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护送天子进宫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为自己请功,而是执笏上书,恳请广辟名士,为党锢翻案。
    党锢之祸,本就是宦官陷害士人,用来打压士人的欲加之罪。
    如今董卓提出翻案一说,意在将遭受罢免、圈禁的士人无罪释放、重新任职。
    这是大刷名士、学子、世家好感值的机会。
    也是何进想做而没能做、袁绍想做而来不及做的事。
    然而这个请案却被皇帝刘辩按下不表。
    理由很简单也很实在,党锢之祸虽是宦官用来打击政敌的名号,可最终的拍案者是桓、灵二帝。推翻党锢一案,岂不是说二位先帝做的不对?如今自己的先帝老爹刚刚驾鹤西去,尸骨未寒,他这个做儿子的急吼吼地指正老子的错误,像什么样?
    刘辩很想做个孝顺的儿子,董卓却是没心情体谅他的孝心。
    连着救驾的那次,这是刘辩第二回下他的脸面。
    这让董卓很不高兴,甚至动了念头,想把小皇帝给废了。
    不等董卓摩拳擦掌,把渴望付诸实践,丁原率着他的大部队赶入京城。
    丁原的驻地本就在河内,离京城不远,一接到荀家的书信,立马就赶了过来。
    风头无两的董将军,终于收敛了些。
    他虽然接手了何进与何苗的旧部,但在总军力上,不过和并州刺史兼执金吾的丁原堪堪持平。
    看出董卓有废立天子的念头,丁原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约战城外,用训练有素的军队教他做人。
    尽管董卓尚未败北,却是实实在在的被丁原的军队压着打,不由大骇。
    其中最让他戒惧的,乃是丁原部下一名小将,猊铠长戟,虎虓英武,其所向披靡,好似一把尖刀,刺哪破哪,生生将他强大的军队割成两段。
    董卓肃容问道:此为何人。
    旁边的裨将军道:此人姓吕名布,字奉先,乃是丁原帐下一名主簿。
    董卓一脸见鬼的表情。
    什么时候丁原帐下的一名文官都能把他的部将打得不能自理了?
    好好调查此人。董卓道,最好能叫他为我们所用,替我们除去丁原才好。
    也不知董卓用了什么办法,竟真诱得吕布对丁原产生恨意,咔嚓一戟把人砍了。
    有了吕布的帮助,董卓十分顺利地把丁原的残部收入旗下,自此,京中再没有人能捋他的锋芒。
    将京中大权尽数握在掌中的董卓,开始广召名士,到处发橄榄枝。
    对于董卓的拉拢计划,只有极小部分的人欣然接受,大部分的人都处于将信将疑的观望状态。
    还有一部分人,或是看不惯董卓的土匪作风,或是对当局失望透顶、不肯轻易出仕。这一部分人往往身价极高,也很有底气,直言拒绝了董卓的征召。
    对于这一部分人,董卓只做了一件事:带兵去对方府里,把人绑出来,强行让人就职。
    荀彧的叔叔,荀氏八龙之一的荀爽,就是被强行架出来当官、无限懵逼的其中一员。
    董卓来这么一出,加上意图废立皇帝的举措,完全是弄巧成拙,把士人们都得罪了。
    得罪的最狠的,就是荀氏一族。
    荀家已经卷好铺盖,准备把优秀的年轻一辈送走。
    荀彧当仁不让地成为其中一员。
    荀攸却是道:遣送族人一事,有叔父便已足够。攸不才,愿留在洛阳,以待其变。
    知道荀攸决定的崔颂差点从席上跳起来:你不走?
    荀攸摇头未答。
    世家大族,无论出世还是入世,都不可能彻底离开朝堂。洛阳乃是政治中心,总归要有荀氏族人留在这儿待命的。
    他比叔叔荀彧年长几岁,由他担任这一人选,再适合不过。
    崔颂不是很明白这些世家大族的弯弯绕绕,但他作为一个外姓之人,无权干涉荀攸的决定。
    虽是如此,该给的提醒一个都不能少。
    于是崔颂隐晦地提醒荀攸要注意自己的小金库,把私房钱藏好。
    荀攸:
    顶着荀攸异样的目光,崔颂大义凛然:
    连绑人做官的事都做得出来,这董卓想来是个没节操的作风这么土匪,说不定他哪天穷的蛋疼了,就会闯到士族家里抢劫一顿呢?
