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气得又要骂他,他却欠身过来,苏容本能地躲闪,然而黎商并没有亲他,而是伸手绕过他的腰,替他调了调凳子的高度,距离这样近,看得见他侧脸和鼻尖,其实他真没必要开黄腔,因为光是挽起袖子专心致志做事的样子就非常性感,无论那事是煮一份意面还是替你调低凳子,都让人心猿意马。
    也许是灯光太好,也可能是喝过的酒意这时候涌上来,苏容忍不住觉得胸腔里有股热意氤氲上来,忍不住轻声叫了句:黎商?
    黎商嗯了一声,侧过头,苏容已经吻上了他。关于性这件事,林飒说过,他对萧肃从没有过那种非要确认他也深爱自己的执着,因为彼时彼刻,只想亲吻这个人,拥有他,确认他是属于自己的,那一瞬间想要得到的冲动盖过一切。苏容大概确实晚熟,但渐渐也明白这道理,就像此刻,他手指插在黎商浓密发根里,勾着他脖颈,可以清晰触到他肩背清晰而结实的肌理,而黎商却这样难得地顺着自己用力的方向,温驯地低下头来,让人有拥有他的错觉,这感觉像驯服一条恶龙,实在让人着迷。
    如果不是烤箱计时器发出的提醒声,事情会发展到什么样子苏容自己也不知道。
    声音响起,他有瞬间的惊醒,本能地收回手,黎商立刻就察觉了,以往多次经验让他知道,这次又黄了。
    早知道就烤十成熟了。他不无遗憾地道,苏容本来正整理衣服,听到这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黎商把牛排拿出来的时候,苏容已经开始吃意面了,他吃东西从来专心,而且有个坏习惯,小孩子一样,塞满一嘴再使劲嚼,其实是在从小跟着Vincent走南闯北留下的习惯,他十顿饭有八顿是在化妆间后台吃的,人来人往,台子窄东西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腾出来化妆了,所以总是埋头用力吃。睡觉也是一样,不认床,但总是蜷起来睡,是睡沙发的习惯。外人不知道,看着只觉得可爱。
    他吃掉大半盘,才抬头看一眼黎商。黎商对着个摆了几颗抱子甘蓝的盘子,牛排放在菜板上不动。
    你把肉放在那里干什么?
    醒肉。
    听起来又是什么专业技巧,苏容于是埋下头继续吃,黎商却好像受了提醒,想到什么,忽然笑了。
    他一笑苏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他很快推了下苏容的手臂,问道:是你做的吧?
    什么是我做的?
    那天我从你衣服里找到的那个月饼,是你做的吧?黎商见他戳着意面不说话,知道是默认了,于是更加笑道:怪不得那么难吃。
    他不提还好,一提苏容顿时炸了,要知道,当初他可是认认真真按照裴隐的步骤做的,险些把手烫了,只是想让他中秋也吃到好吃的月饼而已。
    难吃你还吃,吃完了还骂我!
    谁让你给林飒就一盒,给我就一个,还藏着不给我,小气得很。
    你幼稚不幼稚。苏容懒得理他,自己专心吃面,谁知道黎商还要逗他:那个关于餐馆的笑话你听过没?
    哪个笑话?
    伍迪艾伦说的,人生就像那个笑话:这里的菜太难吃了,而且分量太少了,是不是正好用来形容你的月饼。
    苏容其实应该再也不理他的,但即使被嘲讽得再生气,他也不难发现,黎商随口拿来逗他的笑话,都是来自导演大师伍迪艾伦的。其实就算黎商整天笑他看文艺片,他也知道,其实黎商对电影的品味应该并不肤浅,单论智商他比自己高,又在世界排行前列的电影学院读了四年,怎么都能学到东西。只是他这人总是这样,故意讥诮,激怒人,对所有严肃的、深入的探讨嗤之以鼻。会也只当不会,就是要说最嘲讽的话,拍最圈钱的戏,林蔻那样坦诚又充满善意都难以窥到一点真相,只有耐心呆在他身边,看上许多年,才能看见他偶尔无意间露出的一点痕迹。
    第二天苏容睡到了大上午。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喝酒是可以帮助入睡的,这一觉睡得他很舒服,醒来拉开窗帘,外面是大晴天,海滩上也有人在玩,不过这季节少有人下水,这片海滩都是别墅区,不像旅游区人多,倒是看见有人在遛大狗,那狗老往水里跑,拉都拉不住。
    苏容刚下楼,就看见黎商已经换了衣服,显然是要出门,一身黑,还戴着墨镜,忍不住问:你去哪?
    出去转转。
    他不说,苏容也不问,也不跟,只是站在楼梯上,还穿着睡衣,头发睡得乱乱的,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黎商看了他一眼,道:你要跟我去吗?
