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晋阳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但俞任杰毫不理会:当然这可能只是他的天性使然,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人比另一些人遇事更稳重一些,脑子更聪明一些的,比如郝晋阳原以为师兄指的是自己,但见他朝程斌的方向瞟了一眼,对他眨了眨眼睛,于是也跟着窃笑起来。俞任杰在程斌发觉气氛不对前转了话头:像徐先生这么有条理的人,倒是有可能想到用随机杀人来掩盖仇杀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车速就降了下来,程斌正歪着脖子停车:行了,行了,算你聪明。赶紧准备下车,我们到了。
    海燕进出口食品商店是家小店,开在住宅区错综复杂的小道里,与菜市场只有二百米的距离。店铺的招牌已经褪色,店面破破烂烂的,若不是仔细找,一转眼就会错过。程斌查看着手中的地址,带着他们穿过铺着菜皮的街道,来到这家落魄的小店前。
    我们的案子不比之前的绿茶下毒案好查,店里没有摄像头,整条街道也只有一个探头,但离得太远,拍不清楚,等于没有。程斌在进店之前关照他们。
    店里不止没有监控,连空调都没有。它是老式的开放式铺子,大门是一片金属门帘,对街道敞开,只有头顶上的风扇在以中速转动着,发出呼呼的响声,叶片上沾满了黑色的斑点,很明显今年夏天店主偷懒了,没做清洗。
    散装饼干就摆在店门口最醒目的位置,装在木桶中白色的布袋内,没有独立包装,仅用一层塑料纸盖着,两排共八个品种,其中一格是空的,应该就是下了架的那款有毒饼干。因为顶了一个遮阳棚的关系,阳光晒不到店铺里去。一位面色红润的短发阿姨就坐在饼干后头,躲在阴凉处吹着风扇,她的背后有一只稍微干净一些的绿色落地风扇,正对着她不断地摇头。尽管如此,她的手里还是握着一把塑料扇子,时不时地在胸前扇上两下。
    程斌清了清嗓子道:请问您是这儿的店主么?
    是呀,是呀。那妇女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握着扇柄指指面前的饼干:但今天不做生意,天杀的警察逼我关门了,喏,就是这里本来的饼干,说是吃死人了,真晦气!
    程斌尴尬地收回了原本要说的话,但老板娘立刻冲他笑了笑:是我嘴巴太快,吃死人的事情你别到处说啊,我的东西没问题的,这只是意外。
    听到意外两字程斌笑了,视线掠过俞任杰:是不是意外我们会看,这是我们的证件,请协助调查。
    第42章 散装饼干(5)
    老板娘姓张,
    叫张海燕,
    发现他们是警察后又惊又恼:是警察怎么不穿警服呢,
    真是的,
    害得我瞎说话,
    你们就当没听见哈。还有能不能赶紧把下毒的给抓住,
    我这一天不做生意就少赚一笔钱,
    都是小本买卖,靠着小店过日子的。
    好在老板娘性格比较爽朗,不一会儿便笑呵呵地与他们说昨天的事儿了:我和之前来的警察也说过了,
    毒呢,绝对不是我下的,犯法的事情我不做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但猜测是来这儿的客人做的,
    但应该不是熟客,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熟客天天来都没出事呀,
    还有这批饼干吧,
    不是这两天才拿的货,
    同一批饼干卖了好一阵子了,
    都没事,
    怎么就突然就有毒了呢?
    她犹豫了会儿,
    捂着嘴小声说:我卖这饼干吧,根本不赚钱,就是为了一些熟客才进的货,
    每次进得不多,
    卖得也慢,所以这么一箱饼干吧,实话告诉你们,起码能卖大半个月,但保质期没过啊。其实我早就不想卖这玩意儿了,店租年年涨,这种饼干根本不涨价。她带着三人走进店铺后的仓库,仓库里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零食糕点,其中有两个大箱子是用来装饼干的,每个箱子都有一个小孩那么高:喏,就是这种箱子,本来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卖掉,剩下的都被你们警察带回去化验了,和昨天吃死人的是同一批进货的。
    拍完店铺照片,又听老板娘啰嗦了一堆后,程斌问道:这两天有收到任何骚扰电话或是威胁信息吗?
    没有,没有,所有电话都是警察和街坊邻里打来的。
    昨天的客人中,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老板娘呼啦啦地扇着扇子:这里靠近菜场,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我怎么记得住呢。而且我整天忙里忙外的,要是真有谁趁我不注意往做点手脚,我也防不住。以后不卖这种饼干了,烦都烦死了。
    程斌不死心,又问:昨天来过的客人里,你能记住几个?
