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规矩还不是我定的。梁焕挑了挑眉,拉上他就走,现在就去吧,早看完了,你也多些工夫写。
    他硬要这样做,陈述之便不再反抗,由着他拉下了楼。
    宏文阁就设在翰林院的不远处,进了门,便见到几十排架子充满殿阁,每个架子上又放满了各式文书。屋里摆得很满,却并不阴郁,阳光仍从四周的窗户上透进来,温柔了浩瀚典籍。
    整个宏文阁的书架按年号排列,每个年号的区域内又按文书的类别分成几个架子。陈述之想了想,太久远的怕看不懂,那就先从上一代,贞贤年间的祭文开始吧。
    一年也出不了几篇的祭文少得可怜,贞贤年间只有窄窄的一个架子。因为太窄了,为了整齐,就放到了第一排。
    陈述之钻进祭文架子上翻看起来,跟在他身后的梁焕很想帮忙:你要找什么样的,我也一起找?
    陈述之一句你就别添乱了差点就脱口而出,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整理过神态,平淡道:您歇一会儿吧,臣自己找就好。
    他不让帮,梁焕自然不会上手,但他也不想去歇着,而是站在陈述之身后看他。背面看完了,又绕到架子的另一边,透过缝隙看他忙碌的面容。
    每次看他,似乎都有不同的味道。他躲在书架间专心的模样,有一种执拗的风雅。
    忽而远处响起脚步声。起先二人都没在意,以为也是什么人进来找东西,直到他们听见话音:
    你也不要一蹶不振,去詹事府只是暂时,我必是要帮你的。你先不要多想,踏实把这件事办好。去年的那帮毛头小子张狂得很,你得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那帮毛头小子,能干出这样的事,背后肯定有靠山
    难道你背后就没靠山?快去找你要的东西吧,我也不好说有几成胜算,权且试试,也没什么坏处。
    是。
    这两个声音梁焕都认得,陈述之都不认得,但是听了内容,也猜到了分别是谁。
    陈述之立即放下手中的文书,提着衣摆钻进两个架子中间,又拉了一下梁焕的衣袖,轻声道:躲一躲吧。
    为何要躲?
    让他们以为没人,再听听看。
    欧阳清只是来把吕殊带进来的,他说完便转身出去了,只有吕殊一个人继续往里走。
    陈述之站在两排书架中间,身子紧靠着第一排,从外面看不到。梁焕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也学着他的样子要躲,但是这书架这么窄
    现在再去换地方肯定会被发现,要在这里二人并排又站不下梁焕要躲,就只能正面贴着陈述之,和他靠得越近越隐蔽。
    吕殊的脚步停在了附近,他没觉得里面会有人,自顾自地念叨着:贞贤年间,奏疏
    吕殊要找贞贤年间的奏疏?找那个做什么?陈述之皱着眉思索。
    梁焕摆好了姿势,也不敢贴他太近,藏好后勉强从正面看不见。但这姿势实在是
    陈述之靠在架子上,梁焕比他高一点,他手扶着架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像极了把陈述之按在架子上堵住他,堵住他做什么呢?
    他根本就不敢继续往下想,但即便是想到这里,他也变得额头和手心都是汗,呼吸又重又快,能听见自己急速的心跳声。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只是远远望着他,生怕让他觉得无礼,怕自己的靠近会让他感到不适。可那些渴慕却不因无法接近而有丝毫消弭,反而在思念的浸泡下愈发疯狂地生长,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而他的这些反应陈述之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他看上去不太对劲,不过他不太对劲的时候也不少。
    奏疏是这里吧?
    摆放祭文的架子后面几排就是奏疏,吕殊朝那二人躲藏的方向走去。
    陈述之心下一沉,迅速观察了吕殊经由的路径。他要找奏疏,不会走进自己在的这条路,只要足够不起眼,就不会被发现。
    自己紧贴着书架,是不太起眼,但是梁焕躲得也太草率了吧!身子堵了半个过道,吕殊不想转头也得转头。
    趁着还和吕殊有一段距离,陈述之忙伸手环住梁焕的腰背,把他的身子搂过来,与自己紧紧相贴。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算了,看上去确实好多了,吕殊不会发现的。反正梁焕之前一直很喜欢动手动脚,自己这样做没准他还乐意呢。
    梁焕被他这么一弄,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身上。他想都没想,就也伸手圈住他,从肩膀,到躯干,再到
    他还记得很久之前,在雍州会馆偷听的时候,为了让陈述之不要打扰自己,也有过这样一次,抱了他很久很久。那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被他紧贴的滋味,却未曾感受到什么情感,就和抱了一块木头没什么区别。
    可这次,梁焕觉得自己抱了一团火。他失去了感知的能力,感受不到陈述之的身体是否如他想象般绵软温柔。他只是被他的光芒炙烤着,只知道自己碰触到的每一寸都神圣而崇高。
    他不想去探究陈述之为什么突然这样做,在需要去问为什么之前,他想多烤一会儿,就算把自己熔化在火里也心甘情愿。
    梁焕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但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身上的敏感骤然撞上渴念之人的躯体,焦急地宣誓自己的主权。两人的身子本来紧紧相贴,下面却突然被隔开一段距离。梁焕抱他的力气又大,全都透过中间的分隔压到他身上。
    陈述之对面前之人的感受一无所知,只当是为了躲人,权宜的动作而已。然而他忽然觉得小腹上不知何时开始硌得慌,好像是梁焕那边有什么东西。
    他今天在腰上挂什么了吗?想不起来了。直接伸手拿走会不太好吗?
