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是太后,将她当作棋子,只要她活着就成,活得好与不好,都不会在意。
    想着,唇角多了抹讽刺的笑,元乔瞧见后,莫名感怀,陛下年少,居于宫廷,不知外间的美好,臣、臣算不得什么。
    元乔想说自己不好,且她母亲是伶人,得德惠太后庇佑,才活了下来。剥去大长公主的身份后,内里是不干净的。
    元莞不解,眸色里漾着澄澈。元乔觉得难堪,侧身看着烛火下自己的身影,喉间苦涩,轻声道:陛下是天子,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元乔难得正视这个问题,令元莞大吃一惊,呆了呆,歪头去看元乔,发觉她并无太多的情绪,很是淡漠,她不觉沮丧。
    元乔惯来冷硬心肠,这是她多年得来的道理。幼时她见宫人凄楚,被责罚,欲去搭救,元乔却不肯,绝情道:有错当罚,并无不对。
    元乔性子冰冷,并没有什么女子心软,相反,她在官场上经营多年,手段强硬之狠,苏闻都比不及。这么多年来,她都习惯了,唯独那夜,元乔在她身旁婉转,媚态毕现,身子娇软,与平日里相差甚远。
    她这才隐隐感知,元乔不过是外表冷了些,其实与寻常女子无异,亦可温婉亦可缠绵。
    元莞不觉得自己有错,反问道:大长公主可想过,有朝一日朕亲政,利用权势,将你拉入后宫,置于中宫之内。
    皇帝神色认真,眉眼舒展,笑意不露,令元乔心口一揪,她摇首道:不会有那一日。
    为何不会有?元莞问。
    元乔坚持自己的想法,转身凝视皇帝,眼尾微微上勾,不动怒,反多几分平和的笑,柔声道:陛下才十六,走错了路,眼下不知错。等亲政后,见识多了,待回头之际就会发现现在的执着很可笑。
    好比周暨喜欢皇帝,出宫后年岁久了,与陛下分离时日多,再遇见其他人,就会渐渐将皇帝忘了,想起君君臣臣之间的鸿沟。
    元莞想得不深,认为喜欢就足够了,未曾想到以后的事,少年心性炙热,等冷却以后,就会放弃现在的执着,认真做皇帝。
    元乔心平气和,耐心也很好,在小皇帝面前也不摆长辈的架势,亦没有权臣的压迫,语气舒心。
    元莞被这么一劝,眼里闪过迷惑,她好像被元乔看低了,认为她是一经不起考验的人。她有些生气,道:那夜我都不知为何会伸手,手的反应比脑子更快。
    她想说,她对元乔是认真的,不是玩闹。
    元乔不生气,淡淡一笑,那般紧急的时刻,有一息犹豫,就会抓不住她。
    你笑什么?元莞炸毛,朝堂被人轻视也就罢了,私下里元乔还是看不起她。
    皇帝不高兴,更似孩子,也很单纯,元乔疲惫之余觉得很舒心,不要担心对方在筹谋什么。
    她不知不觉地伸手戳了戳皇帝气鼓鼓的脸蛋,再说下去皇帝又得翻脸了,改口道:臣笑陛下单纯,你我敌对,你竟不顾性命救敌人,这种想法要不得。
    你与朕当真是敌人?这些时日以来,朕在两府里安排的人,都很顺利且朝臣都以为那些人是大长公主安排,而你并没有否认。元莞并非矫情之人,元乔的好,她都记住了。
    元乔惊讶:臣不知陛下在说什么。话说完,又恐皇帝多想,便道:太后道高阁之事,是陛下的苦肉计,陛下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怕是不好。
    元莞冷笑,太后这么快就开始有动作,今非昔比,她已然不惧,朝元乔揶揄道:苦肉计也是不错,那大长公主上当了吗?觉得此计可行?
    此计愚蠢,不妥。元乔认真点评。见过皇帝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后,太后的话显然不可信,且太医亦又言,倘若治不好,手臂都会废,这出苦肉计不值当。
    大长公主都未曾上当,固然是愚蠢的。元莞看着元乔温和之色,也不气了,难得的温柔,提旁人做什么。
    元乔道:陛下如何知晓臣未曾上当?
    元莞弯弯眉眼,虚弱之色散去些许,也不怕激怒元乔,漫不经心道:你都不以身相许,怎会上当。
    陛下不怕惹怒臣,臣做出废帝之事来?元乔睨她一眼,嘴巴坏得很,也不知何时会收敛些。
    元莞心情极好,望着她的笑颜:若废帝,你立我为后就可,不许喜欢旁人。
    胡言乱语。元乔被她磨得没有脾气,见外间天色亮了,猜测太后也要醒了,伸手给她掖好被角,担忧道:陛下眼下不宜思虑,多休息也好。
    元莞也发觉天亮了,想起太后还在偏殿,顿觉头疼,本想同元乔说不让太后入内,可她二人关系还未曾好到推心置腹之地,想想就作罢。
    太后若来,她装病不见,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元乔转身欲走,她想起一事,紧张道:大长公主走了,今日可还来?
