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门,见谢湛正坐在沙盘前, 手上把玩着一支红色的旗帜, 正犹豫放在哪里。
    怎么还不睡。将夜倚在书房的门前,懒懒地抱着臂,问道。
    我不在北境, 蛮人便按捺不住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谢湛把自己垂下的一缕黑发撩到耳后, 然后在沙盘上插上旗帜, 淡淡地道:明日我会拟书, 把林牧之从朝日城调去边关。
    将夜沉吟,道:常胜将军林放?
    我最好的朋友。谢湛道:以前在军营里,帮了我许多。他的凤眼微挑,笑道:希望他不要抱怨我把他从美人被窝里挖出来,赶去边关吃灰。
    将夜微微眯起了眼,看着他唇角带着的一点点笑,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回去休息。将夜在这方面有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他道:待会我把药给你端来。
    谢湛被他这阴晴不定的态度堵了一下,觉得他莫名其妙。
    将夜。他唤了一句。
    推着他轮椅的男人不答话,脚步声轻缓。
    不理我?谢湛轻声自语,也生了闷气,撑着下颌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将夜把他抱回床上掖好被子时,谢湛才抓了他的袖口,明显是不让他走。
    将夜身体又是一僵,侧了侧头,依旧是冷淡着一张脸问道:小王爷这是做什么?
    煎药让下人去。谢湛蹙眉,看样子不是很高兴,他道:这些杂事,你怎么都包揽了。
    因为这不是别的事。将夜道。
    王府现在鱼龙混杂,他们碍于皇权不好清人,药这种要入口的东西,他宁可自己去盯一下,免得出了差错。
    他见谢湛不说话,便捏住他白细柔软的手,摩挲了一下他的手心,然后一点点把自己的衣袖抽出来,道:不过一阵子而已,小王爷怎么越来越离不得我了?
    胡说八道。谢湛似怒非怒,眼眸里流转着动人的神色,道:你这双手可金贵的很,黑市悬赏一万两,现在用来给我端茶倒水,实在大材小用。
    他眉眼微挑,却是看到他手上的一片烫出的淡红,把那一点点的心疼隐藏在锋利纤薄的话语后。
    那小王爷疼疼我。将夜也笑了,伸手抚弄了一下他柔软的鬓发,这双用于杀人的手,修长好看,这些日子却在帮他煎药。
    谢湛抓住他的手腕,抬起眼看他,然后似笑非笑道:要本王怎么疼你?他对着伤处吹了吹,垂下眼睫道:这样?
    灯下看美人,一笑一怒都是风情。
    将夜被这柔柔的吐息撩的浑身紧绷,呼吸浊重了几分,然后又叹了口气道:你在报复我。
    他听到谢湛熟稔的谈起他人,难免占有欲发作,冷着脸不肯讲话。
    结果谢湛也莫名其妙和他怄气了一路,谁也不搭理谁,倒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了。
    谢湛淡淡地道:这是本王疼你,受着。然后握了他的手,沉吟一下,最终还是解释道:林放常年驻守朝日城,我在端王府,乃是多年挚友,思及过去难免感慨了些。
    可我不高兴。将夜眯起眼,握着他的手腕,道:挚友?不许提这个词。
    你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谢湛笑了,仿佛抓到了他什么弱点一般,上上下下地道:这么幼稚?
    将夜不做声,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中,然后拢好。
    影三看着药,现在差不多好了。他走向门口,背影笔直凌厉,仿佛出鞘的刀。
    谢湛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自己手心里的触感,那张清傲矜贵的面容上,竟是带上了止不住的笑意。
    他生气了。谢湛想,他因为我提起林牧之的口吻亲昵了点,就气了一路。
    当真是十分有趣。
    夜风起了。
    谢湛在灯下看着一卷风物手札,慢慢地等着将夜端药过来,却听到屋外有些微的响动。
    他一合手中札记,侧眼看向窗口,纸窗外隐隐有呜咽风声,仿佛鬼哭。
    风摇影动,格外诡谲。
    他心下一沉,知道大抵是有事情发生了。
    谢湛支起身子,披上衣服下榻。他的腿脚其实已经好了大半,可以走动,只是御医说要静养,他也乐得给外界一个端王身体柔弱的形象。
    他还未走到门口,就见门霍然打开,夜风灌入堂内,吹的烛光摇晃,影影绰绰。
    将夜左手端着冒着微微热气的药,放在桌上,道:熬好了,放凉了喝。
    发生什么了?谢湛看向他的眼睛,问道。
    将夜听了听风声,那张总是对着他温柔至极的脸孔,此时笼上了些许冷峻肃杀的神色。
    这表情极度陌生,连银灰色的眼眸也带着几分深海一般的幽暗,仿佛下一刻便能抽刀杀人。
