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才还在酒店的床上,怎么这会儿就到了这里?林半夏一时间实在是想不明白。
    就在此时,那哒哒哒的脚步声再次从门外传来,伴随着女人尖锐的咒骂,林半夏立马意识到,是刚才那个恐怖的女人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屋外跑去,也不敢回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间屋子。在冲出屋子的那瞬间,林半夏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他看到了屋内整齐的摆设和他曾经居住的旧屋一模一样。
    虽然发现了蹊跷之处,可林半夏并不敢停留,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出了院子,扑到了路边的杂草丛里。
    他刚一离开,那个女人就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什么东西,林半夏看不太清楚,但远远的看着,竟像是孩子似得,女人提着孩子进了屋。林半夏心惊肉跳的站起来,想要靠近一点看清楚那孩子的模样,谁知眼睛却突然被一双冰冷的小手盖住了。
    不要回去啦,不要回去啦小手的主人发出稚嫩的童音,正是林半夏心心念念想着的何小花,她说,快跑吧,夏夏,快跑吧。
    林半夏轻轻的拨开了小女孩的手,他转过头,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他忍不住眼眶一热,伸手重重的抱住了她:小花小花我好想你。
    你怎么回来了呢。何小花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回来了吗?
    林半夏有些茫然:你说什么?
    何小花看着林半夏,眼神里有些哀愁的味道,她伸出手,轻轻的擦干净了林半夏的眼泪:你不该回来的。
    林半夏说:为什么?
    何小花没有回答,小心的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远方。
    林半夏抬眸看去,看漆黑的山道上,出现了无数个黑色的影子,这些影子像是人,又像是别的东西,他们走近了,林半夏才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我去引开它们,你记得往回家的方向跑。何小花说,小心一点,不要掉到河里去了
    林半夏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
    何小花站起来,朝着远处跑了过去,她奔跑的声音似乎吸引了那些奇怪的黑影,黑影朝着她的方向立马跟了过去。林半夏咬咬牙,决定听从何小花的说法,往家的方向跑,但他刚跑出去两步,却忽的意识到,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姑姑的家,不是他的家,身为孩子的他,根本没有家这种东西。
    可即便如此,林半夏也不想坐以待毙,他看了一眼小花消失的方向,决定朝着反方向逃跑,避开那些黑影。如此想着,林半夏便如此做了,他跑上了细细的田坎,田坎上全是泥泞的淤泥,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整个世界黑的好像被一块幕布遮住了。
    林半夏迈着两条细细的腿,没有目标的奔跑着,他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四周隐隐约约如同怪物阴森的倒影,似乎整个世界都扭曲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孩子,可幼时那些已经遗忘的记忆,却随着他的奔跑开始复苏。
    似乎在某个寒冷的夜晚,他也在同样的地方,躲避着身后可怕的追击者。
    是什么东西在追他呢?林半夏忽有所感,猛然顿住脚步回了头,黑暗里,他看到了几盏冰冷的灯火,灯火里夹杂着人声,声音里有男有女,他们的面容在灯火下时隐时现,每一张脸都狰狞的像恶鬼。
    林半夏浑身突然开始发抖,心脏也跟着狂跳起来,那些曾经他感觉不到的恐惧,此时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但身体却比意识的反应快了一步。
    林半夏再次奔跑了起来,他不敢回头,几乎用尽了全力往前狂奔。
    然而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小孩,就算用尽全力,怎么可能跑的过大人呢,身后的恶鬼离他越来越近,他没办法,只能不管不顾的往前,可腿上的力气越来越少,最终踉跄几步,在黑暗中一脚踩歪,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就这样从田坎上跌落进了旁边的水田里。
    水田的水不深,可林半夏实在是太矮了,他呛了好几口水,想要挣扎着从田里爬起来的时候,那些恶鬼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张张怪异且恐怖的面孔,每个人都长的一模一样,他们在田坎上俯下身,冷冷的凝视着水田里好像虫一样挣扎的可怜孩子。
    恶鬼发出刺耳的笑声,他们将林半夏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伸出手,抓住了林半夏纤细的手臂。
    林半夏想要挣脱,然而恶鬼的手却好像铁铸的一般,他的力气无异于蚍蜉撼树。
    就这样,林半夏被硬生生的从水里拎了出来,他浑身都湿透了,那些形容可怖的恶鬼拖着他像拖垃圾一样,把他往来的方向拖走。