    好,我换个衣服。
    他一溜烟跑上去,很快又跑下来,先没看见人,只看见楼梯上的脚步声,然后才看见人跑下来,黎商穿得正式,他也有样学样,一面走一面系领带,衬衫都没扎进裤子里。到车上了,还在欠着身往裤子里塞衬衫,整个人躺在座位上挺着腰,他的腰向来好看,要是以前,黎商一定会故意摸他,这次只是一路把车开到飞快。
    其实开了不久苏容就发现了,黎商这样子,不像是出来逛逛,目的地十分明确,其实苏容也隐隐约约猜到了。
    马里布离比弗利不远,这还是苏容第一次来到黎蕊那个据说只剩个空架子草坪都坏了拍全景都没法拍的大别墅,但显然黎商成了摇钱树之后,这些形容都不复存在了。顺着路开上去,占据一个小山头的别墅像个小庄园,草坪翠绿,露天游泳池湛蓝,泳池一直延伸到玻璃墙边,还有个网球场。
    开门的是管家,黎蕊呆在客厅,没了裴隐的妆发,还是能看到年龄感的,像要凋零的牡丹,花瓣上已经隐约有了黄斑,花盘仍是沉甸甸的。她胜在在医美上较为克制,黎商压根不想和她接触,给钱都是一次给足。不像圈内很多人是开副卡,看得见每一项去处,苏容只是化妆师本能,看得出黎蕊在打肉毒,也许还做了超声刀,不过她向来是专心保养的,也有今天没带妆的原因。
    苏容不是黎商,他不知道黎蕊从来在家也是每天全妆,这两年开始怀柔,扮演母亲角色,才露出憔悴一面来。
    黎商向来懒得和她交谈,进门招呼也不打,只问两个字:她呢?
    黎蕊连忙站起来,像是叫佣人去拿什么东西,她惹不起黎商,试图招呼苏容:苏先生坐,喝茶吗?
    其实苏容知道只要跟黎蕊走得近一定会惹黎商生气,但还是礼貌地答应着坐了下来,他从小世界里没有亲近的女性长辈,所以在她们面前总很乖,Rita当初就把他揉圆捏扁,到最后稍微温柔点,他就很没出息地原谅了。端起黎蕊准备的茶开始喝,点头表示好喝。
    好在佣人很快把东西拿了出来,是个有盖的陶瓷罐子,上面的珐琅彩是古画,苏容一开始没反映过来,意识到之后,整个人差点弹起来。
    黎商一点不在乎别人反应,直接接过罐子,单手揽着抱在怀里,叫苏容:走了。
    苏容连忙站起来跟他走,本来事情到这也算平静,至少维持表面礼貌,但黎蕊却似乎被黎商这行为刺激到了,蹭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也非常激动,朝黎商道:阿妈答应要留在美国陪我的!
    黎商没理她,继续往外走,黎蕊的语气更加激动了,朝他喊道:你这是强抢!你不过是想报复我罢了,阿妈知道一定会恨你,她从我出生就开始照顾我,她为了我来到美国,我才是她最爱的人,她根本不想离开我!你是自作多情。
    她这段话毫无逻辑又异常激动,嗓音也因此变得极为紧张,接近破音。苏容离她近,可以清晰看见她裙子领口露出的胸口和脖颈皮肤全部迅速涨得通红,眼睛也因为眼泪和愤怒而闪闪发亮,她的端庄美貌为这激动情绪加上了一层厚重的底蕴,整个人像一头愤怒的母狮。
    然而当黎商回过头来的时候,这头母狮瞬间泄了气。黎商甚至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他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情感,愤怒、失望、甚至被冒犯的羞辱,什么都没有,只是像看个陌生人。
    黎蕊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寒意陡生,支撑不住地跌坐在沙发里。
    为什么呢?你根本都不信这些她的态度似乎变成了无力的责备,用英语喃喃说道:你甚至感觉不到,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能。黎商用英语回答的她。
    他说完这句,没再看黎蕊,只瞟了一眼苏容,苏容连忙跟上去,听见背后黎蕊的哭声嚎啕地响了起来。在这样伤心的哭声中离开,让人有种刺心的罪恶感,仿佛自己是抢了别人最重要东西的强盗。
    黎商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负罪感,他直接开了车门,没有把罐子放在后备箱,而是抱着罐子想固定在后排座位上,他专心做事的时候总是看不出情绪,苏容在旁边站着,道:放不稳的,我抱着吧。
    黎商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容只是安静看着他眼睛,他常有这种天真到可笑的神色,让黎商想要摧毁他,何况他还这样认真地答道:我知道。
    那是骨灰。
    Rita讲过的故事,黎蕊豪宅里的年老女佣、跟着她从上海辗转香港最后漂洋过海出了国的老保姆、会做正宗红烧肉的上海阿妈。黎蕊的回忆里,不会讲英文,担心黎商去海滩游泳,拜托管家偷偷剪了英文报纸的溺水新闻放在早餐桌上的老阿妈,她去世后黎商就没再回过这座城市。就算黎蕊不算称职母亲,她仍然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人,知道他软肋在哪。提起老阿妈试图让他心软,可惜没成功。
    黎蕊说老阿妈答应她留在美国陪她,但苏容知道老一辈人落叶归根思想浓重,真相未必是她说的那样,黎商拿着三天假跑回来抢走骨灰一定有他原因。
    但黎商这个人最致命的点,就在于他从来不说。
    所以苏容斟酌措词,主动问他:其实阿妈想要回老家对吗?
