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何来驿馆, 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姓赵的说道。
    钱马赵三人走向曲寒星,不曾向角落里的萧满与莫钧天投去目光,两人只觉逃过一劫, 长长松了一口气。
    曲寒星揽住其中一个人的肩膀,笑着说不是,然后问起他们任务情况。萧满小心谨慎转身,朝那边投去一瞥,就见魏出云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快进去。
    萧满顿时了然,从云台镇到神京,一路上都藏着的两人在此刻现身,是为了帮他们吸引注意力,忙拱手道谢。
    走吧走吧!诗棠看明白情况,快步走来,压低声音道。
    来自各地各国、要在神京祭典上献艺的人非常多,驿馆房间有限,自然不可能单人独住。萧满他们来晚了些,分到最里那间屋子。
    这是选剩下的,推门一看才知,屋中不仅逼仄,更连窗户都无,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这里却潮湿阴暗,仿佛薄暮时分未掌灯火。
    这是给人住的地方吗?
    诗棠气急,转身就要出去理论,莫钧天拉住她:忍住,过些日子便是祭典,切莫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们就要住这里吗?诗棠伸手指指屋内各处陈设:低矮狭窄的床铺,贴着墙放的桌子,简陋的椅与柜,她活了十六年,还从未这般委屈过。
    过会儿出去购些细软被褥,晚上再支一扇屏风。萧满温声说道,我与小莫都无须睡眠,到时你一人睡这床。
    并非被褥和床的问题!本小姐何曾受过这等欺辱!诗棠双手叉腰转身,睁大双眼瞪向隔壁,似要把墙瞪穿。
    隔壁的人自是不知她在做什么,过了会儿,诗棠自己垂下脑袋,摆了摆手,道:罢、罢、罢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话毕,从行李中取出一床竹席与丝绸被褥,不太麻利地换上。原来她早考虑过这一点。
    没过多久,秦姐来敲门,送来一些糕点,与他们说用膳与沐浴梳洗的事,随后又道祭典前可以在神京城中看看逛逛,但东西不能多吃、话不可多说,切忌惹是生非,否则出了岔子,无人能担待。
    萧满他们点头称是。
    秦姐走后,诗棠又搬出个屏风,将屋子隔出里外。
    她在家从未干过这些活,方方面面皆生疏至极,累出一身汗,此前又赶了大半日的路,本就疲倦,同萧满说了声,倒头便睡着了。
    这屋子唯一的好处大抵便是这个,白日里睡觉,不必遮光。
    莫钧天去外面要了些茶水,放好之后一撩衣摆,席地坐下,开始每日的功课。
    萧满点了盏灯,坐在灯下看书,过了不知多久,想起佛珠里还藏着个阿秃,便把它放出来,喂了一株魂草。
    夫渚鹿的魂体不似先前那般单薄透明,可皮毛依旧光秃秃的,看上去不太美观。萧满虚虚摸了摸它头顶的角,轻声道:
    你要努力让毛长出来,否则不漂亮。
    咕噜。阿秃甩甩尾巴,眼眸微垂,生出几分委屈。
    桀桀桀。
    一阵叩门声传来,手法端的是熟悉。萧满从椅中起身,快步过去开门。
    随着他的动作,被隔绝在外的日光涌入,在地上拉出一条细长的光带。萧满适才发现,原来悄无声息之间,日色已灼烧如火。
    夕阳西下,漫天的云都被染色。
    满哥,小莫!曲寒星进来,张口就喊。
    莫钧天从入定中抬眼,向屏风投去一瞥,小声道:诗姑娘睡了。
    曲寒星无声一哦,打了个手势,表示了解。
    魏出云跟着入内。
    这屋里便有了五人,再加一扇屏风,更显狭窄拥挤。魏出云蹙起眉:怎么给你们分了这样一间房间?
    这个多说无用。萧满摆摆手,给两人分别倒了杯茶,继而问:这驿馆出入甚严,你们如何这般光明正大进来的?
    我同钱老三说,我们任务要寻的东西可能在这驿馆内,让他帮帮忙,看能不能安排个差事。没想到孤山弟子的身份在这里还挺好用,于是就进来了。曲寒星笑道。
    你们亲自来而非用符纸传讯,可是发现了什么情况?莫钧天探头问。
    曲寒星摇头:这个不曾,我们刚打听到西江月的位置,过来接你们同去。
    他们已听萧满详说过不闻钟的情况,知晓诗棠想将不闻钟暂且存放到西江月的打算,也不敢将一件高级祭器过久放在身边,一进神京,便打听上了。
    还听说那附近有一家专做修行人士生意的酒楼,口碑极佳,一会儿要不要去那酒楼尝上一尝?魏出云接着说道。
    诗棠在敲门声响起时便醒来,听见他们说西江月时还迷迷糊糊的,但当听见吃食,立时情形,并生出兴致。
    她噌的一声起身,激动道:
    我看话本里写,你们修行者的食物和我们寻常人的大不同!此前一直想试,可家中不许,如今终于有机会一尝了吗?
