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姬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布衣草鞋的僧人,那人似有所感,也向他藏身处望了一眼,姬洛没来由一个激灵,似乎被他看穿,然而心中却并不排斥,反而于他目中得见一种光明之气。
    而一旁的吕秋却什么动作也没有,姬洛心中想,必是自己身负的那奇怪功法所致,让他能瞧见一些别人瞧不到的东西。
    突来变故令江寄望也侧目,他贼眉鼠眼往山门外望了一眼,瞧见层层山林间隐约有阴气,心中巴望着什么,慢慢提起一口气来,也不正眼瞧那和尚,反而踱步朝隋渊冷笑:没想到隋掌门竟然还有这等交情,不过一向光明磊落的你,不知怎也学那汉武帝金屋藏娇?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休要胡言乱语,掌门不是那样的人!
    你这个妖人,信口雌黄!
    江寄望看计成一半,心中窃笑,他最会拿捏说话分寸,也不同小辈争论,专门拔高声音与隋渊对质,吃准了他犟牛脾气心中过分磊落。而这时,这种磊落就是致命的。
    果然,隋渊目光一转,虽然争辩,但却并没有否认事实:满嘴污言秽语,我隋渊问天地无愧,何来金屋藏娇一说!就你们这些卑鄙小人,也想过红尘一线?仙子天颜,岂是凡人得窥?
    当真有个女人!这女人还就在这白门坐落的群峰之中!
    隋渊话外之话让门内弟子个个大惊失色,众人乱了一锅粥,那江寄望恨不得再添油加醋:说得好听是自甘下贱,贪图美貌当人家看门狗,私底下谁知道你们一帮男人锁着一个美人,干什么龌龊勾当!
    一石激起千层浪,白门弟子被他的话自乱阵脚,便是那隋渊也怒发冲冠。江寄望不免大喜,果然,钓月钩破风而来。
    隋掌门!明什喝道,然而隋渊此刻已听不进旁人的话,率先出手打破了对峙的格局。
    江寄望退走,也不和他正面相抗,他武功和他为人一样不行,但满肚子坏水鬼主意忒多。一溜烟,绕到壮汉侧旁,竟然是冲着明什而去。
    而山间响起一阵断断续续的怪笛声,隋渊身形一滞,整个人摔在阶前,明什背对于他,一声叹息,提腿横扫,将隋渊扫入殿中,再将殿门震闭,减轻笛音的干扰。
    阁下非要多管闲事,那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江寄望将藏在袖中的手一伸,一把白烟散出,将明什当头罩下,阴恻恻怪笑,我便让你去西天兜一圈!
    小心那毒烟!
    白门弟子出声提醒,已经来不及了,江寄望声东击西,壮汉减了压力立刻撒手,将那锤子变向从下往上攻。
    突变乍起,躲在树上的姬洛将一切看在眼里,忽然察觉这壮汉并非不破之身,而破绽便在他与江寄望交替转身之时!
    小洛儿!
    吕秋眸子一睁,还未伸手阻拦,姬洛已从树上跃下,衣袖掩住口鼻杀入交战中,刺那壮汉胸椎旁肺俞穴,破他心肺气机。
    江寄望见人影一晃,以为哪个不长眼的小弟子坏他好事,便抽身补招。白烟中,姬洛与他闪电交手,竟然不落下风,反而将他的招式全数压了下来。
    喝!
    江寄望心有不忿,但是迟了,姬洛拖住时间明什已反应过来,破了双面夹击,只见他足下一跺,那白烟被他震散。明什一指点碎壮汉的手骨,而江寄望整个人也飞了出去,落在一个侏儒脚前。
    江寄望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却笑得扭曲:哈您您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小洛儿秀一把,(#亲妈正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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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吕秋也从树上飞下,落在姬洛身前。他不知刚才白烟中发生了什么,只一心护着这个少年,忙骂道:你不要命了?
    而周围的白门弟子瞧见他,亦面面相觑。
    吕师弟?
    吕师兄?
    来人十分矮小,足足走了一小会才挤过围门的人群,走到广场正中。
    等看清他的容貌,在场的人却脸色大变,而吕秋和姬洛也皆是一惊这分明是乌脚镇上那位吃面的食客!
    再看漫山飞鸦,黑夜里阴影错落,似乎有厉鬼呼号,众人更觉心中拔凉,便是明什这等光明之人,亦微微拧眉。
    他?姬洛脱口而出。
    明什垂首看了一眼姬洛,眼中浮出不解,但却开口解惑:江湖七路之一提魂术石雀儿。
    七路?
