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莛大眼睛望了一眼蓝九牧,蓝家的小子正在往大水缸里倒水,动作熟练,但又似乎很在意顾宝莛对他叔叔婶婶的态度,所以明显有余光望他这边瞟来
    好的,婶婶,我回家慢慢吃。顾宝莛小朋友配合地将小石子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面,然后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回头说,蓝九牧,我走啦,明天一起玩吧。
    哎呀,怎么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呢?婶婶进来做面呢!城里发了好多面,还有鸡蛋哩。
    下次吧,婶婶,娘喊我早些回家呢!
    听着这些话,站在大水缸旁的男孩站直身体,看向离开的那个小身影,落日洒在顾家小七的身上,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上天的眷顾,让那个顾家七狗儿看起来像是身上有一层金色的光芒
    哎呀,老顾家的小七真是可爱,要是咱们女儿长大了,也像他那么可爱就好了。婶婶笑着对丈夫感慨。
    瘸了腿的汉子苦笑了一下,一边抽起旱烟来,一边哄道:一定会的,放心吧。好日子,就要来了。
    随着这句沉重又轻飘飘的期待,顾宝莛踏着余晖回家,途中居然和耍了一下午的白将军在泥巴路上偶遇,他一把抱住白将军,亲亲热热的亲了一口,然后拽着白将军的翅膀往回走。
    盛夏的晚霞是有温度的橘红,但顾小七却似乎有点情绪低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低落什么,好像是因为一个叫做蓝九牧的孩子那特别痛苦的人生,和人家强烈的自尊、无处宣泄的对亲人的想念,和懂得感恩的善意。
    蓝九牧大概只是羡慕六哥哥,但是要他离开那个收留他的叔叔和婶婶,却又不愿意,因为蓝九牧知道,那个家需要他,所以他要长大后以后,给两个老人养老送终吧。
    顾宝莛想到这里,偏头看白将军,对白将军说:我觉得他不坏,只是做出来的事情很偏激,那是因为没有人教他,他很羡慕而已。
    白将军:鹅!
    薄厌凉说,以后可能没有小孩愿意跟着他了,我试着看能不能拉着他一起玩吧,如果他能和六哥冰释前嫌最好不能的话
    顾宝莛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好复杂,他发现自己也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代替六哥哥原谅蓝九牧,六哥哥大概永远都不愿意看见蓝九牧,那自己怎么能胳膊往外拐呢?
    他啊啊啊的抓了抓头发,谁知道下一秒就被一双大手从身后抓着小身板,然后猛的腾空,坐在一个人的脖子后面!
    顾宝莛吓了一跳,却又在听见此人声音的时候,瞬间安心。
    七狗儿一个人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呢?老爹的声音含着笑意。
    但某只白将军可没那么好惹,看见小七被抓走了,鹅地一声大叫,就扑腾开翅膀张嘴咬人。
    欸!想咬我?小心今晚就把你炖了!顾世雍低声笑着,一边笑,一边绕着顾家老二还有三哥、四哥五哥,六哥,跑来跑去。
    顾宝莛紧紧抱着老爹的脑袋,生怕被颠下肩膀,摔个狗啃屎,嘴里念叨着:爹你别跑白将军别追了,我没事!
    你看你那鹅子,哪里听得懂人话?老爹单手将小七拎下来,然后传给老二,仿佛是觉得有趣,老二你抱着小七跑,看那鹅子是不是要追你去?
    啊!爹好讨厌!我又不是篮球,不要传来传去!
    到底谁讨厌?我听老三说你现在应该在家里面壁思过,结果你这小狗儿,又跑出来野。
    顾宝莛被二哥哥单手抱坐在怀里,回头和老爹说:我是去道歉去了!
    可是你大哥让你面壁思过来着。老爹幽幽道,为了惩罚你今天的不听话,回家就喊你娘把白将军炖了。
    顾小七一脸漠然,以一双死鱼眼回应,表示老爹这同样的吓人法子用第一次还行,第二次他是绝对不可能哭的!
    顾世雍逗小家伙没能成功,立即哈哈大笑,被大白鹅一嘴咬住了腿也没什么感觉,对老二说:好吧,算了,今天小七长进了,没哭,放他下来吧。
    憨厚的二哥哥连忙把身体又小又软乎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抱的小七给放下,松了口气。
    大鹅这才松开口,跑去小七身边,小七则牵着老爹送来的大手手指头,一大家子浩浩荡荡的往家去。
    老顾家的烟囱冒着烟,和村子里无数的房子一样,召唤在外玩耍的孩子们回家。
    顾宝莛看着这副景象,蓦地觉得很温馨,他抬头又看了看四周围着他的哥哥们,忽地与六哥的视线对上,六哥还是很快的移开视线,但是没关系,顾宝莛不觉得寒心。
    老顾家院子里又摆上了两个桌子。
    一个在大槐树的下面,一个在靠近堂屋的地方。
    老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和嫂子在厨房忙活,薄先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在大哥哥的屋子里和大哥哥说话。
    今日顾宝莛的生死之交薄厌凉还有侄儿智茼正在准备碗筷,看样子,伤得不是很重,也看不出被打到哪里。
    薄厌凉很平常的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但他的侄儿却好像没看见他一样,继续端碗筷,头也不抬。
    阿粟,我们回来了。
    大娘,我们回来了,我来帮忙吧。
    娘,大哥咋样了?
