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风兄今日与我试剑,大败我一场,我俩兴之所至,跑到春风楼吃酒。楚韶捞起石桌上的茶壶,毫不在意那是风歇喝剩的残茶,猛地灌了几口,结果颐风兄没带够钱,这次我俩没好意思说是太子府中人,只得请了萧师父来付账。颐风兄看萧师父那张黑脸,今儿晚上不敢回去睡了,只得拉着我来太子哥哥园子里逃难,哈哈哈,笑煞我了。
    胡闹!风歇皱着眉,往石桌上重重一拍,你们两个整天给我找事,上次在春风楼喝得烂醉,还是我派人把你们抬回来的
    是他非要灌我萧颐风小声嘟囔一句,还没说完便被楚韶打断。
    是是是,所以这次听你的话,没有再喝酒啊,楚韶讨好地给风歇捏了捏手,别敲这么重,手多痛啊,这不是让我俩愧疚嘛。
    旁边的萧颐风黑着一张脸,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过半会儿不在,你便让小二把所有的菜都上一遍,你故意的?
    楚韶转头笑道:我也没想到你没有钱嘛
    萧颐风气结:你
    好了好了,风歇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楚韶的头,又对萧颐风说道,你要来便来罢,随着他住去就好。
    萧颐风冲他行了一礼,转头便怒气冲冲地朝楚韶住的园子去了,剩了楚韶好奇地凑过头去:太子哥哥,你在瞧什么呢?
    风歇倒也不在乎,展开了手中的册子让他一同观看:今年秋试的考卷,父皇把今年的秋试交给我与司书侍郎一同主管,叮嘱我要亲自看看这些考卷,选出些能干之人为国分忧。
    大印科考主考诗书策论,历年都能选出些有才者,太子哥哥看得如何?楚韶从他对面翘着二郎腿坐下,可有惊才绝艳之人?
    惊才绝艳风歇把这四个字微微重复了一遍,轻轻摇了摇头,虽考诗书,才情却不是最重要的。大印正值多事之秋,我更希望科考上来的人都能务实些。
    那哥哥可看见这样的人了?楚韶低下头去瞧那册子,只见最上一张考生姓名写的是桑柘,桑柘桑柘是指农桑之事罢?
    风歇低头收起了册子:这考生倒对得起他的名字,策论科分数极高,字里行间皆是忧民之心,这样的士子,真是不常见
    太子哥哥,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楚韶也不再看那考卷,坐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悠然地荡着一双长腿,每年见那些文状元武状元在中阳巡游,好威风,我也想去,我能不能去科考啊?
    你去科考做什么,你如今已在军中混出了一些名头,不必如此的。风歇答,不过,你愿意去便去罢。
    多谢哥哥,他刚刚说完,楚韶便笑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往园子的大门走去,口中道,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风歇无奈地低笑着摇了摇头,还没答话,便突兀听得令暮园外有人在唤。
    太子殿下
    这声音楚韶也认得萧俟作为金庭皇城鹦鹉卫的首领,一共收过三个弟子,一为其子萧颐风,一为楚韶,还有一个便是这整个鹦鹉卫当中最为刻苦用功的秦木了。
    只是秦木为人一向踏实内敛,鲜少会有这样慌张的时候。
    秦木冲到门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不知因为什么,他面色通红,因为喘气不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汗从额头涔涔而下。
    楚韶唤他进来,惊愕道:阿木,出什么事儿了,你怎地这么急?
    秦木对着楚韶身后缓缓走来的风歇磕了两个头,好不容易才开了口:殿下,出事了昨夜,昨夜鹦鹉卫两个暗探亲眼看见师父带着包裹秘密潜入了戚氏府邸,同戚公密谈一夜皇上听闻后起了疑心,今早命令我等去探探那包裹中是什么东西,谁知,谁知
    风歇听得不好,面色深深沉了下来:那包裹里是什么?
    秦木抬头看他,冷汗从额间涔涔而下,声音颤抖得厉害,他却一字一字地说着,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是一柄白玉如意。
    风氏始祖建朝之时在十二州经历过一场混战,最后一统各方,诸侯王献上白玉如意,表示愿意臣服大印。自此之后,风氏王朝的国玺便都镂刻为白玉如意状,以表国威。
    期帝三十年,皇帝病重,太子式微,备受宠信的上将军私自收了下属送的白玉如意,暗示手下人马决意逼宫。逼宫未得成功,但自此之后,皇朝法典便明文规定,白玉如意除皇族之外绝不可私造,否则一律以谋逆论处。
    楚韶大惊失色,直接蹿到了他跟前:白玉如意?哪来的白玉如意,师父好好的给戚公送什么白玉如意?这,这
    他转头去看风歇,只见风歇低垂着眼,面色阴得可怕大印的太子少年早慧,在旁人眼里总是一副端方持重、心机深沉的样子,只有在楚韶这般亲近的人面前,才能勉强露出一点少年气。
    他面无波澜地挥挥手示意秦木起来,问道:长公子知道了吗?
