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站点通常是借npc的嘴来通报任务完成度的,所以除了他两本人,其余乘客也听了个真真切切。
    陈邦几乎是踉跄冲了过来,他目瞪口呆的站在五米开外,黑色的巨大十字架横亘月色耸立眼前,赵浅曲着一条腿坐在傅忘生旁边,两人一身狼狈,遍地是血,嘴上却各叼着一支刚点燃的烟。
    傅忘生问:疼吗?
    赵浅嗯了声,你呢?
    傅忘生:还行吧,疼不死,就继续疼,谁让我自愿舍命陪美人来着。
    再叫一声美人,我就把烟头倒过去塞你嘴里。赵浅丧尽天良。
    倘若这里是绝境,陈邦私以为窥见了希望与光明。
    随后是缪娟和更多的乘客围了过来,稍微有点心的,还退回去给赵浅搞来了轮椅。
    沉闷的氛围中灌进了止不住的振奋,有老手道,我已经坐了六站了,所有站点中,五天任务里领了罚活下来的都稀少,更何况是三天任务!
    他抽一口气继续感叹,请问两位,我得坐多少站才能达到这种水准?
    赵浅对着别人时话不多,傅忘生见周遭一圈殷殷切切的眼神,只能答,我的话,几条线路都坐过,颠来倒去的多少站已经记不清了,他这是第二站。
    对不起打扰了,我们不一样。
    这个站点有点精分,一方面想要护着赵浅,另一方面却又怨恨他活着,片刻之后,天边就泛起了稀薄的鱼肚白,月亮还有点尾巴在挣扎,昏黄的路灯却晃一下灭了。
    第三天终于来了,不知为何,以前一心想着晚一点晚一点,还能混几个小时休息的乘客们这次却盼着早点将任务做完,倘若完成率足够,兴许还能混出站,回到现实生活中。
    一想到自己热腾腾的家,瞬间腰不疼了,腿不麻了,还能抱住大佬蹭了。
    赵浅将烟头掐灭在傅忘生的脚底下,小声道,我已经领了神父的身份,现在这个十字架只是纯粹的惩罚道具你被困在这里无法跟我一样眼观八方,要自己小心点。
    你放心,傅忘生应道,我还不至于这点伤就能任人宰割了。
    第三天的任务同样没有明确的给出来。
    托马斯领着孩子们还在唱那首恐怖童谣,兔子来兔子去听得人耳朵起茧。
    站点的死亡人数一直延后,无法达到标准,npc有些着急,奈何赵浅和傅忘生的骚操作实在太多,而且他们也领了罚,挑不出错来,自家地铁主系统又犯神经病,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一会儿一个主意,跟都跟不上。
    赵浅几乎集齐了所有的签子,他在十字架上挂着的时候有大量的时间思考,零零碎碎的线索拼凑起来,竟然也有了些头绪,反正绕来绕去不过一个玩字。
    小镇上的npc分为两批,具有关键性的已经被榨干价值,剩下的那些看起来平庸无比,但就卢卡牧师的忽然离世来说,应该还代表着其它意象。
    赵浅就算坐在轮椅上,也是优雅且平和的,他撑着头闭目养神,之前虽然有傅忘生的帮忙他喝了水也吃了东西,但接连受伤失血还有酷刑,是个人都会有些虚弱。
    陈邦看得出来赵浅有些累,便主动替他推轮椅。
    到了第三天,更多的记忆开始苏醒,不少房屋的窗帘都被拉开了,那些隐隐绰绰的人形张望着,想出来却又不敢,更加坐实了赵浅画地为牢的推测。
    通常只有人做错了事才需要囚笼的禁锢,那这些居民呢?是因为当初袖手旁观因而被判罚,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参与者。
    剩下的乘客并不多了,加上之前有第二天忽然清算,进入教堂后四人猝死的先例,所以大家都不敢擅自行动,全围在赵浅旁边,看见稍微尖利点的东西就疑神疑鬼,生怕应验了五只烛上插。
    放心吧,赵浅仍然闭着眼睛,他开口道,站点性情反复,同样的事情不一定会一直发生,更何况任务结算之前,这些人头都是他的,不急于一时。
    老手们的领悟力都不错,立刻明白站点是想卡时间。
    鸟笼里的麻雀,如果一下子死干净了,就会减少很多乐趣,但若是任务完成前或第三天结束时再下重手,那遛鸟的就会愉快渡过下一批货到来前的空窗期。
    轮椅停在了最靠近教堂的居民宅前,这家住的是个女人,比牧师要年轻一点,但也已经满头银发,她的瞳色很浅,是有些泛灰的绿色,神情木楞,她隔着院墙看着赵浅,过一会儿又缓缓回身,不再搭理乘客们。
    小镇缺乏约束,没有警察与法律,可以杀人,可以偷盗,自然也可以擅闯民宅。
    有赵浅一脚踹翻玻璃门在先,乘客们也就学着没规没矩起来,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人直接翻墙进去,从里面把院门开了。
    赵浅像是睡着了,没怎么做声,陈邦便先进去四处看了看。
    忽略掉街上的尸体和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这里安宁的几乎像个寻常人家。
    那女人也并不在乎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她仍是那副呆滞的面貌,眼神时不时从陈邦的身上瞟向教堂,随后又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哆嗦着蜷在墙角。
    要不要把她抓过来问清楚?陈邦问。
    不用,赵浅皱着眉,轻轻揉了揉额角,她会自己开口的。
    承担另一个人半生的记忆是很废心神的,更何况那牧师半生过得不平静,时而心绪翻江倒海,一边祈求上帝原谅,却又转瞬恶念丛生越善良的人越虔诚的心,被辜负践踏时越容易生怨恨。
    但幸好,这位牧师心智坚定,在亲眼目睹屠杀后,还能将所有的恶念都收敛起来。
    赵浅头有些疼,他在自己的脑海中将记忆清理成两部分,有关于教堂、孩子与牧师的更加清晰,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地上蹲着的女人,你以前也住在教堂里吧?
