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这几句话莫名的和记忆里的音段重叠了,笃定而自信的一无二致。
    季珩吃了一惊, 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知道什么?宁随远平声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季珩抿唇,睇着他的目光越发的耐人寻味。
    磁力锁在发明的初期就经过了反复的试验,有充足的证据证明, 除非是粒子炮近距离发射,否则无法损坏。宁随远继续说道:他们只需要保护好磁力棒不丢失, 这种安全程度搁在地表就已经足够了, 过度繁琐的保护步骤只会给城防所那些脑袋不太够用的Alpha们自找麻烦。
    他说这话的时候, 对面儿的几个Alpha纷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杨潇结巴:好,好权威的样子。
    那还有磁力棒, 得有磁力棒才能打开金匣子的磁锁。路阳说:磁力棒上哪儿找啊?
    我倒是从城防所里顺出了一串好玩意儿, 不知道有没有你们所谓的磁力棒。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脑袋够用的Alpha, 廖鹏急急忙忙的掏出一串儿叮呤咣啷的备用钥匙扔过去。
    你这是什么时候顺来的?宁随远扬手接住, 感到一阵意外。
    廖鹏的爪子, 在被季处打折之前,那是能隔空取物的。杨潇蔫儿坏的笑了一声。
    哎潇姐,我改邪归正好多年了好不。廖鹏急得直打岔: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狷狂过。
    嗯?季珩煞有介事的挑了挑剑眉:怎么看着没手生啊。
    廖鹏登时脸红:生,生多了头儿!
    路阳在那一串叮呤咣啷里头翻出一根两指宽的方形铁条说: 这个,这个就是磁力棒。
    那就万事俱备了。季珩说。
    事不宜迟。宁随远沉声道:我们现在就去。
    小高。季珩吆喝了一声:车厢钥匙给我。
    高德:哦!
    他将刚才加油带在身上的装甲车钥匙扔给季珩,季珩接住了,用另一只手轻拍了一下宁随远的背:走吧。
    宁随远没说什么,带着路阳,三人一同转身。
    廖鹏:咦?说好的两个人就够了呢!头儿你去干嘛
    他话音未落就被杨潇狠狠地掐了一下腰上的肉,廖鹏登时脸红脖子粗的咽下了后半句话。
    他们家头儿脚步都没停一下,只懒洋洋的后仰了一下身体,似笑非笑道:你有意见?
    这他妈分明就是威胁!
    廖鹏咕咚吞了口唾沫,求生欲上脑:没有,一路好走,头儿!
    季珩拿着车钥匙将加满了矿油的油门阀打开,随后坐到了驾驶位上,用证件刷开了操纵台。
    密密麻麻的信号灯一个接着一个的亮起,像是在操纵台上铺开了一卷银河,季珩一脚踩上油门,整俩装甲车就像一头逐渐苏醒的钢铁巨兽,隐隐的咆哮起来。
    路阳和宁随远从另一端上车,路阳已经不是第一次乘坐这辆钢铁巨兽了,他熟门熟路的往车厢后部的一坐,膝盖并拢,一副乖巧的样子。
    季珩扭头瞧了眼,宁随远还站着,四下打量着车厢的内部,一副好奇探究的模样,季珩这才想起来上一次他搭上这辆车还是在纳洛堡附近的郊外,那时候这小子被蝙蝠咬了,失去了意识,大概是没什么太多印象的。
    喂。季珩招呼了一声。
    宁随远觅声看过来,却没动。
    季珩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副驾驶位,微笑着示意。
    青年湛蓝的瞳孔在夜色中闪烁了一下,像是浮冰上淬了一抹暖色的光,他不动声色的迈腿走过去,欺身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他虽纡尊降贵的坐过来了,可手臂还紧紧的抱在胸前,贴着后椅背,姿态格外端正。
    对着两人之间这段儿颇为生分的距离,季珩低低的笑了声,不以为意的发动引擎。
    你笑什么?宁随远瞟了他一眼问。
    没什么。季珩望着前方的道路,淡声笑道:就觉得你特别有意思。
    有意思?