    救命林半夏听到了自己的叫声,这叫声不是他主动发出的,倒像是这具身体的本能,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和石头不住的摩擦,深埋的记忆开始浮现,这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熟悉的让他内心深处涌起了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恐惧。
    不要小孩很轻,被抓在手里,像只可怜的小猫,没人能救他,就这么一路被摔摔打打,直到面前再次出现了那间可怖的矮屋。
    林半夏想起来了,在某个夜里,幼时的他也被这样粗鲁的对待,在荒野绝望的奔跑,被粗鲁的抓住,咒骂,摔打,接着被恶狠狠的带回了家。
    不,那地方不应该被称作家。
    林半夏想,那地方,不配叫做家。
    这一次,到底是和记忆里有些不同,至少林半夏没有哭,他虽然恐惧,虽然绝望,虽然已经没有力气,但依旧在努力的挣扎,用自己细小的牙齿,恨恨的咬着抓住他的恶鬼,他相信,有人一定会来救他。
    就这么被拖了一路,矮小的房屋出现在了林半夏的眼前,里面亮着灯,却比地狱还要恐怖。林半夏不受控制的抖动着身体,他想要冷静,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生理性的反应,就好像这些情绪,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被抓着带回了矮屋里,林半夏又看到了那个破旧的橱柜,橱柜上面刀口还在,只是女人却没了。他被甩进了橱柜里,接着橱柜被狠狠的摔上门,那些东西又在外面落下了一把锁。
    林半夏逃跑失败,又被抓了回来。他的身体很疼,似乎肌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右手似乎也脱臼了,他静静的坐在柜子里缓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把柜门推开。
    但奈何那把锁牢牢的挂在上面,以林半夏现在的力气,根本无能为力。林半夏有些累了,他抱着双腿,低声的咳嗽着,努力的排除内心的恐惧,思考着应对的方法。
    然而他还没想出来,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用力的拍打起了橱柜。
    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了橱柜的外面,阴郁的眼神,即便是只有一个小小的缝隙,也能看的那么清楚,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充满了恨意的咒骂,单薄的橱柜开始被人用力的拍打起来。
    林半夏林半夏有人在叫林半夏的名字,你就永远呆在里面吧笑声,哭声,咒骂声,无数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无数张狰狞的脸挤到了橱柜的缝隙处,林半夏想要后退,可身后就是冰冷的柜壁,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幼小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绝望包裹。
    疼痛,恐慌,绝望,无数不属于林半夏的情绪源源不断的涌入了他的身体,剧烈的痛苦冲击着林半夏的神经,在他的意识即将脱离身体的那一刻,林半夏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双小手,小心翼翼的包裹住了。
    他茫然的回头,看见了一个不知何时蹲在他身侧的女孩,女孩说:林半夏,你不要害怕,我在呢。
    她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那一刻,林半夏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了,他的灵魂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宁静。
    毫无疑问,这种变化成为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宋轻罗:你进柜子干什么。
    林半夏:为了出柜?
    宋轻罗:
    第53章 妹妹(四)
    何天磊看着林半夏走了,虽然他的内心很想叫住林半夏,再和他大吵一顿,但站在林半夏身旁的那个漂亮男人,却让何天磊打消了这种想法。或许是曾经和那些东西接触过,何天磊竟是从这个男人的身上,嗅到了同样的气息,危险的感觉让他抑制住了自己暴躁的情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林半夏走了。
    林半夏走后,何天磊站在走廊上抽完了第三支烟,骂骂咧咧的走回了病房里。
    病房里,他的父亲像神经病一样被绑在床上,何天磊越看越觉得心烦,冲着床就来了一脚,恨声道:要不是你们当初非要贪图那点钱,怎么会收养到这么个灾星,现在好了,弄成这个样子他骂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床上的人一直没有出声。何天磊凑过去一看,顿时惊骇欲绝,只见缠在他父亲嘴里的毛巾居然被鲜血染红了,他的父亲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何天磊慌乱的叫道:护士,护士
    护士进来后,检查了一下,十分诧异:怎么会?
    何天磊道:他这是怎、怎么了?
    护士看了一眼何天磊:你爸把毛巾咬破,又咬断了半根舌头,还好血被毛巾吸走了,没有窒息。
    何天磊不可思议道:这么厚的毛巾都咬破了?
