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仅满胳膊缀满了银镯,胸前也配着三层迭戴的硕大银项圈。
    素秋拦住他们的去路,问:你们去哪儿?
    长乐答:回小木屋啊。
    哦素秋拖长了音应了一声。
    她朝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今晚去村子里住吧,不住木屋了。
    这提议正和于英心意。伐木场遇着抽烟袋的村民,几句闲聊说得她心里直犯嘀咕。本来她打算着等立龙门之后,向简明庶告别,就在刘前指着的村子里躲上个几天的。没想到素秋主动来迎接三人,更主动提起住村子里,还免得她同简明庶说明了。
    那个叫简明庶的小帅哥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于英和他说起话来,她倒真有些发憷。如此甚好,甚好。
    于英美滋滋地想着,不住点头:嗳、嗳,这样更好!
    长乐狐疑地看了素秋一眼,随便扯了个理由:我认床,我们能不能还住木屋。
    笑容在素秋脸上僵了一瞬间,表情就又和煦起来:那你们自己决定住哪里吧。
    刘前小声说:简先生说今晚还住
    于英立即咬牙瞪了他一眼,刘前识趣地闭上了嘴。而刘中则一直紧闭着嘴巴,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四人交换了眼神,长乐忽然有预感,除了他以外,另外三人并不想听简明庶的,住在小木屋。
    面面相觑,四人沉默了片刻。
    就住村子里吧,人多也好照应。刘中提议道。
    素秋的目光掠过四个人的表情,见再无异议,背过身子,为三人引路。
    *
    简明庶和刘若男一直跟着朱大姐,见着她失神般地向前走着,出了林子,往一座石头砌的堡垒走去。
    下山的时候,简明庶大致打量过这个村子的布局,当时就觉得这座堡垒颇为奇怪。
    远远看上去,这栋建筑不像谷仓、也不像堡垒,倒像是放大版的坟冢。
    堡垒看起来像是村前河流的源头,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个源头非得围起来,还用了厚重铁门,加上玄铁虎头大锁。
    相对于这个小村庄封闭落后的模样,这安保等级,已经算是最高警戒级别。
    简明庶下山时特意留心过,这锁分明是完好无损、锁得严严实实。现在,虎头像是被人从中生扯成两半,裂缝处留着骇人的形变。
    朱大姐在门口愣了愣,轻轻推了铁门僵僵地走了进去。这门看起来有五米高,从满门锈迹判断,应是纯铁浇筑。朱大姐看着瘦弱,推开之时竟像是推了一扇木门那么轻便。
    简明庶急忙跟上,也往石堡垒走去。堡垒形圆座方,虽然条件有限,但是修葺的规整,甚至铁门上方还留着两米高的传统石雕门头。
    明大哥你看,这大门上画着图案。刘若男看着铁门上的石雕说。
    傻姑娘,这叫门头。白无常不失时机地揶揄了一句。
    老七说的对。简明庶点点头,耐心解释:以前的门头、瓦当都很讲究,要么雕刻吉纹要么做厌胜纹样。这刻的是
    简明庶皱起了眉头,他抿紧嘴唇,犹疑了几秒钟。
    这上面雕刻的是四个并排的小人,都是圆脸吊梢眼,左右耳朵插着桑树枝装饰。这是巫祝之中用来追魂的四方小人。
    这雕刻的纹样,是招魂用的。简明庶简短地说,见刘若男微微睁大了眼睛,又补充安抚道:不一定是邪术。也可以用来祈福,比如有名的楚辞《招魂》、杜甫的《彭衙行》,这里面提到的都是安抚含义的追魂术。而且,在云南玉溪、昭通这样的灵地,追魂还演变成了祈福的节日。
    能用以祈福,自然也能用以巫诅。简明庶想了想,这后半句还是不说为妙。
    他抬头,颇为严肃地看了看顶上这列追魂小人:里面可能有危险,你俩要不还是在外面等,或者先回小木屋。
    我一起进去。刘若男立刻说,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呢,就像刚刚。
    简明庶想起刚才,她倒的确胆大心细,算不上拖后腿,甚至可以封个神助攻。
    他点了点头:那随机应变。进去不要乱跑。
    铁门错开了一道小缝,自里面幽幽地刮着冷风,隐隐约约还有些水声。
    简明庶轻推铁门,这门比预想中还要沉重许多。
    他倾着身子,用上胳膊撑着铁门,方才推开了大约两掌宽的距离。这不宽的缝已够一人侧身进入,简明庶打头就走了进去。