    元乔顿住脚步,唏嘘几息,本想拒绝,想起许多事情未曾解决,尤其是太后令太医用药之事,她若不来,太后若胡来,岂非陷皇帝于危险境地,
    她回道:来。
    小皇帝这才放心了,安心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元乔出殿,落霞在外等着了,她路过她身边,低声嘱咐道:太后若有吩咐,可令人去找孤。
    落霞颔首,喜不自禁,昨夜陛下大长公主说了什么,竟令她动心了?
    她发了会呆,目送着元乔离去,转身回殿里去伺候陛下。
    皇帝受伤,朝会则免了,元乔出宫后先回府更衣梳洗,而后令人去请苏相与中书令,再令孤鹜去枢密院。
    高阁之事,查了一天两夜也该有些眉目了。
    孤鹜两夜未眠,令皇城司将负责筵席的人都拿住,挨个审问,见到两府宰执与大长公主后,他先是一怔,而后明白大长公主之意。
    此事既然彻查,就需公开,大长公主一人怕是说不清,请了其他二位过来,就算是自证。
    宫宴历来都是太后准备,中宫无主,太后为尊,皇帝管着前朝,后苑则不需顾及。女官与内侍在太后处接过指令,再吩咐给小宫人,令他们谨慎安排。
    吃食与酒水是重中之重,女官都会宴试吃上的吃食,确保万无一失后,才令宫人送入升平楼内。那夜升平楼内无事,证明安排宫宴的并无闪失,错就错在高阁。
    高阁并非是年久失修,且太后既有安排赏烟火,宫人就会提前检查高阁上的阶梯与栏杆。查验正常,才会使用。
    然孤鹜查下去后,竟无人能证明开宴前查验过。
    苏闻看着数份供词,耳听孤鹜口叙,不觉奇怪:太后既安排,为何无人去检验,如此疏忽?
    元乔不语,中书令容色一肃,先道:为何无人查验,管理此事的是何人?
    昨夜自尽了,一字未曾留下。孤鹜声音略带沙哑,显然很是疲惫。
    苏闻侧首,望着沉默不语的元乔,暗自思忖其中关卡,都知晓大长公主与皇帝一样,只管前朝事,不闻后苑。
    若非如此,去岁怎会被小皇帝留在福宁殿而出不来。他敏感地感应出些许不对,翻动着多人的证词,都道是不知此事。
    升平楼比不得垂拱殿,守卫松懈许多,开宴前几日才会有人进出安排,那时人多嘴杂,上高阁做些什么,是没有人会在意的。
    事情照着这么看来,就并非是意外。元乔始终不肯说话,他也三缄其口,唯有中书令与孤鹜说话,两人一问一答,思路理解得清楚。
    中书令听闻后,面色愤恨,拍案道:宫内竟有如此险恶之人。
    苏闻扫他一眼,并没有他那么激动的情绪,元乔行事惯来霸道,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想将她拉下来,只她担着摄政一名,就吓得那些人不敢动了。
    近日来她得罪狠的只有刘家,将小皇帝压得抬不起头来,就连太后也是无语凝滞,找他来诉苦。按理,最想元乔身死的只有皇帝,偏偏救她的就是皇帝。
    皇帝伸手拉人,伤了手臂,那夜看得清楚,手臂扎入断裂的木头里,鲜血淋漓,整只衣袍上都是血。
    不似是皇帝所为。
    三人中唯独中书令义愤填膺,元乔平静,苏闻暗自猜测背后主谋,孤鹜禀后,最后才道:木头断裂得奇怪,该是人为。皇城司查了进入高阁的人,都是些擦洗的小宫人,并无特殊之处。
    苏闻嗅出些许不对,想起三司,急忙问道:升平楼与高阁属哪司守卫?
    孤鹜回道:殿前司。
    中书令也回身,起身激动道:宫人要查,殿前司也需查,先将殿前司指挥使扣住审问。
    孤鹜不敢答应,觑大长公主一眼,为难道:孤鹜不能擅自扣住指挥使。
    三司相辅相成,孤鹜又不主管皇城司,更没有权力去审问。
    一旁的元乔终于开口:不如苏相去查一查殿前司,你固来清明,查出来的真相也会令人信服。
    孤鹜并没有惊讶,昨日苏相见太后的事早就传进他耳朵里,虽不知说了什么,可依太后的心性,也不会是简单话家常。
    他颇是佩服大长公主的心性与沉稳的手段,苏相对她起疑,她沉默多日,而后一击毙命,将刘家的把柄送到他面前,等着他下一步作为。
    苏闻不想掺和此事,闻言要拒绝,元乔侧身看他,眸色里含着淡淡威压:苏相行事,两府朝臣都很敬佩,也望苏相替陛下查清此事,莫让旁人欺负了陛下。
    中书令不知内情,但他是忠君之人,知晓皇帝伤得不清,立即附和道:大长公主所言甚是,若非陛下警觉,想必大长公主难以幸免。
    苏闻骑虎难下,被元乔挟持,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商定下来后,元乔领着孤鹜先行离去,路上嘱咐他好生照顾陛下,便离开枢密院。
    孤鹜揖礼,方才三人的暗自较劲,让他难以忘怀,大长公主三言两语就让苏相吃了闷亏,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眼下的局势,就差殿前司的查问了。
    查到这里,还要禀告陛下知晓。
    孤鹜匆匆回了垂拱殿,殿前的守卫都换了,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小心地亮明身份,才得以放行,盘问得甚为严格。
    殿门关得紧闭,落霞站在外间,看着炉火上的药汤,他趋步走近,陛下可曾好些了?