    那女人闻言,空茫茫的眼神终于对上了焦,赵浅在她眼里就是那年迈的老神父,所以女人对他居然有几分尊重。
    小镇里所有参与此事的居民都已经死完了,一个没剩,一个不留,现在的这些都是当年活下来的孩子。赵浅所言,老手们就算听不太懂也能推测一二。
    当年教堂里一共有四十二个孩子,被杀的却不足半数,剩下的肯定还在小镇上活着。
    他们与npc交情匪浅,屠杀发生时他们也无力阻止,所以怎么怪都怪不到这些孩子身上。
    这么多年,你们是少数几批能活到第三天的。那年近六十的女人终于开口道,她几乎下意识数了数人头,看来托马斯是越来越心慈手软了。
    屁,他们第一天就恨不得搞个团灭出来,得亏那些繁殖能力极强的乌鸦顶替了名额。
    牧师那女人又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有一天会帮助这些外来者。
    乘客们听得一脸懵逼,只当这女人上了年纪有点发癫。
    事情总该有个了解,我老了,也被困住太久了,赵浅还是那副清冷冷的语调,但莫名有种沧桑感,趁我还能庇护你们时,画上句号吧。
    缪娟时而看看赵浅,时而看看那老婆婆,打心眼里怀疑这年轻人在外头是做灵媒的。
    那女人忽然不说话了。
    陪孩子玩的游戏还在继续,天亮后不过半小时,那句熟悉的马可马可你在哪儿?又齐刷刷在乘客们的耳边响起。
    到目前为止,藏也藏了,找也找了,这游戏已经算是玩儿的很透彻了那npc还在折腾什么?
    傅忘生虽然被束缚在十字架上,脚不着地,无法直接参与任务,却也因此清净下来,有足够的时间理清前因后果,甚至还能分神想一想赵浅身上的异状。
    马可波罗这个游戏跟普通的捉迷藏并不一样,它的关键点在于回应,当一方发出疑问时,另一方必须给出回答,否则游戏就进行不下去。
    当乘客置身站点时,npc默认他们是入侵者,所以率先承当怨恨,可如果乘客没有进入站点呢?这站点应该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有恩有仇乌鸦可以替代乘客,乘客也可以替代其他东西。
    傅忘生挂在十字架上试图发功,让几百米外的赵浅明白他的想法。
    他自己都觉得脑子有点毛病。
    赵浅虽然没能接收到傅忘生的想法,但思路却也八九不离十。
    第三天的任务已经开始了,npc却迟迟没有行动,可见这时候的乘客已经屈居次位,npc之间的矛盾才是主要,倘若乘客能够活着解决问题完成任务,npc说不定还会觉得高兴。
    以卢卡牧师的视角,只能勉强看清教堂里的情况,分辨人形不难,但瞧不见脸,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除了死去的孩子,其它人都老了二十三栋房子,二十三座牢笼,罪魁祸首关在哪一处?
    小镇不大,偏前偏后的位置都不好,如果我是这个人,会因为缺乏安全感,尽量选在中间,离牧师还要近一点。赵浅勾了勾手指,陈邦主动过来推着轮椅拐出了院子。
    赵浅道,回教堂。
    陈邦疑惑,他咬着下唇,有些局促地问赵浅,回教堂?不是应该去小镇中心看一看吗?那里住户并不多,排查也不难。
    排查?赵浅没什么慈悲胸怀,也不太喜欢答疑解惑,他的眼尾总有些向下撇,温柔有余威慑不足,奈何这双漂亮的眼睛长在赵浅身上,所以自下而上看人时,都有种生疏傲慢。
    前后左右以最少算有五六户,倘若害怕遗漏,以最大算就是十户,一个一个的问过去每个人都装出无辜嘴脸,到时你如何分辨?
