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他好几次都在铜镜面前看看自己是不是真暮年老矣。
    政局动荡,骨肉相残,子嗣恍若饿狼盯着他的位置,他也曾辗转反侧失眠过。可他在都一分不能表现出来。现如今活人,他一个都信不过。哪怕他带着五分堤防五分保护养起来的老大。
    他如今能够信的也就为他而死,抛下贾家一切,那般义无反顾用命护他的贾代善。
    走在寺庙后院幽静的小道,听着鸟鸣,看着阳光钻过树叶洒下耀眼的金芒,德嘉帝感觉自己走着走着,满心的烦躁被大自然的静谧抚慰了些,嘴角不自禁带上了一抹笑意,看了眼路。
    在拐过一个弯,走上百来米,便是衣冠冢所在了。
    那个追逐梦想,立志守卫国土少年,真做到了,征南闯北,成了大周的战神。
    忽然,德嘉帝就听得林中传来一声马鸣,下意识的浑身紧绷,摆出了些防御的姿势,手也抬起在半空。待看见那飘着跑过来的红影,德嘉帝眼眸闪过一抹惊讶,看着马亲昵的朝他摇尾巴,静默一瞬,原先停在半空的手朝后挥一挥。
    随后,德嘉帝将手在马头上揉了揉,语调带着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喜悦:红枭?
    贾代善秉承战马如妻,爱得不得了,连他这个皇帝私下的兄弟朋友都碰不得。至于红枭,倒是性子软绵些,他也坐过,昔年偶尔微服还骑过几回。
    红枭脑袋朝墓地方向转了转,又叫了一声。
    你还真有灵性不成?老马识途?德嘉帝眯着眼边说边往里走,但预防的姿势却从未有一刻的松懈,反而愈发紧绷了起来。无缘无故的这马怎么出现在这?
    绕过一个弯,视线便渐渐清晰了些,老远的便看见了一副诡异的画面。衣冠冢那无名的墓碑上挂着一串一串的符,随风飞舞着。墓碑跟前满满当当放了十来个菜,扫过去,都是贾代善爱吃的。
    当然,有人祭拜,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祭拜的人呼呼大睡,还打着鼾。
    睡觉就算了,还带着被褥!
    德嘉帝:
    俯视着枕头枕着,被子盖着,睡得哈喇子直流,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贾珍,静静盯了半晌。最终德嘉帝发现自己的帝王之怒对熟睡的人发不出威慑来,深呼吸一口气,冷声喝了一句:贾珍!
    贾珍!
    贾珍!
    连续唤了三声,见贾珍没什么反应,作为一匹有灵性的马,红枭却是受不了帝王那愈发显露出来的杀气,直接马蹄踹向了贾珍的屁股。
    它见过不少次被揍的场景,贼管用。
    啊!好梦正酣的贾珍被踹醒,睡眼朦胧的,声音带着分软绵还有些撒娇,习惯性捂着屁股,告状:娘,爹又打我!你管管。
    说完,贾珍拽了拽被子,发现拽不动,才睁大了眼眸,看着自己眼前近在咫尺的马脑,气得怒吼:小红,别仗着大爷宠你,你就敢蹬鼻子上脸!坏了爷的好事,我让你吃草信不信?
    气完,贾珍语调又柔和了几分,乖,别闹,我睡觉呢。赶明儿,我带你吃香喝辣泡温泉洗澡澡看小母马。
    红枭张了张嘴,咬着贾珍衣服,想要人扭个头。
    坏了你什么好事?德嘉帝眯着眼,开口问了一句。他怕自己不出声,贾珍还能往回躺着睡回笼觉。
    背对着的贾珍听到问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在耳畔响起,哆嗦了一下。他他赦叔真特神了!