    嗯。季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轻轻的嘶了声道:狄更斯盾的原理连我都只懂得一点皮毛,你居然会知道的那么通透
    像你这样的Alpha能懂得一点皮毛已经很不错了。宁随远静静的望向另一侧的窗外,唇角矜傲的向上蜿蜒。
    什么叫像我这样的Alpha。季珩啼笑皆非:你摸着良心说,像我这样的Alpha不好吗?
    有什么好的?没觉得有什么好的。宁随远硬邦邦的说。
    与话语不同,唇的弧度却在不经意间变得柔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季珩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这时他又听宁随远道:也就一点好。
    季珩:?
    宁随远:开车挺稳的。
    季珩愣了两秒,噗嗤一声爽朗的笑了起来。
    宁随远顺势睇了他一眼,眸光里略含了些清亮的狡黠。
    真是的。季珩笑出了些眼泪,摇头道:枉我当兵这么些年了,居然只有开车的技术能得到你的认可,惭愧惭愧。
    你当了多久的兵?宁随远问。
    我今年虚二十八。季珩说:除去读书和拟入伍的时间,十八岁正式入伍,到现在有十年了吧。
    宁随远眨了眨眼。
    季珩总觉得他露出这种表情就是又要开始讥讽人,连忙出言阻止:十年,混成我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哦。宁随远说:可姚伟好像混的比你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姚伟今年都三十五了,资历跟我比是多那么一丢丢。季珩皱了皱他英挺的鼻梁,稳稳的把着方向盘:而且他处的时代也的确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宁随远问。
    他那个时候,国防部还没有现在这么完善,我指的是各个方面。季珩说:那会儿的人甚至连谁要做什么、谁指挥谁都弄不清楚,整个体系都是乱糟糟,一个命令下达下来,三天都不一定有人领命执行,更别提什么升迁制度了。
    那挺够呛。宁随远微有感慨。
    是啊,所以姚伟的刻板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能在那种环境中把制度建立起来的人必须是极度自律的,而且一定得是个管的特别宽的太平洋警察。季珩哼笑:时势造英雄啊。
    可是时代一直在变。宁随远说。
    嗯,没错。季珩说:制度是安/邦定国的基础,制度完善之后就要开始拓展疆土、抵御外来侵害了。
    那时候光靠刻板的制度就没有意义了。宁随远侧目:于是你季处长就脱颖而出了。
    嘿,你是想夸我么小宁同志?季珩出其不意的笑开:我听出来了。
    宁随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得意洋洋给噎了一下,后面的话不知怎么的就说不出来了,干巴巴的扭过脸去:你想多了。
    我怎么就想多了。季珩还挺失望,他用余光连续扫了好几下宁随远,期待满满,但确认青年是真的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他不禁无奈:行吧行吧,是我想多了。
    好好的天不知怎么的就聊死了,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尴尬,宁随远抿了一下嘴唇,复又开口道:你以前把廖鹏的手打断过?
    廖鹏?季珩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是啊,怎么了?
    你还真粗鲁啊。宁随远说。
    那算什么粗鲁?提到这茬,季珩的神色异常平静:廖鹏刚考进中央军校那会儿整个人都膨胀得很,当然了,我指的不是说肉/体上的膨胀,是精神上的膨胀。他啧了一声,颇有感慨:人一旦膨胀,就容易学坏,而且廖鹏那小子又聪明,脑子活泛的厉害,有很长一段时间机灵都不用在正道上,小偷小摸的,别人发现不了他,他自己还挺沾沾自喜。
    后来呢?
    后来有一回我正好下任务。季珩说:那小子在路上假模假样的跟我打招呼,然后偷了我的一副弹匣。
    他偷你弹匣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季珩说:他说准备带回去吹牛逼,讲道理我当时不太信。
    说到这里,季珩的口气变得轻飘飘的,但宁随远觉得事情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出现转折
    然后你就把他的手打断了?他问。
    没啊。季珩懒洋洋的笑:我把他的肩关节拧脱臼了而已。
    宁随远:.
    当时怀疑他是不是私下想要高价倒卖,我也是慎重起见,毕竟倒/卖/军/火是犯法的好不好。季珩还挺无辜:他道完歉我就给他装回去了,一点儿后遗症都没留,你看他现在那个活蹦乱跳的样子就知道了。
    宁随远:.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说男神季有两副面孔,发起火来吓死人了.