    有一瞬间,他怀疑此前拜错了神树。
    一进堡垒,他的目光就被疏星河汉吸引。穹顶之下,是一片巨大的湖,隐隐涌动着波澜。湖中心有一片小汀,生长着一棵像是玉石质地的树木,幽幽的发着冷白的光。
    不仅如此,简明庶目所及之处都长着无数玉质兰草,涌动着似水般的霁色光芒。行走之间,兰丛中还惊起片片流萤。
    这是见着真正的种玉栽琼、河汉低垂。
    简明庶回想起林中那个挂着黑红幡、列着十二面鼓的诡异榕树,二者相较,怎么着都是这棵更像神树。
    堡垒里全然没有朱大姐的身影。
    玉树兰草发出的微光不算强,勉强只能映照个大概,从横贯整个内部的对流冷风来看,正对着大门的方向应当还有另一个出口或者地洞。
    哎,这么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可惜我家阿黑不在。白无常幽幽地说。
    简明庶顺口回道:你想坑死老八么。上一个开这种玩笑的鬼吏,还在畜生道受过呢。[1]
    白无常叹了口气:藐视鬼权啊。仙界、人间都不搞灭人欲那一套了,咱们冥府和酆都狱怎么还这么俗套。
    简明庶置若未闻:欢迎向酆都议会递提案。
    白无常礼节性地假笑了一下。
    刘若男默默听着二人对话,忽然问道:明大哥,你不是冥府的人,也不是我们认识的人,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简明庶一怔,而后立即极快地含混道:我答应了别人一件事情。
    刘若男:是谁?是她没问下去。
    简明庶没体会出没问出来的迟疑的含义,直言道:是我义父。
    刘若男像是极大地松了口气。
    她压低声音,望向地面:明大哥,你有对象了么?
    简明庶漫不经心地答:我不谈对象。
    这倒是实话。
    他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只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发现他的时间流逝,似乎总要比他人慢一些。一路上,他总是送别的那一个。无论是最开始的父母、姨母、兄弟,甚至侄儿女、侄孙儿女辈都垂垂老矣,简明庶还是这幅模样。
    直到洋人便用鸦///片大炮双管齐下轰开了最后一代王朝的国门,泱泱大地如玉山倾颓,乱世之后,简家再也无人可送、独独留了他一人。
    那之后,他见着王朝倾颓、见着乱世混战,又见着星火燎原、直到现在的一片清平。两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也足够几代人娶妻生子、生生不息,也足够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有时候,简明庶在想,鲲鹏该是何等寂寥。他只活了两百年,对几万岁的鲲鹏来说,甚至不过弹指一瞬间。
    上万年来,八荒变华夏、大厦换琼楼,就连冥府首领这种长生些的,也换了数代。不知鲲鹏心中是何感想?
    鲲鹏是因为太过于寂寥,所以才收养了同样时间停滞的简明庶么?
    简明庶隔着袖子,摸了摸左手小臂上的纹路。他的人生,似乎在烙下这个印迹之后就全然改变了。
    或许真如当时姨母请的那位高人所说,这些黑云缭绕的痕迹,是来自冥界的诅咒。
    刘若男满腹心事,地面太黑,她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天哪。刘若男低低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简明庶朝着声响看去,在黑暗中辨认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上前几步,难以置信地多看了几眼。
    这是一个不算大的黑棺材,顶上用铁链吊起、下面连着铁链固定。
    堡垒里晦暗,一进来都被散着光芒的玉树兰草吸引,全然注意不到周围的这一圈棺材。简明庶向前走了几步,借着微光看见,这不是独独一个棺材。贴着堡垒的弧形墙面,挂满了一溜黑棺材,大致估算,就有二十多个。
    棺材上似乎有照片。刘若男又有了新发现。
    棺材挂得太高,只有白无常能飘上去看了看。他看完一圈,飘了下来:小姐姐们,都挺美,也够惨。
    们?
    难道这个茧世界的主神不止一个人?