    吕秋一听便恍然,拽了拽姬洛的袖子,道:七路是指的色赌财毒盗奸歹七路为非作歹之人,这石雀儿便以奸诈狡猾著称。
    自己的身份被道破,石雀儿却无半点慌乱,他一脚踢开挡路的江寄望,把那张脸笑成了老树皮,道:和尚,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既晓得我提魂术,你便该知我并不怕你。
    石雀儿一张嘴,露出满口七零八碎的豁牙。他将目光挪向一边的吕秋,如今局势胶着,将好拿他作为东引的祸水:这位兄弟,我们又见面了,我瞧你一手钓月钩耍得不错,还以为你是白门哪位的高足,没想到只是个记名弟子。
    吕秋一个大老粗,不明所以:你想说什么?
    啧啧啧,石雀儿咂舌,并不正面回答他,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是鲜卑人,而非晋人!老夫自南疆来,也晓得百千年前有个叫左丘明的人在书里写过一句顶有名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策反!活脱脱的策反!
    明眼人一瞧便知,但偏偏吕秋年轻气盛,心智不定,正中下怀
    石雀儿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刚来白门之时,隋渊掌门与他有知遇之恩,待他极好可除了掌门之外,其他人对他却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大多时候视他如无物。
    起初吕秋以为白门中人修身养性都如此冷淡,然而他也渐渐发现,刻薄的师叔会为了小弟子的沉疴不惜千里求医;不是直系的弟子间也会相互打抱不平,相互邀约出门游历
    吕秋看到了白门上下如一块铁板,可他却是游离于这铁板外的铁屑,这世上,最伤人的莫过于有心的无视。
    吕秋摸到腰上的钓月钩,紧紧咬住腮帮
    原来,他只是一个外人
    看他眼神闪烁情绪起伏,石雀儿心中得意。离得最近的小童却瑟缩着怕他当真反水,那时,自己岂不是首当其冲?心中越害怕便越气恼,小童尖叫出声:你果然吃里扒外不是东西!你们胡人,没一个好人!
    吕秋眼一瞪,蓦然抽出钓月钩。
    站在一侧的姬洛迅速拉住他的手腕,两人心意相通,相顾颔首。
    吕秋长臂一翻,一钩扫荡诸位白门弟子身前,只听叮咚几声,几枚吹箭应声落地。刚才梗着脖子要拼命的白门弟子都红了脸原来这石雀儿用言语分心,竟然用心歹毒趁乱偷袭,想令白门上下溃不成军。
    石雀儿眼见失手,叼着吹箭冷笑,出招直取明什:我也不卖关子,大和尚让路,我不与你为敌,叫那隋渊让道红尘一线,呵,乖乖交出八风令!
    八风令?那又是个什么物什?
    今夜在场诸位,除了少数几人貌似知情,其他人不过都是陪衬,若红尘一线白门中还有几位年迈长老并攻山的歹人知情,那么这八风令便是这些老人和对面的歹人也满目茫然。
    八风令是什么狗屁?你这臭矮子休想过红尘一线,我说过议事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隋渊稍作歇息了一番后心系外面的战况,勉力扶着门框怒骂。
    阿弥陀佛!明什打断了隋渊的话,双手合十,闭眼叹息:师弟说的没错,八风令出世,天下风雨朝夕大变,既然牵扯到八风令,请恕贫僧不得不插手!
    此话一出,石雀儿敛起笑容,神色变得阴毒:既然好东西大家都想争,那就各凭本事看鹿死谁手了!
    明什脚步一移,抓起姬洛和吕秋,将两人砸向隋渊,隋渊堪堪后退,带过的掌风将议事殿大门封上。明什一撩衣摆,面中带笑,朗声道:贫僧会看顾白门上下,还请隋掌门当真说到做到,竭力守住红尘一线!
    吕秋从地上爬起来,愣是没摸清头脑:他什么意思?
    姬洛没理,调头看向隋渊,心中已经了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虽不知八风令为何物,但想必和掌门口中那位仙子有关。掌门高义,心中必然已有权衡?
    吕秋闻言,更加茫然,又瞧着姬洛这副语气腔调同隋渊说话,便从后抓着他的衣领不悦:小洛儿,你这什么意思?你是要掌门交出八风令,让出那狗屁红尘一线保白门上下吗?掌门不让定然有他的道理,况且掌门不是说
    哎他不是这个意思。隋渊一声长叹,吕秋立马住口。
    隋渊转过身对姬洛颔首:少年,你很聪明,激我独自保全,带着八风令远走,这确实是上策,无愧于心也无愧于外面那位倾囊相助的大师一片苦心。但老夫须得给你上一课,这天下再聪明的人,也把控不住人心,我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又哪里对得起白门上下?