    落霞不大高兴,见他回来了,拉着人一道蹲了下来,压低声音:陛下才醒,太后就将我赶出来了,也不晓得说什么。
    孤鹜懂得多些,也不同落霞细说,安慰道:管那些做什么,陛下伤怎么样了?
    不大好,太医用药都再三斟酌。不过落霞又顿了顿,喜上眉梢,笑说:昨夜是大长公主守着陛下的,两人好似谈了很久。今日大长公主走时,嘱咐我,陛下若有事,可尽管去寻她。
    你怎地那么开心,大长公主为臣,自然是要关心陛下的。孤鹜道,他对大长公主佩服,也很恐惧,陛下哪里会是大长公主的对手。
    他担心大长公主不肯放权,陛下再斗,也是斗不过的。
    落霞想的简单,与他分享自己的快乐:并非如此,大长公主好像是心疼陛下了。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自然是要心疼的。孤鹜拍拍她脑袋,站起身,在外间静静候着。
    殿内已然是番冰冷之色,太后恼怒,死死盯着元莞,眼里的狠毒压抑不住,道:你鬼迷心窍了。
    元莞不怕她了,直言道:是太后将元乔送上朕的龙床,也是太后告诉朕元乔何等美貌,朕心动了,开始觊觎元乔,喜欢她,那夜伸手救她,也是因情而动。这些都是太后造成的,如今又来怨朕了。
    太后被她恬不知耻的话气得胸口疼,小皇帝果然是色迷心智了,骂道:你如今是一傀儡,觊觎她又有何用,她会听你的,乖乖上榻,让你玩.弄?
    小皇帝装傻道:她若死了,就更没有用处。
    真是愚蠢,你若得到权势,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找一样貌相似的不成?如今,你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她还是你的?太后气恨小皇帝没用,又后悔将元乔送到龙床上。
    一夜风情,就令她失智,元乔若给些甜头,皇位都要拱手送人。
    她恨铁不成钢。元莞则暗自松口气,大言不惭道:太后急甚,苏相已答应朕,他会尽力辅佐朕,不令元乔得逞,到那日,揭开元乔的身份,她自然就会乖乖入宫的。
    苏闻确有几分本事,太后一直想招揽,既然皇帝成功了,她就放心,语重心长劝道:元乔虽美,可终究与陛下不配,何必揪着她不放。
    元莞不听,装作沉迷元乔美色,坚持道:朕喜欢她的美貌。
    太后气恼,揭破她深情的面貌:陛下是迷恋她的身体才是。
    元莞小脸一红,鼓着脸不知如何作答。
    太后总是那么不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总要有人不正经的。
    第33章
    遗诏  小皇帝正是年少, 迷恋元乔的美色,也是常事。太后虽气也没有办法,就算她再是没用, 也还是皇帝, 是她一手捧上去的。
    刘钦所言或许是真, 但高阁一事发生, 还需皇帝从中周旋。
    太后道:元乔令人换了垂拱殿外的守卫, 又令人去查高阁的事,陛下可知她如此霸道, 皆因陛下的仁慈。
    元莞躺在榻上, 也不去看太后神色,这次若不作为,以后再想拉下太后就难了。她不知元乔彻查一事,换守卫是知晓的。
    她沉吟须臾,故作不解道:太后急甚,眼下还没有定论,元乔步步逼近,无非想要查清这件事, 难不成是太后所为?
    太后脸色铁青, 盯着皇帝不语。
    元莞冷笑, 道:既是太后所为, 推一人出去就可,无伤根本。这样的事情,太后做了不知多少, 比她更为得心应手。
    太后似有意动, 跟着沉默下来,事是她做, 内中牵扯最清楚,将刘钦推出去是不可能的事情,殿前司何其重要。若推旁人,元乔是不会信的。
    她将目光落在皇帝莹白失去血色的小脸上,心生一计,笑了笑。看得元莞心中一凛,就道:太后笑什么?
    陛下身旁能人众多。太后阴森一笑,走至榻前,摸摸元莞的小脸,陛下这出苦肉计,很好事宜。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以下犯上(GL)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九皇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九皇叔并收藏以下犯上(GL)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