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浅干巴巴地为他鼓了两下掌,奖励傅忘生的乐观。
    随后,赵浅又听郑凡吹了一通他的傅哥,差不多了解傅忘生是从小进地铁站的,那时他不过六七岁,也是地铁站目前为止已知年纪最小的乘客。
    那就难怪养出这么扭曲的性格了,赵浅想,原来是妖魔鬼怪奶大的。
    他喝着人家的粥,还不忘磕碜傅忘生。
    我看你拎着行李往秋天过,老住持受不了冰块镇山,决定将你赶出来了?傅忘生依旧嘴上不积德。
    比起在车站里,他此时好像更为鲜活,也更喜欢逗赵浅。
    傅忘生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打着哈欠又道,我两因为破坏站点规则,即将被遣返一站,收纳遣返者的站点虽不一定难,不过一定要防。
    傅忘生笑道,可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我似得,只犯这么点小错误。
    搞死所有npc,扶持自己人上位是小错误?
    郑凡不是很懂他老板的思维模式。
    鉴于赵浅现在无家可归,傅忘生提出跟他回家研究地铁系统时,赵浅也没打算拒绝,在市中心租他一间卧室远比在深山老林里方便,更何况傅忘生看起来着实财大气粗,粥都比寺院中的当饱。
    赵浅毕竟是个实干主义者,他将行李往车后座一扯,走吧。
    从寺院驶出,还要近四个小时才到了热闹的市区,这一路上郑凡的嘴没有闲着,跟抹了蜜糖似得一遍遍夸赵浅胆子大,直到将打盹的赵浅啰嗦烦了,睁开淡棕色的眼睛瞥向他。
    赵浅这个人并没有太多不近人情的地方,但眼神却不同,就算是夏末暑气未尽时,也好像难以化开的冰川,当中刀锋林立积雪数寸厚,干脆将自己与旁人隔开千万里,孤独的半点不给余地。
    赵浅这一眼是能杀人的,奈何郑凡心肌肥大,他以为自己纯粹是话题挑得不对,又在傅忘生的引导下,开始重新普及关于地铁系统的知识。
    赵哥,你还不知道吧,有些站点是可以抽签的,就是那种和尚庙里求吉凶的竹签,还分三六九等。签要是抽得好,过关的可能性相对会高一点,不过双方同意的情况下,抽来的签可以交换,命运也能交换,偷来的却没什么用。
    郑凡天赋异禀,百八十个字接连吐出不用喘气。
    赵浅这才有个稍微感兴趣的样子,没再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开车的傅忘生仿佛太阳穴上长眼睛,他见赵浅难得对什么感兴趣,便吹了声轻浮的口哨继续道,站点之前大概率是会抽签的,有签在手无论好坏都会增添不少乐趣,你兴许会喜欢。
    赵浅似乎轻微笑了笑,郑凡作为一个正常人,瞬间觉得羊入虎圈格格不入。
    除了抽签的规则,赵浅还全方位的了解一番站点的苛刻无情,概括来说,整个地铁系统遵循三条铁律。
    一是进站必安检,每一站允许带的东西各不相同;二是导游有义务检查乘客数目,进入站点时一个不能多,一个不能少;三是黑暗中无人安全。
    第二站:兔子兔子住教堂
    第18章
    傅忘生的家比赵浅想像中的还要宽敞干净,大厅横亘着沙发,有电视与游戏主机,杂乱的电线理得很清楚,也没什么四处瞎丢的衣服和鞋子,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
    除此之外,傅忘生还有一整面的墙,用最原始的方法写着站点与任务,赵浅在这面墙的正中心看到了自己的脸,巨大一幅全息投影,还给了三百六十度的旋转。
    赵浅缓缓转过身,满脸写着你是个变态吗?
    傅忘生大概是脸皮厚惯了,直接用手指将投影仪推到另一个方向,整面墙瞬间冷清了下来,图片与文字都显得无聊且生硬,其中还有一块10寸显示屏,轮番播着最近的时事新闻。
    赵浅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了熟面孔,包括寺院中自杀的女子在内,酒店里死去的几个人都有,大部分是自杀,也有抑郁症杀了全家后跳楼的,只有大哥吃下的安眠药不够,洗完胃成了植物人。
    不过地铁系统也不全是坏处,傅忘生拿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有近千万,这是完成任务后的酬劳,如果乘客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一般会直接转化为金钱。
    由于赵浅他们上一站将npc都干掉了,为老板打工结果工作没完成老板先祭天,怎么都不符合发工资的标准,所以赵浅才两手空空。
    不过,对于更多的人而言,能从站点里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报酬可以在简单的站点挣。
    当然,站点越难,得到的报酬越丰厚,除了钱,其他东西包括权力、地位甚至是死人复活,据说都能满足。
    傅忘生背靠在沙发上,不大在意地耸肩道,死人复活我不太信。
    赵浅又分了一些目光给傅忘生。
    论表现,傅忘生在站点里外没什么巨大反差,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浮,他好像没什么可求的,连谈起报酬都只是不经意带过。
    赵浅清楚自己的性格,他已经算是孤僻界的翘楚,就算身边最热闹的时候都没两个朋友,而傅忘生看起来似乎很好相处,这张表皮下也是同样冰凉凉的血,万事不上心,生死其实也无所谓。
    这个地铁系统内仿佛有什么筛选机制,能让这样两个人相遇。
    对了,我劝你最好先写了遗书,死在站点里的人回到现实世界,会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无法被阻止,而且一句话都留不下。傅忘生有意识地提醒赵浅一句。
    我不需要。赵浅的目光重新收了回来,仍旧放在面前的墙上。
    时事新闻持续跳动,开始由中文转为英文。
    赵浅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如果强行阻止会怎么样?
