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身曝晒在烈阳之下,各个不曾瞑目,发出腥烈腐臭的味道。
    砍帮帮主死前仍然怒目圆睁,脸上表情不甘至极,似乎还想要手刃仇敌。
    剑客的尸身失了一臂,血肉模糊。长长的黑发垂下,青色衣物上还有鞭痕,破碎凌乱,遮不住宽阔的胸膛。
    剩下的尸身,甚至残缺不全,面目血肉模糊。
    这是最极致的折辱。
    把丹心侠骨,生生敲碎,拆筋扒骨,弃置在阴沟之中,让慨然豪气零落成泥,碾作尘灰。
    但凡是心有血肉的江湖客,都会为之不忍,甚至不顾一切地振衣而起,对始作俑者拔剑相向。
    将夜面无表情地压下斗笠,暴露在烈日下的苍白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似乎是被触怒了,无声的怒意被压抑在眼瞳深处,腥烈残酷的杀意流泻出来一丝,竟让他身侧生生降了几度。
    他身侧是聚集的民众,他们听闻刺杀钦差的匪徒被示众,有人不知内情痛骂江湖人不知好歹,有人感叹仗义者终无好下场,侠以武犯禁,就是螳臂当车。
    从九龙县逃脱的众侠客,此时隐藏在围观的人群之中,为之久久寂静。
    他们受了如今死去的侠客再造之恩,此时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暴尸城楼,目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只是将这一幕深深地映入眼底。
    他们心里灼起了烈火,想道:此仇必报!
    将夜转过身不再看城楼上的惨状,大量逃荒而来,试图进入锦州城的饥民,拖家带口,饿的面黄肌瘦,此时却被扣在城门外,却无法翻越高高的城楼。
    城外搭建起简易的灾民棚,面前为其提供遮蔽暑气的地方,但是若要将他们放入城,可是万万不能的。
    城内没有那么多的粮食,能够提供给灾民,在城里死去,更是会引起瘟疫。
    仅仅一道城墙,便隔开了生与死。
    锦州城里饥荒并不严重,因为知府强行压制了粮价,让钦差到来之前不要崩坏。但是官府强行压粮价格只能管一时,若是没有新的粮食进入市场,定然会因为粮食短缺而市场全崩。
    到时,锦州城便会陷入一片混乱。
    离开繁华似锦,烈火烹油的京城。
    这里,竟是如此惨状。
    钦差的车队从他身侧经过,浩浩荡荡的车马,宛如滚滚洪流。
    而将夜却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藏进了人群的阴影之中。
    只有银灰色的眼睛,沉沉如墨,仿佛宣判了谁的死亡。
    许敬谦正端坐马车之中,用丝绢擦拭汗水。
    正值溽暑,即使马车里置着冰,他也有些呆不住。若不是这一趟只赚不亏,他是万万不能忍受这种长途跋涉的。
    他撩起帘子,不耐烦地道:快些,待仪式结束,本官要去沐浴歇息。
    为了弘扬皇室威严,他此行更是做足了准备,要在锦州城中,高祖题字的标志性建筑,景阳楼前上香,然后向百姓宣读圣旨,以示皇恩浩荡。
    赶车的兵士被斥责,狠抽一鞭。车队向前赶去。
    迎接钦差入城这一仪式完毕,围观的百姓被士兵驱散,纷纷离去。
    还有部分负责警戒的羽林军,正在人群中寻找佩剑的侠士。在九龙县的交战,羽林军死伤惨重,对方也是杀红了眼,誓要报仇。
    右手按在刀柄上的羽林军伍吾正睁大着一双鹰目,紧紧地盯着人群的动静,生怕在锦州地界仍然有不甘心的江湖人士追来,让他们的任务功亏一篑。
    他忽的觉得眼睛一花,仿佛见到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色影子,但是定睛一看,那人便如云一般散去,原地空空荡荡的。
    伍吾天生眼力极好,他不认为这是眼花,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小心刺杀。他压低声音对旁边负责值守的同僚道: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江湖人。
    你不会是看错了吧?同僚道:你说的那边,我也一直看着,没有人啊。然后又取笑道:你该不会是被江湖人杀出阴影了吧,怎么看谁都像刺客。
    你当时不在,你没见到伍吾想起九龙县的那场惨烈的战斗,不仅打了个寒噤。
    那个杀了无数个弩手的男人,是他,他也来了锦州了。
    同僚打起了精神,问他男人的特征,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伍吾描述半天,却觉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只得道:刺客,那是一个真正的刺客。
    真正的刺客?同僚笑了:什么是真正的刺客,这群江湖人可都是刺客啊。
    伍吾摇了摇头,用眼睛去搜寻那一抹像迷雾一样的踪影。
    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只要感受过,就至死不忘。
    那仿佛能在万人之中取人首级的凛然。
    乔装易容后的侠客们得知钦差的车队会在景阳楼前祭拜高祖,宣读圣旨,正在赶往景阳楼。他们包下了能够看到全貌的酒肆二楼,此时正混入人流之中,向着那里赶去。
    他们竟敢如此!岳钦握紧了裹在布条里的剑,咬牙切齿。他坐在桌前,把酒盏一摔,目光灼灼:我愿捐此残躯,在祭祖典礼上刺杀狗贼!
