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这么个软柿子,李空儿的神偷之名,在江湖上又要传扬好几年。
    凡是提到老堂主,就得说说八韵堂被偷走的宝物。因为这里面有老堂主昔日纵横江湖使用的兵器,与红颜纠葛的信物,还有亲率武林人士覆灭的邪道帮会令符等等。
    李空儿这事做得很不要脸,却非常有效。
    借着死人扬名,只要这个死人足够有名望,就不怕自己没名气。
    李空儿这招是跟杀手们学的,那些杀手也跟他一样见不得光。
    即使遭到江湖人的一致唾骂又如何?难道平日里走在街上,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还会被人认出自己是神偷李空儿吗?根本不可能!
    然而意外发生了,这些宝物里有一件金丝甲,他脑子发昏拿去跟相好炫耀,最终害死了自己。
    他死得委实太惊天动地了一点,气得他师弟心肝肺都疼得要命。
    师兄一死百了,可神偷李空儿的牌子砸了啊!他们空空门要怎么办?
    这个李空儿很不甘心,他认真追查这件事,发现确实有猫腻,越查越深最后牵扯到了藏风观,于是他灵机一动,想着如果能够重新找到金丝甲,事情就好解决了!
    神偷李空儿是诈死!是为了调查幕后黑手!
    怀着这样的心思,这三年来他完全放弃了神偷的身份,借着高明的轻功跟巧妙的脱身功夫,辗转探听真相。
    藏风观青乌老祖意图谋反,暗中对齐朝龙脉下手的事,李空儿最初也是半信半疑,结果当真在某个地方挖出了一枚浸泡在污血坛子里的金蝉,顿时兴奋莫名。
    这枚金蝉是当年某个邪派的信物,倒霉师兄偷盗的八件宝物之一。
    金丝甲可能也被埋在某个地方了!
    李空儿跑遍了雍州,誓要找出金丝甲,为神偷正名。
    为了避免引起藏风观的注意,他总是很小心。关于屋顶的木盒,李空儿也觉得藏在这种地方太轻率了,不可能真有宝贝,可是他不愿错过。
    来都来了,找呗。
    不仅挑夜深人静的时候,连狗都没放过,唯恐村里有藏风观的人,结果还是翻船了。
    李空儿在心里拼命骂孟戚与墨鲤,偏偏他还不知道坏了自己好事的人到底是谁,竟然捷足先登拿走了金丝甲!
    为了脱身,他一边冲击穴道,一边等着那两人出现,想要试探对方的立场,如果都是跟藏风观过不去的人,那就皆大欢喜!结果等来等去,等到晌午时分,还是只有几个不懂武功的村民来来去去。
    李空儿的眼神愈发阴冷,有个村民被他盯得后背发毛,急忙去找村长了。
    打也打了,送衙门吧,又怕这贼跑了以后回来报复,村长也是左右为难。
    谁都没有注意,一只白绒绒的毛团沿着墙角飞速跑了过去。
    孟戚已经很习惯这个身体了。
    随着过往的记忆慢慢恢复,他变成沙鼠之后已经没有任何不自在,虽然毛色显眼,但是总能做到挨着别人视线的死角跑动。
    就算前方有六个人,还没有遮蔽物,沙鼠也能保证没有一个人看到自己。
    沙鼠眼睛里的一切都是放大的,他能看到很细微的、身为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比如刚才在村外的林子里细细勘探了一圈,孟戚发现某株半枯梅树的下面,曾经被人放过东西,只不过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几次折腾之后,这株梅树伤了根。
    至于村长隔壁的张德子家,虽然屋子家具都还像样,却穷得叮当响,碗都是豁口的,米桶都要空了,稍微值钱的小物件更是一个都看不到。
    几件冬天的厚袄厚衣里面都有当铺做的标记,说明曾经典当出去,后来又赎了回来。
    墨鲤能推断出来的事,孟戚当然也能。
    张德子根本不在家,一早就跟着那些赶集的村民出去了,孟戚觉得事情要麻烦了,可是不知道张德子去了哪家赌坊,也不知道他会对什么人胡说,孟戚决定先解决那个贼。
    村民们惧怕李空儿报复,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或者退出祠堂。
    李空儿正在得意,忽然后背一凉,他连忙望向地上的影子,正看到一个人右掌抬起,虚虚地罩在自己后脑上,只要微一吐力,就能取了自己的性命。
    前辈饶命!
    李空儿脱口而出,这时他才发现留在祠堂的两个村民好像被人点了穴道,睡得人事不知。他要是死在这里,根本没人知道谁杀了他。
    李空儿愈发慌张,尤其看到那突兀出现的人影,就像是神龛旁边幔帐里冒出来的鬼魂,身上还披着幔帐呢!
