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倒是没想过那么多,第一是他跟在梅先生和顾国师身边日子也算久了,自然熟悉顾国师一脉的做派。第二是兰霄在侧,他的容貌着实是招惹祸端,郁宁借着他师傅师公的名头在外,自然要把实力摆出来,免得有不长眼的来招惹,所以那些侍人这样做,郁宁也没出声阻止。
    左右把原本的客人请走,也是要花钱的,一方花钱,一方拿钱,你情我愿,也算不得什么欺压良民。
    一旁的跑堂的见来的两位贵客坐定了,这才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讨好的问:两位客官用些什么?若是头一回来,小店的八宝攒盒是有口皆碑的好,各色点心都有一份,最适合新客来尝个鲜儿了。
    郁宁自觉也算是余庆斋的老客了,想也没想的就报了一连串的名儿:绿豆糕、红枣糕、牛乳酥饼一样来一份他看了一眼兰霄,想着兰霄第一次来,又说:再来一个八宝攒盒今天你们张掌柜的在吗?芙蓉酥做了么?有的话就来两份。
    他又顿了顿,接着说:我说的这些,依样给我同来的都上一份。
    没想到您是行家!您说的这些可都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跑堂的听了郁宁报的菜名儿,当下心底就有了数,先夸了郁宁一句,又赔笑道:不巧的是,今日掌柜的休沐,芙蓉酥的话我们铺子里的留小师傅尽得我们掌柜的真传,掌柜的也亲口夸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留小师傅今日在铺子里,您要是不介意,我让留小师傅给您做一道?
    也成。留小师傅?八成是张风来新收的徒弟吧,既然张风来都说他青出于蓝,郁宁自然是没什么好介意的。
    小店还新出了一些蒸品,有八宝莲子羹、牛乳芋泥酪,客官可要尝一尝?
    都来一份吧。
    好勒,二位稍等!
    跑堂的满脸欢喜的捏着单子下去了,没一会儿桌上就被摆的满满当当的了。余庆斋的点心似乎也优化了一下,比起郁宁之前吃的那一回,滋味上略有改变,应该是原材料的品质变好了的缘故,再有就是大小也作出了改变,变得大多能够一口一个,看着精致玲珑了许多。
    芙蓉以银针试过毒后,郁宁先捡了几个自己记忆里特别合胃口的点心尝了,又忙着给兰霄推荐,两人一口气吃了不少,最后一人捧了一碗热乎乎的牛乳芋泥酪喝着,热腾腾的牛奶配上香甜粘稠的芋泥丸子,一入口便是满口香浓。
    这才是人生啊郁宁捧着碗,满脸都是享受。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味儿,郁宁扭头一看,就发现芙蓉不知何时手上拿了个攒盒,见郁宁转头来看,上前一步将攒盒中熬好的药汁拿了出来,少爷,这是今日的汤药。
    郁宁面色一苦,他倒不是有意忘记的,但是今日出门的时间本来就早,早饭也没怎么吃,就等着来余庆斋吃一顿好的当早饭,安排在早饭后的汤药自然也就搁下了,没想到芙蓉却在这个时候端了上来,他哭笑不得说:怎么不早些拿上来?
    他都吃了一肚子甜食了,现在去喝苦药汁子岂不是要他狗命?
    芙蓉摇了摇头说:奴婢知错,但王太医交代过,不能空腹喝药先生与大人也再三交代过,药一定不能落下。
    郁宁看了看芙蓉,芙蓉低眉敛目,脸上并无丝毫表情,一副老实恭敬的模样,但这一位可是灌过郁宁药的狠人,郁宁要是敢不喝药,她就真敢奉命给他灌下去。
    郁宁只好老老实实的端起药碗捏着鼻子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一阵甜的之后的舌头变得对苦味更加不耐受了,这一碗药下去,郁宁只想吐,强行给自己塞了一勺甜得发腻的红豆沙,才将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兰霄闻着颇有些熟悉的药味儿,想到之前郁宁在家中也一日两顿的熬药喝,问道:郁宁,你是哪里病了?
    郁宁摆了摆手,又塞了一口红豆沙,有气无力的说:哪能,就是有点亚健康你也懂的,谁不熬个夜加个班什么的,我师父非要小题大做,变着法子让我喝药。说到喝药,郁宁又道:回头到了长安府,我求师傅派了王太医给你也看看,手脚冰凉总不是个事儿。
    王太医?御医?方才在车上,王太医这个称谓就已经提及过了。兰霄不经意的问道:你师傅是官员?