    黎商正把车开到七十迈,听到这话,嗤笑一声。
    你没听到吗?她答应黎蕊留在美国了,让那女人把她洒在花园的树下面,好以后世世代代给她做奴隶。
    黎蕊实在错得离谱,黎商就算心中有所谓软肋,也不会因为这个退让一分毫。他是天生拳击手,终生活在擂台上。
    也只有苏容这傻瓜,还抱着那罐子,一意孤行地宣布:反正我知道你肯定有理由。
    黎商只是冷笑了一声,等下一个红灯,忽然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给黎蕊这么多钱了?最后决定是她自己做的。
    这话苏容曾经真的问出来过,黎商给黎蕊的钱直接从工作室账上走,因为很久给一次,所以是个天文数字,苏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以为自己看错了,还亲自去找黎商确认了一下,因为黎商的性格完全不是他们毕竟是我父母的那个类型。
    现在他懂了。黎蕊虽然爱买奢侈品,但其实还是正常人,老阿妈相当于她最亲的家人,还是占了很重的分量的,看今天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很想把阿妈留在身边,就算黎商拿钱给她换,她都未必同意,毕竟也窘迫了这么多年。
    所以黎商先给钱,让她回到许多年前的消费水平,修好她的别墅,请了全套的佣人园丁门卫,买奢侈品买到走VIP客户渠道前排看秀,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苏容心情沉重地道:尹总说过的道理。
    尹奚是理论家,做生意不行。夏弋代言那咖啡才是范本,没有需求,制造需求。黎商手放在方向盘上,侧脸冷峻如山峰,十分平静:别这样看我,你抱着的罐子都在黎蕊客厅放了一年多了,我就算像你一样有为这些事伤心的习惯,也早就脱敏了。
    第82章 辜负
    尽管黎商压根不承认他对于这事有任何的伤心,甚至情绪, 苏容还是固执地把这事当成个很严重的事态来对待, 一路上都在观察黎商的情绪, 随时准备安慰他。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黎商把车开到了一家高级餐厅, 停车带他去吃午餐。
    菜单上来之前苏容就有不祥预感, 因为过来倒水的服务生穿得比简柯那晚宴还正式,看见高脚杯,先还以为是倒酒,因为玻璃瓶子也漂亮,倒出来才意识到是水而已。和黎商用英语对答两句,又上了餐前酒和面包篮。
    菜单上来,果然全英文,有几道上面还带着符号, 说不清是欧洲哪国的文字,里面分门别类, 苏容勉强分清楚酒水单和菜品的分界, 但菜品里又分许多项,估计还有甜点。这就完全在他的领域外了,他认得的单词只有蔬菜跟水果而已。
    这餐厅间距大,桌子却小, 一张黑色小方桌, 桌上插花很矮,是火红色,花瓣是一根根针一样, 非常好看,苏容隔着这花偷看黎商,黎商垂着神色淡漠的眼睛,展开菜单正在看,黑色皮面的菜单挡在他鼻梁中间,只露出一双低垂的漂亮眼睛,他鼻子以上都像黎蕊,连墨黑头发有种凝重庄严的感觉。
    谁知道在不远处守望的服务生大概是见他抬起头,以为点好了,过来带笑用英语问:请问准备好点餐了吗?
    这句苏容还是听得懂的,他自从知道要陪黎商走这么一趟后,紧急突击上了几节口语课,针对日常会话,他从小没想过服化之外的职业,当年高考都没这么认真,可惜百密一疏,忘了学看菜单。
    所以他只能红着耳朵尖回答:还没有。
    这两个单词一出口,对面黎商眼中就漾起笑意,苏容就知道这混蛋在等着看自己笑话,只等服务生走开,立刻狠狠瞪他一眼。黎商见了,笑得更开心了。
    他笑归笑,还是没有混账到底,笑完了还是跟服务生点菜,苏容隐约听见给我对面那位先生上一份,知道他在帮自己点了,连忙宣布:我不要吃牛排。
    我才点到开胃菜而已。黎商笑他,笑完还是问:这家餐厅有海鲈鱼,我给你点一份。
    谁说我要吃鱼了?
    你不是给什么吃什么吗?黄蕾点菜那么难吃,你也吃得干干净净。
    苏容气得想揍他,索性懒得搭理他,黎商这人混账起来是真混账,苏容在九楼也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是跟着他当经纪人,整天饥一顿饱一顿,有得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挑。他反而拿这事来笑苏容,苏容气得耳朵都红了。
    他见苏容生气,安分了一会儿,点了两份菜,又来惹他:甜点要什么?这里的熔岩蛋糕好像不错。
    不要。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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