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这一切的刘曜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他知道内情,他差点就被江遵的精湛演技给骗过了。
    然而刘曜没有吭声。
    在他看来,这一切与他毫无瓜葛。
    不管董卓要抓的是江遵还是贺维,或者两个一起抓,反正只要没牵连到他,那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刘曜想得很美,却不知道有一个人把他当作经验值,积极地在董卓那里告他的恶状。
    当卫兵们押解着江、贺二人回到太师府,其中一个亲兵去向董卓汇报情况的时候,吕布正在董卓面前展示他的忠心
    此事千真万确我见刘曜行事鬼祟,故暗中调查,结果发现他与逆贼勾勾缠缠,计划着谋逆大业。这一回的不实之策,名义上是刘曜府上的客卿所献,我等又焉知这不是刘曜的意思名为献策,实为暗害,真乃毒计也
    董卓面庞发黑。细细一想,吕布说的有道理啊
    他按照江遵献上的策论颁布政策,结果,还未有所成效,就把朝堂掀了个底朝天。
    士族们各显身手,用尽手段向他抗议有的挂印辞官,有的非暴力不合作,只几日的时间,朝政就彻底瘫痪了。
    想到这,董卓顿时气得掀了桌案。
    刘曜这条宗室老狗我对他如此客气,他却对我阳奉阴违,背着我行此下作之事看我不将他碎尸万段
    吕布连忙进言道义父莫气,我马上就去取那刘曜的狗头,切下来给您垫桌脚。
    董卓拍拍他的肩膀,笑得畅然还是奉先最最忠心,旁的人都比你不得。
    别人都比不得
    吕布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怕是不见得吧。
    那胡轸,不就仗着和董卓同是西凉人,早早地跟了董卓,而对他们这些后来加入的外来军喝五吆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吗那个时候董卓是怎么做的一味地偏袒胡轸,让他们这些后来的一个劲地受气。
    吕布越想越窝火,越想越不平,心中阴霾渐深。
    又听得近卫汇报捉拿江遵的事,吕布顺势将一肚子的恼火发泄在了江遵的头上
    这是在演什么把戏弃车保帅
    虽然江遵和贺维两个小人物在他眼里谈不上车和帅,但眼下这番闹剧,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在其中。
    董卓本来想把江遵与贺维压上来问个究竟,如今被吕布这么一说,顿时没了兴致,摆手道真是扫兴。拖下去一起杀了吧。
    董卓并不想知道事情真相如何,也不想知道谁有罪,谁又是被无辜牵连的。这两个人当中总归有一个是献策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更何况,他素来随心所欲,想杀便杀。他曾为了摆威风,把普通农户的头砍下来充作乱臣贼子,洋洋自得地宣扬自己的功绩,杀几个令他不快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江遵没有想到,哪怕他费尽心思,给自己留了数条后路,最终仍然棋差一着,险些被吕布的一句话断送了性命。
    他素来自负心计,相信自己只要能与董卓当面对质,就能起死回生,非但不被问罪,还能获得董卓的青睐,至此飞黄腾达、入相封侯。
    但他错算了一点董卓的不讲理,是真的不讲理。
    董卓连见他一面都不愿,丝毫不给他发挥的余地。纵是他巧舌如簧,能把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都耍的团团转,也无计可施。
    然而,他到底命不该绝,竟在即将被处刑的时候,遇上了贵人。
    城西。
    戏志才醒来,第一时间便见到了跪坐在榻边的崔颂。他的目光在崔颂隐隐发红的眼眶边逗留了一瞬,不禁蹙眉
    子琮怎么会在此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他说的话,只有近在咫尺的崔颂听了个一清二楚。
    崔颂连忙在旁边的案几上倒了一杯温在瓮中的热水,又扶起志才
    先喝点水润润嗓。
    戏志才坐起,就着崔颂的手,把陶杯中的热水慢慢地喝了。
    饮完水,他看到了侍立在门边的貂蝉,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戏志才的视线在房内绕了一圈,在郭嘉与倒在地上的无名谋士身上略一停顿。
    能否请几位先出去片刻,我与子琮有话要说。
