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砚猛地一震,眼前一阵昏黑,他错愕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只感觉头像是炸裂一样的疼,眼前竟然出现了些许幻觉。
    顾君行苦笑道:是刚才听到笛声的时候吧。他同样也没有防备之前的笛声,怕是要被拉入幻觉一阵子了。不过还好他精神力强大,破障而出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而且,他自小便冷心冷情,他很好奇,自己潜意识里最恐惧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自从进入毒雾后,白衣兜帽的刺客一直没有说话。
    将夜抬起眼静静地注视着前方,表情沉静而哀默。
    顾君行手里提着灯,走在漆黑的空间里。
    这里似乎是他的回忆。童年他仿佛被剥夺了七情六欲一般,与世界格格不入,即使父母双亡也无法表达出悲伤。少年时他孤身一人渡过漫长岁月,从零开始,去学会关心这世界的一草一木,学习所谓的慈悲,青年后终于学会了用微笑掩盖真实的自己,温柔待人,成功地融入俗世,成为碌碌红尘的一员。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至疏至远,仿佛在看着别人的人生。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漆黑的夜里,白袍刺客在迷雾之中降临,如分花拂柳一般穿过重重迷障,走到他的身边。
    他是一道掠过原野的烈风,是皑皑山巅的孤独冰雪,穿过时间的洪流而来。
    这是幻觉。顾君行冷静地想到,而将夜的出现,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他微微闭了闭眼,不想再看下去,正要用他强大的精神力打破幻觉。站在他面前的白袍刺客却用温柔到刻骨的眼神凝望着他,然后用力地将他拥入怀中。
    顾君行错愕之中,并没有拒绝这一个拥抱。兴许是因为之前无疾而终的撩拨,或是因为对方暧昧的言辞也曾引起过他的情绪波动。
    然后他感觉心口一凉,像是锋刃穿透肉体的闷响。他低头看了看胸口,赫然发现,讨逆的刀刃穿胸而过。
    这就是我潜意识中最惧怕的事情吗。顾君行无声地笑了。
    他的确说准了。
    将夜其实本不会被这种低端的毒雾影响,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效果是勾起人最深层的回忆。无论是痛苦也好,悲伤也好。
    他只是想再看一眼,记忆之中那个身着法袍的孤独背影。
    而他亦然如愿以偿。
    我本以为我已经忘了他的样子。将夜于虚空之中抬起手,轻微地勾勒那人脸庞的轮廓。
    他捻起挚友的一缕金色长发,只觉得抓住了一丝滑凉的明光,然后他见到对方的身影开始模糊,如梦幻泡影一般,转瞬间在他的手指尖流散。
    消失无踪。
    他叹息,然后自言自语道。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
    两位大佬半自愿地看了看回忆。
    顾君行想知道自己怕什么,将夜想再见一面挚友。
    所以说教授这是我绿我自己?
    教授潜意识里最怕的:将夜杀了他。他很清楚自己和将夜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两人行事风格迟早有一天会出现偏差。
    我总觉得这一张像明歌羊打三毒
    不过可怜的容小哥可能是唯一认真中毒的。
    第21章 梦中之人
    阿尔古新调出来的毒配合音攻效果不错,面前的三个敌人全都陷入了幻境之中,让他可以优哉游哉地杀了他们。
    他在浓浓的毒雾中穿行,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学生,他毫不在意地用脚踩过他们的胸口,仿佛在自家后花园一般轻松写意。
    唔,我想想,该从哪个开始呢?阿尔古托着腮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用指腹摸了摸他可爱的蛊皇,道:宝贝儿,为了保险,先去把顾君行杀掉吧,他可是我的五千灵石呢。
    蛊皇从他的指尖飞起,在空气中变至三人高,漆黑色的外壳上泛着幽幽的蓝光,浑身带毒。它发出几声细细的鸣叫,然后欢快地冲着被毒雾放倒了顾君行而去。
    阿尔古自言自语道:等你吃了足够多的食物,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啦,你的人形是男是女呢?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好好爱你的。
    他俨然是把蛊皇当做情人来爱了。他与毒虫为伴,爱上陪伴自己几十年的蛊虫,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之事。
    蛊皇的虫肢靠近了顾君行,即将割断他细白的脖颈。
    而顾君行毫无所觉,漆黑的眸中一片空茫,似乎还身处梦境。
    阿尔古目不转睛,打算欣赏着即将发生的杀戮。他马上就能得手,取得修界异宝秩序之卷,然后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可惜了,他长得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呢。阿尔古自言自语道。但他逃亡几十年,手染鲜血无数,这句话也并不十分真心。
    可一道雪亮的寒光,穿透了茫茫迷雾,直直钉入了蛊虫的肢节,将其直接割断。
    蛊皇发出凄厉的嘶鸣声。
    本该沉睡在幻境中的刺客,此时面上一片霜寒,银灰色带着浓郁煞气的眼直直地穿透浓雾而来,让本来胜券在握的阿尔古莫名一阵恶寒。
    你刚刚要杀谁?将夜唇角的弧度格外血腥。
    几乎是实质性的杀意迎面而来,凛冽寒凉,砭人肌骨,让浓雾之中隐蔽身形的阿尔古眼瞳一缩,差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怎么会有人有这种威压?资料里联盟明明没有这号人物啊!
