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疑惑渐深,就难以根除,她唤人秘密去太医院将未陛下诊脉的女医请来,陛下到底是何病症?
    大长公主自西华门而出,孤鹜站在冰冷朱色的宫门下,与她擦肩而过,他垂首,大长公主也未曾看见。
    孤鹜出宫两日,也未曾有人察觉,他是内侍,执皇帝令而出,回福宁殿复命。
    落霞在廊下站着,见他而来,忙迎了上去,你从何处而来?她有些恼恨孤鹜办事不全,令陛下染了病。
    孤鹜不知她哪里来的怒气,笑作一笑,我去替陛下办事,把你眼睛揉揉,你哭甚?
    我、我落霞有苦说不出,只剜他一眼,叮嘱他:陛下身子不好,你说话注意些,别惹她不高兴。
    我晓得,大长公主哪回走,陛下高兴过?我去禀事,你莫让旁人进去。孤鹜讨好一笑,几步跨进殿。
    元莞立于桌旁,身形纤柔细瘦,长发随意挽作简单的发髻,也无珠翠,听闻声音后,回身去看,见是孤鹜,小声道:如何了?
    苏相与中书令催得急,刘大人明日就出城。孤鹜不敢直视皇帝,垂首作揖。
    元莞终是笑了笑,露出几分喜气,如此更显得几分虚弱,满意道:你办事,朕很放心,可是皇城司的人?
    是。孤鹜答道。
    皇城司是元乔管问的,如此一来,重重查下去,太后也怨恨不到皇帝。
    元莞走了两步,步履虚浮,裙摆摇曳,想起避暑一事,问孤鹜:太后在忙些什么?
    大长公主将避暑一事遣人告诉太后,只怕太后在忙此事。孤鹜道。
    也好,且让她忙去。元莞舒心,唇角蕴出一抹笑来,斜靠着软枕才觉得舒服些,摆手吩咐孤鹜退下。
    ****
    临安城颇大,分为三重,外城、里城和皇城。外城仿照着吴越西府的的规模,内跨吴山,北边便是武林山,东南靠着钱塘江,西濒西湖。
    大宋开国皇帝为显皇家霸气,修造十三座城墙,城墙则高达三丈,宽丈余,气势恢宏。
    里城住着达官贵人与平民百姓,布局分明,一出皇城,可见大长公主的府邸。苏相的马车在府门前停留许久,元乔扫过一眼后,就明白过来。
    入内后,苏闻就问及皇帝的病,元乔不说实话,只道是暑热,并无大事。
    苏闻这才放心离去。
    他离去不久,幕僚就来了,禀事道:查过半日,太医院内的女医都说未曾奉诏去给陛下诊脉。
    这就是怪事了。元乔心中狐疑更加深了,吩咐道:去将陛下脉案带来,我瞧瞧。
    皇帝脉案不可为外人看的,但元乔掌摄政之权,院正也不敢反驳,漏夜而至,亲自奉上。
    元莞幼时身体就不大好,就算养在宫里,体质也比不得旁人,隔三差五就请太医。陛下子嗣不多,就算生下来,也多是夭折。
    待生下元莞后,先帝让人悉心看顾着,更是养在太后的宫里,元乔记忆很深,那时见到元莞,总是苍白着一张小脸,见人都不敢抬首。
    好不容易养大了,先帝驾崩,她继位为帝,生病的次数就少了很多,但也有病过,像这次这般躲躲藏藏,还是初次。
    亦或是并非初次,是她这次起疑了,才觉得不对劲。
    翻开皇帝脉案,并无不对,她问院正:这些年,陛下身子如何?
    院正回道:陛下是女子,孱弱了些,,或
    许太后当年怀陛下时未曾养好。
    这话似是不对,元乔记得,太后入宫后就得盛宠,怀元莞时,补品不断送入宫里,不可能没有养好。
    但院正凭借脉象说事,她也不好反驳,将脉案还于他,叮嘱道:劳烦院正一事,每隔一日就去给陛下请脉,能养则养。
    院正称是,带着脉案回太医院了。
    元乔则是放心不下,阿兄子嗣少,元莞之下还曾有三个孩子,只是不是生下来就没了咽气,就是养不过周岁。
    都道元莞能平安长大,是先祖庇佑。
    阿兄去之前,曾千万嘱咐过她,照顾好元莞,莫让母上干政。
    她有些苦恼,那夜元莞道她不是阿兄的血脉,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知是哄骗她还是确有其事。不过那夜倒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她扶额,元莞的心思,令人愈发难测了。
    大长公主苦思不解,彻夜难眠,次日上朝之际,她居前,见到皇帝面色白了些,也算恢复常色了。
    她悬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避暑一事也在忙碌着,群臣不宁,唯有皇帝一人自在,就连元乔都少不得过问行程,唯恐路上出现危险之事。
    皇帝染恙,朝臣遇事就去大长公主处禀告,元莞也不恼了,等着外面传消息过来。
    黄昏之际,元乔来了。
    皇帝与大长公主每日至少见一次面,若遇事情多,则好几次面,她来,宫人也没有惊讶,照例请她进去。
    元莞神色自然,请她坐下,命宫人去奉凉茶来。
    待茶来后,元乔也不去碰,有了前车之鉴后,她都不碰宫内之物,只道:行程安排好,明日可动身。
    凉茶置于桌上,她不碰,元莞也知晓她的顾虑,不动声色道:辛苦姑母了,姑母也早些回去。对了,姑母放心吗?
