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在那宽阔的训猎场上,正坐着一群玄袍少年。少年们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双臂被绑在身后。他们总共不过五六十人,但四周镇守的却是成百上千的红袍猎鲛师。
    我们都这样晒一整天了,我爹啥时候能回来啊?江轩有气无力道,家里都闹翻天了,自己爹竟还忙着在外边谈生意。
    方游摇头道:我觉得二当家回来了也没用,花家这次来得气势汹汹,不会跟咱讲道理的,要是大公子在就好了。
    你烦不烦,别老跟我提叶不管,那家伙在江家待了十几年,就没见他管过事,江家算是白养他了!越是关键的时候他越不在,依我看以后别喊他叶不管了,直接叫他叶不在!
    方游忍俊不禁,你啊你,刀都架脖子上了,还想着给人取外号。
    你还说我,这刀都架脖子上了,照水姐还跟敌人下了一天的棋!真不愧是臭咸鱼的亲妹妹,我服气!
    江轩没好气地瞥向训猎场边,在那片斑驳的树影下,是一盘杀得正酣的黑白棋。对弈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拈着一枚黑子犹疑不决,而女子指尖的白子翩然落下,发出碰玉般的声响。
    这一子落下,重重棋局顿时明了,胜负立见。
    好棋!看来这局又是我输了,江家妹妹果真是聪颖过人。花祈玉难得地称赞道,对坐的素衣女子清秀憔悴,神色始终波澜不惊。
    随即花祈玉起身抖了抖衣摆,望着天轻叹道:已经两年没人陪我下棋了,今日总算是过了一回瘾,多谢江家妹妹奉陪。
    江照水款款起身道:公子既兴起,不妨再下一局?
    我可不是来下棋的,再下一盘天就要黑了。花祈玉扬起手臂,一只灵蝶飞来落在了他的指尖上,蝶翅一开一合。
    原来已经回来了,既然他不肯露面,那我只好来请了。花祈玉说着拍了拍手,场边的猎鲛师们听令迅速移动,展开为环形阵列,齐刷刷举弓对准了中间的少年们。
    少年们不禁发出一阵惊呼,江照水忙求情道:公子这是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孩子安安分分的,未曾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花家乃一代名门正派,难道都不讲道理的么?
    道理?你哥哥在杀我家的人时,有跟他们讲过道理吗?
    江照水微微一愣,我不太明白公子的意思,家兄生前虽然猎鲛无数,但断然不会随意杀人,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花祈玉不屑于解释,而是面向众人高声道:我倒数十下,如果江羡鱼还不肯出来,那就放箭,现在开始数了。
    十九
    少年们哗然议论,一个个又怕又怒,这花祈玉怕不是个疯子吧,竟然在这里逼一个死人出来。
    江照水又道:就算是家兄做得不对,公子找他本人便是,又何必牵累无辜之人?何况家兄已经不在了,公子这又是在出哪门子的气?
    花祈玉仍在自顾自地数道:六五
    原以为公子是性情中人,是我看错了!江照水说着便拎起裙摆冲到阵列间,张开双臂挡在了少年们跟前,目光坚定不移。
    三二花祈玉的语速似乎放慢了一些,眼睛也在环顾训猎场四周,终于要数到了最后一声。
    住手!我在这里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袍人从场边的石栏上跳了下来,身形还有几分跌跌撞撞的。江轩狐疑地皱眉道:这不是那个鲛人吗?
    江羡鱼跑了一段路,实在觉得腿疼难耐,只好扶着膝盖停下来喘息。这时一群灵蝶从空中飞来,在他周身萦绕飞舞。他抬起脸来,目光刚好撞上了不远处的花祈玉。
    花祈玉疑惑地挑了挑眉,只见那人俊美白净,修长瘦削,竟还有那么一丝羸弱之感。他无法相信,这人会是从前那个桀骜不驯、杀伐决断的江天霸主。
    花疯子你是不是有病?你家的人不是我杀的!江羡鱼正吼着,忽觉身后袭来了一阵诡异的风,同时耳畔传来了一个更为诡异的声音。
    人是我杀的。
    一个黑袍人出现在了江羡鱼身后,他脸上戴着森然的白骨面具,肩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锦鲤。在场那么多双眼睛,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就好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样。但他的身形于众人来说,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熟稔。
    江羡鱼转过身去,震惊地望着那人。这时灵蝶竟也飞了过去,萦绕在那人身旁飞舞。两人一黑一白,界限分明,却被灵蝶混为了一体。
    你是谁?把面具摘下来!江羡鱼伸手去抓对方的面具,但对方却轻易地攫住了他的手腕,任他怎么使力都挣脱不得。
    你觉得我是谁?
