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准时了哈。简明庶夸道,搁柜台上吧。
    小鬼差拿了老鹿的签收单子,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老鹿掀开医疗箱,见着了里面的东西,这才了然为何这么近,他还特意叫了快递。
    他刚要开口,简明庶一脸笑意,抢先说道:对,我就一介二魂而已,所以拿不起实物。
    人分三魂七魄,三魂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1]
    一魂胎光属天,人还活不活着,全靠这位大兄弟。三魂幽精属心,一切爱别离、怨憎会、贪嗔痴皆源于此。而二魂爽灵属阴,最适合时不时去冥府溜达上一圈。
    眼下,简明庶好端端地在十八楼卧室里睡着,独独分了爽灵,晃到了鬼市北集,办点活人来了不太方便办的事。[2]
    柜台上的医疗箱已经被老鹿打开,他取出了其中放着的东西:白玉笔身、灰白毫毛,笔尾部缀着紫色绶带,笔身上书青阳二字,正是简明庶的判灵笔。
    老鹿刚将这判灵笔在手里沉沉地掂了掂,又放在耳侧倾听,他半白的野蛮生长的狂眉越拧越紧,自言自语道:这笔不对。
    简明庶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惹了点小麻烦,不小心锁了个百年老妖在里面。这之前我去找过了鲲鹏,他说他没得办法。这上天入地,这些奇巧玩意儿,还是老鹿你最称手,这不,我这来讨一讨对症下药的方法。[3]
    老鹿仔细将判灵笔看了几圈,这才说:这个乍一看,我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方法。这几天,你还用这笔么?如果不用的话,可以先在我这里放上一阵子,让我好好琢磨琢磨。
    简明庶双手插兜,怅然叹气:我就是想用,这笔也任性。就先放你这里吧。
    老鹿点了点头,仔细打开一个随身小囊,将判灵笔锁了进去。这笔贵重,从简青阳开始,历任数代主人,又是一品灵器,他自然是不敢怠慢处置。
    待他将判灵笔收好,简明庶将他肩膀一拍:走,咱去血河边散散心。
    对着满是奔涌血腥的忘川纾解心情,这位简院长也是独独一份儿了。
    捣蛋鬼宝库就在鬼门关边上,简明庶耐心等着老鹿锁好门,跟了上来,俩人一起越过鬼门关,沿着长长的往生路往前走去。
    宽阔的往生路到了鬼门关,折了个角度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而以鬼门关为界,门后的往生路,是一条细而窄长的老路,只够两三个鬼并肩而行,连路两侧的往生烛都零星的可怜。
    这点差异,全然是因为,两条路通向的,不是一个机构。
    左侧宽阔大道供阴兵使用,直通向酆都狱。而这条细窄老路,才是寻常新鬼走向冥府的必经之路。
    酆都狱巍峨磅礴,用九泉下的忘川石砌成了几百层的大厦,还有二十四狱肃穆拱卫,分由五方鬼帝、八部鬼帅管理。
    和一旁气派又现代化的酆都狱相比,冥府年久失修,还是几千年前朱楼飞檐的破旧老楼,连十阎王都五个五个挤在一间办公室里,这待遇差别,着实凄惨了点儿。
    往生路细窄,老鹿一个人就占了大半。简明庶和他并排走了一阵子,不住有急着投胎的新鬼穿过简明庶,急吼吼地往冥府方向赶路。
    简明庶命格再怎么硬,好歹也是生魂。接连被死灵穿心,即使伤不了他这个神差,但那种提着心揪起来丢入冰窖般的感觉,还是颇为难受的。
    这往生路,也不晓得修修。现在几十亿人口,天天人来人往的,那能和以前一样用羊肠小道么。不知道第几个死灵穿简明庶而过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了一句牢骚。
    明庶误会了。不是酆都狱不想修。是经费不够。
    老鹿见他被鬼穿的难受,担心他的身体别因此落个什么毛病,干脆揽着肩膀,将他护在道路内侧,勉强留出一人宽的距离,供赶路的新鬼通行。
    得了吧。简明庶撇撇嘴吧,我活这两百多年,见着酆都狱与时俱进,从飞檐阁楼换到高楼大厦。现在,还盖了这么气派的大楼。经费简直太够了点。
    倒是从来没见着酆都狱下拨款项,给冥府翻修哪怕是一根柱子。即使转生殿排队都排到斩鬼台边上了,也没见拓宽。搞得每一个往生的鬼,还得边欣赏着斩鬼景象,边胆战心惊的排队。
    老鹿哈哈一乐,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是因为老翻修,这才没钱再修冥府了。明庶,你生得晚,不知道这里面的一些缘故也许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
    老鹿停了停,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开口、或者是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他随手从身上撕下一段布条,布条在他手中化作了长长的枯树枝。
    他停住脚步,拿着枯树枝在往生路上画出二十四狱的方位。
    刚刚画到第八个,简明庶就看出了些门道:这是法阵啊,二十四山
    话刚说到一半,简明庶忽然明白了老鹿的意思:酆都狱底下,是镇着什么东西么?
