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直觉他是在使诈,忙向旁侧急急一避,期间下意识向后方一看,饶是早有准备,还是禁不住心下一沉。
    不仅是后方,在整只小舟的前后左右,都有巨大渔网自下方飞快地破水而出,仅升出水面的部分便足有几丈之高,它们声势浩大地连成一片,接缝处毫无破绽,将疏和那叶小小扁舟牢牢兜在其中。
    后方传来扑通一声,疏扭头一看,发现先前人竟然扑通一声跳入海中,就这么弃船而逃了。
    他刚好擦着最后的出口逃了出去,这还不完,又转过身来体贴地把唯一的缝隙堵死了。
    电光火石间,疏将体内灵力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抹残影,迅速向对方抓去,生生把坚韧细网破开了一个小洞,那人还没来得及游远,硬是给他扯住衣角,一把拽了回来。
    疏急切道:他到底在哪?!
    楚大人可是大功臣,这会估计在龙船上等着喝圣上的庆功酒呢,那人不慌不忙,自嘲般笑道:可惜我们这些小人物,一天天给人卖命不说,到头来,还得把命搭在这。
    话音未落,只听耳边传来嗖嗖嗖的破空声,有密密麻麻的羽箭在空中离弦而至,朝汪洋中央的小舟疯狂射来。
    疏矮身一躲,径直倒地,紧紧贴在甲板上,任凭羽箭自上方擦身而过,可面前那男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一阵令人牙齿发颤的刺破血肉声过后,他便垂下头,脸上飞快笼上一层青黑色的死气,一动也不动了。
    那箭上竟然有毒。
    疏心中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索性一咬牙,打算拼着最后的一点灵力随便化个什么小鱼遁走,可此念一出,他却突然发觉不知从何时起,身子竟然开始发软,甚至连意识,都有点模糊起来。
    看来不光箭上有毒,只怕连方才那人身上的一切物件,都早早地给人涂上了致幻的药物。
    上空有飞来飞去的毒箭,周围是材质牢不可破的细密渔网,且那网还在给人不停地向上拉去,而他灵力行将枯竭,甚至连个像样的化形都做不出。
    莫非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知何时,上方密密麻麻的箭雨渐渐停了,疏仍旧紧伏在甲板上,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他勉强扶着船舷站起来,发现眼前赫然是一艘金碧辉煌的龙船。
    那船高有百尺,此刻立在空寂无人的海面上,像个皮毛华丽的大海怪,许是先前灭着灯,又用了什么遮掩形迹的阵法,疏之前一路过来,竟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船上倒是自成一体的热闹,有许多举着火把的人站在船头,像围观什么稀奇物似的盯着疏看,为首一青年难掩面上骄矜之色,应该就是人族那位生性暴虐的圣上。
    小舟晃晃悠悠,随着渔网不住上行,很快落到龙船宽敞的甲板上,疏隔着渔网与那年轻的圣上对视片刻,拱了拱手,不动声色道:区区不才竟劳烦贵族这般兴师动众,实在受宠若惊。
    他此刻的模样可以说狼狈非常,可周身萦绕的优雅气质依旧未损丝毫,灿烂金发在夜幕下熠熠生辉,美好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圣上歪了歪头,将疏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突然勾唇一笑,拍手道:素闻鲛人族个个都漂亮得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依我看,小鱼 ,你就别回去了,干脆留下来陪我吧。
    第97章 七夕番外之逢枭
    绝尘峰上的那位圣君喜好游历,这在昆梧山是连梅子精都皆知的事。
    以前没收徒弟的时候,谁要是想往绝尘峰递名帖拜访月圣君,那基本是十去九空,唯一不空的一次,还得赶在中秋元夕之类佳节,叶掌门实在看不下去,连发几道掌门令三催四请,把他催回来过节的时候。
    为了彻底整治月清尘不着家的毛病,馥郁和叶知秋早就达成共识,一定得在山上多给他找点牵绊,收弟子最起码收十个八个,最好从大到小排个序,让月清尘随时都有干不完的活。
    就是不知为什么容易让人联想起老母猪怀小崽,生完一窝又一窝。
    其实修道之人多半对于家这种东西没什么感觉,因为走的是一条攀峰之路,站得越高处境越险,一不留神就摔得粉身碎骨,因此情感羁绊这种没用的东西,最好早早摒弃了,连父母子女都是亲缘淡漠,何况师徒这种虚无缥缈的情分?