    两者味道的确不同,诗姑娘想尝试,自然可以。萧满轻轻一笑。
    诗棠忙不迭道好,翻身坐起,脚蹬进鞋中,理了理衣衫,又拢了下头发,从屏风后转出,大方挥手:我请客!
    那就不客气了!曲寒星笑道。
    西江月在城东,与驿馆相去甚远,魏出云直接祭出云舟,带众人前去。
    落日下的神京城仿佛在燃烧,亭台楼阁、长街短巷,落满夕阳余晖,蜿蜒江流、静谧溪池,盛满晚霞辉光,便是路上行人,亦披着绚烂光华,过眼处无不赤红如火,整座城繁华盛大。
    你们人不对,这神京城可真是美啊!曲寒星赞叹说道。
    萧满点头,分外同意他的话。
    那处便是名花倾国。诗棠抬起手。
    其余人立刻看向她所指之处,但见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上,有高台静立。它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鼓,鼓面上绘着花纹、雕了鸟兽,斜阳照耀之下,栩栩如生。
    诗棠几乎看痴了:真美啊,我从前只在画儿里见过。
    在那里跳舞,整个神京城都能看见?萧满看了看周遭,问。
    是。诗棠点头,到时候全国各地,不对,是悬天大陆各处,都会来人,就相当于被这个世界看见!
    萧满便问:那你对这次祭典,有什么想法了吗?
    诗棠捧着脸,嘿嘿笑了声:我想直接跳下去,落到那上面
    萧满抬头望了望天。
    名花倾国并非寻常人能够靠近的地方,即便诗棠再向往,这个时候也只能让她远远瞧上一瞧。
    过了片刻,云舟转向城东。
    神京城不日将会举行十年一度的盛大祭典,前来参观的不仅仅有寻常人,更有来自各门各派的修行者。品质不凡、装饰华丽的车驾奔行道上,对比之下,萧满他们的云舟就显得不那么惹眼了。
    萧满和莫钧天换回男装后才下去。
    西江月铺子开得略隐蔽了些,稍微找了找,他们才走进铺面。诗棠付了钱,把装有不闻钟的乾坤戒交给掌柜的,换来一枚凭证,便算妥当。
    然后去魏出云说的那家酒楼。
    这几日来,他们吃住皆在袖舞回,秦姐为防止姑娘们身材走样,严格控制楼中人饮食,每日吃什么、吃多少,都是定好的。萧满清修惯了,又能辟谷,不觉有什么,却苦了诗棠与莫钧天。
    前者在家中,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何曾被苛待过吃食?后者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白华峰上一顿能吃三碗米饭。袖舞回却从菜式到分量都克扣。纵使曲寒星与魏出云晚间会带些吃食来,那也只能稍微解个馋。
    甫一进酒楼,店伙计还未引着他们来到座上,诗棠与莫钧天便点了七八个招牌菜。
    萧满要了一碗加桂花糖加冰沙的酒酿圆子,曲寒星甚是无所谓,说你们要什么我就吃什么,魏出云则加了一道汤。
    坐的是雅间,等菜的过程中,萧满飞了道绝音符纸出来,确定谈话不会被其余修行者听去后,道:等会儿到神京城中转转,看能不能寻到什么。
    我倒是想了个主意,我们去糊弄个什么达官贵人,让他开道,送诗姑娘上名花倾国。曲寒星眼珠子一转,笑得狡猾。
    那可是皇家之地,除非糊弄到皇子皇妃甚至皇上。诗棠幽幽地说。
    曲寒星:哦。
    我开始希望袖舞回的姑娘们通通水土不服,这样一来,就我们三人能上台去,诗棠你放开了跳,指不定能夺得魁首。莫钧天叹了声气。
    说起来,祭典上的表演五花八门,到底靠什么争夺一二?曲寒星疑惑问,总不能是谁表演时欢呼声高吧?
    诗棠道:似乎是皇上陛下钦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祭典之事,先前点的菜亦一道一道上桌,萧满的那碗酒酿圆子是其中最瞩目的,用青花瓷碗装,圆子五颜六色,捏得玲珑剔透,沙冰堆得冒尖,桂花旋转洒落,漂亮得不成样子。
    萧满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诗棠问他:味道如何?