    陈邦答,酷刑,普通npc跟我们差不多,也是会疼的,以酷刑威胁,兴许会说实话。
    一天时间,现在已经不到二十二小时了,你是准备将这些人都抓起来处刑?赵浅冷笑,你可以试试。
    赵浅已经留了情面,否则单就兴许二字,他就觉得陈邦死也活该。
    未能看清自己的实力前就敢赌的行为,他赵浅可,因为无所谓生死,但一个极想活下去的人用不严谨的概率形容词,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那还有其它办法吧?陈邦越说越小声,回教堂不是浪费时间?
    如果你杀了人,害怕被报复,你所要做的,除了避开仇人耳目,还希望自己能时时刻刻监视仇人动向。赵浅的头又开始一顿一顿的疼。
    跟别人交流两句,赵浅就忽然怀念起了傅忘生傅忘生很惹人烦,但与他说话却毫不费力。
    这种忽然而来的认知,让赵浅在路过十字架时,还多看了两眼傅忘生,看得傅忘生一脸莫名其妙。
    所有事情都像赵浅推测的那样,npc久久未杀人,站点也不见有任何动作,就算进了教堂,托马斯也只是远远看了看。
    孩子们好像在玩跳格子,但围观拍手的居多,只有托马斯一个在跳,跳完一次,他就停下来等,几十秒后再跳第二次。
    小镇中的房子普遍是两层,不算高,形制也差不多,但窗户朝向却并不一样,大部分是朝南的,也有为了采光稍微偏侧一点,让开树梢或路灯的遮挡。
    赵浅坐在教堂的最高处钟楼里,目光所及,只有一间房在二楼楼顶开了扇半倾斜的天窗,赵浅的眼神很好,甚至能看见天窗下一晃而过的人影。
    是那一家。赵浅道。
    这些居民的记忆都是随着任务慢慢觉醒的,这位背叛者当然也不例外,赵浅心头灵光一现
    一旦记忆恢复,为了躲避找上门的npc和乘客,背叛者肯定想将自己隐藏起来,这种情况下,马可波罗的游戏就成立了。
    作者有话要说:傅忘生在线垫脚给赵浅打call
    第29章
    乘客是抓人的一方,背叛者则负责躲,不同的游戏内容赋予任务不同的含义,今天就是要逮住背叛者。
    没有跟上来的乘客都留在了教堂的一楼,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npc,试图从他们的身上看出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老手之所以为老手,除了经验更丰富,心理上更坚韧,还在不断的求生过程中锻炼出了侧重点。
    郑凡是对细节的留意,陈邦是对大佬的直觉,而缪娟作为一个劳累半生的妻子和母亲,则很容易发现生活中的反常现象。
    她琢磨了一会儿,我怎么感觉,这跳格子的游戏是两个人玩儿的呢。
    托马斯跳完,等另一个人跳,周而复始。
    缪娟又道,托马斯是不是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啊?
    当然没有人回答缪娟的问题,她也没真心问谁,直到赵浅从钟楼下来,将他对第三天任务的猜想说了,缪娟才一路小跑着将自己的发现单独告诉了赵浅。
    缪娟人是真的不怎么样,但终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她对赵浅有些愧疚,所以才想着弥补弥补。
    小镇规模不大,背叛者想逃脱追捕无非两种办法,一是苟起来,二是主动出击,赵浅示意陈邦将自己推出教堂,若我们前两天损折过大,人员锐减至一二,还断手断脚,要完成这个任务难于登天,但我们现在却有绝对的优势。
    近十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先把背叛者的家翻个底朝天,就算他逃了出去不在家,总有生活的痕迹留下,譬如照片、衣物,只要知道长相,一切都好办了。
    赵浅没跟着一起做任务,他让陈邦将自己留在了十字架下,跟钉在上面的傅忘生做个伴。
    傅忘生已经把自己无聊成了自闭患者。
    他长久的陷在回忆里,试图将有过赵浅的片段都单拎出来琢磨一遍。
    傅忘生是见过赵浅的,在他自己很小的时候,小到腿脚都不怎么稳健那时候的赵浅已经很好看了。
    那一天,赵浅穿着件雪白色的衬衣,牛仔裤,还带着一顶卡其色的帽子,是夏天,蝉很聒噪,赵浅有些热,衬衣的袖子挽上去,露出小臂,领口也敞着。
    赵浅那时就与人不亲近,带他来看心理医生的阿姨想去牵他的手,却被赵浅不动声色的让开了。
    傅忘生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加上童年滤镜十级美化,私以为神明也不过如此了。
    后来,傅忘生又碰见他几次,每次都是在心理医生的门口,一个向着阳光往前走,一个在角落里默默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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