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借面吊丧(凭借优秀的容貌参加白事,指徒有虚表)之谈,崔颂再也按捺不住,用力清了清嗓子。
    听到异响,正侃侃而谈的祢衡随意往角落一瞥,然后,傲气的面庞僵了一下。
    洛阳文会结束后,他曾留意过崔颂的动向,自然知道崔颂与荀家叔侄交好的事。如今当着崔颂的面,说他知交好友的坏话,哪怕祢衡的脸皮再厚,不免也在一瞬间生出了少许不自在。
    但他很快就将这丝不自在抛开,打算装作没看到,继续与这些酸儒腐士唇枪舌战个三百回合,却见崔颂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唇边的角度微扬,似笑而非笑。
    祢衡:
    他别开目光,不过荀侍中居中抚事,大约还是有几分才华的。罢罢罢,荀家八才如何,荀家文若如何,又与我何干?我知诸位固执己见,必对我之言论心怀不满;我对诸位亦然。既如此,我又何必留下,在这碍彼此的眼?
    说完,祢衡带着一番遗世独立的风骨离开酒肆脚下走得飞快。
    崔颂付了酒钱,同样起身离开。
    不得不说,祢衡嘴皮子不饶人,脚上的功夫也颇见几分真章,跑得贼溜。
    崔颂花了一番大功夫,总算在一处街巷把人拦住。
    祢衡露出嫌弃之色:你来作甚?
    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一大喜事。见到祢兄,颂如何不过来喜上一喜?
    祢衡早就看透崔颂此人的言行不一,没有把这句疑似调侃的话当真。他以为崔颂是在计较他在酒肆中的言行,为荀彧鸣不平来的,登时脸色冷了几分:
    不敢,崔郎乃冀北名士,与你结交的都是荀侍郎、戏功曹之类麟凤芝兰的高才,衡如何能高攀?
    崔颂早知此人的脾气,不以为忤,故作长叹道:祢兄此言伤我至深,我还想与祢兄分享这几年寻到几札孤本,怎料
    随之应景摇头,
    只可惜这孤本残卷,毫不逊色于祢兄曾向我问及的那本《天工开物》
    祢衡恨得牙痒:崔颂,你待如何?
    崔颂含笑道:颂欲前往司空府,却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若正平(祢衡的字)能为我引路,岂不大善?
    祢衡冷笑:你莫非不知?前几日我向那曹操脱衣献舞,若我与你一同前去,那司空府的人见着我,怕是脸比韭菜都绿。
    寻常之人的脸色,莫非你会怕?
    少来激我。若你想自取其辱,我便陪你走上这一遭。
    祢衡的衣袖被酒渍打湿,他索性扯下半截衣袖,昂首往司空府走去。
    崔颂并不惧他的示威,轻松如常地跟在他的身后,不一会儿,便遥遥看见司空府的大门。
    在那条宽敞的、通往司空府的主路上,有两个文士迎面而来。
    原本这两个文士的脸上都挂着浅淡的笑意,在见到衣衫破损的祢衡的时候,笑容尽去。
    崔颂见到了教科书式的[笑容渐渐消失.jpg],再次侧面感受到了祢衡的杀伤力。
    一个文士强打起精神:祢处士,别来无恙。
    祢衡表情冷漠且毫无波动:别来有恙。
    文士:你让我怎么接话!?
    作者有话要说:  [1]荀氏八龙:汉末荀淑的八个儿子,全是当时有名望的英杰,被并称为八龙。荀氏八龙之一的荀绲,是荀彧的亲父。
    [2]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出自西汉刘向《说苑》。
    [3]龙,鳞虫之长出自东汉许慎《说文解字》。
    [4]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三国演义》中祢衡对黄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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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袖
    另一文士装作没听见二人的机锋:祢处士是来找曹司空的吧?我二人这就不多叨扰了, 告辞。
    便准备避开锋芒,早点开溜。
    对方想走,祢衡却没打算放人:何必这么麻烦?我来曹操府奔
    崔颂深知祢衡嘴上没个把门, 接下来说的话必定不中听, 又怎么会任他在此发狂病, 把话事人曹操得罪个彻底?崔颂一把扣住他的手臂,抢先一步道:
    本有拜访之意,二位可是司空的幕僚?可否为我们引荐一二?
    一个本字, 完美地接过祢衡刚刚被截断的最后一个奔字音。
    祢衡睇了崔颂一眼, 咽下剩下的半句(我来曹操府奔)丧, 你二人可与我同去,化为一声轻哼。
    他虽口中不饶人, 但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不过是率性而为惯了罢了。
    两个文士听了崔颂的话,对视一眼:敢问尊姓大名?
    敝姓崔,名颂, 字子琮, 清河武城人士。
    原来是崔小友。两人显是听过崔颂的才名, 言辞见多了些许热络。
    其中一人道:不敢道请, 小友且和我来。
    便在前方引路, 一边警惕地关注祢衡那边的动向, 生怕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幸而,直到将人引进司空府的门口,祢衡都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叩响大门, 门房见二位文士去而复返,面露疑惑,又见两人身后站着祢衡,顿时露出惊悚的神情。
    文士甲为了保住自己的清誉,靠近门房,与他耳语了一番。
    门房的视线转向站在一边的崔颂,客气地将几人领进大门,让他们在院中一座石亭里边等候片刻,自己去内院通报。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一个穿着便服、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步履飞快地往石亭的方向跑来。
    两个文士连忙起身整理衣容,一边在心中吃惊怎的亲自来了,一边和崔颂提点道:
    来者正是司空。
    崔颂打量着由远而近的人影,觉得对方气势独特看着还有些面熟。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过了一圈,他便想起这丝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这不是洛阳郊外与蹇硕一起的那个曹校尉吗?
