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舒扬的眼神冰冷而复杂,那不是惯有的持静稳重眼神。他盯住简明庶,眼神中是快要漫溢而出的侵略感,手中的力道更是一丁点都没松。
    短暂的相处中,他还以为伍舒扬是水中凉月般,无欲无求的君子。他还怀疑过,伍舒扬是不是穿越而来的高仿真机器人。
    经过石室相处、又一起淌过血尸群,即使二人谈不上合拍,刚刚同舟共济的经历,他还以为伍舒扬勉强能称的上半个朋友,一直也没提防他。
    难道,是他错看了伍舒扬?
    他没来得及抽丝剥茧地分析,耳边轻轻的飘来了一句睡吧。
    弹指一挥间,他失去了意识,扑入沉静如潮的乌木香气中。
    简明庶瞬间昏了过去,向前沉沉倒入伍舒扬怀中。他的侧脸轻轻枕在伍舒扬肩头,四周是天旋地转的狂风。
    伍舒扬顺势兜住了他的后脑,盯着怀抱中被自己心控的人。
    顺着敞开的后领口,他隐约看到了简明庶白皙的背,如碎玉一般,遍布着黑色的业诅痕。
    *
    阴历七月十四十一点二十三分。
    酆都市。
    酆都市的居民多半进入了梦乡。
    住在这么个怪异传说频出的地方,他们已经习惯了遵守一些令人费解却代代流传的规矩,比如,阴历七月十四的晚上,应当早早上床休息,否则会撞到阴兵过境。
    年轻人早已不相信这些传闻,可谁又说得准,世上一定没有阴兵过境、一定没有鬼呢?
    罗酆山脚下,平都医院。
    医院大厅晦暗不明,安全出口的绿光给空旷的大厅笼上了一层冷色。
    一个模糊的黑影逐渐在大厅正中央成形,像是有人用巨大的毛笔,滴下了一滴圆润的墨,缓缓洇开在空气当中。
    黑影渐渐成形,是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周身裹着宽大的黑色斗篷。
    隔着医院的玻璃大门,无月无星的天空平整的映入眼帘。
    如果是普通人,在这个视角,只会看见一座阴森的大山,恰巧拦住平都医院的门脸,类似于风水格局中的压顶煞。
    但在伍舒扬的眼中,景色完全不同。
    这座大山,只是哄骗寻常人的障眼法。伍舒扬的眼中,对面是阵阵层云,围绕着一座数百层的黑色大厦。大厦高不见顶,直冲向天际。
    大厦为中心,四周坐落了二十四座类似的黑色高楼,以铁索和中心大厦相连。
    这便是酆都狱,以及拱卫的二十四狱。
    平都医院门口的柏油路,也和一条挂满招魂幡的往生路,虚虚地重叠在一起。
    这条路两侧点满白色往生烛,直通向鬼门关。
    分针不紧不慢,并到了6上面,大厅里的时钟哐地敲响了。
    十一点半。传说中,开始阴兵过境的时间。
    温度瞬间降低了几度,医院的玻璃门开始爬上霜花。
    一群群身披铠甲的兵士,整齐列队,从鬼门关出发,沿着往生烛道路,有序前进。
    所有的士兵统一戴着厚重的青铜铁面。他们步伐整齐,行进在寒凉的空气中,活像是复苏过来的秦兵马俑。
    子珏?
    一团马形状的暗影停在医院门口,暗影马上的人俯下身子,像是仔细观察着大厅中站着的伍舒扬。
    他穿着和伍舒扬一致的黑色斗篷,生得灵俊动人。明明眼梢眉角都是利落的线条,眼尾却有些撩拨般挑起。他让人想起黑色蔷薇,危险和明艳并存。
    你让我好找。
    常歌认出了伍舒扬,长睫之间都是盈盈笑意,翻身下马。
    正在此时,伍舒扬的背后传来了一声警惕的谁?。
    23、阴兵过境
    常歌停住脚步,他警惕地打量着伍舒扬背后站着的小姑娘,没再前行。
    医院门外,浩浩荡荡的鬼面大军脚步骤停,全部转头,盯住了大厅中的这个小姑娘。
    有个人。
    有活人。
    是活人
    一股巨大的煞气爆开,阴兵伴着寒冷鬼气朝着平都医院扑来,几乎是一瞬间,玻璃门上密密麻麻堆满了面容扭曲的恶鬼。
    *
    宝蒙端着炖好的肉桂红酒舒芙蕾已经出去几分钟了,大厅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英珠心中觉得奇怪,从身上解下围裙,规规矩矩地挂在门后,顺着走廊往大门走。
    还没走几步,她就见着宝蒙端着舒芙蕾,像被闪电劈中一般,一脸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伸手在宝蒙眼前晃了晃,见她毫无动静,又抓着肩膀将她摇了摇。
    喂,宝蒙,你楞什么。看到明叔叔了么?