    更别说望舒圣君名声在外,是冷清孤僻的代名词,无情无义中的典范。
    虽说掌门的面子不能不卖,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徒他是收了,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追寻远方的脚步,反倒常常以磨炼三个弟子作为理由,把他们一同拐带出山,以历练之名,行旅游之实。
    这次去的,是一座冰积千尺,茫茫无迹的大雪山。
    此山地处北疆,与魔族地界相距不远,算是浣花宫的地盘,据山下村民以讹传讹的说法,在山的极深处藏有上古大神的墓葬群,由吃人的大妖怪负责镇守,里面埋了数都数不清的神秘宝藏。
    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连那妖怪是什么模样都描述得出,说是什么九个头颅十只眼,振翅一飞能遮天,还说这大妖可能是上古龙族遗留的后裔,那里面埋的都是古龙族的传世珍宝。
    扯淡,哪家龙长得成这种怪胎。
    月清尘对这种传言的可信度心知肚明,因为只当听个闲话,可在座却自有好奇心极度旺盛的少年人。
    洛青鸾一双猫眼睁得大大的,端着大粗茶碗兴致勃勃地靠近那扯闲篇儿的年轻人,随口问道:听你说得跟真的一样,怎么,是亲眼见过吗?
    年轻人本自顾自吹着牛,一听这话,本能地以为有人来砸场,当即戒备起来,可抬眼一看,发现竟是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姑娘,忙收起周身戒备,红着脸争辩道:此事千真万确,我没见过,但我爷爷的爷爷见过。
    洛青鸾见他老实,存心想再逗一逗,可余光瞥见月清尘似乎轻叩了下桌板,便赶忙吐吐舌头,端着碗一溜烟回到大部队身边。
    那年轻人追着她远去的倩影往回一看,发现邻桌的邻桌坐了两个人,其中那少年人眉眼英俊得逼人,气韵是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看似万事不关心地喝着茶,可年轻人总觉得,但凡这茶馆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尽收眼底。
    至于他旁边那个人,虽然带着面具,可年轻人只觉得,即便说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怕也不过如此了。
    他直眉楞眼地盯着那神仙出起神来,却突然感到一阵冰冷的警告视线,他恍惚中抬起眼来一搜寻,发现这视线来自那英俊少年。那少年手中分明没拿任何利器,可他竟不敢当其视线之锐,忙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洛青鸾察觉到有人在观察这边,却也没在意,她风风火火地一屁股坐在小破板凳上,一斜眼看见萧紫垣正蹲在地上,手中举着块糖,对一个同样蹲在地上玩蚂蚁的小女娃循循善诱:小妹妹,来告诉哥哥,你家大人都是怎么给你讲九头鸟故事的呀?
    小女娃约摸是不常吃糖,此刻眼巴巴地盯着萧紫垣手中的糖块,伸手道:吃人。
    吃人?萧紫垣笑容一僵,能不能
    具体点还没说出来,手中糖块却被人一把夺去,萧紫垣气急败坏地扭头一看,发现洛青鸾那死丫头正洋洋得意地冲他笑,接着挨个走形式似地问了一圈:师尊吃吗?师弟吃吗?师兄不吃,哎呀真不好意思,那就便宜我啦!
    说完,她就把糖块丢进了自己嘴里,吃完还吧唧几下,嫌弃道:肥圆师兄,真难吃。
    小女娃顿时哭了起来,萧紫垣也觉得自己要吐血而亡,只得勉强着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佯作哭啼状:师尊,洛青鸾她欺负我,您要为我做主啊。
    月清尘看着这活宝似的俩人,却没收拾他们之间的烂摊子,只俯下身,在那哭哭啼啼的小女娃眼前打了个响指,变了个冰凝的小兔子递给她,见女娃破涕为笑,这才跟着轻轻一笑,道:收拾收拾,准备进山了。
    君长夜当即起身,掏出钱来扬声道:掌柜的,结账。
    一脸和气的胖掌柜当即堆着笑走过来,见了女娃手上的冰兔子,不由深深看了月清尘一眼,压低声音道:莫非几位,也是为了山中宝物而来?