    崔颂还没从曹校尉=曹操的事实中缓神,曹操已近在眼前。
    曹操顾不上擦去额角的薄汗,大笑道:
    早闻君之大名,如能得君相助,操之大幸也!
    曹老板一上来就给了发直球。沉默了一路的祢衡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看曹操不顺眼,讥声刺道:不知司空从何而来,怎的穿了一双女人的鞋?
    几人意识到曹操似是从卧室中匆忙赶来,或许是太过急切未曾细看的原因,他竟半套着一双不合脚的女式软鞋。
    如今被祢衡一语点破,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尴尬。
    曹操身旁的一个紫袍文士立即机警道:
    怪我今日出门匆忙,竟穿错了鞋。司空求贤若渴,又误穿昭之鞋,这真真是打头转向,忙得倒履相迎了。
    竟是把穿错女鞋的尴尬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崔颂多看了那紫袍文士一眼,听他自称昭,不由暗想,是哪个zhao,莫非是曹操的谋士董昭?
    压下心中的疑问,崔颂笑道:颂何德何能,得司空亲迎?听闻周公握发而吐哺,今日一见司空,方知《尚》言之不虚。
    崔颂一方面顺着紫袍文士的话给了曹操台阶下,另一方面则自然坦然地送上了一顶高帽。
    顿时,身旁的祢衡朝他投来看叛徒的眼神。
    有紫袍文士的打岔与崔颂的递台阶,原本凝滞的气氛重新恢复自然。
    我曹操虽不敢自比周公,但这颗求贤若渴的心是相同的。崔郎大才,莫说错履相迎,纵然操在睡梦中,也当得梦游着赶来。
    睡梦中赶来这话让崔颂不由想起吾好梦中杀人的梗,顿时心情微妙。
    站在曹操身后的另一个文士本欲表现一二,却已失了先机。他见气氛回转,便把欲出头的椽子敲在祢衡的身上。
    司空之举,乃是求贤若渴。就不知祢处士你今日到他人府上拜见,为何是这么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
    他指的正是祢衡来前撕裂的半截衣袖。剩下的半截袖筒裂口不齐,露出一截手臂,有失雅观。
    祢衡素来不怕别人找事,怕只怕没事可找,耽搁了他怼人的兴致。
    他正想回一句我本就无拜见之心,顺便把在场的人都怼上一通,哪知竟是被他旁边的人捷足先登。
    崔颂早料到会有这么一茬,不慌不忙道:
    我初来许都,诸事不通,故而觍颜请祢兄为我引路。祢兄的这只衣袖,说来全怪我行之过急,手中没个轻重,不慎将之弄损。此尽为我之过错,请君莫要责怪祢兄。
    说完,从袖中伸出右手,摊开,露出的正是祢衡那半截被扯裂的衣袖。
    那文士的一番兴师问罪顿时被噎了回去。祢衡见崔颂早有图谋,竟捡了他弃置的那半截衣袖,顿时有些气恼。
    他想出言讥嘲崔颂,揭露他多此一举的谎言,却见崔颂状若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指尖捻动做了个翻阅书籍的动作,顿时,祢衡一口气憋在嘴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见祢衡成功闭嘴,崔颂坦然而有礼地与曹操对视,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神情与动作。
    曹操早就知道祢衡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如何会相信崔颂的话。
    见崔颂对祢衡有几分维护之意,曹操索性装作没看穿其中的端倪,朗笑道:
    皆是殷殷之心,如何能怪罪?
    遂让身后的文士、侍者皆断其袖,再引几人进入。
    崔颂:
    虽然明白曹操是在效仿楚庄王让群臣绝缨的典故,所以才让大家一起断袖,想借此收买人心,获得臣者的感激与死效。不过对于来自21世纪的崔颂而言,这断袖真的不是什么好的寓意啊!
    保持着不变的微笑,崔颂带着内心源源不断的吐槽,随着曹操等人来到主厅。
    守候在那儿的侍者禀报,曹操的其他幕僚已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抵达中庭,现在正在议室等候。
    与崔颂二人在府外遇见的那两个文士虽是本地的掾属,但非曹操的幕臣,今天来司空府只是为自家长官汇报工作来的。现在见曹操似有会议要开,两人识趣地请辞。
    祢衡本就与曹操有龃龉,今日来司空府不过是与崔颂别气。把人送到后,他如何肯留下。
    崔颂知晓祢衡的脾气,更知凡事需得循序渐进,遂不再强求祢衡,并不出声相留。
    曹操说了一番体面话,让侍者送三人离开。
    而后,他引着剩下的几人进入议室。
    崔颂:大家一起断着袖进去,真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楚庄王绝缨的典故:
    楚庄王设宴,蜡烛灭,黑灯瞎火之际,有一个臣子调戏楚庄王的妾室,那妾室摘下那人的缨(帽子上的带子),向楚庄王告状。楚庄王不让别人点蜡烛,反而让所有人摘下自己头上的缨。这样,就没人知道是谁调戏楚庄王的妾室了。后来,那个调戏楚庄王妾室的人拼死报效楚庄王,不顾生死奋勇杀敌,最终打败强大的晋,使出楚国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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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孝
    实际上断袖的典故可追溯到西汉哀帝, 讲的正是汉哀帝对宠臣董贤的情谊。
    然而这个时候的断袖尚未成为某恋的隐语,所以除了崔颂,其余诸人皆无异感, 一同进了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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