    戚公未得防备,如今已经下狱了,萧师父也一同随着,长公子定然是知道的,秦木答,听说皇上龙颜大怒,如今
    风歇未等他说完,便点了头:阿韶,你叫他们备车轿,我要进宫。
    太子非诏不得入宫,但倾元皇帝实在宠信自己的嫡长子,早早地颁了那块御赐承阳的牌子,许了他特权。
    此事有蹊跷,楚韶随着风歇进屋,一边为他更衣,一边听他低声道,父皇派人盯着三大世家,戚公怎会不知,便是要反,也不会反得如此明目张胆
    话音刚落,风歇便突兀想起,当年楚韶之父烈王,也是在战场上被人指认私收了白玉如意。
    倾元皇帝虽不敢信,但到底落下了疑影儿,至于后来援军久久不至、导致烈王战死之事到底与皇帝的疑心有没有关系,他也不得而知。
    他自小读书,这些真真假假扑朔迷离的事知道不少,朝堂间暗涌的权术,帝王诡谲莫测的疑心,轻而易举地便可以毁灭一个功臣、一个家族的所有荣耀,怎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烈王战死,举国哀悼,楚韶未见过父亲一面,连姓氏都没有随,小小年纪饱尝人间苦暖。不知是不是父皇于心有愧,这些年来才为烈王加了许多封号、才对他的独子这么好呢?
    幸亏楚韶如今年岁尚小,也不懂得这些事,要不然怎还会生出这样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他这样想着,伸手在对面少年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放缓了语气:若此事有误会,我必力劝父皇彻查到底戚长公子与你我交好,为了他和颐风,我会尽力的。
    自那日春深书院一别后,戚琅似乎有意接近二人,常来太子府拜访,风歇与他政见颇合,也常在一起小聚。
    本也只算是泛泛之交,不料某日交谈甚欢时,两人却莫名遇刺了。
    刺杀者的目标原是风歇,只是戚琅护他心切,为他生生挡了一刀,伤了胳膊,养了许久才好。自此之后两人关系日笃,倒也算他半个知己。
    太子哥哥也不必勉强自己楚韶低着头,睫毛宛如两把小扇子,流露出半分动人的天真,此事若有误会,定能很快解开的。
    第29章 诉衷情
    楚韶再次大汗淋漓地自梦里惊醒,恰好看见有个人正坐在他的床边。
    他昨夜喝多了酒,头脑如今还有些懵懵地不清醒,坐在他床边的那个人微微侧过头来,冲他笑了一笑,用他朝思暮想的声音说:你醒了?
    楚韶怔怔地唤他:哥哥。
    不料那人却应了:嗯?
    他应了这一句,楚韶却不敢再动了,他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调动着最后的清醒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眼前一花。
    果然还是梦。
    周兰木有些诧异地瞧着他,有些戏谑地笑道:前几天还绷着不肯叫呢,怎么今日这么痛快?
    你怎么在这儿?楚韶扶着脑袋坐起身来,轻咳了一声,卫成他们还没走么?
    还不是因为收到了些有趣的东西,周兰木歪了歪头,冲他扬了扬手中一封信,来,瞧瞧。
    楚韶坐起身来,接过他手中的信:这是什么?
    信上却只有寥寥几行,是戚琅的笔迹:逝川始末我已知大半,卫千舸之死不必再查。平王传信至中阳,只言春来客栈一事是其所为。然我左思右想,总觉此人心怀不轨,现你二人在外,可乔装至东南打探一番,万万小心。
    卫千舸一事算是糊弄过去了,待你我回中阳之后,再将秦木一事禀告长公子。周兰木道,如今信件皆经卫氏族人之手,怕是不安全。
    那是自然。楚韶翻身从床上起来,他巴不得戚琅晚些知道此事,好让卫氏族人方便动手,不过长公子的意思是怀疑平王要谋反,要你我去探一探?
    东南地远,一向是皇室最担心的地方,周兰木瞧着他穿鞋系衣带,笑道,况且如今平王势大,若真想谋反,定是令人头疼的事儿。
    那边去罢。楚韶答道,只是平王不请你,你便自己去,会不会不太好?