    昨天也有警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是真记不住,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但是我把我记得的所有买过那个饼干的人都告诉警察了,有的我叫得出名字,知道人家住在哪个小区,警察上门去了,有的我也不知道是谁,住哪里的,也就只好这样了。老板娘叹了口气道:今天我不做生意还特地坐在店里,就是为了通知来往的客人,让他们转告一下,万一买了那个饼干,不要吃下去。
    老板娘说,买散装饼干的大多是年纪大的人,或是经济拮据的,这种饼干用来填饥是足够了,要说口味,还真不怎么好吃,所以买的人并不多。那几名受害人,老板娘确实记得他们昨天来过,但具体买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没有记账的习惯,只记得大约是下午至傍晚买的。
    接着程斌开始询问她的社会关系,是否与人结仇,老板娘的笑声特爽朗,指着自己问:你们觉得我像是容易与人结怨的人吗?我这人就是朋友多,你们问问邻里街坊,哪个不是我的朋友?
    程斌冷着脸又问了一遍,老板娘这才伸手一指街对面不远处的联华超市:喏,这一带就这间超市里的人最恨我,因为我把他们的生意抢掉了!
    海燕进出口食品商店原本只出售进口食品,受这两年全球经济下滑的影响,老百姓口袋里的钱迅速贬值,消费能力下来了,老板娘只好更换了销售策略,专门经营打折产品和临期进口食品,同时留了些铺位给国产零食,近来还做起了乳制品,在门口卖牛奶和酸奶。联华超市里20元钱一板的酸奶,老板娘只卖16元,渐渐地,附近居民的消费习惯变了,原本热闹的连锁超市变得格外冷清。
    如果发生中毒事件的话,大家就不敢上你这儿买东西了,超市确实是受益的。郝晋阳摸着他的下巴道:但联华超市算国企吧,员工们吃着大锅饭,生意不好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关于这个说法,老板娘只耸了耸肩膀,但郝晋阳的侦探瘾被勾起来了,他啊了一声:张女士,您这儿有开除过员工么?有些人被开除了,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他想起了马路袭击案中的锤子哥,就是在被开除后开始报社的。
    老板娘又耸了耸肩膀:我倒是希望我有个打下手的,这家店就我和我男人管,我闺女都懒得帮忙,哪儿有人可以开除啊。
    郝晋阳紧接着又啊了一声:会不会有人觉得你扰民,想把你赶走?比如有没有人来和你理论过,说你的店铺影响他的生活了什么的,有没有?
    没有,没有。我这儿是标准的商铺,和住宅区分开的,而且我从不乱扔垃圾,过了晚上十点一定关门,根本不妨碍住户。
    也是啊郝晋阳抬头一看,这儿果然是单独的商铺,破旧归破旧,店门口却干干净净的:啊!会不会是感情纠纷呢,您看啊,如果有狐狸精看上了您的丈夫
    程斌终于忍不住呵斥他,但老板娘笑得很是开心:我男人你见了就知道了,地中海加啤酒肚,活脱脱一个武大郎,他倒是想有狐狸精呢。好啦,还有什么其他问题没?
    郝晋阳摇了摇头,程斌也没有作声,只有俞任杰举起了手:我有一个问题,老板娘,这根雪糕多少钱?此刻他正贴着门口的大冰柜,专注地盯着里面各式各样的雪糕:就这根,外面包着曲奇的。
    那个啊,是新产品,里面是芝士味的冰激凌,十块钱。老板娘向他走来,与他一起望向冰柜:这个卖得不错,附近有个小孩天天过来买。但我们店铺关门了,不能做生意。
    程斌向俞任杰招了招手:别打扰人家了,我们走了。
    但俞任杰仍是定定地望着那根雪糕:这种雪糕挺少见的,我以前吃过一个汉堡雪糕,外面是蛋糕,里面是冰激凌,做得和汉堡一样,和这个挺像的,后来买不到了。
    你说的那种我倒是没卖过,老板娘打开了冰柜,取出一根芝士曲奇雪糕递给他:今天不能做生意,但没说不能送朋友冷饮,小弟,这根你拿去,不要和我客气。
    俞任杰一把接过雪糕,紧紧握在手里,羞得郝晋阳想挖个洞钻进去,师兄开始搜刮民脂民膏了!他想去阻止,但被程斌按住了肩膀,一回头,只见程斌望着俞任杰的背影,嘴角翘着:一根雪糕,随他去吧。他的声音难得的柔和,郝晋阳忽然觉得程斌这人其实挺暖的,对下属也算不错。
    但俞任杰最后还是给了钱,硬塞了十块钱给老板娘:你不说,我不说,就当没有发生过。接着他迫不及待地拆了雪糕的包装,一口咬了上去。
    一边赶路,程斌一边数落俞任杰:你看看你,就这点出息,一块雪糕都能把你卖了。
    俞任杰鼓着腮帮子没有说话,程斌又转头对郝晋阳说:他这人吃东西都是耳光系列的,吃个雪糕也能吃能耳光雪糕。郝晋阳没听懂,程斌解释道:你可以试试看,现在去打他耳光,他都不肯把嘴里的东西放下来!