    宝蒙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忽然被人从溺水中拉出来一样。
    她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我怎么会在这里?
    英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给明叔叔送舒芙蕾么?
    啊!舒芙蕾!啊!小黑!对了对了。
    宝蒙恍然大悟,想起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喵。
    一只全黑的小猫跳上了宝蒙的后颈,踩在她的右肩上,优雅地把握着平衡。
    宝蒙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黑,你放心哈,妈妈一定帮你在医院搞到户口。
    她下了决心,就这么端着舒芙蕾,往手术室方向走去。
    顺着走廊,末端的手术室上方,原本亮着抢救中的巨大红灯,已经熄灭。
    英珠看着她的背影,内心的狐疑越来越重。
    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一眼瞥到了大厅顶上的监视器。
    对了!大厅有监控!
    英珠没跟上宝蒙的步子,往一边的值班室走去。这一转身,将她的心揪得一沉。
    医院玻璃大门上,密集地排满了青白色的鬼手印。
    层云荡开,透过阴森恐怖的玻璃门,照亮了大厅中一隅。一朵淡紫色的百子莲,静静地立在地上,层叠的花瓣上落满清冷的月光。无风,百子莲却在轻微摇动。
    *
    与此同时,手术室内天旋地转,边陲巫镇的场景迅速收拢,化作一个球形,沉入手术台上的人的胸口。
    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一个白净小姑娘,她安静的像百合花一样,就连脖颈上断裂的血痕,都带着绝望的美感。
    顶上强烈的手术吊灯,像一朵倒吊的莲花。
    嘀
    延长的报警声刺破了安静的手术室。
    监视器上的心跳和呼吸拉出了两条长长的平行线。
    随着一声细微的爆裂声,白无常揪着长乐的后颈出现在手术室里。
    长乐十分激动,手舞足蹈地做着要抓人的动作,两个人在手术室里滴溜溜打了几个转,这才晕倒在地面上。
    干什么啊,火急火燎的。宝蒙刚推开手术室门,迎面就看到滚在地上的长乐。
    她对长乐,向来是不太对付,两个人针尖对麦芒,一点就炸。加上宝蒙暴力无比,动不动就板凳桌子伺候,打得长乐抱着头满医院跑。
    长乐一见来人是暴力女宝蒙,不由得缩了一下。
    宝蒙懒得理他,连白眼都不想给,直接问:我问你,明叔叔呢?
    长乐紧紧抿着嘴巴,没说话。
    宝蒙走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轻轻踢了他一下:问你话哪!
    长乐撇了撇嘴:明叔叔输了。主神赢了。他回不来了。
    怎么可能!我告诉你,今天你别糊弄我,小心我不小心拧折你的头。
    白无常从眩晕中醒过来,他跪在地上,捂着心口,艰难地说:是真的。他没骗你。所有的挑战者,估计都挂了包括明叔叔。
    白无常刚想给宝蒙看自己的引路手表,抬头却正好看到宝蒙肩上的黑猫,吓了一大跳,慌忙向后退了几步。
    这这这白无常躲在监视器旁边,颤抖的手指点着宝蒙肩头的黑猫。
    你不至于吧?猫都怕?宝蒙颇有些无语。这届男生怎么都这么娇滴滴。
    这这这这特么不是猫!啊!!!白无常紧紧盯着黑猫,瑟缩道墙边,转身就穿墙跑了。
    有病病。宝蒙摸了摸小黑猫的小脑袋,无语道。
    她歪着头,盯住地上的长乐:快说,明叔叔到底在哪儿?我找他有要紧事儿。
    长乐坐在地上,一脸沮丧:我真没骗你。骗你我是小狗,骗你我包了你所有的轮值任务,骗你我吃不饱穿不暖,天天给你做牛做马。
    宝蒙的目光像台复印机,将他从头到脚扫描了好几遍。
    他看起来挺认真,发起誓来,也毫无破绽。
    干嘛呢。真把你们惯得要上天啊。
    简明庶不徐不疾的声音从宝蒙身后传来,他随手推门,从手术室外走进来,偏着头看着两个剑拔弩张的小朋友。
    明叔叔?宝蒙颇有些奇怪。刚才她进来的时候,走廊上分明一个人也没有。
    给我的?