    为什么要冒充我!江羡鱼低斥一声,掌间倏然闪出炫目的银电,只听砰的一声裂响,那人脸上的面具被灵闪震了个粉碎。
    白色粉屑随风飞散,露出一张英俊邪气的脸来,剑眉星目,冷傲轻狂,眼瞳还泛着罪恶的血红色。江羡鱼震颤得说不出话来,这人跟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竟让他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叶临川这才找过来,目睹此情此景也惊住了。虽然他早就猜到了,但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心中还是惊起了千叠浪。
    在场众人无不震慑,那个死了两年的人,居然真的回来了!
    哥咳咳!江照水情绪一激动,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臭咸鱼!江轩惊喜若狂地撞了撞身旁的方游,你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那个真的是臭咸鱼吗?
    方游和众少年却是呆若木鸡,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蝶萦绕在那两人身旁,不断向主人传递着讯息。花祈玉扣紧拳头浑身颤栗,咬牙切齿道:好个江羡鱼,你居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江轻魂笑答道:不是你当初叫我不要死的吗?怎么,我死了你不开心,活着回来了你还是不开心?
    当初不要你死,是因为我要你在我手中死,要你生不如死!久别重逢,真是令人感动,就先送你个万箭穿心吧!
    花祈玉说着挥开手臂,猎鲛师们见状迅速摆动阵列,转眼又围住了江轻魂和江羡鱼,齐刷刷拉弓放箭,霎时千百箭矢破空而来。
    江轻魂神色冷定,一手将江羡鱼拽入怀中,一手抽出腰后的破军枪。长.枪在掌间急速飞转,嚯嚯连声,竟像化作了百把千把,将两人罩护得严严实实。只听得砰砰乱响,飞射而来的箭矢不断撞岔开去,任敌人射过一浪又一浪,竟未伤他二人分毫。
    你居然还会我的阵法?江羡鱼看得眼花缭乱,这人何止是会他的阵法,竟还比他运用得更加出神入化。
    江轻魂一边从容抵挡,一边冲江羡鱼邪笑道:我当然会了,我连灵息都和你一样,你竟还没认出我是谁。
    此刻江家的少年们看得紧张极了,一个个坐直身体屏住了呼吸,而江照水已经咳嗽得满脸泛红。
    花祈玉死死盯着乱箭中的两人,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北渊混战的画面,那时他看着挚爱被乱箭穿心,声嘶力竭地呼喊,也曾跪下来低声下气的乞求。失神间,一道尖刃忽然抵在了他喉下。
    叫停。叶临川威胁道,手中灵枝刺抵得更紧,在花祈玉脖颈上刺出一颗红艳的血滴来。
    花祈玉斜了叶临川一眼,悠悠喊了一声停,众猎鲛师这才停止放箭。叶临川便将灵枝刺收了回去,你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吗,每次都要疯疯癫癫地喊打喊杀,闹得乌烟瘴气。
    哈哈哈,我是丧心病狂,如果有一天你像我一样,眼睁睁看着挚爱死在怀中,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你能保证你不疯癫吗?花祈玉嘤嘤笑着,眼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叶临川听不懂,花祈玉难道是说江羡鱼害死了他的挚爱吗?
    箭矢平息,江轻魂这便收回了破军枪,目光迎视着花祈玉。花祈玉愤恨地盯着他道:你说,这笔账我要怎么跟你算?
    要不我们单挑?我若输了,随你处置,江家的人也随便你杀。江轻魂话还未说完,江羡鱼就狠狠揪住了他,给我闭嘴!你算什么东西,谁让你在这里擅作主张的!
    江轻魂打开江羡鱼的手,傲视敌人道:但若你输了,就带着你的人滚出江天堡,从此都不要再找江氏的麻烦。
    花祈玉轻蔑道:可笑,我既然率了这么多人过来,为什么还要和你单挑?当我带人过来玩的么?
    那要不这样,我们来赌一把。我一共杀了你家十七人,你捅我十七刀,我保证不躲不反抗,十七刀后若我还活着,就算你输,输了就乖乖滚出江天堡,如何?
    此话一出,场上又是一阵议论,江家少年们又激动又害怕,花家队伍则发出了不齿的嘲笑声。江羡鱼也惊讶道:你疯了吧,他一刀就能捅死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敌是友,究竟想做什么?
