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木看起来倒不像是想了这么多,他瞧完了信,伸手一攥,脆弱的信纸便在他手间碎裂,化为粉尘落在了脚下的雪地中:秦木重伤,莫不是卫氏族人所为,他们怎么知道的?
    楚韶道:我也不知,长公子此时叫你回去,恐怕有自己的打算。
    恰好周兰木此时也道:想必长公子是有了什么打算,才叫你留在东南。
    楚韶点点头,道:平王既说七日之后
    周兰木:此地离中阳四日路程,若快马加鞭,应该只要三日。我回去见长公子一面,将此案查了,七日之后,我可带鹦鹉卫回来。瞧方才那人的意思,平王对你我二人此行颇有不满,若有不测,也好抵御。
    楚韶道:如此甚好。
    周兰木也答:那我明日一早便动身。
    两人沿着十二桥缓缓往回走去,楚韶瞧了他一眼,咳了一声:叫白兄跟着你一同回中阳罢,你身子尚未好全,若路上遇见什么人,也好抵御。
    周兰木抿了抿嘴:我想叫他留下来和你一起的,十二桥此地偏僻,平王虎视眈眈,万一对你动手
    他不敢,楚韶打断他道,既说七日之后,想必他不会食言。况且我是上将军,承国之运,贸然对我动手,对他没有好处。
    良久,周兰木才嗯了一声。
    两人踏着积雪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直至到房间门口,楚韶才迟疑地道:你此行万事小心。
    周兰木避开了他的目光:将军放心。
    楚韶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被从走廊另一侧走来、骂骂咧咧的白沧浪打断了:逗老子玩呢,只跑不动手,真没意思,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
    他见两人在外站着,便问道:嘿,你俩瞧见方才闯进来那人没有?
    周兰木冲他微微笑了笑:沧浪,你先进来,我跟你商量些事情。
    白沧浪瞥了他一眼,侧身进了屋,楚韶瞧着周兰木伸手关了门,低低地说了一句:保重。
    关门的动作一顿,他听见周兰木冷玉一般好听的嗓音。
    你也是。
    第二日周兰木便与白沧浪一同动身回了中阳。
    楚韶一日在十二桥百无聊赖,只好窝在房中睡觉,他本以为戚琅支开周兰木之后会让他去做些别的事,可一连五日,他都没有收到来自中中阳的信笺。
    莫不成,戚琅真的只是召周兰木回中阳办案么?
    秦木虽是他在鹦鹉卫中最大的心腹,可也不至于特地将远在东南的周兰木召回去,更何况周兰木在戚琅心中,恐怕还算不得可以完全托付的人。
    往坏些想,戚琅有可能发现了什么,支开他,要把周兰木灭口。
    再或者,连中阳的来信都是伪造的,卫公想要灭他的口。
    总之把他从周兰木身边支开,绝不是什么对周兰木有利的事。
    他或许如今境遇十分危险。
    楚韶越想越不对,但还是决定等两日后与周兰木约定之日到来了再说,若此人没有回来,他便不管那劳什子平王了,动身先回中阳再说。周兰木身边有白沧浪,或许出不了什么大事,可万一
    约定当日清晨,楚韶起了个大早,推了房间的窗户往十二桥看了一眼。
    十二桥上空空荡荡,雪都化了,连日来一直晴天,完全看不出下过雪的痕迹。
    既没有人在,也没有人来。
    楚韶心中的不安陡然浓重,他关了窗户,打定主意要即刻动身回中阳,可他刚刚将包袱摊在榻上,身后便传来一声细微声响。
    咻
    楚韶连头都没回,甩手用带着剑鞘的剑往后一敲,门被破开,转身他便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房门处掠了过去。
    又是平王身边那群神出鬼没的黑衣人。
    楚韶心头火起,推开手边的窗户便追了出去,他暗下决心,今日周兰木不在,不必像那夜一样谨慎,必要和这黑衣人过过手,最好能把他抓了,问出平王的一些事情来。
    毕竟他自己不现身,老是派这一群做贼一般的黑衣人,真是烦得很。
    那黑衣人与那日一模一样,跳出房间后便向十二桥奔去,似乎认定了房中不好说话。楚韶跟得极紧,刚到十二桥头,那黑衣人便像从前一样停了下来。
    楚韶被迫也停了下来。
    倒也不是他想,他方才十分眼尖地瞧见那黑衣人从袖口甩出了一团透明丝线,在他身前栏杆上飞快地绕了几圈。若不是他方才反应得快,及时停下,恐怕此时已经被这些透明的丝线割破了喉咙。
    那黑衣人凌空向他又扔了一样东西,楚韶低头一看,又是一封信。
    他还没来得及拆,面前的黑衣人便开了口,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刻意伪装自己的声音,反而扯着嗓子,清楚而大声,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的一般:小楚将军,你的意思我家主人已经明白了,今日特意遣我前来,说你的心意他受了。