    恐怕,这件事情还得托付于你们。
    姬洛歪着头听着,似懂非懂,他不是不明白隋渊的意思,只是想不通情义二字和利弊之间的衡量。
    你们随我来。
    隋渊将他们带入议事殿偏房,敲开挂画后的机关,待地面打开暗阶,掌了一盏灯引他们走入暗道。
    等机关再度合上,门外笛声悠扬漫过山头。
    吕秋和姬洛走入暗道,行至一条岔路,隋渊示意他们直行。
    姬洛借着那盏微光往右边瞧,可惜看不真切。他在心中按方位估算,右侧当是通往内门弟子行宿的地方,也是离下山之路最近的外围。
    行道尽头,隋渊蹲下身在墙根儿下摸索,吕秋看得双眼发直,万万想不到自己师门中还有如此机关重重的密室,脱口而出:掌门,这上面是哪里?
    隋渊答:我的寝卧之所。
    闻言,姬洛立刻抬头查看,可惜头顶石块无缝且打磨光滑,根本不似有通路存在,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只听嚯嚯两声,前方石门揭开,长风穿堂呼啸,若贪恋苍穹之景往前多走几步,脚下则是无回的万丈深渊。
    隋渊又往墙里推了一寸,内壁凹陷下去,只听几声机簧巨响,一条飞索射往对面半矮的山峰,如匹练,又若白虹。
    姬洛扶着墙壁抵御强风,心中洞若观火,直想替设计者叫好,同时又为这隋渊掌门的沉沉心思折服
    如此一来,任谁也想不到,接触机关的唯一通路竟然在议事殿,而离悬崖最近的掌门居室却没有半点入内的机会,就算有人偷入,便是把房子掀了也找不出来。
    吕秋目瞪口呆:这这是莫非,这就是红尘一线?
    隋渊吹胡子瞪眼,故作高深:是,亦不是。你这个呆子,真当这群峰是铁桶吗?我白门上下便是一人守一个山头一条山路,怕也守不尽!飞索只是最快入山之法,真正的红尘一线你过来。
    吕秋听话上前,隋渊抓住他的钓月钩往那飞索上一挂,钩纹正好与上面的凹槽相合。隋渊趁其不备,朝着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吕秋连人带钩飞渡天堑。
    随后,他再将自己的钓月钩挂上,拉着姬洛越入山涧。
    小娃娃,走嘞!
    吕秋在前面鬼哭狼嚎,姬洛在后面一声不吭。
    隋渊瞧见两人反差,嘴上不由发笑。怀中的姬洛这时却突然开口:真正的红尘一线是下面这些东西吧?
    借着月色俯瞰,山谷九曲十八弯,每一道入谷山涧中,都隐隐蛰伏庞大的机关,如蜃影,如妖兽。
    隋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后生可畏啊!所谓红尘一线,其实也是传说中的洛河鬼神道。
    那你说的那位仙子?
    如你所想,正是洛阳江湖传闻里那位最为隐秘的洛河飞针。
    洛水附近村镇驿站,但凡有人居所,必然是听过洛河飞针的名号,口口相诉,耳耳相闻
    约莫二十年前,洛水边上住了位貌若天仙的姑娘,此女扶贫救急,惩恶扬善,是以在当地人心中威望极高,然而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也不知她名姓,只以代号相称。
    可惜白云苍狗,呱呱坠地的小童都已近及冠,洛河飞针却再也未在洛水现身过。有人传说此女已殁,乃是因其发现了一大江湖秘辛,数十年有不少游侠儿前仆后继想寻那故居探秘,却无一而归,人们奔走相呼,说那侠女乃仙子转世,她的人间旧居有鬼魅守望,是以称之为洛河鬼神道。
    所谓鬼神,自然不是真的鬼神。
    姬洛低头往下看,心中不由戚戚,虽然朦胧月色瞧不真切,但此处崎岖,借复杂地势建立的机关暗道,足以让入者有来无回,倒也真如神鬼之力。
    三人在青峰落地,隋渊在飞索衔接的暗处摸到机簧,咬牙一拉,整条索道自毁,四处崩裂。
    好啊!
    吕秋瞧见拍手称道,他本就不是晋人,也不在乎繁文缛节,刚才虽然没反水,但除了有知遇之恩的掌门,其他人也未见有多少感情,于是便趁机撺掇,掌门,不若带上那什么令,还有那位什么仙子,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隋渊在吕秋脑门上敲了一棒子,人谁无私心,后者被打得委屈,便噤声了。隋渊看他这个样子,也知是个善良的孩子,又觉得于心不忍。
    你们太不了解石雀儿了,此人奸猾,我一走,他必然不会恋战,那大师拖得住他一时,但宵小走卒实在缠人,他拖不住一世。隋渊把钓月钩一收,目光掠过这青山峡谷,竟有几分悲壮,所以,真正的战场绝不会在那里。
    吕秋为人忠厚耿直,心思不怎么复杂,听不懂隋渊的言外之意,张口便问:那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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