    江轻魂嫌弃地看了江羡鱼一眼,你叽叽歪歪的烦不烦?弄烦了我,就直接来他个雷霆万斩,和花家这帮人同归于尽,也省得废话了。
    江羡鱼怔住了,雷霆万斩阵是他的绝技,因杀伤力极强,所以是江氏的禁术,他上辈子只在北渊战场上用过一次。难道眼前这人真会雷霆万斩阵?他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何其狂妄,十七刀换十七条命,怎么看都便宜你了!不过你既然要寻死,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成全你。花祈玉将手按在了腰间佩剑上,先捅个十六刀让对方饱受折磨,最后一刀再送他上路也不错。
    江轻魂于是推开江羡鱼迎了上去,这么说你是答应了,但话说在前头,只能用捅的,不能用砍的,万一把我的手或脚砍断了,我接上去的时候会有点麻烦。
    放心,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死了就不麻烦了。花祈玉冷笑着抽出了长剑,剑刃上散发出凛凛清辉。
    江轻魂于是脱下锦鲤袍,随手将衣袍系在腰间。他的身材十分挺拔,身上有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伤疤,深色伤痕与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还纹着一只鱼化龙,霸气凌人。
    江羡鱼不由得倒吸一凉气,对方身上的每一个伤疤他都很熟悉,何时弄伤的,怎么弄伤的,因为这分明就是他原来的身体啊!
    此刻,叶临川也是同样震颤,在过去江羡鱼经常这样把锦鲤袍脱下来系在腰间,光着膀子在训猎场上巡视,看谁偷懒就揍谁。种种迹象都表明,江轻魂才是如假包换的江天霸主啊。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出现两个江羡鱼?
    第17章 这帐还没完
    天色迟暮,晚风阵阵。江轻魂和花祈玉在训猎场上对峙着,两家人则在一旁紧张地观望着。
    这么多人看着,花岭主说话可得算数,输了就乖乖走人。若是不守承诺,我可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花祈玉应允道:一言既出,千金难赎。你若挨了我十七刀还能活着,我家那十七条人命就一笔勾销。准备好了吗?
    尽管放马过来。江轻魂挺胸抬头,眼底尽是轻狂。
    眼看花祈玉扬起了剑,叶临川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江轻魂身前道:无非就是给你出气,那这十七刀算在我身上,我来挨。
    不行!江羡鱼和江轻魂异口同声,说着又不悦地对视了一眼。
    花祈玉饶有兴致地笑道:换你也行,看着至亲之人在眼前慢慢死去,一定别有一番滋味,江羡鱼你说是不是?
    你说换就换的?江羡鱼和江轻魂再次异口同声,后者上前一步,用破军枪迅速在叶临川跟前划了几笔。枪刃处亮起一圈血光,瞬间扩散开去,把叶临川和江羡鱼都圈在了其内。
    两人惊愕不已,这可是江氏灵血阵,对方竟连血都没用就轻易使了出来,还用反锁式将他们困在了阵内。
    来吧,这下没人能妨碍我们了。江轻魂张开双臂,主动地送到了花祈玉跟前。
    花祈玉也不废话了,上来就是一剑刺在了江轻魂腹部,那一剑破体而出,江家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
    江轻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还在笑,再来。
    花祈玉毫不留情地拔剑又是一刺,血肉撕开的声音无比清晰,但江轻魂仍然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只是笑看着花祈玉,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傻子。花祈玉下意识看向伤口处,一滴血都没流,仿佛这具身躯是凝冻的一般。
    你到底是花祈玉不禁将手放在江轻魂胸前,这具身体没有温度,甚至略微有点僵硬。
    这时江家的少年们七言八语地说了起来,被花家猎鲛师喝了两声才肯安静下来,只剩江照水还在咳嗽不止。
    要刺就刺,你这样摸我是几个意思?就算你把我全身都摸个遍,我也不会对男人有感觉的。
    你闭嘴!花祈玉恼羞成怒,拔剑连刺,手法极快,扎眼间竟刺了七八刀。利刃不断从江轻魂背后戳出来,江羡鱼和叶临川看得揪心极了,但江轻魂始终站得笔挺如松。
    花祈玉蓦地停下动作,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江轻魂。江轻魂挑衅地笑道:你就不能多换几个地方捅吗?老捅这两个地方,像挠痒似的。
    这可是你自找的!花祈玉说着就一剑刺穿了江轻魂心口,江家众人也跟着发出一阵惊呼。
    出乎意料的,这一剑刺得极其容易,花祈玉甚至连人带剑撞到了江轻魂怀中,他错愕地抬起脸道:怎么会这样
    江轻魂便俯下脸来,凑到花祈玉耳畔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心呐,你刺的这个位置是空的。不信你仔细听,看我有没有心跳。
    花祈玉便凝神分辨了一会儿,对方竟然真的没有心跳。他顿觉浑身汗毛倒立,腾步飞快退了开去。
    众人看得云里雾里,只见江轻魂又道:还能刺七下,再来。
    我不管你现在是变成了什么怪物,但你说,我要是一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你还能像这样笑着说话么?
    都说了只能捅,不能砍的,再说了,我这脑袋早就掉过一次了。江轻魂说着摸了摸脖子上的玄铁项圈,我这脑袋是被人缝上去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戴着这么一个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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