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心平气和喝了口茶,对他道:他是母亲的徒弟。
    南宫灵的喉咙顿时如被扼住,好半晌才挤出声音:啊?她?可、这
    你先同我说说,他最近都干了什么事?
    南宫灵道:她自出现在中原,就一直在宣扬对你的垂涎,但我的人发现,她其实一直借着风头暗中打听一个叫楚留香的人。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乞丐是天下最灵通的耳目。
    楚留香无花默默在心中把这个名字念了数遍,可是近来声名鹊起的那位?
    南宫灵点了点头,我实在不明白,母亲怎会做如此安排?她这般行事,岂非在断送你多年在少林的经营!
    无花现下知道了洛飞羽的等着瞧,反而更加沉稳,安抚南宫灵道:这事说大不大,你不必急躁。红儿做事有分寸,知道玩火也不可自.焚的道理。
    红、红儿?南宫灵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原本之前的事就让师父动摇了对我的看法,在我和无相师兄之间犹豫不定。经此一事,他必对我生出愧疚。我明日就同他辞别,借下山云游平复心境。无花的聪慧机敏,向来是旁人无法企及,我在外越是优秀,游历的时间越是长久,他的愧疚就越深重,不消五年,他便会甘心将少林交付于我。
    洛飞羽确实让他意外,但这人还算聪明,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至于被母亲和他迁怒,又光明正大地借少林这挡箭牌同他们拉开了距离,谁也不能轻易接触对方了。
    这步棋,可圈可点。
    他没有走眼,洛飞羽是块璞玉。
    无花突然很期待,在他刻意引导下的洛飞羽,究竟能成长成什么样子。
    南宫灵这才明白过来,皱眉道:你们如此行动,也太冒险了。
    你知我做事向来谨慎,从不愿冒险。无花站起身来,行至他身侧,从容拍了拍少年的肩,我在龟兹成亲一事,你可有耳闻?
    南宫灵微微一怔,随即整张脸都要扭曲了:等等难道是说那女子、她莫非她是他不知自己现在收回刚才骂的泼妇还来不来得及,嫂、嫂子?!
    无花冷冷笑了一声,没有多言。
    受到强烈冲击的少年眼神恍惚,三观摇摇欲坠若秋风中的落叶:我万没有料到,嫂子竟是如此大胆奔放的奇女子
    无花优雅笑道:他是有些不同寻常以后或许令你惊讶的还不止于此。
    南宫灵却有些颓然: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自是千万般好你们也真是的!竟连我也瞒了这么久!早知是自己人,我何必冒着得罪施家的风险去他们麾下的赌坊浑水摸鱼
    无花心中微动,问道:天下乞丐万众,施家怎会同你们为难?
    南宫灵摊了摊手:还不是那薛家庄的大小姐要嫁人了,施家为了摆牌面,不许下头的产业门口有半个乞丐的影子。我起初不清楚细节,还当是嫂子同他们有什么干系,怕人来查
    无花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忽然就想通了。
    原来如此,难怪洛飞羽如此急着同他保持距离。
    他心情大好,语气也温和了几分:你可知那楚留香的行踪?
    南宫灵立刻会意:这倒是有的。嫂子整日追在别的男人屁股后面,看来他哥果然还是坐不住。
    无花缓缓露出满意微笑:他如此牺牲,我合该报答回去。
    *
    西子湖畔,月朗星稀。
    一叶小舟自星光中悠悠飘来,其上红纱曼妙,影影绰绰,但闻醉人酒香,却瞧不清佳人眉目。
    既然来了,何不上船一坐?
    有月有酒有美人,这样的邀请,很难令人拒绝。
    楚留香本还在犹豫自己湿漉漉地从水里钻出来会不会唐突了佳人,听到洛飞羽的邀请,他方知自己已被人察觉,便也不再掩藏。
    他欲跃出水面,却居然有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先一步落在了船上。
    那人素衣白袜,踏水而来有若仙人。他同船上的红衣美人相对而坐,明明一个皎洁如月华,一个明丽如焰火,楚留香却意外觉得这画面超乎想象的登对和谐。
    他于是摸了摸鼻子,默默又钻回了水里。
    嗯佳人邀约的对象,似乎并不是他
    第13章
    远处岸上零星的几点灯火同月光一起揉碎在湖里,映得水面呈现出迷人的深蓝色,万籁俱寂中微风拂过,扬起小船上薄薄的纱帐,带来一阵迷醉红尘的味道。
    年少时某些惊鸿一瞥,确实是能记一辈子的。
    楚留香缩在水里,和深蓝的水色背景混在一起,实不忍打扰眼前这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沉静美好的画面。
    他不认得无花,也不认得洛飞羽,但他家中有个小妹子,对七绝妙僧崇拜非常,做梦也想同他见上一见。
    这世间实在再没别人能有如此风采,所以楚留香一眼就辨出了船上二人的身份。
    可这就很奇怪。楚留香熟知江湖传闻,他实在无法相信,江湖传得沸沸扬扬的两位主角,居然会以如此和谐的相处方式,在此地秘密会面。
    人人都以为,他们两人若是见了面,定是火花四射、不死不休;但事实恰好相反,他们非但没有吵闹动手,甚至还如知己好友那般聊起了天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认输行不行?洛飞羽觉得无花简直是疯了,这等风口浪尖,若换了他自己,定是有多远躲多远免惹一身腥,绝不会冒着被江湖人好奇的目光射死的危险,如此明目张胆地跟他见面。
    无花淡定微笑道:秀姑娘都有勇气将名节压在贫僧身上,贫僧怎好叫你一人孤苦伶仃。
    咦?
    他们二人的关系似乎和江湖传闻的有些出入?