    不是,我师傅是修复古玩的大家,姓梅,单名一个若字。郁宁解释说:不过我师公是国师,所以请个太医也不算逾规虽然不知道你的腿是怎么伤的,但是看你之前还能扶着自己站起来,叫太医看看,说不定还能快一点好起来。
    兰霄闻言颇为真心的道了声谢:那多谢你。
    谢什么,你跟我还用说这谢字?郁宁想了想,挥退了左右,显然是要和他说一些私房话。两侧侍从退到了屏风后,郁宁才说:我师父和师公是契兄弟,本朝不限制男子之间结契。你跟着我回长安府,肯定会见到我师傅师公,到时候别太惊讶就好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两位师傅很和善的,应该不会与你为难。
    兰霄一直以为郁宁所说的师傅是一位女性,没想到居然也是位男性,不过这种事也并不少见,他点头应下了。正在此时,外面芙蓉的声音传来:少爷,张风来张掌柜的求见。
    郁宁一听,咦了一声,叫他进来。
    第108章
    张风来从屏风后绕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藏蓝的直裰,头上打理的一丝不苟, 双眼有神, 精神奕奕。张风来手上捧着一个漆木的托盘,里面用淡青色的碟子装了五个芙蓉酥,他将芙蓉酥放在了桌上, 对着郁宁拱手行礼:见过郁先生。
    郁宁起身拱手见礼:张掌柜的好,见掌柜的风采照人,想来这一段时间过得不错。
    张风来侧身避开了郁宁的礼:不敢不敢,郁先生也算是我的恩人,我怎敢受郁先生的礼。
    别多礼了, 坐下吧。郁宁说道。张风来见郁宁神态坚持,这才在郁宁的下首坐了, 还客气的朝兰霄也拱了拱手, 兰霄颔首,并不回礼,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捧起牛乳碗, 安静的做一个合格的陪客。
    郁宁不主动介绍,对方也不主动开口, 张风来自然不会多问。
    张风来微赧:抱歉, 不知道是郁先生来了,下面的人不懂事儿,这是我方才亲手做的芙蓉酥, 您不嫌弃的话就尝尝。
    郁宁一笑:我就是为了这一口来的。说罢,郁宁先用公筷夹了一个芙蓉酥给兰霄后,才在自己的盘子里添了一个,他低头尝了一口,微甜浓厚的滋味儿顿时就在口中溢散开来。他细细一看,只见断口处层理分明,紫的紫,黄的黄,芙蓉酥淡粉色的酥皮夹杂其中,不光是味觉,视觉上也是一个极大的享受。
    您这手艺,大有长进!郁宁毫不吝啬的夸道。
    郁先生过誉了。张风来道。
    郁宁美滋滋的把手中的芙蓉酥吃完,张风来这才试探的问道:郁先生这次来
    余庆斋闻名遐迩,我只是带朋友来品尝一二罢了。郁宁说道,话锋一转,又问:但是既然张掌柜的来了,那我也就不妨多嘴问一句,您的事儿可解决了?
    解决了解决了。张风来一叠声的说,他看郁宁的眼神指向了窗户对面的余香斋,便说:那一日郁先生指点之后,余庆斋的生意来的人就多了,我又花费了一些心思,将口碑救了回来,如今余庆斋已经洗涮了不白之冤,一切都好。
    至于余香斋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高师弟在半个月前便关门歇业了,但是暂时还未有什么动作。
    只要高师弟不做那些下作手段,其他的我张风来行的端坐的正,并不畏惧他什么。
    那就好。郁宁见张风来没有提最后他那个叫阿飞的徒弟怎么了,也就没去问别人的伤心事,笑道:张掌柜的能一帆风顺,那是最好不过的,回头我也会说与顾大人知晓,顾大人也好宽心。
    屁嘞,其实顾国师根本就再问过余庆斋的事情。郁宁这么说,只不过是让张风来面上有光而已。
    多谢郁先生!张风来面露喜色:之前因着这等小事叨扰顾大人,还令顾大人牵挂,实在是令我愧疚难当。他又道:若是郁先生不嫌弃,我让人备了些耐放的果子,还请郁先生笑纳。
    求之不得,多谢掌柜的。郁宁笑眯眯的应了,正当张风来无事打算告退的时候,对面的余香斋门口却来了一行人,还挂起了两串鞭炮,显然是打算开业。
    张风来告了个罪,走到了窗边看了两眼,回头说:是高师弟。
    哦?郁宁也走到了窗边上,看着不远处的动态。
    来人除了高明来外,还有两个厨子打扮的,应该是他的弟子,再有几个跑堂的杂役,其中有两个人很显眼,是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老道士,老道士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道士。
    这张风来迟疑的说:难道高师弟又想做什么下作手段?