    岁寒三友懒得理这种小鬼的气话,合目不语。
    少年人当真是意气用事。一个中年侠客左臂中了三弩,已然保不住大半功力。此时他灌了一口酒,有些颓丧道:我们既无战力,又无计划,当真能在如此包围之中刺杀成功?
    岳钦不语,看着满屋寂静,只得坐了下来。
    而钦差的兵马,已然经过客栈了,羽林军个个兵强马壮,严阵以待,更有许多身着便衣,隐藏在人群之中,寻找着他们的踪影。
    岁寒三友的松老人冷笑一声,道:瞧瞧外面,小孩,若是我们敢冒头,便能被那群闻着腐肉气味的秃鹫盯上猛啄,有十条命也断不能活。
    那就这样算了?岳钦不甘道。
    算了?怎么算了?
    像夹着尾巴的老鼠一样,在这布满天罗地网的锦州城逃窜?
    还是下半生隐姓埋名,从此隐于山林,终生为自己捡回一命而羞耻?
    我们的兄弟还暴尸城楼,是他们换得我们逃脱重围,捡一条性命。葬剑山庄里仅剩下几个逃脱的杀手,此时忍不住了,把剑往桌上一拍,眼睛赤红道:你们算了,我们不肯,杀手也是有道义的!
    谁说要算了?岁寒三友不愧是江湖名宿,淡淡地出声,便让差点剑拔弩张的客栈二层安静下来。抓紧时间,商量一个可行的计划,无论成败,不计生死。
    众人面面相觑。
    梅老太嘶哑着嗓音问道:有人要退出的吗?
    客栈落针可闻,但是没有人退出。
    无论成败,不计生死!岳钦哑着声音道,他咬破手指,往酒杯里滴了一滴鲜血,然后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好。葬剑山庄余下的杀手慨然击节而歌,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是我们最后一笔单子,成了,名留青史,若是败了,不过是泉下相逢。
    钟情来的迟,她特征明显,为了躲藏多花了些力气。
    她的神色有些恍惚朦胧,脸上浮现出一丝烟霞般的明媚之色。她听了杀手与华山派少年侠客和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旁边的竹老人拍了她一下,道:小姑娘,回神,想情郎呢?
    钟情脸上迅速漫上一层红晕。
    我刚才,好像见到他了,我是说,七杀。钟情漆黑的明眸里仿佛映出了一个令人心折的背影,她第二次见了那个背影,却是在回头的一瞬。
    孤独,可靠,仿佛最傲的苍鹰,仿佛能振翅而飞。
    仿佛世界颠倒,时光逆流,苍穹翻覆,也能撑起一片天穹。
    他也来了,就在锦州城,就在这些百姓之中。她道:我差点被发现的时候,有人无形中拉了我一把,捂着我的嘴藏在墙角,躲过了巡逻的羽林军。
    我想回头看,他却遮住我的眼睛,只留下一句:告诉诸位,等我的行动。待我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这就是那一位江湖传说的风格。钟情笃定道:暗影阁定会做些什么。
    谢湛正在端王府养病。
    他倒是对被皇帝厌恶没有丝毫感觉,反倒是细细地为自己的画作做最后的完善。
    谢湛的桌上已经放着数张完成的人像,有玄衣斗笠的,有白袍兜帽,短刀匕首的,甚至有些装束,他现实中都未曾见过。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他的笔落在画纸上,细细地勾勒着他梦境中的画面。
    刀客黑衣斗笠,腰间别着一柄秋水一样的弯刀,正骑着马在风中疾行。山水连绵,风雨连城,衣摆如风。
    一人,一刀,一场千里追杀。
    谢湛端详一番,想到那人俊到极致的眉眼,实在想见,却又因距离而怅然若失。他知晓,对方因他而去赴一场千里追杀,却又因为这短暂的离别更难以忍受孤灯独照,一室冷清。
    只能在事情都做完后,抽出一点空余,提笔落墨,把思念付诸笔端。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谢湛下笔便是狂草,仿佛要书尽一身风骨。
    而笔下的人,仿佛也抬眼扬眉,流露出横绝天下的骄傲来。
    谢湛不由得微笑起来。
    将夜此时并不知晓他这份深重的思念。
    他正站在景阳楼的最高处,头顶便是正午耀眼的阳光,照着他孑然的影。仿佛孤鹰在此处落脚,他的背影孤独至极。
    风吹过他的衣摆,猎猎飘扬。
    将夜把遮挡容貌的面具戴起,然后试了试他出鞘的刀刃。
    寒如秋水,凛然刀意隐隐透入肌骨。
    他用手指拂过刀刃,仿佛不是在试一把杀人的锋刃,而是在抚摸温柔的情人。
    该干活了。他笑着,对他的刀道:我一生从无败绩,小家伙,好好表现。
    刀锋亮了亮,寒光烈烈,反射着艳阳,格外耀眼。
    将夜低下头看去,许敬谦已经走出了马车,在众多羽林卫的拱卫之下登上了景阳楼的台阶,正双手拢着香,对着高祖的帝像下拜。
    刺客的脸上已经漫上了冷漠无情的杀意,整个人也变为一把出鞘的利刃。
    他所过之处,可杀王侯,可诛神佛!