    楚留香的好奇心本就旺盛,此时被引诱起来,便无论如何没法悄悄溜走了。他仗着水性超绝,反而更凑近了小船几尺。
    这点微末水声,混在深邃湖光里,本不该被任何人察觉,但这一次,楚留香却被捉了个现行。
    贫僧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惹麻烦,但我实在很想见识一下,究竟是怎样的人,令你如此青睐。那船上月白僧袍的少年如是道。
    他开了一坛洛飞羽备的酒,放在鼻尖嗅了嗅,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你我叙旧不要紧,可船下的那位朋友再泡一会儿,怕是要染风寒了。
    洛飞羽僵着笑容,凑近低声问道:你搞什么名堂?
    无花面色不改:只许秀姑娘以酒会客,就不许贫僧借月交友么?
    楚留香始知自己早被瞧出了行迹,失笑摇头跃出了水面,轻飘飘落在船头,摸着鼻子有些尴尬:原来当真不是在下自作多情
    洛飞羽知道今夜自己的目的多半是成不了了,遂添了一副酒具,给他二人斟上系统出品的上好竹叶青。薄酒不堪饮,香帅可否赏脸?
    香帅?楚留香没有多问,只笑道:要是这也算薄酒,那天下当真没有好酒了。
    叮三口杯盏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回响。
    两坛酒很快见了底,洛飞羽酒量不行,大部分都是那两人在喝,楚留香借着酒意,略有些惋惜道:可惜有酒无菜,美中不足。
    洛飞羽凉凉瞥了无花一眼:本来是有的。
    楚留香顿时明白过来,哈哈大笑:大师是不沾荤腥之人,我等爱食的粗鄙下酒物,确是不好上桌。还好酒之一物,其质最纯,不然今晚岂非连美酒也喝不到了。
    无花挑了挑眉,笑容居然真诚了几分:扰了二位兴致,贫僧自罚三杯罢。
    洛飞羽乐得灌他,自是主动帮他斟满。
    楚留香毫不吝啬夸赞了无花的酒量,兴致也被彻底勾起。他谈吐风趣,无花又学识广博,两个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间很快就惺惺相惜起来。
    洛飞羽起初还能插进几句,到了后面却是只能沦做侍酒陪客,哪还能不知无花打的什么算盘。
    看他二人谈笑风生,几坛子下肚谁都没有醉酒的意思,洛飞羽就不免郁郁,抱着酒壶趴在一旁,没好气地自己灌自己。
    楚留香不仅女人缘好到发指,交好基友的本事,也是天杀的一等一。
    他煞费苦心换来的西湖一夜,全便宜了无花这臭光头。
    秀生苦逼啊!
    楚留香最是怜香惜玉,不着痕迹将有些被冷落的洛飞羽拉入话题,意有所指感叹:江湖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洛飞羽已有些醉态,懒懒回头瞥他一眼,故意道:江湖传言有时还是可以信一下的。
    哦?
    洛飞羽瞧了眼无花,又瞧了眼楚留香,心里想着此番只要能给楚留香留下深刻印象,还管他是好印象还是坏印象。
    他邪笑了一番,裸足踏上酒桌,一指挑起楚留香的下巴玩味道:爷就是喜欢俊秀小哥,小和尚自不必说,香帅这般风流的眉眼,也甚是合我心意。今日钓你上船,本就是想给我丰功伟绩再添一笔的。
    楚留香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无花皱眉将洛飞羽扯了下来,对楚留香抱歉道:楚兄见笑,他醉了。
    洛飞羽哼了一声,甩开他道:论容貌,天下配得上我的能有几个?论武功,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渣渣!论渊博,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华上下五千
    楚留香赶紧赔笑:姑娘确非一般女子!
    洛飞羽闻言更嘲讽似的笑了起来,何为一般女子?
    这楚留香直觉这问题有坑,刻意迟疑。
    洛飞羽果然并不等他答话,径自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许你们贪恋女子美貌,就不许我垂涎男色
    噗通洛飞羽一时不察,居然翻下了船。
    无花不着痕迹收回了偷袭的脚,面无表情坚持道:他醉了。
    楚留香:突然觉得空气中蔓延着一股莫名的醋意是怎么回事。
    待无花重新将人捞上来,横抱回船舱,楚留香才端着酒杯调侃道:过了今晚,要是我再听到江湖上编排你们如何,我定半个字都不会信了。
    无花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他锁着眉头,状似无奈:他性情如此,口没遮拦,楚兄不必放在心上。
    楚留香好奇问道:究竟怎样的地方才能养得出秀姑娘这样的女子?
    无花沉默了片刻,此时方才完全确定洛飞羽先前同楚留香是真的一点不认识。他以为洛飞羽千方百计要寻的人,定是他在中原的接头人,却不料楚留香与此无关。
    难道真是瞧上了这副皮囊?还是说,他天真的以为凭初出茅庐的楚留香,就能护得了他、对抗自己和母亲?
    无花心中谋算,淡淡撇下几个字:楚兄可听说过长歌飞虹剑?
    楚留香愣住了。
    长歌飞虹剑,乃是初唐剑圣公孙大娘所创之剑法,施展起来剑似飞虹,翩然若舞。江湖中有此家学的,只一家可想。
    只是那位姑奶奶长相很不敢恭维而且她马上就要嫁人了。
    且不说洛飞羽与那位马脸姑奶奶全不相符,就算真是她,以天下第一剑的名声,也绝不会放任她如此行事的。
    可出家人不打诳语,要楚留香相信无花会说谎,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
    秀姑娘是私生女?
    感觉自己似乎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的楚留香,有点儿笑不出了。
    姐妹风风光光的嫁人,自己却藏头露尾不见天日,甚至不被承认,想要做些出格的事逼父亲承认自己,好像也说得通但那可是天下第一剑啊,若真惹怒了对方,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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