    陈述之放下一只手来,抓住那个硌人的东西。与此同时,梁焕倒吸一口凉气。
    吕殊从与他们相隔一个书架的地方走过,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更没有转头。
    陈述之放下心来,但他不敢放开抱着梁焕的手,毕竟吕殊找完了奏疏还会回来。于是他继续去捏手上那个东西,还没捏两下,就无意间瞥见梁焕的表情十分阴郁。
    他吓得赶紧松手,低头去看自己捏到了什么。
    贞贤三年,贞贤四年怎么这么多,都拿回去好了。远处传来吕殊整理文书的声音。
    梁焕见他低下头去,唇角划过一抹惨笑。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抬起陈述之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陈述之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他的目光,眼神却是空洞的。
    贴近了那么久,又被他捏了几下,此时梁焕身上难受得很。他望着面前之人一如既往的清秀容颜,一阵阵兴奋的感觉在心中翻搅,迫使他不断贴近,瞄准了他那浅红色唇瓣,随时准备捕获。
    一束火光在脑海中炸开,他猛地向前凑过去,却在靠得极近时停下了。
    近得仿佛能感受到他口鼻的温度,他呼出的热气扑在脸上,氤氲开诱人的柔情。
    不行,冷静。
    继续这样下去,陈述之只会觉得自己先前不过是在利用他满足自己,根本不是真的在乎他。
    那不就把他越推越远了吗?本来就没有指望的事,不能让它变得更加绝望。
    不,不应该想这个,应该想这样做他会难过,他根本就不愿意,只是不敢拒绝。他若不高兴了,自己得到再多的欢欣也是一时假象。
    梁焕攥紧双拳,深深吸气再吐气,然后闭上眼一点点向后靠去,刻意别过头,害怕多看他一眼就会把持不住。
    吕殊把一大摞文书装进袋子里,沿原路返回,文书太多遮住了路,他无法往两边多看。到了门口,他与守卫说了几句,就拎着那堆东西离开了宏文阁。
    梁焕逐渐清醒过来,尽管他觉得陈述之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他,但真的把这件事呈给他看时,还是显得如此狼狈。
    他没再多看一眼面前之人,缓慢侧过身去,闷闷地说了句:你看吧,我先走了。
    陈述之僵在原地,听着梁焕的脚步声一直沿到门口,吩咐门口的守卫:吕殊还回来的东西都给朕留着,改天来找你要。
    他愣怔了许久,颤抖着手拿起下一本祭文,却再看不进去。
    眼前所见,不会到此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下章更多
    第25章 朝贡
    这篇祭文陈述之写得很潦草,无论是读前人作品还是自己写,他总是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明明无事发生,却一直在胡思乱想。
    程位看了陈述之的祭文十分生气,连带上前几天的气一股脑撒了,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说要上报他的劣迹。
    半个月之后,梁焕让贾宣召集齐六个人,在素隐堂会面。
    他从卢隐手里接过一大袋子奏折,放在案上,朕在宏文阁看到吕殊拿走了这些奏折,说是要去弄什么阴谋。你们看看?
    有人问:他拿的是什么奏折?
    没细看,什么都有。
    这时陈述之便缓缓站起来,上前一本本地翻桌上的奏折。
    看出来一些,都是贞贤年间的奏疏。宏文阁里的文书是按年放的,但这些是按人放的,吕殊应该动过了。被他挑出来的这些人没准有名堂,但都是前朝的人了,我也不太认得。
    好,梁焕点点头,那你就去查这些人,其他人琢磨这些奏疏吧,不知道他在动什么歪心思,咱们先预备着。
    众人散去后,梁焕一句话没说就上台阶去阁楼,陈述之如往常一样默默跟在后面。
    这些日子里,梁焕照旧每天叫他来阁楼待着,和他说的话却少多了,只是在那里各人做各人的事。
    上楼之后,陈述之朝他点点头,便拿出吕殊还回来的奏折,心下盘算。
    行离
    梁焕忽然抬起头看他,一边笑着一边不住地眨眼,话音有些心虚:还是你对我好,有了事他们都往后缩,就你愿意帮我。
    陈述之有些讶异。从词句来看,这话就像梁焕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众多话语一样,不过是在撒娇讨好。可他的语气很是生硬,显得局促不安。
    他这是害怕了,他怕什么?怕他的企图暴露,前功尽弃?可即便没有这一次,他以为自己就不知道了么?