    月清尘淡淡瞥他一眼,却并未答话,君长夜一边把钱递给对方,一边解释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
    洛青鸾好奇地打量了,突然觉得不知从何时开始,师弟跟师尊之间好像自成了一方默契,她不由捅捅萧紫垣,轻声道:肥圆,看来你这首席弟子的地位要不保了。
    萧紫垣睨她一眼,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睁开你的大眼看看,我从来没在那位子上坐过,更没有篡位的打算。
    胖掌柜收了钱,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四人几眼,低声恳请道:那山里的妖怪不是好相与的,每次苏醒都要吃人,据说那大妖已有百年未曾苏醒,恳请诸位,千万不要惊醒他。
    月清尘神色和缓下来,颔首道:掌柜放心。
    巍峨雪山上杳无人烟,豆大的冰雪给北风呼啸着卷起,打在脸上生冷生冷,索性几人皆受惯了绝尘峰上的终年积雪,因此并不在意,一直从山脚下走到了雪线以上,进入雪山腹地。
    其实刚一进山,月清尘便陡然感觉到了妖气,只是这妖修为尚浅,大抵就是些刚有灵智几十年的小妖,拿来跟弟子练手还差不多,根本不成气候。
    果然,进入雪山腹地没多久,几人便先后遭逢了凶神恶煞的白熊怪,雪狼妖和吊额大白虎 ,前两个对于君长夜和洛青鸾而言没什么难度,很快便一人放倒一个,然后一同向老虎精包抄过去。
    那老虎精倒是很有几番道行,自个儿就把萧紫垣追得鬼哭狼嚎般满山跑,随着后两人加入战局,它顿时瞪起铜铃般的大眼,眼中竟透出几丝狡猾,接着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比两人还高的粗犷大汉,两手各拎一把带倒刺的流星锤,向君洛二人分别甩了出去。
    这大虫一身蛮力,大锤耍得竟很有技巧,比昆梧山那些学锤的师兄弟高明不知多少倍,洛青鸾极轻巧地一躲,随后左手揪下绑头发的长鞭,向前用力一甩,缠上当空砸来的大锤,右手则拔剑出鞘,顺着鞭子向前的力道翩然飞出,将水鸢悍然刺向老虎心口。
    老虎精似乎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回身一旋便将锤子从她鞭下抽出,随即向上一挡,与水鸢剑撞了个正着,接招同时不忘调戏:你这小娘子倒凶悍得很,是大爷喜欢的调调,不如跟了我做夫人。
    话音刚落,他却并未如意料中那般看到女孩恼羞成怒的神色,只见对方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随即毫不恋战地撤出站圈,一把拎起旁边那小胖子的领子,就要往旁边撤。
    白虎精感觉受了侮辱,当即大怒,飞身便要去追,谁料身后却突然极冰冷的气息,他本没在意,拎起大锤随意往身后一挥,弗料只听当的一声,那重逾百斤的大锤竟给人一把扣下,再挥不起来了。
    大老虎怪叫一声,猛地回身反攻,见只是个不及他腰高的小崽子,不由更生气了,当下化了虎形,张开血盆大口猛扑向君长夜,似乎打算一口把他脑袋咬下来。
    君长夜却不闪不避,他闭上眼睛,口中默念着什么,然后一剑直直刺出,临到虎口时颇诡谲地往边上一偏,正好刺向它躲的方位,挑了老虎一颗沾血的大门牙。
    老虎愤怒了,可君长夜一听声响,当即摇摇头,蹙眉道:不对。
    老虎简直愤怒地要出奇了,感情这小崽子是把自己当成喂招的虎肉桩子,竟然还闭着眼,真是气死他虎大爷了!
    虎大爷一声虎啸,当即摩拳擦掌地又扑上来,可君长夜眉宇间浓云郁结,似乎正处在一处瓶颈上,即便虎爪已临到眼前,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虎大爷阴险一笑,当即便打算给这小子破相。
    可就在此时,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划破猎猎风声的弦响。
    君长夜依旧闭着眼睛,头却倏地往旁边一旁偏,正巧避过飞来的虎爪。
    耳边又是几声弦音,声与声间间隔不久,却恰好够少年找寻时机在白虎身边迈开步子,虎精只觉对方身法快如鬼魅,每一步都仿佛有玄机般,却半点看不透。他咆哮一声,不打算再跟对方兜圈子,轰然向少年扑了过去。
    君长夜专注于自己的步法,闻声却也不停,只是看似随意地向上一挑。
    可这次,他手中之剑却直直刺中了白虎胸口正中,那一剑极快极深,瞬间穿透了心脏,又险些把虎心直接掏出来。
    白虎精惨叫一声,本能地喊道:大王救命!
    可这命字尚未消散在空气中,他却已失了声,头软软地垂到一边,便轰然倒地。
    君长夜给白虎血浇了一头一脸,一双眼眸却亮得惊人,似乎终于突破了什么瓶颈,接着飞身而起,落到了皑皑雪顶之上。
    月清尘眼看着他过来,却仍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琴弦,心中飞快回想着方才少年斩杀虎妖的情景,竟突然这样想道:
    如果他跟我一般大,彼此间又无师徒的牵绊,没准能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随即却又摇摇头,心道哪有这么多如果。
    转眼间少年已走到身旁,君长夜冲他极沉静地行了个礼,朗声道:
    待弟子等会收拾了虎骨,拿回去给师尊泡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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