    将夜下一刻就挡在了顾君行的身前,一脚将蛊皇轻易踹开,然后憎恶地啧了一声,讨逆乖顺地飞回他的手中,刀光如秋水,倒映着他肃杀冷峻的面容。
    他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嗜杀成性的蛊皇,也硬生生地退避三舍。
    容砚此时也从幻境之中挣扎出来,不过并不像将夜一样优哉游哉。他的鬓角被汗打湿,身体也有些虚浮。也许是避毒法宝起了些许作用,他勉强还能使用灵力。
    叶之问那小子可真能打容砚揉了揉胸口处,发现那里没有被七星剑穿透而过,才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我这是与他有什么孽缘?
    他潜意识里最怕的是和死对头生死之战?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他看了看已经和蛊皇对峙的将夜,又看了看被杀气锁定的阿尔古,大致明白了情况,于是他怜悯道:敢在他的面前攻击顾先生他完了,一路走好。
    容砚是真心诚意地开始同情起了倒霉的阿尔古了。
    他一向沉稳,很清楚蛊皇和阿尔古已经被将夜牵制,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先解救学生们。他将倒下的学生都带到一边,用避毒法宝设下结界,然后掏出了自己的葫芦。
    万象葫芦,可吸万物。
    容砚打开葫芦的塞子,念了几句,将学生体内的毒雾和蛊虫洗净。学生们中毒不深,蛊虫也是最常见的那种。所幸,他们只是被抓来做人质,阿尔古也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不多时,就有体质好的学生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过来。
    女孩子先是震惊地看着四周躺着的几个同学,然后仰头看了看容色清俊的道士,略带张皇地问道:我们是怎么了?我们刚才明明是来情人坡看风景,那个可怕的怪物又是什么?
    容砚无从解释,只得温声安抚道:别害怕,我会保护你们,千万不要出我画的圈。
    我感觉有点晕,我们是怎么了?她迷茫地看了看面前似乎在反抗怪物的人,然后瞪圆了眼睛。她努力摇了摇身边的女孩子:白瑾,小瑾你快醒醒,那个不是顾教授吗?顾教授为什么会卷进这么可怕的事情中啊!
    小晴怎么了?白瑾被她摇醒,睁开还有些朦胧的眼,一眼就看到了被将夜牢牢护在身后的顾君行。
    顾老师和那天出现的银发男人?
    她只觉得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不仅心有余悸地咬住唇,担忧地看向中间。
    被叫做小晴的女孩看上去是顾君行的学生,她不敢出去,却又很担心现在还在战局中央的顾君行,连忙道:这位道士哥哥,你能不能去帮帮顾教授,他看上去很危险!
    容砚拢起袖子,淡淡地摇了摇头。
    有将夜在,我上去会碍事。
    那个银发小哥哥叫将夜?传说中顾教授的男朋友?小晴显然也是前阵子混过学校论坛的,听到容砚的话,她再担心也不敢随便跑出去,又原地蹲了下去,试图叫醒其他的同学。
    容砚闻言,点了点头,心想他们果然是一对,连他曾经的学生都如此说了。
    小晴看到容砚点头,自以为知道了什么石锤,脸上仍然还保持着淡定,实际上内心已经开始土拨鼠尖叫了。
    学校论坛,可能又要炸一次了。
    对旁人来说致命的蛊虫在将夜面前毫无用处。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锋利如雪的刀刃轻松地吻过面前狰狞的蛊虫足节,让其被削的七零八落。将夜手中的刀无坚不摧,轻易地将蛊皇带毒的肢体全数砍断。蛊皇发出凄厉的声音,身上的断面光滑,流着毒汁,直直渗入地表。
    将夜啧了一声,身影又消失在原地,然后从天而降,借由跳跃的力量,将其狠狠地踩在地上。仿佛是碾死一只无足轻重的虫豸。
    蛊皇重重地被砸在地面上,身体抽搐了两下,看样子伤的不轻。
    阿尔古惊呼一声:小宝贝!然后恶狠狠地瞪着刺客,似乎要将他用眼神杀死。他端起笛子放到唇边吹奏,让蛊皇发疯似的摇晃着身体,将踏在他身体上的男人甩下去。
    安静点,虫子。将夜的声音淡漠,带着些许厌烦。
    他稳稳地站在虫子的头上,讨逆毫不留情地插进了它的头上的薄弱处,黑色的毒汁如喷泉一般涌出。蛊虫发出凄厉的哀鸣,抽搐一样地挣扎两下,最后不动了。
    他足下一点,借力跳到一侧,身上丝毫毒汁不染。蛊皇那只要沾染一点就会万毒穿心的毒汁,对他来说没有丝毫作用,完全近不了身。
    怎么可能,我的宝贝他有世上最坚硬的外壳阿尔古不可置信道,然后他盯着神秘莫测的白衣男人,颤抖着问道:你是谁?