    傅忘生很喜欢赵浅的这种调调,冷冷的,好一把深秋不沾尘的雨。
    强行阻止会有后果,轻则杀光亲朋好友然后去死,重则滥杀无辜甚至是放火烧楼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稍有疏忽,万劫不复。
    知道了,我会遵守。赵浅嘴上这么说,但给人的感觉很不靠谱,有点像左耳进右耳出。
    傅忘生挑眉,并没有继续强调后果,他又道,地铁站虽然复杂,但并非不可推演,更何况你跟我是遣返,遣返的路径更加有限,可以趁这段时间拟定几条可能。
    四个小时的路程里,靠着郑凡的聒噪,赵浅充分认识了站点的不可预测,即便是傅忘生这种从小长在其中的,也只能大体给个范围。
    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赵浅并不在乎遣返的站点是难是易,倘若有些事注定了逃不过,也就没什么必要先困扰。
    他道,在酒店里,你是故意接近我的,为什么?
    赵浅微一蹙眉,我并不好亲近,更不是合格的队友。
    赵浅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明确,直接堵死了傅忘生预备好的两条退路。
    可惜,傅忘生是八哥成精,最擅长的就是花言巧语,他笑道,因为你可爱。
    赵浅的目光逐渐开始关爱弱智。
    幸好,赵浅只是将心里的膈应扔出来,却并不打算穷追不舍,傅忘生暂时得到喘息,没一头栽进这个问题里,造成史上最短暂的租房关系。
    其实傅忘生说话从来半真半假,更何况赵浅这朵玫瑰确实可爱,人生短暂,今日生明日死,当然是能摘就摘。
    可惜,赵浅这朵玫瑰活生生长在荆棘林中,伸手就咬,不由分说。
    一周的时间不算长,加上三餐有郑凡操持,几乎不用操什么心,在此过程中,赵浅又置办了一些必需品,只觉得一眨眼,日子就到了尽头。
    傅忘生推测遣返站点会是个繁琐的五天任务,或更难的三天任务,但这次不会再有人工干预,像许辰星这样的布局者应该隐于幕后,对赵浅先有个观察期。
    那张拿到手的车票似乎有闹钟功能,第八日凌晨十二点整,赵浅从睡梦中忽然惊醒,朝南的次卧中雾气蒙蒙,床脚处有个地铁站,巨大的3号口几乎怼到了赵浅的脚底板。
    这间公寓处于二十七楼,天知道地铁站是怎么悬空立着的。
    而傅忘生似乎已经先行了一步,他穿戴整齐,背着一个黑红色双肩包,就站在巨大的警示灯牌下。
    进了地铁站的人与现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无法靠近或触碰,所以傅忘生只是规矩的在等。
    赵浅也早有准备,衣服没有脱,箱子就在手边,掀开被子就能出发。
    同一个进站口,同样的安检,也进了同一班车,赵浅和傅忘生在的车厢内没有人,因此显得有些安静。
    由于是遣返的地铁,所以停靠的时间比较长,赵浅低头看了眼手表,还差十几秒就满五分钟了,但地铁里的人还是不多,看样子甚至不足八个。
    人少是件好事,说明任务难度低,对乘客的消耗量不算大,傅忘生并不见外的跟赵浅咬耳朵,甚至有可能不复杂,毕竟太复杂的任务拖得太久,乘客也会拖死不少。
    这地铁可能是对傅忘生有意见,他的话刚刚说完,楼上的安检处忽然热闹了起来,说话声嘈嘈杂杂,连带着各种焦躁的脚步声,粗略估计得有近十人。
    赵浅哦了一声,你快说说地铁的好处,搞不好地铁下一秒直接倒闭,我们就不必千里迢迢去送死了。
    傅忘生也缺德,他道,我提前跟郑凡说好了,要是我们一起死,他就广泛传播,说是殉情。
    赵浅忽如其来的求生欲。
    等楼上那一批人下来时,赵浅粗略数了数,有十三个,男女老少,甚至包括一个没了左腿的残疾人。
    这地铁站公事公办,非认为拐杖是杀伤性武器,死活不给带,气得残疾人进车厢时还在骂,没有公德心!