    老鹿将二十四狱的方位画完,在正中心阵眼的地方重重留下一个标记。
    没错。或者说,错了。
    这话听得简明庶一头雾水。
    很多人以为,二十四狱就是酆都狱。实际上,错得离谱。真正的酆都狱,在这里。
    老鹿拿树枝点了点中心阵眼的地方。
    这不就是酆都狱大厦么?阴天子办公的地方。简明庶不解问。
    老鹿摇了摇头:大厦和二十四狱一样,都是镇压的法阵罢了。真正的酆都狱,在这片土地下边。那地方深藏于浊黑凝滞之中,只有被丢下去的厉鬼邪神,从来没人爬上来过。
    你是说,我们以为用来关押厉鬼邪神的二十四狱,其实就是个假监狱?真正的酆都狱,其实是二十四狱镇住的地方?
    老鹿点了点头,带着简明庶继续往前走:二十四狱关押厉鬼邪神,连鬼帝鬼帅都得找最出众的王侯将相。现在冥府都上了轮换制度,二十四狱还是千年以来精心挑选的那一批人,压根没法来轮替。
    人人都以为选人选得这么讲究,是为了管控二十四狱里的鬼怪。其实,选这些人杰做鬼雄,管二十四狱为虚,实际上是为了下面真正厉害的那位。
    古来今往那些凶猛的悍兽神怪,比如饕餮、梼杌、穷奇,甚至夔牛、旱魃和那么多的不化骨,即使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也都被丢进酆都狱里,给那位当了点心。
    酆都狱即使是冒出一丝风,上到阴天子下到阴兵都急的团团转,也都是那位的原因。所以,隔三差五,酆都狱必须得修修补补。拆东墙补西墙的来回折腾,哪里还有余钱去翻修冥府。
    简明庶听得一脸神奇。他怎么也算得上是见证冥府一段历史的人了,之前他只以为,设立酆都狱是为了将良善人畜和厉鬼邪神分开。从未想过,看着威风林立的二十四狱,居然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
    老鹿摇了摇头,接着说:今年中元节,明庶,你不在。一个小小的震动,急的八方鬼帅带兵,出了一半,结果,只是那位翻了个身子而已。
    今年中元节恰巧是茧世界双生的时候。莫名其妙回现世之后,简明庶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夜,确实是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所以,那位究竟是谁?简明庶问。
    老鹿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没人见过至少我来之后的几万年里,从没见过。
    二人正说着,往生路走到了头,再向前,就是幽冥深处。
    冥府之中,是没有光源的,唯一能发光的,便是旱魃的七魄和九乌的三魂融合,诞生的一种植物,名为金灯草[4]。
    静静落在地上,莹莹的,好像一串儿昏黄的玉兰灯。
    现在是人世子夜十一点多,在冥府是昼,金灯花开,散发出幽莹的光芒。
    倘若是人世清晨六点之后再来,人间白昼、冥府则入夜。此时,金灯花合拢,深深幽都便什么光亮都没了,实实在在是一片浊黑之地。
    借着金灯草光,简明庶站在忘川血河旁,看着滚滚血浆翻涌,浩汤远去。阴风吹过,忘川旁的彼岸花轻轻蹭着他的衣角。
    河川之上,只有一座朱红的古旧木桥,桥墩子上一溜金灯草,昏光如豆。
    老鹿,你说,人会有前世么。我看着这忘川血河,总有种很强的既视感总感觉我来过这里。不仅来过,还像是一直站在河边,日复一日站了很久很久,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这感觉太过于真切,他能记得血河扑起的薄薄的水雾、金灯草晦暗的光芒,彼岸花抚动衣角的感觉。
    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真实,以至于他总觉得这不是普普通通的既视感,而更像是残破的记忆。
    人即使有前世,你也不会记得。转世之前,要喝孟婆汤的。老鹿答道。
    简明庶自嘲地轻笑了一下:可能吧。是我庸人自扰了。
    老鹿安抚般地拍了他的肩。他的语气却陡然一转:
    不,明庶。我刚有地方说的并不对。
    简明庶心不在焉,只随口问道:哪里不对。
    酆都狱中,我是说,真正的酆都狱,不是从来没有人从里面出来过。有一个人,也是世上唯一一个,从炼狱底下爬了出来。
    人?简明庶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那地方,连飞廉这样的古神提起来都讳莫如深。
    普普通通的一个寻常人丢了进去,即使没遇上听起来玄乎的那位,里面普通的凶兽妖神,随意动动指头,都能将人捏成齑粉,怎么还能爬出来?