    郭嘉一笑,朗声称诺,还体贴地把地上的人形物体扛了出去。
    貂蝉欲言又止,最终一语不发地垂下首,跟着郭嘉一同离开。
    书僮关切地打量戏志才的面色,在接收到戏志才的注视后,后知后觉地指了指自己先生,我也要出去吗
    得到肯定,书僮嘟囔了一声那先生你可不能硬撑着,累了就休息,可不能再这么吓人了。
    他离开房间,带上门,留崔颂与戏志才二人对榻而坐。
    因为心中积存的话太多,崔颂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迟疑再三,转向一边的红木案几药尚温着,先把药喝了吧。
    戏志才无有不可。闷声喝完药,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崔颂,勉力伸手,在他的鬓角边逗留了一刹,最终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
    是我违背誓言,欺瞒你在先你莫哭了,只是小病,不值得你如此。
    崔颂猛地抬头,神色愕然哭你看错了吧,我并未哭泣。
    戏志才看向他发红的眼眶。
    崔颂咬牙颂确实不曾哭过。
    什么是哭双目泣泪,那才能称为哭,他顶多是哽得慌,一时情绪激动,憋得有些难受罢了。
    戏志才知他倔强,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正要再做宽慰,又听崔颂说道。
    你也不必瞒我,推说什么小病你的病情,我已知晓。
    戏志才骤然失语。
    另外,有一件事,我需告知于你,
    崔颂直直地盯着戏志才的眼,一字一顿地道,
    我非崔颂。
    第88章 对榻而谈
    崔颂丢下一发闷雷, 却见戏志才神色平静。仿佛崔颂刚刚说的, 不是惊天秘密,而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感叹。
    已做好各种准备,等待裁决的崔颂,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平静。
    他甚至升起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个房间难道被按了暂停键还是他刚刚的表达有误, 戏志才没听懂他的意思
    崔颂顿了顿, 郑重地道这不是玩笑话。
    戏志才仍然一派平静我知道。
    崔颂又道我也没有喝酒。
    戏志才替他补充你想说这也不是酒醉之语。
    崔颂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搞不明白这件事的发展你,就这反应
    那我应该是怎样的反应
    崔颂有些头痛不管是怎样的反应,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戏志才叹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在困惑什么,惟有一点子琮,你需知晓,一个人就算改变得再多, 他的本质也是不会变的。
    崔颂仔细琢磨戏志才的话, 蓦然失语戏志才这是不相信
    因为不信他之所言,坚信他就是崔颂,所以丝毫不觉得惊讶,比他这个开诚公布的人还要冷静。
    本质
    本质是一个玄妙的词。他与另一个崔颂虽有几分相似,但在性格, 兴趣,还有其他许多事上,存在着显著的不同。他不觉得戏志才会看不出来。
    志才难道忘了, 我与原来的我性子相异, 并不相同。
    事与时变, 本性难移而脾性易改。是以初出茅庐者多冲动,经事者多隐忍圆滑。
    崔颂听明白戏志才的意思,他是说一个人的性格会随着环境而变化。年少的人大多是冲动热血的,在经历社会后,将会有所沉淀,收敛心气,变得沉稳圆滑。
    这句话,他赞同,也不赞同。或许一个人会随着环境而改变,但是按照现代心理学的说法,一个人的心态与行事作风或许会变,但ta的人格是很难改变的。
    他与另一个崔颂,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
    戏志才又道更遑论你忘却了许多事,应当也忘了你曾经的性子。
    崔颂被这神来一笔弄得一愣。
    实则你如今的模样更让我怀念。自何子仙逝,你心性大变如今因为意外伤着了头,忘却过往纷争,回归原样,或许是幸事也未可知。
    崔颂
    他一脸懵地看着戏志才感慨怀念的模样,半晌才听明白过来。