    他天蒙蒙亮,就起床赶过来了,跟叔祖父絮叨了一会,然后等到中午,吃完午膳,忍不住眯一会,睡会午觉。结果真撞上了。
    转过了头,贾珍仰谋看了眼德嘉帝,像是确定了人身份,赶紧手脚并用从被窝里爬起来,抬手拍了几下衣服,然后认认真真跪地磕头行礼,并且认认真真回话:回皇上的话,今日乃我叔祖父生忌,草民买了些招魂符。据说非常灵验,我想见见叔祖父。
    怎么见?
    梦中相见啊!因为这个梗是自己提供的,贾珍说得时候,格外铿锵有力,毫不犹豫:话本戏文,还有庙祝,我都请教过了,可以梦中相见的。
    德嘉帝:
    瞧着那双睁圆了一分的桃花眼,刚醒来还透着分茫然与无辜,因睁大了些还有些湿漉漉的,跟小奶狗差不了多少。
    德嘉帝想想乾清宫内那掷地有声的一句赔我一个媳妇的诉求,身形缓缓松了些,道了一句:先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贾珍欢欢喜喜站直了身。
    德嘉帝看着人那笑容灿烂的模样,眼眸沉了些。
    贾珍大大方方让人打量,还转悠了一圈,显摆:皇上,我这骑装好看不?我当年跟叔祖父学骑马,他给我的款式,我娘亲手给我做的呢。特合身特帅气,有没有?跟小红在一起,绝配!
    他赦叔说了,他不开口说话,不笑,有两分像叔祖父呢!不像的地方,红枭还能凑一分!外祖父一家拉个旧情。他还能靠跟前太孙那神似的容貌,再刷一分。皇帝心理有五分,够了。而且,他们贾家都是桃花眼,没事眨两下,特无辜。
    就用眼睛全程看德嘉帝。
    看不心软,白瞎他贾珍撒娇翘得课了。
    德嘉帝一怔,扎着高马尾,一身张扬耀眼的红色骑装,哪怕是同样的衣服,贾珍穿出了一身富贵繁华之气,像被人呵护手中的牡丹花。而贾代善,却像在火炉中锻造出来的王者之剑。锋利无敌,果决坚毅,忠诚不二。
    皇上,您好歹嗯一句呀。见人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贾珍一回生两回熟,恍若在自家长辈跟前,噘嘴不满:您这样子,很伤我心的。我
    边说,贾珍脑袋左右看了一眼,道:瞧瞧您,一个侍卫都不带,这说明,您以我叔祖父朋友来的。既然都是朋友了,表扬我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亏我还想学着叔祖父离家出走,投戎从军呢!
    你从军?
    对啊,贾珍毫不犹豫应道:不过我还没想好去哪里,东北太冷,西北又多沙子,东南又是海,西南又据说有瘴气,还有山民要抢帅相公,我怕被当压寨相公了。所以,现在还在考虑中呢。不过我离家出走,哦,是从戎的行囊都带上了。
    指指自己的枕头被子等,贾珍继续眨眨眼,希冀的看向德嘉帝,胸有成竹道:我想闯出一番事业来给我爹瞧一瞧。皇上,您看咱们那么有缘,您能不能资助我一下下。
    我是独苗独苗,浪里翻腾,不管惊涛骇浪的独苗苗!不怕不怕就不怕!
    德嘉帝险些气笑了,你要官?
    带着难以言说的压迫感,然则贾珍似乎浑然没发现似的,还不满瞥瞥嘴,那还不如让我爹出家快。他本来打算让爵给我了呢!我自己去奋斗几十年,结果到头来还不如爵位高!皇上,您除了赐官,就不能想想其他符合一个长辈身份的事吗?
    说着,贾珍有点入戏,倒是真伤心起来了:哪怕我祖父老了些,但我叔祖父却是壮年吧?他说好了替我规划,会传授我经验的。在他培训诱、拐之下,我骑术学得可认真扎实了。现在他走了,您不说其他,教我一下为人处世的经验啊,帮我设计一下满足我的爱好与贾家前途能够面面俱到的规划啊,这些总该的吧?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皇上您难道都不懂?!