    傲视天下,不过如此。
    ※※※※※※※※※※※※※※※※※※※※
    结果还没写完刺杀。
    因为我要实验一种写法,不知道效果www
    这里继续群像。
    活在所有人眼里,无影无踪的刺客,让敌方畏惧,己方安心。
    下一张应该是高潮了!!
    下章写完刺杀然后我们回京,小王爷已经想情人想的不得了了,搞快点回去抱抱他,不然要炸毛啦。=w=
    回去后有特别刺激的东西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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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万人中央
    将夜从城楼跃下之时, 仿佛翱翔天际的雄鹰在空中盘旋,衣摆猎猎。他的身法轻盈的像一片羽毛,从苍穹之中飘荡而下。
    他手中弯刀拢着最耀眼的阳光,光华跌落一簇,身形逆着光, 看不清晰。
    冰冷的面具之上, 花纹隐隐流动。
    午时已到。他垂下眼眸,冷静地想。
    有些命也该偿还了。
    他的身影便是光耀的流星,足部一蹬, 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向下追去。
    鸟鸣、风声与烈阳,都被他彻底抛在身后。
    雄鹰尖啸,翅膀拍击长空。
    许敬谦向着帝像叩首下拜。他对羽林卫的防御十分自信, 也不认为, 自己会在这短短的祭拜仪式中遭到刺杀。
    拱卫着他的羽林卫,各个严阵以待,刀兵执在手上, 构成了铁壁铜墙。
    但这却抵挡不了来自高空的威胁。
    景阳楼高耸入云, 又无攀爬之处。从未有人想过,会有刺客可以避开众人视野,从景阳楼顶层一跃而下。
    而将夜却做到了!
    他的影子逆着光, 阳光反射在雪亮的刀面之上,一时间耀眼至极, 让人无法直面。而他仿佛大鹏展翅, 衣摆猎猎鼓荡着风, 仿佛飞掠水面的照影惊鸿,又如沾衣点水的飞雪。
    除却猎猎风声外,便是极致的杀意。
    他眨眼间就扑到了许敬谦的头顶,而那夺人性命的凶器,竟是从他天灵盖之上穿刺而下,借由下坠的力气,直直将跪倒祭拜高祖的许敬谦整个人串在了刀上。
    这刀太快,太凛然,太暴戾了!
    被劈穿成两半的许敬谦甚至还维持着跪倒的姿势,双目惊愕地圆睁,血雾喷溅。这场处决太惊心动魄,太过惨烈,飞溅的鲜血甚至染满了刺客玄色的衣角。
    高祖的帝像上,甚至都溅上了血,本就是鹰目圆睁,此时塑像更如修罗。
    而那仿佛自天穹而来的玄衣刺客,仿佛天降神罚。面具染血,衬着花纹,格外妖异。
    他抬起眼,淡淡地扫视过向他涌来的羽林军,与台下惊慌失措,一片嘈杂的百姓。
    这不是常人能够逃离的杀地。
    有刺客许大人被刺杀了!羽林卫惊怒万分,纷纷喊道,举起手上的兵戈向着刺客砍去。
    兵荒马乱。
    将夜却不以为意,甚至轻蔑地冷笑一声。他右手拔了一下弯刀,尸体的骨头卡住了他的刀尖,他啧了一声,用靴子踩住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狠狠一踏,然后右手拔出几乎卡在他骨头里的刀。
    而他的刀,仍然雪亮如新,不沾血腥。
    罪大恶极,藐视皇恩!副统领怒意已经到达顶点,举起手中长剑直直指向这胆大包天的刺客,道:兄弟们,格杀勿论!
    一起上罢。他低笑,活动了一下筋骨,向前走了两步,用刀一挡扑上来的羽林卫,一个闪身,将刀挑飞,顺势把他撂倒在地,补刀。
    他的弯刀寒光闪闪,血液甚至都不沾刀面,在拔出时,血尽数流入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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