    她问的是苏闻留守临安一事。元乔淡淡道:臣自然放心。
    元莞恢复了些精神,又像是小狼崽子,嗷嗷出声,朝姑母挥爪了。
    除去那夜大逆不道之事外,她从未与元莞置气过,在福宁殿里数日,元莞动不动言语刺激她,却并没有真做出什么事来。
    可见,她的心还是不坏的。
    大长公主云淡风轻,元莞就哼了一声,不想再见她,就要赶客了:姑母回去吧。
    元乔不动,反抬眸望着她,眸色带着担忧:陛下的病可好些了?
    好多了。元莞脸色一红,她讨厌旁人提及这件事事,眼里的厌恶就呈现出来了。
    皇帝历来自觉,就算不喜,也不会摆上台面,元乔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厌恶。
    她下意识将那抹厌恶当作皇帝厌恶自己,起身揖礼离开。
    元莞目视着她离开,待了片刻后,心里空荡荡的,不知该做些什么,她翻开宋律,看了两页,孤鹜笑着入殿,低声道:陛下,您的吩咐,臣办到了。
    哦?太后处如何了?皇帝喜得站起身子,一激动就牵扯到背上的伤,疼得皱了眉头。但她不在意这些,喜笑颜开。
    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将刘谨行除了。
    她记得多年前太后与刘谨行的话。
    那时她尚是公主,深秋之际,寒霜遍地,照旧给母亲请安,进入宫内后,发觉周遭无人,大着胆子走进殿里。
    跨过门槛,就见到殿内有一男子,因是在宫里,她只当是父皇,可看清衣着后,就觉得不是了。男子是身穿官袍的,不知是哪位大人。
    她站在门口,想要离去,免得私自进去,
    惹得母亲不高兴,转身想走之际,想起外男是不准入后苑的,她抬了抬脚,殿内就传出了声音:娘娘,当年的事无人知晓,您何必担忧。
    当年的事?她眨了眨眼,紧张得咽了咽口水,这是母亲的秘密?她不想走了,母亲待她并不好,可是因为口中的那件事?
    不知怎地,冥冥中有人推了她一把,踏出的脚又收了回去,躲进暗处去听。
    那些人死了没?这些时日来总是不安。
    娘娘怕什么,臣当年带入宫时无人发觉,殿下奉您为母,断断不会知晓以假乱真之事。且那双眼睛就是证据,陛下见到的小殿下就是蓝眸。
    她恍然意识到天大的秘密,倒吸了一口冷气,怕自己出声,害怕地捂住嘴巴,不敢再听,力图镇定,小心地退了出去。
    自此,以假乱真四字总是出现在耳畔,扰得她不宁。
    陛下,太后请您移驾过去。
    一句话令元莞回神,她笑了笑,望着传话的内侍:太后见朕做什么?
    第15章
    十五
    太后与刘谨行之间关系密切,一则是母家,二则因为当年那件事。
    刘谨行一死,约莫也只有太后一人知晓了。
    元莞并非是乖巧的性子,被太后挟持了这么多年,对她愈发厌恶,然大宋极为重视孝道。她若对太后显出不敬,御史那里定揪着她不放。
    她是皇帝不假,却也是个傀儡。
    大长公主送来的小傀儡,恰好就是她眼前的局势。可放眼看去,先帝唯有她这么一个子嗣,大长公主知晓她来历不正,也没有证据。
    过上几年,她能掌权了,这些事都无可厚非地过去了。
    眼下想的该是如何让元乔厌恶相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刘谨行恰是这层关系的突破口。
    太后会当是元乔所为,她顺水推舟,太后必有所作为,届时惹恼了元乔,两人就会闹一闹的。
    步辇停在慈安宫外,落霞有些紧张,不安地看着皇帝。皇帝则不然,唇角勾了抹笑,步履轻盈地走下步辇,望着奢靡的宫殿,她总觉得姑母太过纵容太后了。
    太后的慈安殿奢华超过皇帝举行外朝的文德殿与平日里处理政事的垂拱殿,富丽堂皇之色,就差没有设金漆雕龙宝座、蟠龙石柱。
    廊下的宫人颤颤惊惊,想来太后发过一阵脾气了,元莞步入廊下,瞧着花容失色的小宫人,忍不住上前摸摸她的小脸:同朕说说,如何惹了太后不悦?