    最后三个子,贾珍一字一顿,说得极其缓慢却又毫不犹豫。其他意思差不多没脱离剧本,但最后三个字他自己添的,特爽!
    这就是直抨灵魂的拷问啊!
    他赦叔就是胆子小,要稳如狗!狗命第一!
    但是,他以太子最宠爱的妻侄名义发誓,既然怼了,就要做唯一!开天辟地的第一人!
    德嘉帝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看着眼前这一抹红颜,感觉自己眼前渐渐的身影有些重叠了起来,紧接着有一道身影越发的清晰,与他相处的一幕幕像一副画。一副岁月已久,带着岁月的微黄的画卷,渐渐有些模糊起来,记不得一点一滴,一言一行。
    但无论如何,那最后定格的一滴血,却任凭岁月冲刷,也无法褪去颜色。贾代善当年被扎得结结实实,刀子带着毒,连遗言也没有一句。
    他那个替子请恩的奏折,甚至贾赦的爵位之求,却是早就写好了的。每逢大战,他总写好了遗书,交代身后事。
    对于子嗣,他也的确授之以渔,怕人守不住,对于他这个朋友,却一次比一次话少。
    贾珍一颤,这望过来的一眼仿若藏着无数的情绪,他完全看不懂,而且有点怕怕的,打心眼里感觉有些莫名的想哭的冲动,不由得声音小了一分,怯怯不安着:您别凶啊,真凶起来我就怕了,想哭。
    被打断思绪的德嘉帝一脸冷漠,那你哭。
    贾珍一噎,深呼吸一口气,直接猛得朝德嘉帝一扑,毫不犹豫抱住人的腰:哇!叔祖父!您皇上,您不哄我,我一个人哭有什么意思啊?
    放德嘉帝还没喊出口,就听得在贾珍嚷开了的话语:就算我爹最凶了,他打完后也会哄我的!我叔祖父还会举高高,抛高高,再不济,姨夫都哄我呢,您跟姨夫是父子,怎么不哄我?
    德嘉帝怒火攻心,但垂眸间看着那脸,眼眸一沉,咬牙:朕为什么要哄你,放肆!你的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他连一手养大的太子老大,七岁之后都没抱着哄过!
    你让我哭的啊。贾珍抱紧一分,头埋在德嘉帝胸前,遮挡住自己怕得要死小脸,委屈着,边哭边控诉:我不管,就连讨厌的政二叔,看我哭鼻子了,都边背书劝诫边哄我的。我把你当长辈,说哭就哭哄你开心,你却翻脸无情当帝王,在我叔祖父坟前,您好意思吗?
    朕好意思的。德嘉帝面无表情,抬手去拉贾珍手。这还脑袋蹭来蹭去,当自己是三岁小儿不成?
    贾珍:我是不是要死了?
    感受到德嘉帝的动作,贾珍抬眸泪眼巴巴的看着人,那我再多抱一会。蹭蹭龙气,下辈子投个好胎,继续当独苗苗。
    德嘉帝手一顿,眼里都带出一点绝望怎么跟个小熊崽说理?
    你出门看没看黄历?
    我又不信道,看那玩意干嘛?
    黄历上写着宜闭嘴。
    哦,您想静静?放心,我不会那么没眼色问您静静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贾赦:感谢曹巨巨的人设,贾珍胆比脸还大【差点就是至珍虾堡JPG】【肯德基豪华午餐JPG】
    谢谢吃货和小兔子两位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哒(づ ̄3 ̄)づ╭?~
    又是粗长的一章,打滚求留言,么么哒(づ ̄3 ̄)づ╭?~
    第21章 大朝会中
    安静的时候,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又乖又软的,很容易让他想到那些年休沐日,难得忙里偷闲的日子里,他与贾代善小聚,就见威风凛凛的贾将军一脸慈祥和蔼的祖父样,然后伸出魔爪,将好不容易翻起身来的贾珍推到,看人四脚朝天。等娃翻起身来,继续推到,乐此不彼。
    对此贾祖父还能振振有词:老大,我戍边,一不留神就长大了,现在闹腾狗都嫌,我揍他,我娘揍我;老二,我家那口子盯得跟眼珠子似的,又认认真真读书认字的,我当爹的总不好打扰他去。余下的都是女儿,我贾代善总不好欺负女儿玩。
    眼下好不容易有个娃,小的,又不会说话告黑状,性子特别好,我抛起来他能咯咯咯咯笑,想当年我进京述职,见缝插针抱个娃,老大扭头哭成个九斤泪人,让我爹揍我;老二见我都有阴影,直接昏过去,哪里像大胖孙子!