    娘,我饿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顾家男儿的嘴里出来,均是找厨房里的顾杨氏。
    矮胖黝黑的顾杨氏笑眯眯的从厨房里端出一盆子哨子面,说:回来啦?快去洗洗手。
    小七这时候则偷偷溜过去抱住老娘。
    老娘拖着这么个小尾巴,笑容更加温和,说:小七等等哈,娘一会儿给你洗手。
    顾小七黏糊糊的抱了老娘一会儿,就像是汲取力量一般,乖乖点头说:好。
    第33章 高烧┃拜托了!一定要有用啊!
    吃饭的过程自然是无需赘述, 顾小七又是吃到最后的那一个。
    他坐在老爹旁边,端着小碗,用筷子一根根的卷面条,那面条颜色发灰, 也粗细不一, 偶尔还有一个疙瘩一个疙瘩冒出来,但是却很实在, 肉沫占了一半的碗, 重油重盐, 还丢了好些鸡蛋花在里面。
    顾宝莛总觉得从自己家的桌子上吃什么, 就能看出来现在的确是富裕了啊。
    哥哥们吃完就去准备歇息, 大人们却还在就着蒜喝酒。
    有二哥给老爹回报今天下去的成绩, 说话很不客气,完全没有用到其他委婉的修饰, 张嘴就是一句:妈了个娘的, 我只是稍微和中军提了一下, 他们都不愿意往下发布命令, 看来是打仗完了, 休息了一天, 就不觉得自己是军人了!
    就连老李将军也觉得小题大做,说人都运回来了,让他们才两天就下葬, 不合老祖宗的规矩。
    儿子脾气不好,但是也晓得死人为大, 这种事情,倘若在战场上,儿子还能命令他们一起埋了。可是现在人都送到家里, 那些家眷哭哭啼啼的,不让动,只要动了,就要抹脖子上吊,实在是难办。
    顾世雍听了这话,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看了一眼还在旁边慢吞吞吃面条的小七狗儿,对老二说:你这些事情不必跟老大说了。
    知道了。
    薄先生呢,对此事有何看法?
    薄颜下午是和顾家老二,也就是顾赤厚一起去走访的,对二公子所说的情况补充道:的确是有一部分家眷情绪反抗很激烈,但是如果要是强制下命令,也不是不可以,这得看主公认为这件事是十分应该做,还是七分应该做。
    顾世雍淡淡望过去,说:以先生所见,十分怎么做?七分又如何?
    薄先生恭恭敬敬的说:这十分,自然就是强制所有人将尸体埋葬,但是却有一个坏处,想必这个坏处主公也明白是什么,薄颜也就不多说了。
    顾宝莛也知道坏处是啥,就是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
    现在老爹刚刚打下江山,还没有坐稳呢,名声应该非常重要,如果能够妥善解决这件事那自然是很好,可是没有时间给老爹他们去布置准备,时间紧迫,他们明天就必须将城内的所有尸体都埋葬下去,以观察城中的咳疾到底是什么病。
    那七分呢?顾宝莛听见老爹沉声问。
    七分,那便是比较温和一点的法子,尸体他们不愿意下葬就不愿意吧,但人还是照样分别出患病与否。让健康的人先走,让生病的留下来,这个法子也照做不误就是。
    顾宝莛听了个一头雾水,也就是说,薄先生的意思是,不必和大家解释清楚,大家愿意把尸体埋起来最好,不埋也无所谓,但是大家还是照样分成两部分,把生病的人留下来。
    可是留下来,这里如果真的发生了瘟疫怎么办?神医爷爷一个人怎么处理得完?
    还有大哥哥的手臂,那手上的伤虽然暂时做了个手术,看起来是好了,今晚就算挺过去了,日后还有换药等问题,一天也离不开神医爷爷吧?
    顾宝莛觉得这两个法子好像都行不通。
    可顾世雍却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考虑七分这个选项。
    嗯,如果咳疾不是瘟疫,没有死人,那最好。顾世雍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薄先生倒了一杯,两个杯子轻轻的碰了一碰,却又峰回路转道,然而此事只能做到十分,他们要骂便等他们骂,他们不懂而已,无所谓的。
    主公大善!薄先生立即站起来,给顾世雍鞠躬行礼。
    连带二哥哥都站起来,顾小七看了看男神和二哥,终于是感觉他们说的和自己想的,恐怕不太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大哥哥那边的房间突然传来大嫂的惊呼!