    皇帝不问还好,一问就吓得小宫人慌张跪地,顷刻间就哭了出来,皇帝作势摇首,道:朕就只对皇夫凶了些,温声细语对你,你怎地就哭了。
    一面说,一面往殿里步去,跟着她的落霞在殿外止步,瞧着皇帝方才的神色,想必今日无事了。
    皇帝进去后,太后依靠着迎枕,面色苍白,发髻微微有些散乱,金翠发簪都虚插在发丝里。她笑了笑,太后这是怎么了,如何会气成这样?
    话方说完,太后抬手就将手旁的杯盏砸了过去,她气得狠了,就失去力道,砸了一半就掉了下去,都未曾近元莞身。
    元莞眼中光色耀人,对太后依旧很恭谨,诧异道:儿又惹了太后不悦?
    少装,皇城司的人半路截杀你舅父,方出洛阳城,就被杀了,你这个皇帝做到如此地步,不觉耻辱吗?太后气得口不择言,面目狰狞,发髻上的冠子都在颤动,胸口起伏得厉害。
    元莞听过更难听的话,甚至挨过打,半夜疼醒之际,都未曾忘记太后狰狞的面容,与恶毒的言语。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觉得太后也并不可惧,无非是切肤之痛罢了。
    舅父被杀了?元莞震惊道,她无措地望着太后,面色拘谨,支吾道:儿、儿这里还未收到消息。
    皇帝的消息历来都很晚,被元乔压制着。亦或是元乔想让她知道,她才知道。正因为如此,太后才会将她召来,先下手为强。
    她勾着唇角冰冷地笑:你明明都已亲政,元乔依旧把持着不放,那几日在福宁殿内你就没有让她妥协什么?
    那件事发生后,太后不露面,就是想将自己摘得干净,元莞也顺其意,不让姑母知晓是太后所为。
    她故作为难道:她答应朕,将人安排进枢密院还有中书,舅父一事是苏相先起事,怨不得她,城外截杀一事,是不是有些误会?
    误会?人都死了,你还辩驳什么?你瞧你这番无能,哪里有皇帝的仪态,丢尽了先帝脸面。太后愈发气恼,整个人都在发抖,凌厉的目光就像刀般劈向皇帝。
    皇帝怯弱,不敢抬头,半晌都不敢说话。
    太后就像一拳打在棉花团里,起不来任何劲,顺手想拿东西去砸,伸手摸了半晌,手旁空空,气得直喘气。
    元莞不抬头,就足以想象出太后气恼的样子,可惜她不能笑,站了许久后,太后才怜悯地般地发话:此事不能就此作罢。
    她直点头:儿这就去让人查,还舅父一个公道。
    还需追恩,厚赏其子嗣。太后又道。
    元莞还是为难了,怯生生地看着太后:想必不妥,追恩一事需舅父对大宋有功,他、这些年来并无太大的建树。
    你舅父对你的帮助不大吗?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话。太后的声音陡然提高很多,中气十足,像极了街边骂人的泼妇。
    元莞习以为常,多年来依旧不明白,先帝为何喜欢太后这般虚有其表的女子,比起大长公主,先帝的喜好真是令人看不懂。
    被太后强压着骂了几句后,元莞无精打采地出了慈安宫,还未曾踏上步辇,内侍匆匆来报,大长公主请见陛下。
    又是一位惹不起的人。
    元莞被太后骂了足足半个时辰,许是气狠了,没有力气动手,她又恢复趾高气扬地模样,大步跨入垂拱殿。
    元乔起身揖礼:臣见过陛下。
    姑母怎地去而复返?元莞装作不解,素净修长的手又指着外间朦胧不清的月色,明日就要去行宫,姑母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陛下可知,刘谨行今日出城,午后就被截杀了。元乔凝视着小皇帝,眸色不解。刘谨行死得太过蹊跷,像是针对她而来,尤其是她方将人贬出城,后脚就出事了。
    旁人不明事理,定会以为是她挾私报复。
    她一出声,元莞就露出痛惜的神色,喟叹道:太后方才与朕说了,她气恨贼子猖狂,又惋惜舅父突然离开,道他对大宋鞠躬尽瘁。
    元乔恍然明白过来,不觉露出一丝厌恶,反问陛下:陛下要追恩?
    追恩也可。元莞努力做出为难之色,此时过于强硬,指不定姑母就答应下来了。她做出一副为难之色,装作是被太后逼迫的,姑母势必就不会答应。
    果然,元乔在她说完就不觉皱眉,生硬道:追恩不可。刘谨行因罪被贬,如今他死,若再追恩,岂非认定他无罪,反有功。
    她强硬惯了,见陛下被母所牵制,心中又是恼恨,言辞间也失了几分敬意。待话说完,就明白过来,忙改了语气:陛下若觉得为难,臣可代劳。
    小皇帝等了半日,就巴巴盼着这句话,唇角止不住弯了弯,恐自己露馅,又忙敛住笑意,正色道:只是、只是他毕竟死得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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