    荀攸忍住笑,朝崔颂一揖:攸谨记。
    此时的荀攸只把这当做玩笑话,全然没有想到,不久之后,这句被他当做戏言的话竟然应谶了。
    三天后,崔颂卷好行礼,坐上马车,跟着荀家的车队出城。
    荀攸前来送别,崔颂盯着他看了又看,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直到车队出行,崔颂还是没能想明白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遂不再想,坐进马车里开始啃蜜饯。
    荀彧送过来一盘胡桃,他照单全收,并回赠了一碟葡萄。
    过了一会儿,荀彧派人过来问他要不要下棋。崔颂险些被胡桃芯哽住,连忙表示自己有些疲乏,深表歉(jing)意(kong)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然后,崔颂就听到隔壁车架上响起了弹琴的声音。
    琴是好琴,曲是好曲。弹琴者技艺高超,琴音清泠悠扬,情意交融总之弹得十分好听,就连崔颂这不懂音乐之人,都能听得津津有味。
    当然,除了觉得琴声好听之外,他最大的感触就是:想睡觉。
    好听归好听,可这马车巅啊巅的,音乐又这么柔美,不叫人生出睡欲才是怪事。
    于是崔颂真的睡着了。
    本来还想和君子六艺,无一不通,琴艺高绝,堪比伯牙的崔郎探讨琴技的荀彧:
    他想,崔家兄弟大抵真的是疲乏了吧。
    崔颂一觉醒来,只觉得腰被碾过似的痛古代的车座太硬,路又巅,半途睡着的后果就是腰部跟大象踩过一样,说不出的酸爽。
    他懒洋洋地掩了个哈欠,接过侍女递上的湿毛巾,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
    等到精神了一些,侍女又递上一碗黑乎乎的药。
    崔颂抽了抽嘴角,不明白这强身健体的药为什么让他喝了好几个月,就连眼下这急着赶路、不宜熬药的时候也没放下。
    荀彧倒是给了他一个最合适的解释:崔颂之前为恩师何公守孝三年,不食荤腥,忧思过重。如今出了孝,自当注意饮食,细心调理身体,以免伤了根基。
    崔颂接受了这个说法,认命地把那味道堪比剧毒的良药喝下。
    想到初来乍到的时候,侍女与大侄子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生怕他心情不好的模样崔颂不由猜测,原身当时心情不好,莫非是因为还未从恩师亡故的悲恸中走出来的缘故?
    这么一想,崔颂又默默给原主加了个重情的标签,一边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水壶,含了一口,冲淡口中的异味。
    车队出了洛阳,驶入孟津。
    待到第五日的时候,徐濯从亭驿中带回来一封信。
    装着信的竹筒上,有一行刀刻的落款,笔锋凌厉,气势迫人。
    崔颂认出这是戏志才的字迹,接过徐濯手中的竹简,打开封盖,从里面取出一片细帛。
    这封信的内容,可以用三句话概括:
    关外有异动,小心。
    主弱仆强,公卿失德,小皇帝肯定要倒大霉。
    京城危险,快点离开,我在颍川等你。
    落款日,半个月前。那个时候何进尚且活蹦乱跳,一面倒地打压宦官。
    崔颂在意的重点,不在于戏志才的神算。
    他的所有关注力,都在最后一句上。
    我在颍川等你。
    凭空惊雷,附加十二级地震!
    他可以在荀氏叔侄面前大肆忽悠,却绝无可能骗过戏志才。
    原因无他,只因为戏志才:和、原、主、很、熟。
    随便一个与平常不同的表现,就能让这位挚友发现异常,更何况他满身都是破绽,满脑都是抓不完的小辫子。
    崔颂盯着细绢上龙飞凤舞的笔迹,故作镇定地将细绢折好,塞回竹筒里。
    颍川一定不能去。
    崔颂想。
    他得走,绕开颍川,到别的地方去。
    想到就做的崔颂,当晚就和荀彧提出辞呈。
    第24章 半路劫道
    突兀地辞别,自然会被问及理由。
    崔颂哪里想过什么理由,只得无奈苦笑。
    荀彧见此,明白他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遂不再问,只嘱咐他一路小心,并表示夜路难行,不如等天亮了再走。
    崔颂应了。回到客舍,与徐濯等人说了这事。
    徐濯等人有些惊讶,甘姬心直口快地问道:公子与荀郎君相交甚笃,共行一路,相互照拂,缘何要离开?