    谢湛察言观色,有了几分确定,却也不揭破。
    只听将夜道:无事,你安心睡。
    然后将夜在他面前关上门,合着烛光,他的身影在门扉上映出,修长挺拔,却凛冽至极。
    他从腰间抽出了刀。
    隔着门扉,也能感觉到,那定是一把锋利的好刀。
    谢湛知他不肯让自己精神紧绷,也知以他的身手,定能妥善处理。
    毕竟这里是端王府,而非逃亡途中。
    将夜的杀戮仿佛极致的艺术。
    只不过刀光一闪,举剑刺向他的杀手脖颈处便飞溅出烫热鲜血,布满了门扉。
    仿佛白雪上落下的点点红梅。
    他是最坚不可摧的一道防御,无人可以越过他踏进房门一步。
    谢湛披着保暖的狐裘,早春依旧寒凉,他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却饶有趣味地站在门前,看着窗户与门扉上映出的影子。
    他应当是单手擒住扑来的杀手喉管,按在门上割了他的喉,一刀毙命。尸首顺着门重重地滑落,留下斑驳的血影。
    风声愈来愈大了,刀剑声混杂在其中,寒鸦悲鸣,戾气冲天。
    今夜风声太急。
    谢湛索性不睡了,在桌前展开一张画纸,研了墨思忖半晌,不自觉地抬头看到站在门前的男人,不经意地弯了弯唇角,落下了第一笔。
    他的画技不输给当代大师,心里有了大概,提笔便如有神,不多时已经勾出一个轮廓。
    刀光凛冽,而他的人亦然如出鞘锋刃,如霜如雪。
    让人心折。
    门扉上的影子似乎离得远了些,他与人交手了数招,三招后夺了对方兵器,用弯刀把人钉死在了的门上,穿透肺腑。
    影影绰绰的,仿佛鬼影。
    很快,将夜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把刀拔了下来,拎着尸体丢的远了些,怕是还嫌弃地踢了一脚。
    他听到院内有重物滚落的声音。
    谢湛想,将夜莫不是怕他半夜一睁眼,见自个门口钉了具尸体,平白扰了清梦。
    看来他还挺游刃有余,还有空为他的睡梦考虑。
    谢湛端起药,皱着眉喝完,然后发现对方还端来一小碟蜜饯。他失笑,却也受了他的好意,含在口中,托着腮欣赏着对方的游刃有余。
    他应当是在管其他刺客不小心放过来的那些人,能够突破天罗地网到他面前的,应当是佼佼者,可这样的杀手,却在他手下走不过三招。
    杀声一阵暂歇。
    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夜已至深。
    将夜警戒地看了看四周,判断暂时无事,便吩咐其他刺客加强警戒,然后开了门进了房间。
    谢湛已经睡下了,倚在靠枕上,手里还握着一卷书,侧着头睡的沉沉。
    将夜已经尽量动作轻了,但难免还是有刀剑声。
    若是起初的他,怕是会枕着剑彻夜难眠。将夜擦拭干净手上的鲜血,才去把谢湛手里的书取下来,轻手轻脚地把他塞回被子里。
    他甚至凑上前,嗅了嗅他的唇畔,闻到一股药与蜜饯的味道,才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药是喝了。
    玄色劲装的男人身上还带着一股冷铁与血腥的气味,这股沉沉的戾气裹挟着夜风的沁凉,显出极度的冷漠霜寒。
    但他身上总有种极端矛盾的东西在,温柔又冰冷,深情又冷酷。
    将夜先是吹灭了室内的灯,然后掖了掖他的被角。屋外清霜一般的月色淡淡地洒向室内,风声猎猎,树摇影动。
    他背过身抽刀,刀尖笼着一缕霜月的寒光,指着地面,刀光跌落一地。
    这短暂的温柔结束了,他再度踏出了房门,迎战。
    屋外早已站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手里执着一柄剑,脸上古井无波,没有丝毫血色。
    细雨楼楼主叶时亲自出马?将夜轻声嗤笑道:看来这笔买卖足以打动你了。
    阁主竟会在这里,端王开了什么价格?叶时沉声道:如非必要,我也不想抢暗影阁的生意。
    同行相争,他一向对暗影阁让三分,一是都是做人命活计,难免目标重叠,同行没必要关系搞得那么僵,二则是他深知暗影阁有多难缠。
    尤其是那位神秘的阁主,深不可测,让人胆寒。
    叶时皱皱眉,若是知道对方雇了暗影阁,他就不趟这趟浑水了。
    但一切为时已晚,细雨楼收了钱,便要办事,否则会砸了招牌。
    都是同行,自然清楚,规矩就是规矩。将夜淡淡地道:端王我保了,你若与我作对,我必杀你。
    行内规矩,若是任务冲突,刀剑下见真章。叶时道。
    叶时的剑,是杀人的剑。
    仿佛细雨般缠绵,却又无孔不入,密不透风,一招一式都向着要害而去。
    而将夜的刀也不遑多让。
    他手中一柄弯刀宛如新月,招招干净利落,直取目标。
    他是行于暗影的刺客,暗杀的技巧炉火纯青。
    但他也曾在黑暗中厮杀百年,穿行于幽冥血海,但凡与人单对单拼刀,他傲视群雄,无一败绩。