    啊!快来人呀,山秋山秋他呜呜呜娘山秋他呼吸不上来,身体烫得很,怎么叫都叫不醒了大嫂满面泪水的从屋子里出来。
    顾宝莛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大嫂,好像以往的矜持与高傲瞬间土崩瓦解,她引以为傲的所有教养在此刻也不过灰尘,只是哭,掩面哭,大哭,声音撕心裂肺,惶恐如影随形,压城而来。
    顾宝莛脑袋瞬间便是一蒙,急忙下意识去看今天晚上一直没有和自己有过交流的智茼,只见智茼小朋友眼眶瞬间就红了,飞快穿越人群,跑去屋里。
    顾宝莛哪里能落下,他也跟着进去,他人小,迅速就能找到空挡钻到最前面去,却见老爹更快,已然坐到了大哥哥的床边,伸手又是给大哥哥测温度,又是头也不抬的吩咐说:老二,你现在赶紧带人去请神医过来!
    阿粟,你去准备一盆凉水。
    老三,你让你大嫂还有兄弟们都出去,不要都围在这里,闹哄哄的,不适合你大哥修养。
    说完,三哥哥和二哥哥就让大家都出去。
    大嫂不肯,她死死守在旁边,抱着智茼,手心里的帕子被手指头搅得成为一团,一边抽泣一边说:媳妇不走,父亲,请让媳妇与智茼在这里守着,哪儿也不去。
    被大嫂抱在怀里的智茼没有哭,只是脸色发青,拳头紧紧拽着,浑身僵硬。
    顾世雍沉沉的看着这对母子,点了点头,老三和老二便依言让其他人暂且出去,只留下老妻和薄先生还有柳如琴母子在内。
    顾宝莛好不容易抢到的绝佳占位就这么没有,还没有看清楚大哥的脸,就被三哥夹在手臂弯里像夹猪崽子一样给弄了出来。
    三哥哥,大哥怎么办?不会有事吧?顾小七小手无意识的放在自己靠近心脏的位置,声音轻轻的,像是生怕太大声,惊扰了大哥休息。
    老三顾温那下午才给了小七几个暴栗的手掌放在小七的脑袋上,低声说:不要担心,等二哥去把云庐神医找来就好了,你和薄公子去里屋等着,这里没有你小孩什么事儿。
    顾宝莛不肯,只是呆呆的望着那边的屋子,屋子里的烛光将所有人的影子都打在纸糊的窗户上,模模糊糊的,闪烁不停。
    他看着二哥哥飞快跑出去,而后有快马蹄声逐渐远去,随之是四哥慌忙准备凉水端进去的样子,五哥抓耳挠腮跟在三哥哥身后踱步的样子。
    忽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顾宝莛这才一个激灵,从那极度紧绷的气氛中稍微脱离出来,扭头一看,是薄厌凉。
    薄家的孩子,他模样在夜色里,越发显得有些异域的标致,眉眼深邃,白日里深蓝色的瞳孔在此刻成了永夜的黑,不笑的时候,很有些薄先生的影子,却又比薄先生更加神秘一般。
    薄厌凉对顾宝莛说:不要慌,你我帮不了什么忙,最好进去等,一会儿肯定会来更多人。
    顾宝莛焦虑的低头,睫毛脆弱的垂在眼睑上,是比薄厌凉想象中还要脆弱的模样。
    顾宝莛说:不要,我就站在这里,我想看。说罢,深深叹了口气,又说,你和六哥进去等着吧。
    这回轮到薄厌凉摇头,他看了一眼已经走入堂屋里面的顾家老六,又看了看身边的顾七狗儿:我陪你。
    身边的顾家小七没有哭,在薄家公子的眼里,这个总是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其实并没有的顾家小七,是个既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单纯皇子,又是个心地善良不知人世险恶的贪玩小孩。
    会自作聪明的让他与智茼单独交谈。
    会没心没肺跑去单挑村霸。
    会天真烂漫的摘花折柳。
    也会十分中肯又胆小的杞人忧天,提出大人们都暂且无法注意到的问题。
    也会像这样,不知道该做什么,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看着窗上的影子,既不哭,也不闹,仿佛很坚强,又仿佛只是因为不懂死亡。
    时间从似水的晚风中流淌,却又每一秒都焦灼地黏在人的皮肤上,屋内哭声渐小,寂静瞬间笼罩在老顾家的上空。
    顾宝莛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是听见屋外有急促的马蹄声逼近,然后就见二哥哥威武不凡的影子出现在院子里,他迅速下来,又将神医从马上扶下,后面是紧跟着跑来的几个医童和医女,众人汗流浃背,神色严肃,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鱼贯而入。
    顾宝莛小身板立即挺直了伸着脖子想要把眼睛放在神医的头上,跟着一块儿进去,但那也只是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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