    他正想得出神,没留意铁门忽然阖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10、忏悔
    刘若男听着铁门扣上的响动,立即冲到门边,下力气推了推,铁门果然纹丝不动。她努力拍着铁门,连着喊了几声有人么,都毫无回应。
    白无常去了化身,想试试用灵体穿墙出去。他先是拿手指戳了戳,发现居然没法儿穿墙。他奇怪地叉着腰偏头看了看这堵墙,铆足了劲儿朝着石墙冲去,却重重撞在堡垒石墙之上。
    这不合理。按道理说,灵体状态的白无常,应当四处都是出入自如的。
    简明庶抬手阻止白无常第三次撞墙。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石墙和铁门,这才发现都被下了咒。
    他叹气道:别试了。看来,我们得找找别的出路了。
    能在茧世界下咒之人,要么是主神,要么简明庶盘算起几次神出鬼没的黑口罩男人。
    一时沉默,三个人都低落了片刻。
    主神不止一人
    他环视了一圈,愈发肯定自己的发现。
    不止这二十多具棺材不谈,堡垒内部的这棵玉树,和树林中的大榕树太像了。可以说,抛开玉树质地不同、玉树也没有树叶气根之外,无论是枝桠的走向、树冠的大小、合围的幅度都一模一样,甚至树干也是棺椁的形状。
    如果一定要挑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话,树林中的大榕树南面冠枝短、北面冠枝长,因为和大多数树木不太一样,所以简明庶记得清清楚楚。而眼前这棵玉树,恰巧是南面冠枝长、北面冠枝短,和大榕树正好反了过来。
    茧世界里,一切都是主神自身的暴露。再微小的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是解谜的关键。
    这两个极为类似的神树,绝不会是莫名其妙地立在这里。
    刘若男顺着目光,发现简明庶盯住湖中心的玉树,问:明大哥,你在想什么?
    这棵树,和树林里的那棵,很像。
    玉树兰草的冷光点亮了简明庶的轮廓。他双手插兜,裹着偏大的黑色直身风衣,看着像是漫不经心地站着,微微绷紧的肩和严肃的神色却出卖了他。
    你有认识什么兄弟姐妹或者双胞胎之类的么?
    简明庶转过身子,背着光站着,盯住了刘若男。
    背光掩盖了简明庶好看的脸,加重了他轮廓的阴影。刚才随意散漫的站姿,只留下威压和阴鹜。
    刘若男不敢抬头,目光落在简明庶整齐闲适的黑色德比鞋上。这双鞋精致整洁的没有一丝褶皱,看得出来主人非常讲究、生活也过得精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穿得有些旧了的运动鞋。
    刘若男心中颇为落差,这才郁闷地开口,声音艰难得发涩:
    我不认识。
    简明庶撇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冷笑。他似笑非笑地说:刘若男,你知道进了茧世界,最快出去的方法是什么么?
    是什么?刘若男立刻抬头问。
    简明庶轻轻侧过头,看了玉树一眼,湖水映了些凌乱的光斑,照亮了他利落的下颌线。
    他看都懒得看刘若男一眼:最快的方法,就是所有人围在一圈,忏悔。
    忏悔你最伤天害理的事情,忏悔你最对不起的人,诚心诚意地、一个细节不落地说出来。几个人轮着说一圈,主神是谁,世界大致是什么结构,差不多就清清楚楚。
    那你为什么不用这个方法?刘若男试探问。
    简明庶立即回头,漆黑的眸子紧紧盯住刘若男:
    你最对不起谁?
    他言语平静,刘若男却觉得咄咄逼人。她小小的后退了一步,紧抿住嘴巴,没有出声。
    简明庶低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你现在知道,这方法为什么不用了吧。
    围坐一圈,明着是诚心诚意忏悔,实际上,真心忏悔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缄默不语,一部分人婉转地为自己开脱,更有些人还会厚颜无耻地撒谎。
    杂芜虚假信息太多,还不如不说。所以这条路子虽然最快,但是最难。
    等一下。
    简明庶失去兴致要走,刘若男叫住了他。
    我我见着他人施暴,没有出声阻止。
    唔。简明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忏悔。
    我没有逼你认罪的意思。况且,对我认罪也没用。
    那人没有兄弟姐妹。
    简明庶极快地看了她一眼,思索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刘若男的嘴角抽了抽,似乎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简明庶挪了目光。他打断了蔓延的低落氛围,提议道:沿着湖走一圈,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子。
    他随手拨开风衣下摆,左手信手插着兜,侧对着光走着,远处的冷光在他脚下拉出修长而好看的影子。
    刘若男离了一步的距离跟着,她低着头,刚才还扑通乱跳的少女心逐渐恢复了平静。
    没走多远,简明庶忽然发问:我们进来的时候,这湖有这么大么?
    绕着湖走的时候,简明庶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稍稍留心,发现沿着湖走居然不是正圆或者椭圆,而是越来越贴近堡垒墙壁,是一个扩散开的路径。
    要么这湖原本就是不规则形状的,要么就是这湖正在不住的扩大。
    简明庶忽然明白了过来。
    这湖水是河流的源头,没理由不断扩大。茧世界远离潮汐,更不可能是涨潮。湖水中心涌动,这是水中有东西要出来,搅得湖水涌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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