    原来,戏志才与崔颂相交十余年,可以算是总角之交。在崔颂的少年时代,他的性格与自己十分接近。后来何修去世,他少逢巨变,又发现何休的死另有隐情,心神动摇之下,一夜之间变得心思难测。
    崔颂想问何子之死,有何隐情,可话临到口,终是转了一转可我不喜弹琴,毫无乐理情操。
    戏志才摇头你本来就不爱弹琴。
    崔颂又是三个黑人问号怎么可能,崔颂不是每天都要弹琴吗
    又想,崔颂确实没说过他喜欢弹琴。在这个时代,弹琴作为君子六艺,是必须掌握的技能。或许,崔颂的弹琴,就跟现代学生每天都要做作业一样,只是一个习俗,并不代表喜欢
    崔颂只好道我毫无诗赋之才。
    戏志才笑道你本也不爱作赋,专喜术数,不过恩师乃经学泰斗,承其衣钵罢了。再者,作赋非一朝一夕之事,不可一蹴而就。许多人十年磨剑,尚且做不出佳作。而你失去记忆,对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晰,又逢世道变化,静不下心,所以觉得困顿。待此间事了,你潜心修学几月,自无凝涩。若有疑难之处,尽与我说,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颂觉得这个世界简直玄幻了。以前他绞尽脑汁地演好崔颂的身份,防止露馅;现在情况竟然反了过来,要他绞尽脑汁地证明自己不是崔颂
    崔颂不再纠结所谓的本质,将他穿越的事仔细措辞,和盘托出。
    这事或许听起来匪夷所思我本名亦叫崔颂,是千年后的官学士子。某一日外出,闭眼小憩,一睁眼,就来到千年前,成了清河崔颂。说完,他又补充道,而清河崔颂,则代替了我,在千年以后生活。因为我们有时会在梦中相会,所以互通经历
    崔颂越说越觉得这话听起来十分的扯淡虽然这扯淡就是真得不能更真的真相。
    庄周梦蝶,不知周也。你怎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崔颂差点被戏志才的这句话噎住。
    他当然知道庄周梦蝶的典故。这个典故讲的是庄子做了个梦,在梦里他是一只蝴蝶,不记得自己是庄子。醒来后,庄子才发现自己是人而不是蝴蝶。可是,那个蝴蝶梦太逼真了,就像真的一样,庄子分不清蝴蝶的他是一个梦,还是身为庄子的他是一个梦。又或者,他既不是蝴蝶也不是庄子,他既是蝴蝶也是庄子
    戏志才这个时候拿出庄公的例子,是在间接地问他你能确定自己是哪一个崔颂吗也许另一个崔颂只是你在梦中虚构的一个幻影;也许,你关于一千年后的记忆只是梦中的幻想
    崔颂不敢再想下去。这个灵魂叩问涉及到道家的哲学,容易把人绕晕。
    他想不明白,明明他在与戏志才开诚公布,怎么最后竟上升到如此魔幻的哲学问题。
    他默念了一遍我爱马克思我爱唯物主义,将那可怕的自我怀疑彻底压了下去。
    崔颂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你身患重病,不宜劳神,那董卓崔颂停口,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他是想劝戏志才保重身体,不要再为董卓那样的人燃尽自己。可是,转念一想,他虽然不是戏志才,不能理解他的坚持,但换位思考一番,戏志才不惜消耗生命也要为董卓谋划,这说明这件事在他的心里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或许是忧国忧民之情,或许是大展宏图之志。打着为他好的名头,让戏志才放弃对他而言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是否太过自以为是了
    若他与戏志才只是普通的政敌,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劝他反水,可戏志才于他
    哪怕撇去另一个崔颂的挚友这一层身份,他也不能等闲视之。
    可若是不劝那也不妥。
    一来戏志才的身体不宜劳神费力,董卓又对他心生猜忌;二来董卓必然灭亡,到时,身为董卓帐下居功至伟的谋士,戏志才焉能有好结果
    戏志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然则,董卓虽然已经现出颓势,但尚有转圜的可能。胜负乃常事,唯有尽心一搏。若最终免不了失败,那也是天不应,人不合,非战之罪。至少尽心耳。
    崔颂有所触动。
    戏志才定睛凝视了他许久,缓缓接道,何况,你
    你是否还记得何子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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