    哈哈哈哈,终于轮到我理直气壮说隔辈亲,爽。
    贾代善在京的休沐日,白日不是在领着自家老大赔礼道歉,就是带着贾珍祸祸,还为老不尊,追着贾敬揍,体验一回祖辈的乐趣。晚间,假模假样的拿起个书,考校些功课。
    随着老一辈的离开,没人知晓那个在军营还熬夜苦读兵书,被誉为儒将的贾代善四书五经学的是半桶水。十五岁从军前,其在上书房所有文课都是垫底的。考校亲儿子之前,还得让隔壁大侄子罗列问题。
    所以
    德嘉帝止住对贾代善的回忆,看着依旧眨着跟狗狗眼似的一双纯粹眸子,不禁抬手揉揉贾珍的脑袋,就像从前鬼使神差的,也出手推到好几次。
    贾珍到不哭,几次过后,随手扯过玩器就朝他们扔着来报仇,特凶!
    越想,德嘉帝面上带着凝重与不解贾珍他爹娘都是才子才女,外祖父一系也是才名远播的。父祖一脉,能够在乱世随着太、祖开国,一母同胞两兄弟都是国公爷,完全能够说明不蠢。
    故而,贾珍这傻愣愣的傻乎劲哪里来的?
    莫不是小时候被贾代善坑傻摔傻了不成?
    他杀人赐死容易,但杀贾珍太跌皇帝的颜面了。
    感受到皇帝的态度,贾珍矜持的脑袋又往龙爪所在处,蹭了蹭。
    瞧着就差翘起尾巴来摇晃的贾珍,德嘉帝眼神柔软了几分,拍拍手让人坐好,旁敲侧击问起了为何来此等等的事情。
    殷勤的给德嘉帝倒了杯酒,看人酒杯拿手里,并不喝,贾珍也没在意,自己喝过润了嗓子,便委屈巴巴的说得清清楚楚:我赦叔把红枭送我,安慰告别绿帽子的事,可我爹拘着不让我出去骑马,连去庄子没两天就催着我回来,说我这三个月安分呆家里。烦死了,我就离家出个走抗议一下。正巧逢我叔祖父生忌,我来祭拜,顺带也帮我赦叔上个香。虽然在家里也能祭拜,但那不一样。来这里,我祭拜的不是叔祖父,是那个追逐梦想的人。
    当然了,贾珍视线往路口看了眼,小声哼哼着:我给我爹一个台阶下。他下衙后我赦叔告诉他,他要不来接我,哦,是祭拜我叔祖父,那我就真走了,银票我都带好了。
    德嘉帝:
    德嘉帝此时脑海唯一庆幸的一件事,他没同意贾敬的让爵之事。哪怕每月只有两次大朝会见到贾珍,也许乌压压一片还瞧不见模样。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给个机会让贾珍开口,这朝会可以不用开了。
    看着德嘉帝出神,贾珍在心理又飞快默念了一边独苗大法好,然后一脸的坦然自若开口:您怎么又不说话呀?那我继续睡了,要继续梦叔祖父。我都没跟他说我赦叔要写话本呢。现如今都快下午了,再拖下去,我怕叔祖父魂魄来了被阳光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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