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愦愦,独宦官之罪耶?嚼着这句曾让他勒马伫足的话,曹操宛然一笑,示意垆主再给他端上一坛浊酒,斟满一碗,朝着那少年郎的背影遥遥一敬。
    这边,一股脑地朝何进丢了个辩证主义炸/弹的崔颂终于冷静下来,告诫自己这里不是现代社会,碰到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思想是件很正常的事。
    他晃悠悠地起身,抚平衣上的褶皱,朝何进并手一揖。
    一时无状,望足下海涵。
    说罢,毫不犹豫地,摇摇晃晃地走出酒肆。
    且慢。
    崔颂停下脚步,被酒精晕染得冷光潋滟的眸中略过一道暗芒。
    那么依君之见,以何大将军如今的处境,该当如何?
    以何进如今的处境,该怎么对付宦官?
    崔颂回想脑中寥寥关于何进、不甚清晰的回忆,道:凡事留一线。除恶必尽。
    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要么,不要将宦官逼得太紧;要么,将宦官斩尽杀绝。
    但凡历史上的何进二者择一,都不会落到最后那般下场。
    崔颂摇了摇头,一步一晃的离开。
    徒留何进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崔颂醉了吗?
    没有。
    和现代甜酒烈度差不多的酒,就是再多喝几坛也不会醉。
    他之所以摆出醉态,是因为先前没忍耐住,朝那一看就可疑的中年大叔放了一顿嘴炮。
    当时是喷得爽了,喷完后崔颂想立即拔腿走人。
    #如此意气风发实在不符合他低调的人设#
    那和他搭讪的大叔可疑归可疑,到底相貌堂堂,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而他说的那些话在这个时代,约莫是要被拉去查水表的?
    生怕自己之前一番言论把人得罪,或是涉及到什么敏感领域的崔颂,立即就想到了装醉一招。
    一个未成年在醉酒时说的浑话,总不至于叫人计较吧?
    一摇一摆地走出集市,刚到人烟罕至之处,尽职尽责的徐濯就现身扶住他的臂膀:主君,可是无事?
    岂知崔颂比他还快,在踏进空巷的时候就立即挺直了身子,脚不抖了,头不晃了,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从来没见过如此套路的徐濯:
    无事,不必担心。
    崔颂丝毫不觉尴尬地继续往前走,坐上等在尽头的马车,与徐濯一同打道回府。
    崔颂下定决心混完这最后的安逸时光,等董卓进京,他就趁乱跑路。
    那刺客自上回一役后,再未出现过。饮食也好,日常起居也罢,都和最初没什么区别,不见任何危机与针对。
    崔颂不知道这是因为幕后之人改变了主意,还是暂且放他一马,等着酝酿大招。
    或者买/凶/杀/人的真是蹇硕?所以蹇硕一死,他也就安全了?
    依旧找不到答案,崔颂坐在内室里看书习字,继续研究原主的摘记。
    只要有事可做,脑中那些还能回去吗,现代的我不会成为植物人了吧,会不会让爸妈担心,原主的灵魂哪去了难道和自己互穿了等等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能被压制住,不至于钻进牛角尖里。
    崔颂借着在家休养的名义,每天看看书,写写字,逛逛街,就这么从四月混到八月。
    期间他大致读完了原主的笔记,重新翻了遍先秦史,每天偷偷在房里俯卧撑蛙跳,拿剑砍木桩几个月下来,爆发力强了不少。
    让崔颂难以理解的是,这几个月里,荀氏叔侄偶尔会上门拜访,几人的友好值从萍水相逢上升到了君子之交而崔颂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大概是脸比较帅#。
    崔颂捏着下颚如此认真地想道。
    自从进入八月,荀彧荀攸登门的次数渐渐减少。京中围绕着一股紧迫的气氛,仿佛绷至极限的琴弦,轻轻一掐就会断裂。
    崔颂知道,接下来何大将军要开始搞事了。
    第21章 何进之死
    关于何进的事迹,崔颂知道的有限。而他本人亦对何进没有特别的兴趣与观感,不曾找寻资料探索何进是个怎样的人。
    因此,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有一个笼统的印象:
    何进召董卓进京,打草惊蛇,逼得十常侍跳墙,先下手为强地杀死何进。
    袁绍等人杀宦官,为何进报仇。十常侍胁新帝刘辩逃宫,被董卓找到。董卓废少帝,立刘协,在京中兴风作浪,最终一把火烧掉了洛阳城。
    这是演义与三国志中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
    然而史书多春秋笔法,许多细节与真相都被淹没在似是而非的文字中。
    何进确是召董卓进京了,但想出这一策谋的人,不是何进,而是袁绍。
    对于这一决定,何进并非全无顾忌。他所召的也不只有董卓一路人马,而是三路。
    董卓,丁原,桥瑁。
    初此之外,他还派了五路人马去外地征兵。
    董卓所率领的西凉军团,多为民风剽悍的外族,臭名昭彰,为士人所恶。
    何进心中亦不甚待见这西凉军,只让他们止步于上林苑,隔于关口之外,不让他们踏入洛阳半步。
    何进以为这是周全之策,却不想帐中策士多有反对之声。
    其中蹦得最欢的,除了陈琳,便要数曹操和郑泰。
    这就让何进很不高兴了。
    什么叫吾见其败,将恣凶欲,不够秉意独断?