    郁宁摇了摇头说:再看看。
    一行人打开了大门上挂的锁进了门,没一会儿余香斋中门大开,大堂正中间的桌椅被清走了,摆了香案,点了火烛,一副要开坛做法的模样。随着高明来进入余香斋,郁宁眼中余香斋顷刻之间就被一层浓浓的黑色气场包围了,他摸着下巴喃喃道:难道是请了人来做风水局镇压风水反噬?
    张风来站在郁宁身边,自然听清了郁宁的嘟哝,回道:只要高师弟再不弄什么害人的风水局就好到底是师傅唯一的血脉,我也不忍他流离失所。
    你倒是好心。郁宁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余香斋被风水反噬后顾国师曾说过,不出三日必有亡者,高明来这个主事儿的没事,那八成是应在了别人身上,又或者是他被谁提点了,搬出了余香斋避灾。你是说,余香斋是半个月前才关门歇业的?那我们走了之后,高明来还在余香斋里待了一个多月?
    正是如此。
    那期间,死了多少人?郁宁冷不丁的问。
    张风来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迟疑了片刻,才压低了声音说:四个。都是悄悄半夜从余香斋运出去的,那段时间,高师弟还杀了不少牲畜,却不是用来吃的。
    实不相瞒,我自小嗅觉就异于常人,那段时间余香斋中虽然常燃着檀香掩盖味道,但那血气实在浓厚,一日,我在铺子里查账查到了半夜,出门恰好遇见他们运了什么东西往城外,实在是好奇,便跟着去了。
    然后呢?
    他们在城外乱葬岗里挖了个大坑,将车里的东西全数倒进去了,他们走后我去查看了,是牲畜,都是放血而亡的。我便令人盯着他们,后来他们除了陆续抬出牲畜外,还有几个人也死了对外说刘厨子是不小心把买来药老鼠的砒霜当做是面粉和成面吃了的,还有两个跑堂的是争风吃醋互殴致死的,还有一个是高师弟的儿子阿鸣,是厨房失火活活烧死的。
    张风来神色黯然:阿鸣是高师弟的幺子,他刚出生我还抱过他,高师弟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舍得杀他的应该是意外。
    阿鸣死了之后,高师弟就说要给阿鸣治丧,送回老家安葬,便关门歇业了。
    郁宁听完,忍不住冷冷一笑:可不是要送回老家安葬?留在这里也不怕他儿子半夜来索他的命。
    郁先生,您什么意思?!张风来大骇:您的意思是高师弟杀了他的幺子?
    虽不中亦不远矣。郁宁看向张风来,问他:你知道他之前布了什么风水局吧?
    杯弓蛇影?
    他叫一条蛇来你余庆斋祸害,被顾大人破局后,那蛇出不来,自然就要留在他自家里祸害这等风水反噬,凶戾至极,顾大人曾说过,余香斋不出三日必有亡者。郁宁心中一片冷然,实在是不知道为何有人能为了一份产业而置血亲于不顾:你师傅高大师傅庇佑后嗣,那蛇害不死你,也自然害不死他高明来只要他搬出余香斋,便半点事儿都没有,最多就是倒霉了些。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遥遥一指余香斋的招牌:想来你师弟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点,为了保这余香斋,就用牲畜祭祀,那蛇先是有牛羊血气镇压,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血祭毕竟不是正道,蛇这种东西,向来都是贪得无厌的。那蛇胃口一日日变大,牲畜再也满足不了它,自然是要找人来吃一吃的按照道理来说,他要杀,也是杀正主的。
    但是为什么先死的是什么刘厨子,还有什么跑堂的?郁宁越分析就越接近真相,眉目之间满是讥讽之色:如果是你处于那般境地,凶兽在侧虎视眈眈,你又不能走,你要保这块地但是你不给它喂吃的,它自然就要吃你,那你是不是要想点办法让它吃饱了才好?
    张风来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背上升起,令他头皮发麻,他沉默了半晌,才磕磕绊绊的说:那刘厨子和两个跑堂的?
    杀牲畜不管用了,不是还有人牲吗?
    满室寂静,空气中似乎充满了无形的压力,压迫得张风来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张了张嘴,却又放弃了,颓然的低下了头。
    别的人牲不管用了,那么就杀一个血脉,到底也是高氏的血脉,怎么也好平一平凶兽的贪欲。郁宁淡淡的说:哦,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你师弟故意要杀的,他可能也没意识到人牲不管用了,许是你那阿鸣师侄八字比较弱,骨头轻个几两,就被连皮带骨的给吞了。
    高师弟他不会的张风来艰难的说:老牛尚且舐犊情深,高师弟怎么也不会
    此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兰霄冷淡的说:人要是不想当人起来,可比畜生还要畜生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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