过一通,留下的旧人不多,赵良算是一人,眼下出了差错,他自己也感到害怕。
    ****
    晚膳后,元莞还是过来了,悄无声息。
    元乔坐在案后,手中捧着手炉,若竹的声音不大,元乔恰好可以听见。
    殿内仅二人,元莞进殿后,并未走过去,而是择榻而坐,悠哉地听着两人对话,若竹只读不说其他的话,而元乔也不会询问她的意思。
    听了半个时辰后,若竹停了下来,捧着茶喝了一口,在此间隙见到元莞,如同看见救星一般,忙喜道:陛下,元姑娘来了。
    第57章 沐浴
    元乔顿住, 不知元莞在哪里,下意识看向四周,若竹道:您可用膳了。
    用过了。元莞出声, 目光随意地落在元乔的面上, 脸色好了很多, 不再那么苍白, 不知怎地, 想起昨日的陆连枝。
    陆连枝与元乔有几分相同之处,端庄之人, 只是性子差了很多。陆连枝开朗外放, 爱与人交谈,而元乔则恰恰相反,内敛不说,甚事都会藏在心里,还惯爱逃避事实。
    只是在容貌上元莞歪了歪脑袋,不觉将两人又做了对比,元乔素净,陆连枝淡妆得体, 没有什么可比之处, 她想了想, 觉得自己无趣, 竟将毫不相干的两人做比较。
    天子与商户,是云泥之别。
    元莞过来,若竹就将元乔一侧的位置让了出来, 体贴道:奴去令人做了点心来。
    元乔颔首, 她便退出殿,元莞漫步走过去, 目光盯着她一双眼睛上的白纱看:太医如何说?
    太医所言,明日就可痊愈。元乔没有立即回应,反而道:你头可疼了?
    我无事了。元莞不再问,随手翻开奏疏,元乔的性子避重就轻,既然不愿回答,想必离痊愈之际还早。她也就不再问了,随意看了几本奏疏后,才道:雪灾一事如何了?
    元乔在案牍上摸索一阵,将几本奏疏递给她:灾情控制了,藩王也未曾拒绝献粮。
    奏疏上所写都是各地藩王献粮数目,翻来覆去,唯独豫王大气些。不过豫王封地富庶,比起其他藩王不知胜过多少,比不过也是无可厚非。
    她思忖道:豫王这次并未添乱,待到明岁,就会再度提及过继子嗣一事。
    一旦自认有了功绩,在临安城内会愈发猖獗,元莞懂得豫王的心理,不过是仗着知晓元乔的秘密,不过豫王将手里最好的权势浪费了
    若豫王心思正、手段强,废帝之际,又在临安,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可元乔宁愿铤而走险选择元淮,也真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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