    即使人类再强,也敌不过他数万年的战斗经验。
    他如同在剑影中穿梭的死神,悍然挑刀,招招刺向他的心脏,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宛如邪魔一般,神鬼莫测。
    叶时只撑了二十招,就被挑飞了剑。
    这让他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出现了讶异的神色,道:你到底
    将夜的刀法没有任何规律,只是招招致命,有种绝对的凌厉冷酷,他永远能够洞悉弱点,用他如死神一般的银灰色眸子看着他时,仿佛就在宣判对方的败北。
    你的剑法还差些火候。将夜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弯刀横上了他的脖子,声音低沉而冷冽:可惜,这是任务。
    叶时闭了闭眼,这种近乎绝望的差距他第一次感觉到。
    暗影阁阁主从未露出过真面目,他兴许在看到对方的真容时,就该第一时间跑,跑得远远的。
    他不遮掩,就代表着,他根本没有让他活着回去的意思。
    我放弃任务。杀手不要命,却也惜命,叶时的声音带着些颤,道:此次的悬赏,我三倍付你。
    叶楼主,有些黑心钱不能赚。将夜的声音带着些血腥的缠绵,他低声笑道:在你动了杀他心思的那一瞬,我就不可能留你在世界上了。
    叶时的瞳孔猛然扩张,然后孤注一掷地自爆内力。
    可将夜的弯刀悄无声息地抹过他的脖子,鲜血四溅。
    影九从房顶上轻身跳下来,手上抓着一个被他卸了下巴的杀手,道:阁主,我留了个活口,毒囊已经卸了。
    做得好。将夜抖了抖刀锋上的鲜血,飞溅的血沾染了他的衣角,道:刚才有点生气,就忘记留活口了,否则细雨楼楼主口里定然能问出些什么。
    影九无奈,他们阁主平日里冷静如深渊,哪里会意气用事。
    丢进地牢吧。谢湛打开门,眼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是似笑非笑地倚在门口,看着整个院子里的尸首,居然也面不改色。
    吵醒你了?将夜脸上的淡漠还未褪去,满身杀戮后的血腥味。他退了两步,似乎不想让光风霁月的小王爷沾他的身,半张脸藏在暗处,只余下淡淡无奈道:我声音太大?
    我还没有心大到这个时候也能睡得着。谢湛倒是丝毫不介意,端详了一下他,满意地点点头:没受伤。
    将夜一顿,然后道:嗯。然后又道:已是三更,应当不会再来杀手了。
    谢湛垂下眼,看着暗影之中的刺客们,道:今夜辛苦了,诸位也早些休息。说罢又转头,对着将夜道:你待会去外间,没人保护,本王睡不踏实。
    他这是在变相说,我离不开你的保护。
    将夜看着小王爷的背影,嘴角微微挑起。
    影九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侧,担心地道:主子?
    将夜咳嗽一声,然后抹去唇角的一点血沫,一摆手示意他噤声。刚才叶时的内力的确冲击到了他的内脏,不严重,但也要养上数十日。
    他在战斗技巧上绝对碾压他人,但是身体毕竟是人类,并不是坚不可摧的。
    将夜逐一扫过自己的手下,淡声说道:都给我瞒着,听清楚了?
    刺客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点。
    完了,主子这次真的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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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夜是因为最好的朋友啊,挚友之类的醋的。
    将夜:那不是形容我的吗?生气,不开心。
    小王爷:噗
    两位日常互撩,日常闹别扭,互相哄却没在谈恋爱。
    小王爷其实都看在眼里,觉得这只猫哪里都好,越看越喜欢,隔着门扉看他的影子,越看越帅。
    讲道理我在花式苏将夜,小王爷视角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呀。
    将夜身上有特别矛盾的东西,他不服就干日天日地的时候冷酷的没边了,但是回头去挚友面前,就特别柔软,无缝切换。
    将夜冷酷无情地捏死杀手然后去帮人盖被子,盖完被子再提刀去砍人。
    这种冰冷又柔软的感觉,哎,捧脸
    细雨楼楼主叶时:抢单子误我,如果还有下一次,加钱我也不干,谁特么想打这个家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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