    不过是采纳了袁绍的策略,就被说是引狼入室、没有主见、一定会输得很惨?难道他折中了大家的意见,没让董卓进京,只让他在关外驻守的决策,这些人都看不到不成?还是他们觉得,不采纳他们的策略就是错的,必将招致失败?这曹孟德与郑公业,未免太会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宦官家庭出生的曹操与大牌的很的郑泰,何进本来就对他们意见很大。这回听到这些不顺耳的话,更是生气,当屠户多年的暴脾气一上来,对这两人可谓是没了好脸色。
    休要多言!
    他愤恼地瞪着眼,好似随时都能抽出刀,将这两个扫面子的当成祭牲砍了。
    袁本初之才,莫若君之乎?就差没指着鼻子直说:袁绍那是人人称赞的天下名士,你们以为自己比得上他吗?
    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广布天下。论家世,论名声,论履历,论影响力,曾三次拒绝朝廷征召、刚刚入府为官的郑泰是远远比不上的。
    至于曹操光家世这一点就已经被何进拉入了黑名单。
    何进的这番言论太直太伤人,几乎没留什么情面,郑泰被气得够呛,直接挂印辞官,拂袖离去。
    在离开前,他还特地找了与自己关系不错的荀攸,对他说了六个字。
    何公未易辅也!
    这何进我看是不能辅佐的了的,你们看着办吧。
    郑泰就这么甩甩衣袖走了,无论其他人怎么劝都不听。
    对于大将军何进,荀攸与荀彧早有过一番探讨。
    平心而论,何进素有仁恩,所率兵士多感念他的恩德算是比较好的明主。而他广招天下名士,以礼相待,更是为他在士人间立下不错的名声。
    可他性格上的缺陷太过明显。
    以名辨士,囿于偏见,喜欢用名声来衡量一个人。家世好名声显赫的,重之信之;没什么名气,家世又不显贵的,轻之鄙之。
    表面上察纳雅言,折中群策,实则刚愎自用,听不得任何反对的声音。
    老实说,对于这样的府主,荀攸与荀彧是有些失望的。
    可出于正统,他们还是希望何进能在这次权力斗争中胜出,溯本清流,为党锢翻案,改变黑暗丑陋的官场。
    正所谓二人计短,三人计长,心忧天下的荀氏二人递上名刺,再次造访崔府。
    作为第三人的崔颂整个人都挂满了黑人问号。
    对于何进,他确实了解不多.一个小说开端就领便当的炮灰,在读者心中能留下多深的印象?
    至少,把历史书当故事书读的崔颂,对何进的了解就只有三句话:太后他哥。被太监杀了。召董卓入京。
    所以当荀氏叔侄问他怎么看待何进的时候,他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手心却被攒出了冷汗。
    荀彧二人可是在何进手下任职的,对何进一定知之甚深;之前忽悠崔琰的那些话,此时是不能再说了。
    何进是怎样的人他不知道,只记得历史上,对于何进的评价似乎很不友好?