    但俞任杰很快就把嘴边的雪糕放下了,还砸吧了一声嘴:这玩意儿可真难吃!帮我看看哪儿有垃圾桶,一会儿把它扔了。
    有这么难吃么?程斌指责他:不要浪费。
    俞任杰将留着一排清晰齿印的雪糕往他面前一伸:有种你尝尝?
    程斌瞪了他一眼,接过雪糕,一口,两口,三口三下五除二地把它吃完了,最后只剩一根木棒。将木棒投进垃圾桶的时候,他回味道:是挺难吃的。
    郝晋阳不能理解为什么觉得难吃还要把它吃完,大概是队长特别珍惜粮食吧。
    接着他们探访了老板娘口中的那间联华超市,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又与胖胃他们取得了联系,胖胃和西施今天去了饼干的生产厂家了解情况,原来良依食品有限公司隶属著名的鼎鑫食品集团,是旗下的加工工厂。该工厂一共四条流水线,共生产二十多个产品,其中不乏知名度较高的超市开架饼干,而散装饼干来自于其中最小最落后的一条生产线,预计明年就会停产。若是有人存心报复,应该会选择知名度更高的产品投毒才对,况且生产车间布满监控设备,要在生产过程中下毒而不为人知,简直难于上青天。经询问,工厂也未收到任何不同寻常的电话或是邮件,一切如常。
    看来这次的投毒与饼干生产商无关,也不见得与海燕食品店有仇,难道真是路过的客人报复社会?郝晋阳还没想明白,三人已经到了停车的地方,刚被他认定是中国好上司的程斌钻进了车里,对他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我俩直接回家,你自己回去吧。
    程斌与俞任杰都坐进了车里,只剩郝晋阳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幸好俞任杰有良心,让他上了车,把他捎到了附近的地铁站。
    郝晋阳下车后,程斌说:我们先去超市买点东西。
    与普通工薪族一样,他们下了班才有时间准备晚饭。将车停在街边后,俩人推着超市的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穿梭。只是程斌十分节俭,俞任杰扔进购物车里的大多东西都被他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这让俞任杰很不愉快。
    这不是牛排,只是牛仔骨,一点都不贵。
    你想吃的话,菜场就有,便宜多了。
    这么大一袋薯角才三十几,赶紧把它捡回来。
    这么大一袋才几个土豆?明天我去菜场买几个土豆回家,给你切块油炸吧。
    你就抠吧你!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老板!
    我们买点酸奶吧。
    中午食堂里不是有吗?
    那种不好喝。
    程斌看了俞任杰一眼,还是将车推向了冷柜:那你买吧。
    俞任杰扫视一圈,最终选了没有果粒的大瓶包装,有些不乐意地把它放进了车里。他从没想过,原来程斌竟然这么穷。
    答应还的钱,程斌每个月按时打款,两千一次,按小五万的总金额来算,还得还上两年。程斌是真的没钱,每个月的工资扣除房贷,油费和水电煤后所剩无几,再给俞任杰的账户划上两千,存款总额每天都在减少,便连肉都吃不起了。
    于是俞任杰常常做出妥协,比如刚才他就建议:门把手的钱不用你出了,我们用省下来的钱买点薯片吧。但程斌又喜欢穷大方,打肿脸充胖子:区区门把我还是买得起的,薯片你就少吃点吧,只能买一包。
    若不是俞任杰也背着贷款,银行|卡里所有的钱都给装修队了,他才不愿受这种窝囊气。一穷二白的他与山穷水尽的程斌达成一致,在程斌家借宿的这段期间,程斌负责所有生活开销,俞任杰的饭钱可直接用于抵扣欠款。于是乎,穷人加穷人,穷都加倍了。
    看了一眼购物车,里面都是又重又不值钱的玩意儿,俞任杰有些丧气地问道: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嘛,你爸不是当官么,怎么就你这么穷?
    程斌推着购物车看了他一眼,趁他不注意时又从车里扔出一袋葱油饼:几十年的努力工作,不如几年前买一套房,在这方面我爸妈没你爸妈有远见。
    俞任杰点了点头,琢磨着要是把他家的房产都卖了的话,他也算半个有钱人了。
    十年风水轮流转,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程斌的父亲当上总经理后,程斌的母亲王敏慧在俞任杰的母亲任霞面前风光了好些年,直到房价被炒起来之后,风光不再。
    一开始俞任杰家只是买了一套小公寓,夫妻俩准备养老用的,没想到房价在短短几个月里就涨了二十个点,得了便宜的任霞便劝程斌家也投资一套,但王敏慧特胸有成竹地说:我老公讲了,这段时间房价涨了这么多,都是泡沫,泡沫经济你懂吧,肯定要跌的。两年内房价就会跌到比以前还低,那时候我们再买。我劝你也把新买的那套房给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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