    没有我不能砍的东西。将夜并没有理会他的质问。他加入联盟的时候十分低调,只有容砚、叶之问与他们的师尊知道内情,因而黄泉碧落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他从容地掏出绢布,擦了擦讨逆表面的脏污,然后收刀回鞘。讨逆发出哀鸣。它不喜欢砍这种恶心的生物。
    将夜的身上仍然不染纤尘,万蛊之皇喷溅的毒汁,完全追不上他的身影,更遑论让他中毒了。
    纵横多年、食人无数的蛊皇,今天算是踢到了铁板。
    接下来是你。将夜随手一扯披风,猎猎飘扬的半条白色披风被气流席卷,显得白袍的刺客更像是君临的死神。他看了看阿尔古,露出一个淡淡的,让人心生恐惧的笑容。
    你竟然杀了我的小宝贝!阿尔古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次绝对是逃不了,可他引以为豪的蛊皇被杀,让他气的即将失去理智。
    他异色的瞳孔中流转着波光,很清楚地看到将夜刚才战斗时,有意无意地将他的蛊王牵引到无法攻击到顾君行的一侧。
    他自以为看破了将夜的弱点,手指一勾,将整个燕京大学散养的蛊虫全数召回,誓要生生耗死将夜,暗算顾君行。
    别忘了,你与小道士挣脱了幻境,而顾君行可没有,我的毒会慢慢地腐蚀他的意识,让他一生都被困在自己最恐惧的梦境中。阿尔古道。
    将夜的眼底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郁。他侧头看了看顾君行如雪苍白的容颜,他像是自愿留在幻境之中,又像是承受了千般痛楚,让将夜心里也不自觉地一紧。
    他在干什么?按理说以顾君行的精神强度,这种幻境于他而言不过是班门弄斧。
    阿尔古紧紧地咬了咬牙,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召回所有的毒虫,于是又笑道:历代秩序之卷持有者皆没有善终,引起修界抢夺,宿主无不惨死,他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吧!
    将夜并没有把阿尔古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与其去管一个翻不出浪来的蝼蚁,顾君行的状态更让他觉得担心。
    睡够了吧,顾大教授,醒一醒。将夜叹了口气,用一种拿他没办法的口吻轻声呼唤道。
    他甚至无视了阿尔古,收起了刀,用手缓缓地抚了抚他的后脑,像是在安抚一个失去方向的幼鸟一般,梳理他的羽毛。
    然后他看见顾君行漆黑色的眼眸蒙着一层淡淡的雾色,看不清喜悲,在他第二次呼唤时,微微向着他的方向侧了侧头,似乎说了什么。仔细一听,是他的名字。
    将夜
    他快醒了。将夜知道,以顾君行的能力,在梦中沉沦许久,定然是有什么原因。
    将夜这才放下心来,想要继续去安排阿尔古,可他的教授先生细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颤了颤,一行无声的泪从他的眼眶处滑落。
    将夜顿住,一向强势的人几乎是唯一一次的脆弱,让他彻底懵住。
    他有些无措地伸手去碰他的脸颊,只觉得心脏先是被揪紧了,然后又无声地软成了一滩水。
    顾君行在漆黑的路上走了许久。他经历过了将夜一刀捅穿他的心脏后,又陆续得到了几份支离破碎的记忆,其中有个与他有八分相似的人,为了他认定的平衡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或是死于天穹崩裂,以身殉道,或是死于众叛亲离,万箭穿心,依旧挂怀黎民苍生。
    记忆中的男人,没有一世想过给自己留一个好的结局。
    他太过公正无私了,身上只有神性,仿佛是一个在履行自己义务的孤独殉道者,独独缺少了自我。
    顾君行与他,像且不像。他虽然有不可推却的使命感,却也有着属于人类的自私,他有不可退让的底线。
    他看够了。顾君行正想打破幻境,离开自己的记忆最深处,却在见到熟悉的身影时驻足。
    孤独且倨傲的刺客,像是振翅的雄鹰,盘旋在高高的天穹之上。而他行于红尘中白刃里,手中握着一捧摇曳的刀光,用逼死他的仇人的血雨祭奠了亡灭的魂灵。
    他是疯狂的复仇者,白色的披风被鲜血染成赤红,仿佛荒芜世界中最后一抹赤霞。但他却又是冷静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只身对抗全世界的后果。
    原来他的背后还有一个人,而现在没有了。
    血痕在他身上一道一道地绽开,皮肉翻卷,浴血淋漓。他提着刀,孑然走在举世为敌的路上,直至杀尽最后一位仇敌,然后力竭倒在深渊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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