    但也看得出来,廖鹏没有记仇,相反还对季珩充满了信任和敬仰,这大概就是人格魅力吧。
    这就叫玉不琢不成器。季珩说:能力强固然好,但是要是品行有问题,那就是个祸害,有能力的祸害还不如个废物。
    嗯。宁随远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廖鹏刚考进中央军校.三年前吧?季珩估算了一下回答。
    你们认识那么久了?
    廖鹏这还好了,我跟杨潇认识的最久,她念军校操练都是我带出来的,得有四年了吧。季珩说。
    他们都跟你认识了那么久.宁随远闷闷的说了半句,没说下去。
    季珩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一挑眉,用余光扫过宁随远的脸。
    青年看起来若有所思的,眉眼温驯而柔软的垂落,散发着一丁点儿忧郁的气息。
    季珩的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小宁同志别是被自己的暴力事迹给吓着了。
    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他咳了一声,非常刻意的辩解道:我那是分人的。
    宁随远:什么?
    季珩:Alpha么,都比较耐打,自愈能力也强。
    宁随远看他的表情多了几分无语:?你在炫耀什么。
    不是。季珩觉得他带节奏就没带对过,生怕又产生什么误会,急急忙忙的坦白了:我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对你那样儿的,你放心。
    宁随远:。
    青年大大的眼睛在时明时暗的灯光中扑闪了一下,喜怒不甚明朗。
    你敢。他轻声说。
    季珩又笑了起来。
    城防所和医疗所离得其实不远,但是他们当然不能像白天那样堂而皇之的从大门走,季珩驱车绕开,他在一个不起眼的监控死角处将车停下,倾身趴到窗户边往外看。
    城防所的工作压力在和平年代其实并不算大,大多数城防员都是定时定点上下班的,这个点儿一二层的灯都熄灭了大半,一片寂静。
    季珩正专心致志的数着楼层,忽而一缕淡淡的薄荷的清香钻入他的鼻子,羽毛般搔刮着他的感官中枢。
    他厚重的心跳酥颤了一瞬,随后,一个身躯贴近过来。
    和大多数Alpha炙热又充满能量的躯体相比,这副身体的体表有温度差,像一抹芬芳的新雪。柔软的发丝不经意间拂过季珩的鬓角,带着微凉的风。
    季珩的脑子像是一下子被清空了,他不由自主的旋首,正对上宁随远清透俊朗的侧容。
    青年的山根高挺,根根分明的睫毛将眼部浓郁的轮廓勾勒的优美且多情,白皙的肌肤在夜色中像是会发光一般。
    喂,我说你怎么突然季珩无措的翕动了一下嘴唇,他感觉有另一颗心脏在他的身体某处有力的搏动着,逐节升温。
    .这种时候保持端庄矜持似乎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
    不过好在宁随远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紧贴着窗玻璃,聚精会神的往外张望。
    季珩有点儿不敢盯着看,瞳光挪移至宁随远的发梢,青年那许久不曾修剪的乌发生长的十分茂盛,黑亮。季珩愣了一愣,他发现那黑色的其中有一两根浅色的发丝。
    他稍稍变换了一下观测的角度,那几根发丝从其中渐渐显露出来,居然流转着淡金色的光芒。
    这小子还染过发?
    这么叛逆的吗?
    季珩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时他听见宁随远道:这么晚了,裘文端居然还没走?
    季珩这才意识到是他车停的方向有问题,所以只有他这一边儿的车窗才正对着城防所的大楼,也难怪宁随远要凑过来了。
    你看,那是接送裘文端的专车吧?宁随远指着问。
    嗯。季珩草草的扫了一眼应着,跟宁随远贴的太近了,他着实有点儿不能控制自己的反应,上面和下面都是,他略仓促的抽身而出,推开驾驶座往后车厢走:得等他离开。
    在后车厢里坐着的路阳早已经体力不支了,呵欠连天的摇晃了一下身体,脑袋撞在墙壁上,哐当一声,季珩有点儿不忍直视,挥手道:小路你去睡会儿吧,等裘文端走了我叫你起来。
    哦好。路阳揉着眼角感激涕零:谢谢季处。
    路阳这老实孩子说睡就睡,往弹簧床上一咕噜,半点屁话没有,季珩倒是很受用,这下整俩装甲车里就只剩下他和宁随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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