    可。他给出肯定回答。
    诗棠转头一挥手,让店伙计再上四份这样的酒酿圆子。
    一行人吃饱喝足,拖着散漫的步调走在神京城中。
    祭典未正式开始,氛围已然浓郁,长街悬满花灯,树上飘挂红彩,游人如织、车马不绝。他们随着人流向前,几乎要被道路两旁琳琅满目的货品迷了眼。
    短短一段路,诗棠就买了好些,塞得那件法器已装不下,自己的手又不够用,不得不请莫钧天与曲寒星帮忙。
    前方有个卖面具的铺子,狐狸老虎狮子各式各样的挂满整面墙,诗棠看上其中一个,奔着过去。
    萧满怕诗棠走丢,跟在她后头。他对这些面具无感,但都走到面前了,不由打量几眼,发觉这些面具做工甚为精美。
    有人来到萧满身侧,萧满怕挡了面具铺的生意,赶紧往旁让了让。
    那人上前一步,伸出修长的手,从墙的最顶上摘下那个由木头制成、生着两根鹿角的面具,然后抛了些银钱到摊贩手里,将面具递到萧满面前,道:送你。
    萧满有些疑惑,转身看定这人。
    是个高挑的男人,穿一身漆黑滚金边长袍,腰后带一长一短两柄刀,一双桃花眼半弯,满是笑意。
    它和你很相配。这人又说。
    第30章 兴致盎然
    夜色灯火, 宵风吹得袖袍起落, 这人境界似乎极高, 纵使萧满上一世的眼力还在, 仍旧看不穿。
    莫非是太玄境之上, 太清圣人境?
    萧满心中凛然,没接这人手上的面具, 也没说话,稍微往旁退了一步。
    换来一声低笑。
    这面具是你亲眼看见我从墙上拿下来的,我没机会动手脚。穿黑衣的人说道, 语气还挺随和。
    我与你并不相识。萧满道, 说完看了眼诗棠, 打算带她离开。
    正巧诗棠付完账, 抱着七八个面具转身, 瞧见穿黑衣的手里的鹿角面具, 眼睛里流露出欢喜,扭头就问:
    老板, 还有这样的面具吗?
    摊贩朝这边看了眼, 语带歉意:对不住啊姑娘, 这样的面具拢共只做出了一个。
    啊,是吗诗棠十分失落。
    再看那个穿黑衣的,依然保持着给萧满递面具的姿势, 诗棠不由狐疑:你们认识?
    不认识。萧满摇头。
    诗棠哦了声:那我们走吧。
    却是一步三回头,将留恋不舍之情表现了个十分。
    萧满见状,问她:你很想要那个面具?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面具, 想来阿青与翠玉也没见过,便寻思着带回去给她们瞧瞧。诗棠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
    这段时日,萧满听诗棠说了不少事。她从小就住在虎鼓山上,家中不许出门,她便只好在山上玩。阿青与翠玉是她的随侍丫头,自幼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她对外面的了解,大都是听两个小姐妹说的。
    诗棠这次偷跑出来,回到家大抵要挨父母的骂,或许会要被禁足一段时日。萧满想到此处,心中不忍,朝那穿黑衣的走去。
    那人还站在原处,眼底含笑,似乎早料到萧满会回来。
    谢谢。萧满低低道了声谢,从他手里拿走鹿角面具,然后取出几个钱,放进这人掌心里。
    穿黑衣的没阻止萧满的举动。
    至于诗棠,她见萧满买到了鹿角面具,忍不住欢呼出声。
    萧满把鹿角面具给她,又帮她分担了几样东西,汇入人潮,去找曲寒星他们。
    夜市喧闹,风却略有几分冷峭,面具铺子又迎来一批客人。有个白衣白发眉睫染霜的人走到那黑衣刀者身侧,将手里的一碗冰沙堆得冒尖的酒酿圆子递与他,轻喊一声:
    阿倦。
    你回来了。沈倦接过碗,弯眼笑道。
    不见两人有何动作,倏然之间宵风一转,街上已失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再抬眼,他们站到了不远处的屋顶。
    沈倦盘膝坐下,吃起碗里的酒酿圆子。
    做何送东西给他?沈见空问。
    方才你没听见吗,我说他与那面具很相配。沈倦哼笑说道,慢条斯理吃完一勺沙冰,撩起眼皮。
    他目光落在长街之上灯火之下,稍过片刻,生出感慨:虎鼓山上那小姑娘,如今长这般大了。
    沈见空敛眸,面上无甚表情:却也不剩多少时日。
    据我推算,要想将这条街逛完,还得花上两个时辰,到那时驿馆关了门,进去可要费一番功夫,不若先逛到此处,明日咱们再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曲寒星见诗棠又买了一堆东西回来,不由感到头疼,寻思一阵,朝长街那头遥遥一望,道出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劝诗棠就此打住。
    莫钧天觉得曲寒星所言甚是有理,点头附和:买得也够多了,先到此为止吧。再这样逛下去,他都要被人潮和诗棠买下的东西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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