    停顿了许久,崔颂决定还是保险起见,谨慎是福,拒绝发表意见。
    颂不曾见过何大将军,对大将军知之甚少,不敢妄言。
    这本来是一句很中规中矩,没什么毛病的话,可配上崔颂出声前那段过长的停顿,霎时让人觉得意味深长起来。
    作为容易多想的聪明人,荀氏叔侄心中各自有了的计较。
    二人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举杯对饮,时而评点亭外的秋兰,你一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他一句沅有芷兮澧有兰,好似马上就要即兴做赋一首,歌咏这满园的兰花,直听得崔颂脑壳疼。
    比起这死文学细胞的活,他宁愿和荀氏叔侄讨论何进。
    眼见侍女们识趣地去园子里摘了两束兰花回来,用小托盘乘好,恭敬奉上;而荀氏叔侄即兴咏了一遍兰花,纷纷将目光投向他,明里暗里示意他来接茬崔颂深吸了一口气,取过托盘上的一只兰花,掐断花萼。
    天难谌,命靡常[1]。一如此花。脑中急转,崔颂想到昨晚翻阅的《尚书》,临时从里面刨了一句名言,意有所指地道,何大将军之举,恐殆祸无穷。
    在下掐指一算,发现何进离历史上的死期不远了,所以各位还是赶紧跑路,别闲着没事在这赏兰花了
    荀攸最为细致,从崔颂的神态中读出了一些异样,但他并不了解崔颂的外强中干,是以虽发现了不对,却不曾往这方面想。
    崔颂并没有深入解说的意思。多说多错,在这些人精的面前,他还是不要卖弄为好。
    因而他只是淡淡一笑,让侍女重摘了两束极美的兰花,装入漆盒,赠予二人,无声地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荀氏叔侄亦不勉强,但看他们的神色,显然对崔颂刚刚的话上了心。
    临走前,崔颂还对荀彧发出了组队申请:如果荀彧近期想要回乡,请务必知会他,顺带捎他一程。
    荀彧有些疑惑,他在京为官,短时间内并没有回乡的打算不知崔颂的话中为何带着一丝笃定,好似认准他定会回乡一趟。
    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答应了崔颂的请求,表明自己若有回乡的意向,定会修书告之,与崔颂一起上路。
    在一旁安静不言的荀攸,忽的极细微地眯了眯眼睛。
    崔颂自然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董卓进京后,荀彧会弃官回乡这个小细节还是自家爷爷拿荀彧、程昱二人作对比的时候,特意举的例子,因而他才记住,倒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因着外界世道混乱,贼寇横行,崔颂又尚未掌握原身的武技,有所顾虑,不得不暂时留在洛阳城。
    如今他日夜锻炼身手,虽谈不上章法,到底也敏捷有力;而暗处刺客迟迟未动,京外董卓虎视眈眈,也是时候该考虑离京的事了。
    总归都要离京,荀家人丁兴旺,京郊部曲数十人保镖数量可观,不如搭个伙吧。
    现在,崔颂就等董卓进京,废帝自立,然后荀彧弃官回乡,自己再蹭一下顺风车
    嗯?
    崔颂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董卓入京后,荀彧回乡了,那荀攸呢?
    崔颂仔细回忆,然而记忆有限,他想不起这段细节。
    几次无果后,他便放弃了,心想荀攸应当也是跟着荀彧一起回去的,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回房开始他的鬼画符。
    当然这鬼画符只是外人眼中的概念,崔颂他,其实在写拼音。
    趁着脑中的记忆还算清晰,他要把接下来的历史主线记下来,好好收藏。
    至于为什么用拼音而不是英语嗯,每一个我认识英语,但英语不认识我的学生都能懂的。
    后几日的发展,与史书中记载的大致相同。
    陈琳力谏,何进不听,召集外军呈勤王之势,逼迫宦官引颈就戮。
    太后拒之,不愿何进诛杀宦官。异母弟何苗私下警示何进,暗指何进如今的权势乃来自宫中,莫要与太后生出隔阂。何进心有顾虑,表明自己不会大肆诛杀宦官,但却容不得宦官擅权,十常侍若有自知之明,须当奉印隐退,不再插手朝中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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