    我们先低调行事,到时再说。周兰木站起身来,朝外瞧去,最好不要让平王发现咱们的行动,他若真想谋反,总得秘密行事,不让他知道,才好探查。
    *
    卫成当日晨起便扶灵回了中阳,周兰木则又唤来了白沧浪,三人一同踏上了前往东南的官道。
    这次再出发向东南去,便与从前轻车简行不同了。
    周兰木差兰阁之人备下了一个最高规格的马车,并御寒衣物、美食好酒一同装了个满满当当,甚至带了一整套的茶具。因着不要随行之人,周兰木素来畏冷,白沧浪又懒,便只有楚韶在外驾车,留他二人在马车里笑吟吟地下棋。
    有钱是真好啊,白沧浪持黑子,很随意地在马车里侧躺着,他换了一身材质最好的白色长袍,心情好得很,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过得苦兮兮的,这下过几天好日子还不用为人卖命做些不喜欢的事,当真是高兴。
    白兄素日行侠仗义,不吝金银,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周兰木也换了身衣服,不过依旧是简单一袭白衣,衬着红色里衣,长发披散,只有几缕整齐地梳到前面来,平添几分温润气质。
    平日里做的事,让自己心里高兴,倒也不怎么在乎这些,白沧浪迟迟不落子,带了丝狡黠的笑意,可若是遇见有钱人,又不要我回报,何乐而不为呢?
    周兰木拊掌大笑:白兄是妙人,懂得享受身边乐趣。
    兰公子也是妙人,白沧浪终于落下一子,吃了他一大片棋子,懂得与人共享。
    于是两人在车上开开心心地下了几盘棋、泡了几壶茶,兴起还联起了句。楚韶苦兮兮地坐在马车外,听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个苦笑来。
    逝川在中阳之西,离东南本就远,至少也要走上六七天。亏得一路都是官道,第一日近日暮之时,三人在路边一家驿馆歇脚。
    这驿馆在官道上,想是平日走镖、来往、行路的江湖人士众多,因而三人进门时,大堂内喝酒吃饭的桌椅上已是满满当当。小二笑着迎了上来,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寻得一处空位。
    简单用了些饭后,三人叫来小二定客房。
    实在是对不住,客房就剩两间了,都是上好,客官要是不差这点钱我便给您预定上,小二给四人陪着笑,若是嫌贵,可能就得委屈几位在大堂打地铺了。不过打地铺的人倒是多,小店准备的铺盖也够多,您看
    白沧浪撩开了面前遮脸的长纱,唧唧歪歪地说:喂喂喂,兰公子,你不是有钱么,都定了罢!我有洁癖,万万不能同旁人一起住!
    周兰木无奈道:那便麻烦小哥儿为我们将两间都定下罢。
    小二眉开眼笑地应了:哎,得嘞。
    他转身刚想继续去忙,坐在周兰木身边的楚韶便突然开了口,语气有些不自然:等等麻烦小二,为我多准备一套被褥。
    近日他一直与周兰木同行,两人的关系比从前亲近了许多,可自从那夜睡在一张床上之后,他总觉得有些别扭。
    说到底周兰木撩拨他撩拨太过,他在恍惚之间又总是想起另外一个人若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周兰木垂着眼睫,淡淡地朝他瞥了一眼。
    第30章 诉衷情
    一桌子的菜狼藉一片,白沧浪吃得意犹未尽,叫小二来加菜。周兰木生怕他把油渍抹到自己干净的白色袖子上,便借口头昏,早早地回了房,楚韶不喜嘈杂,和他一同回去,只剩下白沧浪一人怡然自得地继续吃。
    上房皆在驿站顶层三层,尽头便是两间最好的,很俗气地称为天字第一号天字第二号,周兰木便与楚韶直接进了那间天字第一号。
    二人进门后发现,这房间虽大,却只有一张床榻。楚韶转了一圈,瞧见一侧椅子上放了一卷被褥,想是那小二方才为他抱上来的:兰公子好好休息,我睡地上便好。
    他平日里要么叫四公子,要么叫恒殊,此番随着手下与江湖人叫兰公子,倒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干嘛这么麻烦,周兰木想是累极了,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床上,睁着一双勾人的漂亮眼睛瞧他,这床铺够大,你便与我一同不就好了?
    楚韶抱着被子回过身来,冲他轻佻地一笑:我只怕你跟我一张床,会后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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