    难道那位几万年没能爬出来,区区一个凡人,还能翻过了天?
    是。
    简明庶回头看了老鹿一眼,他伸展开的鹿角在灰暗的天空中,呈现出树影的模样。他看不清老鹿的表情。
    这人破出酆都狱的那天,作为封印的鬼雾混沌上,滔天巨浪,几乎要遮天蔽日。鬼雾散去,混沌土地上,只独独地留下了一朵百子莲花。
    30、眼为阳
    还挺诗意。
    顺着他的转述,简明庶仿佛见着柔而韧的百子莲,独独一朵,生在浑噩狠戾的恶土之上。
    他罕见地起了几分好奇之心:这位炼狱独花,是谁?
    黑暗中,老鹿像是低头沉思了一阵,认认真真的在回忆。
    他停了许久,叹了口气说:过去太久,我实在记不起此人的姓名。只记得姓氏不算常见,似乎是姓伍。
    姓伍。
    简明庶低声重复了一遍。可巧,自从中元节过后,他的生活里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几个姓伍的,像是跟伍这个姓氏杠上了一样。
    可按你刚才所说,真正的酆都狱里押着的那位,他那么厉害,都逃不出来。这位炼狱独花,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老鹿的鹿角左右晃了晃,这是在摇头。他说:谁知道呢。
    这对话被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干扰声打断。
    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明庶7001、4直播具象成。
    即使音质极渣无比,又断断续续,简明庶不用仔细听也明白,这是宝蒙的声音。这是她的特别之处。
    虽然幽冥深处万鬼交谈,导致干扰严重,他还是猜出了这句话的意思:下一个茧世界已经来临。
    上一个结束还没两天还真是一刻都不让人休息。
    简明庶低叹口气:老鹿下次再来找你散心。我得回平都医院一趟。
    黑暗中,飞廉拍了拍他的肩膀:千万小心。
    简明庶刚抬脚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老鹿,能不能送我一程,打个飞的?
    *
    深夜。
    司机累了一天,上下眼皮在不住打架。他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夹着一根烟,想借此醒醒神。
    酆都市这个鬼地方,一旦入了夜,即使开着远光灯也没法儿照清楚前路。今天更是如此,他的时速已经降到了40码,一阵阵的鬼雾接连不断往车大灯上撞,雾气浓重地连地上的标示线都看不清楚。
    他强撑着精神,想着还有十来公里,兴许能遇着可以歇脚的地方。
    车前不远处,大灯照亮的鬼雾之中,巨大的人影一闪。司机被这少说三米的巨影骇到,躲闪不及,还没来得及打转方向,直直地撞了上去。
    咚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在胸膛爆开。
    惯性将司机狠狠摔在方向盘上,安全带又将他重重地拉回座椅当中。神奇的是,这种巨大冲力下,他居然毫发无损。
    难道撞了人!
    司机顿时吓出一身白毛汗。开车几年来,他是小心谨慎,连黄灯都不敢闯。
    后怕,像乌鸦掠过心头。他胡乱摸了一旁的手机,急忙按开了手机里带的手电筒,慌慌张张下了车。
    车前方是一片干净的空地,无人。甚至连小猫小狗都没有。这让他大大地松上一口气。开车这件事,虽然与人行了方便,但也是猛虎利器,一个不慎,极有可能改变几个家庭的命运。
    一辈子,一次事故都出不得。
    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亮了不大的区域,他将光亮往上挪挪,想顺便看看车头情况。
    这一看,却让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
    车前盖上,留着两道巨大的凹痕,就像是撞上了什么巨人的小腿。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城隍庙中,哐一声巨响传来,听着是有人踹门而入,而且底气还挺足。
    酆都市城隍庙里的鬼差,这几日里,原本就心里窝火。
    过个中元节,作为阴间的首都,他们的工作量不知大了几倍,单单是流动鬼口控制这一项,已经让他几个昼夜没怎么歇息,生生是累的,连魂气都散了几缕。
    眼下他终于发完了积压的路引子,一时乐得清闲,刚刚坐下吃着供香午餐,一脚踹门声,将鬼差心里的怒火蹭地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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