    但见崔颂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甘姬忙行了个礼,自道逾矩,与其他人一同退下,去准备出行的用品。
    只留崔颂头痛地抚额,心想这半途离开之事确实需要一个说法,不然就算是避开了戏志才那关,身边的亲信亦会生疑。
    第二天,崔颂再三与荀彧致谢,准备离开。
    他这边的家仆只有寥寥数人,若是单独上路,不宜再用车驾。崔颂想了想,解下车驾上的二匹宝马,连着一直跟在车队的搦朽白驹,共计三匹。又去驿站卖了车,购置马匹与马具,凑够数目,策马南下。
    崔颂想得简单,北上是洛阳,西进可能会遇见外族,往东又是颍川的方向,唯一的选择,就是南下了。
    翻着手中的堪舆图,崔颂圈定了一个目的地荆州。
    也不知道现在的荆州是不是归刘表管辖。
    脑中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崔颂收起古代的简易地图,拍了拍白驹的屁股:可以了,走吧。
    白驹的眼白好似往上翻了翻,迈开马腿,从踏步到慢跑,再到疾奔,越来越快,几乎成了一道残影。
    崔颂差点没被甩下来。
    这是崔颂第一次骑这匹神驹。虽说早知道这匹马不同寻常,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高速上极限飚车也不过如此吧?
    他死死拉住马缰,用力夹住马腹,眼睛都被风吹得睁不开。
    后方传来徐濯气沉丹田的大喊声:主君何至心急若此?我们都知道你有急事要办,可这也太急了吧?
    崔颂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他无暇解释这口黑锅,只想让马快点减速。
    慢才刚张开嘴,就被狂风灌了一口,险些岔气。
    崔颂俯身,抱住马脖子,将头埋下,小祖宗,你慢一点啊!
    白驹喷了个响鼻,终于大发慈悲地放慢脚步,以相对正常的马速疾奔。
    崔颂直起身,发现自己的头发已被狂风吹得有个性极了,随手捞了一把,松了松被缰绳勒出一道血线的手。
    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他回头一看,只能远远看到一个小黑点,哪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崔颂抽了抽嘴角,正想勒马而停,前方突然冲出一人一骑,直朝他的方向而来。
    大道宽敞,却偏偏往他这边冲,崔颂隐约感到不妙,正要驱马避开,那疑似来者不善的千里之驹竟已奔至眼前。
    马背上的人一身窄袖短衣,头戴斗笠,掩去大半面容。
    他一手抓着马缰,半个身体腾空,好似表演杂技一般,一脚踹向崔颂胯/下的骏马。
    崔颂来不及细想,身体仿佛有了自我意识,在大脑命令前便已作出反应,拔剑一刺。
    剑锋凌厉,对方不得不收回腿,避开被切骨断肉的下场,又从马鞍一侧抽出一把环首刀,迎上逼至眼前的长剑。
    锵的一声,长刃交鸣。
    崔颂回过神,扫了眼对方手中的刀,诈道:又是你?
    对方冷笑一声,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纵马与崔颂擦身而过,背道而去。
    崔颂既惊且疑,尚来不及喘口气,那人调转马头,又一次冲了过来。
    原来不是一击即走而是换方向再来一次啊?
    心中越慌,身体越是冷静。明明是极快的动作,却好像印在他的视网膜中,被一帧帧地传入大脑,将每一个细节剖析得干干净净。
    手中的剑如指臂使,与意识连成一处,一次又一次地挡下凶戾的剑招,予以反击。
    不知对战了多少回合,这来历不明的敌人忽然拼着被崔颂刺中的危险,横刀砍向白驹的马头。
    崔颂一惊,想也不想地挡下这一刀,冷不防被对方用力一撞,连人带剑地掀下马。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人,哪怕身体还保留着自卫的本能,在马术与战斗意识上也着实差了一些。
    当他被撞下马的时候,刀客本欲补上一刀,不防被暴怒的白驹咬住了手,撅蹄子将他座下的马撞退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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