    陈述之微微抿唇,轻声道:陛下对臣颇多眷顾,臣为您尽心是应当的。
    这话让梁焕一下子兴奋起来,他眼神发亮,弯了眉眼,你以后要我帮什么,就告诉我。你不说的话,我不敢擅作主张,怕你嫌烦
    不用了,您的恩情臣已然无以为报。他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整个下午,梁焕像是换了一个人,不停地和陈述之说话,把他烦得够呛,自己手上那堆东西是一点也没看。
    到了傍晚时分,梁焕收拾了东西,要走时跟他说:看不完的就放这里,明天再来。我先回去了。
    然而他下了楼,却发现那一抹清秀身影不知何时跟到他身后来,他接着走,他就一直跟着他。
    梁焕也没在意,以为他只是刚好和自己同路。没想到在翰林院门口,他要往皇宫的方向走,陈述之仍然跟着他。
    行离,你去哪?他转过头问。
    陈述之有些紧张地笑了笑,臣跟着您。
    跟着我干什么?
    跟您回去,伺候您。
    梁焕停下脚步,皱眉望着他,不解道:我宫里又不缺奴才,为何要让你伺候?
    陈述之匆忙地抬眼偷瞄他一下,随即垂下目光,长长的眼睫盖住眸中神色,话音带着羞怯和犹疑:臣想伺候陛下。
    梁焕被他的神色弄得有些迷茫,不理解他话中意思,可他要跟着自己,又不想赶他走,最后还是带他回了未央宫。
    本来陈述之是想在未央宫里代入卢隐的角色,给他端茶递水什么的,结果梁焕根本不允许他做这种事,自己就去泡了茶,倒在杯子里喂到他嘴边。
    吃饭的时候,陈述之想给他布菜,结果被他拉到身边,一直把饭菜喂到嘴里。
    梁焕要沐浴,陈述之就拿着毛巾和皂角,要帮他洗头擦身子。梁焕却在浴桶里缩成一团,朝他喊道:不用你!不许看!你走开
    直到看奏折的时候,梁焕才把一桌子的奏折全推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写得那么高深,我读着吃力。行离,你帮我看嘛,看完了再给我讲。
    于是梁焕闭着眼歪在靠垫上,闻着未央宫里幽幽的熏香,听陈述之用流水一般的话音讲奏折,整个人便好似躺在流水上,身心被反复涤荡。
    等到就寝的时辰,梁焕这才意识到,陈述之居然还在这里,一直待到这么晚。他望着他,有些迟钝地说:这会儿你还回得去么?不行的话你住我这里也行,里间外间都有好几张床
    许久也没听见他回答,梁焕便自去洗脸了。卢隐要进来伺候,陈述之却抬手拦着他道:我来吧。
    哪就用得着你了,你
    陈述之用毛巾细致地给他擦脸,又帮他换了衣裳,扶他到榻上坐着,望着他的目光闪躲。
    梁焕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却仍是冲他笑着,若无其事道:我真要睡了,你也快去睡吧。
    灯烛幽微下,陈述之静立许久,然后缓缓去到他脚边跪着,话音晦暗不明:臣伺候陛下就寝。
    上次从宏文阁出来后,陈述之回去想了很多。
    他之前一直以为,梁焕一天到晚赖着自己,是因为曾经从自己这里尝到过甜头,受不了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所以硬要抢回自己的真心,以此维护他脆弱的自信。
    可这回,他第一次知道梁焕是真的对他感兴趣,想要他这具身子。
    他一直认为,无论梁焕要求他做什么,他都应该无条件满足,天经地义。但他提过一个无法满足的要求,已经告诉他做不到了,他还天天追着要,陈述之就觉得无比愧疚。
    然而现在,他委婉地说出了另一件想要的东西。这没什么给不起的,用来弥补愧疚再合适不过。
    这种要求,梁焕不可能自己开口提,那就只能他来主动。
    你什么意思?梁焕的心跳得极快。
    恋耽美

章节目录


陛下,万万不可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存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存棠并收藏陛下,万万不可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