    楚韶一怔,还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密的脚步声。
    面前的黑衣人似乎也听见了,踮了踮脚,飞快地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了留下一句:来日将军进东南,我家主人必以国礼待之。
    楚韶想追,奈何面前有那些碍事的丝线,他只得腾空跃上了栏杆,不料他刚刚跳上去,已经跑出老远的黑衣人袖口一抽,便收回了那堆丝线。
    丝线在空中一扬,楚韶连忙后退,差点跌倒,他眼瞧着黑衣人越跑越远,翻身便要继续追,脚下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便有一道银白色的光亮飞快地掠了过来。
    楚韶一心盯着那越跑越远的黑衣人,不耐烦地顺手一挡,但钝器相撞的一刹那,他突然起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猛地意识到,这银白色的光亮,是银雪刀发出来的。
    楚韶惊异地转过身去,还没有看清身后之人的脸,便有一股剑气袭面而来,让他只好曲肘抵挡,双剑在他面前一寸堪堪停住,他看见了周兰木含情脉脉的眼睛。
    你怎么回来了?楚韶甚至连剑都忘了收,呆呆地瞧着本不该出现的他,出神地问了一句,这一路上,可有人追杀你
    就是一怔愣的功夫。
    周兰木却似乎完全不在乎他说了什么,皱着眉毫不留情地后退一步,手中长剑转手再刺,又快又狠地刺进了楚韶的右肩。
    剧痛终于让楚韶清醒了过来。
    他侧头看了一眼,不可置信地瞧向周兰木,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便拥上来四五个鹦鹉卫,牢牢地把他摁在了地上。
    一只极美的手伸过来,抽过了他手中的信笺。
    周兰木把信笺递给身侧一个鹦鹉卫,面无表情地道:念。
    闻上将军之意,不胜欣喜,大印苦戚、卫久矣,将军与我还政风氏皇朝,必为万民之幸。那鹦鹉卫应了,动作极快地拆了信笺,低低念道,平王戚楚,印。
    楚韶起初还没有想明白,这鹦鹉卫将他手中信笺念完之后,他便完全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设计得极好的栽赃先让他一个人留在东南下落不明,再着人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加之手中未拆的信笺,在场那么多鹦鹉卫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上将军楚韶,叛投东南平王,要造反。
    他抬起头来看着周兰木,一瞬间感觉自己血都冷了:是你?
    周兰木在他面前蹲下,露出一个初见一般天真美好的微笑:自然。
    他贴着他的耳朵,用极为亲昵的姿态低声说着:自我回到中阳那日起,便开始思索,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长公子完完全全地信任我。
    旁人看来两人的姿态与爱侣间的呢喃无异,只有楚韶知道,这个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溅了毒液:直到我在狱中偶然发现,原来长公子并不是完全信任你。
    我向长公子求情,让他保我一条命,我愿意用尽一切手段,去刺探你到底有没有异心。你以为一路上都是你在试探我么,其实是我在试探你呀。
    他微微笑着,睫毛在楚韶耳边拂过:可你看似的确没有什么异心,这怎么能行呢,只有为长公子真正抓到了你,才能说明我有用啊。临行逝川之前,长公子与我密谈了许久,我瞧他对你的疑心与日俱增,不得已出此下策,不管你是想造反还是不想,如今你都没有辩驳的机会了
    楚韶哑声问道:你早知道风水香的事情,才编出那样的谎话骗我?
    周兰木一怔,笑得更开心:是啊,风水香从一起初就是假的,我若真能这么轻易地喜欢上你,哪里能活到今天?
    楚韶垂着眼睛,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右肩的痛楚,也听不见周兰木说的话,他只觉得很茫然。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茫茫的雪洞,扑扑簌簌地冒着寒气,把整个人都冻成了一尊不能思考的雕像。
    周兰木伸手拍拍他的脸,站了起来,示意他身侧的鹦鹉卫收了他手中的剑:被信任的人背叛,感觉如何?