    人齐了,车缓缓加速,乌漆麻黑的隧道迅速往后退,赵浅留意到车窗外,每两秒会闪过一个广告牌,广告牌像是被红油漆泼了一把,有半边模糊不清,剩下的半边应该是群小孩子,最中心的那个做了个嘘的动作。
    这广告牌着实诡异,另外几节车厢的人也发现了,有几个甚至将脸贴到了玻璃上,就为了看清上面的内容。
    车到站的速度比赵浅想象中慢很多,所谓遣返一站,竟然是另一条全然不同的路线,前后一共花费了近五十分钟,才算到达了目的地。
    再下车时,地铁内的装饰风格已经全部变了,雕花的金属栏杆与仿制名画相得益彰,竟有种文艺复兴时代的繁复奢华意趣盎然。
    站在地铁站左侧等候的导游是个金发美女,模样倒是精致漂亮,但表情却很不对劲,有种隐藏在皮相深处的沮丧,但同时她的神情是倨傲的,对乘客一点也不客气,开口就是催促。
    出了地铁站,外面有一层浓厚的雾霾,上下左右皆是灰茫茫一片,人走到两米开外就会被全部吞没,身影缩成狭长一条,就连声音都困在其中,空气震震而响,分辨不出方向。
    在导游的带领下,赵浅终于看到了大概率会出现的抽签摊位。
    这摊位就是简陋的桌子铺了麻布,旁边用竹竿挑着铁口直断两文一卦的招牌。
    桌子上孤零零放着一个竹筒,里面刚好二十一签,一签不多,一签不少,摊子摆设虽然具体,却没有主人,可能只是地铁搞出来的意象寄托。
    能被遣返的人都不是新手,至少也得像赵浅这样,有个基础的积累,所以对忽然出现的卦摊并不惊讶,甚至排好了队,有些虔诚的许个愿抖一抖,有些则不上心,随手抽了一片。
    赵浅拿到手的签为上上大吉,傅忘生却不一样,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运气,对着签筒说遍了好话,抽出来的也就是个下签,凶。
    傅忘生很知足,他以前都是下下大凶。
    下签没有提示就罢了,还用血写着,来陪我吧,而上签却是个好东西,除了能给赵浅加上一定程度的幸运值,还提供了简单的线索。
    赵浅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来陪我玩吧。
    这多出来的一个字可真宝贵。
    第19章
    这一趟的站点是个巨大的哥特式教堂,尖利的教堂顶端指向天空,在浓重的雾霾里劈出方寸清明,能望见阴沉天际。
    教堂很高,年代久远,青白色的墙壁斑驳,因为没什么阳光的缘故,连花窗玻璃都显得非常俭朴,大门之上还内嵌受难耶稣像。
    银制的十字架上下并非钝形,而是被磨成了尖角,寒光掠过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上头的血迹。
    这导游并没有上一任尽职,将所有人塞进教堂之后,粗略点了点人头,见不多不少就自己离开了。
    她全程皱着眉,似乎很不想踏足此处,连眼神都收敛到了极致,就像是没有余光,看东西时身体得跟着眼珠子转。
    但也难怪美女导游,这教堂确实诡异的很,里面的味道十分难闻,像是建在坟场或下水道边,不只是单纯的腐臭,还有种经年累月的闷
    赵浅想了想,形容道,榴莲大肠炖臭豆腐,还加了点卤水腌鱼。
    傅忘生哀怨地看他一脸,深觉得这种比喻不如直接说熬屎来的正常。
    现在的时间还早,教堂外虽然雾霾严重,但也透得进一些光,而教堂里只点着一圈蜡烛,不过视线并不受扰,很容易纵观全局。
    教堂空间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并将所有的地图直接给出,最上面是五彩的拼色玻璃,巨大的垂泪圣母杵在正当中,另还有几尊形态各异的天使,大多能看出年代感,缺胳膊少腿,还有一个没了大半边脑袋。
    人群里有个中年妇女似乎是信这个,她双手拢在胸前,垂目低头,轻轻祈祷了两句,愿上帝保佑。
    而她的上帝则在圣母像背后的阴影里默不作声。
    走进这教堂的二十一个人中也有不少非亚洲面孔,傅忘生秉承着是朋友得交的优良传统,十分钟内,几乎搞清楚了所有人际关系,回来跟赵浅继续咬耳朵。
    至于赵浅说的好听是独善其身,不好听就是阴郁孤僻,跟谁都保持拔枪决斗的距离。
    这些人大概能分成八组,傅忘生道,真正彼此熟悉的只有八组人,至于临时起意的大型联盟,在遣返站中维持不久,能过今天都算他们没心没肺没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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