    医生马上过来。护士有些迟疑,你父亲以前真的没有精神病史?
    没有啊。何天磊很肯定,只是说完这话,他却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在屋子里慌乱的扫了一圈,当他看到某个角落时,表情立马就变了,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他道:护士你之前记不记得,这个柜子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护士虽然觉得何天磊的问题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我出去的时候是关着的,怎么了?
    没、没事。何天磊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没过一会儿,医生来了,把何天磊的父亲推出去做检查,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何天磊一个人。
    他坐在床边,对面就是那个空空荡荡的柜子,柜门开着,里面什么都没有。可何天磊盯着空空如也的柜门,却生出了一种悚然的恐惧。
    时间过的太久,何天磊忘了一些事情,可是当他看到熟悉的场景,那些被他逐渐模糊的记忆,却从潜意识的深处浮了起来。
    自从搬家之后,何天磊的家里所有的柜子都没有安上门,他们一家三口陷入了诡异的默契中,对之前发生的事绝口不提,本能的逃避着什么。
    可何天磊自己明白,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因为做错了事,马上就要被责罚的林半夏,因为害怕逃了出去。何天磊的父亲喝多了酒,提着长棍骂骂咧咧的追了出去,母亲在厨房里咚咚咚的正切着菜,听到外头的动静,根本无动于衷。
    那天好像很冷,何天磊想,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能回想起凌冽的寒风,吹打在他脸上的感觉。那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冷意,让此时坐在屋内的他,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林半夏是傍晚被父亲抓回来的,他全身都湿透了,脏兮兮的像只滑稽的猴子,何天磊就站在屋子里,大嚼着奶糖,看见他的父亲拎着满身伤痕的林半夏进了屋子。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对着小孩拳打脚踢,待他累了后,小孩的哭声已经微不可闻。但他却还是不满足,伸手拉开了橱柜的门,一把将小孩扔了进去。
    幼时的何天磊见到此景,哈哈大笑起来,因为笑的太快张,嘴里还没吃完的奶糖掉在了地上,他瞧着奶糖,突然生气起来,转过身,一路小跑进了自己的卧室,再次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小巧的锁。
    讨厌鬼。何天磊骂道,他毫不犹豫的把手里的锁套在了橱柜外面,转身学着父亲的模样,骂骂咧咧的走了。
    时隔多年,何天磊的记忆依旧清晰,他仿佛看到幼年的自己心满意足的在母亲的陪伴下洗了澡,又躺进了温暖的被窝。家里的灯暗了下来,浓郁的睡意席卷而来,何天磊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不过想来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于是他坦然的闭上眼,陷入了深眠。
    如果现在,有机会让何天磊重新选择一次,他一定不允许自己就这么睡着,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这一天,是他们家恐怖经历的开端。
    那晚之后,他们家里,便多了一个不存在的小女孩。
    想到这里时,何天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他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小小的柜子,下一刻,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他面前的柜门居然关上了,屋子里空空荡荡,依旧只有他一个人,可那柜子上却落了锁。
    而那锁头的模样,竟是如此的熟悉怎么看,怎么都像,他小时候用过的那一把。
    何天磊的喉咙上下动了动,眼神几乎快要被恐惧溢满,他不断的告诉自己冷静,想要站起来离开这里,但身体却好像和凳子黏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开。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锁头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就这么落到地上,在何天磊惊恐无比的目光中,那柜子里的门缓缓的打开了
    小小的柜子,居然塞了两个身形扭曲至极的人,何天磊在里面看到了两张无比痛苦的脸,一张是母亲的,一张是他父亲的。
    他的衣角被扯了一下,何天磊低下头,看见小姑娘的脸。
    小姑娘咧开嘴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她说: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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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半夏蜷缩在小小的柜子里,他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本来应该害怕又痛苦,但小花就在他的身侧,他就好像没那么难过了,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扭过身,抓住了小花冰冷又柔软的手,低声道:小花,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小女孩的声音软乎乎的,如他记忆中的那般模样,扎着两个俏皮的羊角辫,可爱的像只洋娃娃,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在外面过的不开心吗?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她盯着林半夏,想从他的眼神里得到答案。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林半夏说,我过的很好还交到了好多朋友。以前的他不曾意识到,但此时再看小花,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的眼神里,充斥着悲悯慈爱,与其说像个小孩,倒不如说更像林半夏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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