    楚韶没有答话,深深地垂着头,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觉得很冷。
    周兰木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你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怎么还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
    小楚将军,兵不厌诈呀。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戴口罩少出门,健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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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亲,建议反派篡位呢》by典临
    楼青晏穿成了一本小说中的反派权臣。
    身为小皇帝的师兄,他架空皇权,邪术祸世。倾国妖媚,权倾天下。
    唯一的不足是,他正好穿到反派倒台入狱的那章。
    *
    狱中,他的双眼被黑布蒙上,四肢被铁链锁在了墙上。
    叮!您的系统已上线!
    系统:亲亲,我们马上为您提供保命机会呢!滋啦滋啦
    系统话说到一半就没声了,但铁门却被打开。男人的声音沉稳严肃的声音出现在他的头顶。
    楼青晏误以为系统是在故弄玄虚,脑海中顿时奔腾过许多不可说的小说情节。
    原来如此!
    白衫半褪,青丝成瀑,被黑布遮住眼睛的绝美脸庞露出了惹人遐想的表情:陛下,臣有罪,您怎样惩罚臣都可以。
    系统:掉线修复完毕,亲亲,这里建议的保命方法是篡位呢!
    *
    楼青晏:等我出去了,一定买个一次性把话说完的系统:)
    #相爱相杀#
    经常黑化的正道小狼狗皇帝攻X多智近乎妖祸国颜值爆表丞相受
    年下,受是攻的白月光
    第32章 诉衷情
    方子瑜睡得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得院门处有人声。
    他披了衣裳,顺手举了手边的烛台往外走去,刚推开门便看见一群墨绿劲装的鹦鹉卫,举着火把,面无表情,很快便在门前站了两排。
    起初他还以为是楚韶回来了,直至一袭白衣的周兰木打着哈欠从众人当中走了出来。
    四公子,您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手边两个鹦鹉卫摁住,重重地栽到了地上。
    周兰木眯着眼睛,没理他:后院的书房我亲自搜,前廊的书画不许动,其余的地方,搜仔细着点,长公子要见的东西,务必得找着了。
    那群鹦鹉卫也不多言,干脆地答了句是便四散去了。
    方子瑜这才反应过来,抬头不可置信地道:将军那么信任你,你
    周兰木却依旧没有理他,优哉游哉地越过他往后院去了。
    方子瑜发疯一般挣脱着周围的鹦鹉卫,在他身后嘶吼道:你居然把将军给卖了,他那么信任你,你竟然和戚氏狗贼同流合污!
    周兰木脚步顿了一顿,回头唔了一声:听见了,子瑜大人开口侮辱长公子,将军府上下对长公子不满已久,正好给他主子定罪。
    身后还能听见方子瑜的咒骂声,周兰木无所谓地撇了撇嘴,继续往后院走去,刚刚走到书房门口,他便瞧见方和正站在一旁等待着他。
    方和是太医院国手,从前一直跟着他,定风之乱后被打压,本想直接告老还乡,但楚韶说自己多年征战身体不适,硬是把他留在了中阳。
    周兰木的身体只有他最清楚,因而二人在私下里一直都有些联络。
    我这个养子跟楚韶关系好,脑袋瓜得很,方和见他缓步走来,叹了口气,你说你,做了什么也不告诉我,你把楚韶送到昭狱里去了?
    大内典刑寺是好地方啊,周兰木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笑答道,小楚将军送那么多人进去过,自己也该去感受一番了。
    方和跟着他进来,没好气地说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这些年左右瞧着,觉得楚韶也不像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当初卫叔卿那老贼本想在我出中阳之后便灭口,楚韶虽是装傻充愣把我留在他府里,毕竟也保了我一条命。
    方太医是国手,他行军打仗免不得受伤,你是对他有用的人,周兰木走了进去,顺手点了手边一只烛台,有用的人,当然要留下了。
    方和唉声叹气地说:你拗得很,向来不肯听人劝罢了罢了,先看看他书房里有什么再说罢。
    将军府的书房是素日里守卫最严的地方,若楚韶在府中,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里待着,若他不在,也有方子瑜和一众侍卫守着。纵使陆阳春武力高强,也不曾偷偷进去过。
    阳春跟着你从东南回来了?方和在周兰木身后问道,他装得倒像,竟没让楚韶看出破绽来。你别以为楚韶这小子傻,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人可鸡贼着呢。
    书房的摆设很是稀疏平常,不过是几排整整齐齐的书架,一张雕花木桌子,桌子前的椅子似乎长久没有人坐,竟落了厚厚一层灰。
    再怎么样,那也是我教的,周兰木伸手摸了摸椅子上的灰,嫌弃地皱了皱眉,他不用转身我就明白他有几根尾巴,除了狼心狗肺这一点外,他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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