    他一眼瞧见了宝蒙手里端着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英珠做的吧,快青出于蓝了。
    浓烈的红酒对撞柔美的蛋糕,甜中带醇,佐之肉桂的馥郁香气,这是简明庶按自己的喜好捣鼓出来的肉桂红酒舒芙蕾。
    这道甜品,宝蒙极其爱吃,恨不得把碗都舔个底掉。她姐姐英珠见着宝蒙喜欢,悄悄找简明庶记了做法,时不时就给她做了解解馋。
    简明庶这一身好厨艺,不仅中餐西餐样样在行,时不时还能倒腾些浆果乳酪松饼、车打芝士培根焗土豆这种新鲜菜式,却只能用来抓抓平都医院这帮小毛头的胃。
    明叔叔!长乐见着简明庶,像只乖巧打滚的小奶狗:你你怎么回来了!
    简明庶有些哭笑不得:你个小毛头,还盼着我回不来么。
    不是的,我只是好奇
    明天说。今天太累了。
    他打了个哈欠,原地雅致地一转,往门口走去。
    宝蒙见他要走,端着借花献佛的舒芙蕾,急忙几步跟了上去:明叔叔,我们养猫,养猫好不好,这只猫,它叫小黑,可乖了,自己跑来的。
    怪不得你无事献殷勤。简明庶说,我吃了你的舒芙蕾,那自然是
    宝蒙跟在他身后,满眼期待。
    不行。简明庶头也没回。
    他大阔步走到走廊尽头,捣鼓起走廊上的自动贩卖机,熟练地投币、按按钮,不一会儿,从里面捞出一瓶啤酒。
    刚刚捞出来的冰啤酒,被他随手朝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简明庶吝啬地只用了三个指头,随意拎起啤酒,往楼梯走去。
    明叔叔,求你了明叔叔,我们养猫吧!我发誓,就这一只!真的!
    宝蒙依旧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她还存着点儿小心思,兴许把这位没什么耐心的简院长缠烦了,就大手一挥答应了他。她肩上的小黑也附和般地喵喵叫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简明庶止住了步子,回头疑惑地扫视了宝蒙一眼。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猫?简明庶问。
    他声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好听,可惜语气是半分都不容置疑。
    我哪只眼睛都看到他是猫!
    眼睛不好使,我可以给你换一个。
    简明庶头也没回,敷衍地朝她摆了摆手,大踏步上了楼梯。
    明叔叔!!
    听不见。
    简明庶懒懒的声音从安全通道传来,只留下宝蒙站在原地,颇为失落地咬着牙。
    安全通道里晦暗,幸而还有月色,给楼梯镀上一层霜寒色彩。简明庶随意拎着冰啤酒,心中还琢磨着双生茧世界的蹊跷。
    他打算,明天见一次遗愿成神系统的创始神,鲲鹏。
    顺便,按照惯例,将收集到的血魄交给他。
    咚一声。
    听装啤酒重重地砸在地上,泡沫沿着裂开的口喷涌出来,咕咕嘟嘟流了满地。
    简明庶站立不稳,手里的啤酒洒了满地。他反应倒是及时,瞬间扶住身侧墙壁,这才勉强站住。
    数道如荆棘缠身的痛感传来,他停了停,用右手摸了摸右肩。
    黑暗中,业诅痕隔着衣料莹莹地发着红光。
    这些红色的线条镌刻在他的右侧背部,离远了看,像是一头海中巨兽的模样。
    24、弦的回响[加注释]
    次日下午。
    酆都大学里的某间教室。
    简明庶坐在最后一排,手上不住叠着素秋留给他的信件,百无聊赖地看着讲台上的鲲鹏。
    或者,在大学校园里,应当改称他为郁教授。
    这位郁教授看起来儒雅斯文,戴着银丝圆眼镜,收放自如地在讲台上走来走去,侃侃而谈。
    这堂课是多数人头疼、唯恐避之不及的《大学物理》。
    因为这位郁维坤教授,酆都大学的物理课和其他学校不同,堂堂爆满。简明庶提前了十几分钟到,只抢到了最后一排。
    快开始上课的时候,陆陆续续还有人进来,所有过道都站的满满当当。
    简明庶总是奚落鲲鹏,这些人,都是冲着颜值来的,不是冲着学识来的。
    果不其然,鲲鹏课本上的物理知识没讲多久,就开始放飞自我,东拉西扯,从上古传说讲到波江座超级空洞。
    学生们看起来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听他东拉西扯,甚至比听课都更起劲儿。
    人类总是相信自己的感知,看星便是星、看天也只是天。却忽略了,视觉、听觉甚至思维,只是大脑受到刺激传递的信息。
    也许星星不是星星、天空也不是天空,也许我们真的都泡在缸中,脑后插着层层电缆,却以为自己活在真实的世界中。从这点意义上说,我深刻建议《黑客帝国》纳入中小学必看范围。
    学生中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鲲鹏单手撑着讲台,跟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有些蜷曲的头发弹出好看的弧度。他的神情举止,看起来很像简明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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