    我不会把金丝甲的秘密说出去的!李空儿眼珠骨碌碌地转,他确定像这样的高手,估计不会为藏风观办事,也不是藏风观能够收买得了的,于是咬咬牙交底了,金丝甲之事背后有阴谋,我是为了给师兄报仇。
    说着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说了一通,重点是青乌老祖有意用这件宝物搅得武林不宁,如今又放出厉帝陵的消息,必定有鬼。
    前辈,如果这时候有人拿出金丝甲,揭穿青乌老祖的阴谋,拯救武林同道,必定会扬名天下!
    李空儿说得十分激动,孟戚却是嘴角一抽。
    破坏青乌老祖的阴谋,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后面那些就算了!他不是江湖中人,跟那些家伙也从来就不是什么同道。
    那些人死也好,活也罢,孟戚都不关心。
    什么金丝甲,我怎么不知道?
    孟戚把话说得冷飕飕的,李空儿一愣,有点不甘心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道:是是,没有金丝甲,我什么都没看到!
    孟戚见他一副油滑的模样,就很是腻味,狂性一不小心占了上风。
    手上内劲一吐,李空儿身体剧震,张口要叫,却颓然栽倒。
    人没有死,可是头部受到重击。
    轻则失去一两年内的记忆,反应变得迟钝,严重的话可能连路都走不稳了。
    孟戚后退一步,身影重新回到幔帐后面,再隔空解开村民的睡穴,又变回了不起眼的沙鼠。
    沙鼠刚沿着墙根溜出去,忽然看到村里一片慌乱,人人都往村口跑。
    沙鼠想也不想,迅速蹿到了一堵墙上。
    它身量小,想要不暴露自己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有爬高了。
    沙鼠胖归胖,却真的很灵活,绝对没有能够难倒它的墙。
    孟戚首先看的就是村长家,那边没事,不过他依稀看到了墨鲤的身影。
    看来大夫也被惊动了。
    沙鼠再转过脑袋望村口,便见到一个老学究似的人,做儒生打扮,胡子花白,看似年老体弱然而手里却提着一个人,像提着一只鸡似的。
    儒生走到村口,笑眯眯地把手一松。
    原本被他提着的人跌倒在地,满脸惊恐地磕头喊着求饶,正是张德子。
    你没骗我?
    没有没有我们村里真的有宝贝,好像是金的!张德子脸色发白。
    老儒生眉毛一掀,怒道:什么金的银的,你之前说的可不是这个。
    是金丝!金丝张德子显然想要补上后半句,可是他想不出来,最后硬着头皮说,是金丝灯笼,也,也许是金丝钗,反正很值钱。
    说着,他对着村长家一指,哀声道,就在他家!
    老村长走得慢,人还在后面呢。
    张德子这一指,不偏不倚,恰好是对着墨鲤。
    第79章 若得醒世惊雷
    其实墨鲤身边还有几个村民, 大家都是从村长家那个方向赶来的。
    张德子慌乱之下只想尽快脱身, 他看都不看,指了就说:他家有人做过楚朝的官,后来逃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我爹以前说过,当时带了好几口大箱子的!!
    老儒生的目光扫过墨鲤, 心想此子确实不是寻常之辈。
    乡野贫户养不出这样的人。
    一旁的村民又惊又怒, 忍不住道:张德子, 你在说什么瞎话?
    这位小郎昨天刚到我们村里, 他祖上做什么的, 你如何知道?
    张德子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指的人是墨鲤。
    老村长气喘吁吁地过来了,被他儿子扶着,胡须气得直抖。别的村民没有反应过来, 他却门儿清,什么做过楚朝的官, 这不就是自己家的事吗?
    张德子, 你昏了头你!
    老村长痛心疾首,他隐约感觉到这个把张德子抓来的老儒生很是诡异。
    他们一个小村子,连收税的小吏都得罪不起,每年的徭役还要上下打点, 塞些钱才能让村民囫囵回来, 而不是被砸断胳膊摔断腿,或者人瘦脱了形回来大病一场就直接没了。
    你胡说了些什么?村长不安地打量老儒生。
    他不敢看得太明显, 心里希望这人不要有什么大来头。
    老儒生的注意力还放在墨鲤身上。
    在一群村民之中,墨鲤可以说是格格不入,而且异常的镇定。
    墨鲤听到金丝两字,便肯定昨晚的话被张德子听到了,而且张德子阴差阳错地以为那是村长家的东西。
    墨鲤神情不变,心里却有些懊悔。
    如果他把金丝甲收得严实一点,对这东西在意一些,就不会有今天这出意外了。
    事到如今,必须搞清楚张德子在外面胡说了什么,有多少人听到了,还有这老儒生是什么来历,是否也是为了金丝甲而来?
    墨鲤一边想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周围,他在找沙鼠。
    地上没有,墙根角落里也没有。
    除了出去赶集的村民,还有行动不便的妇孺,村里剩下的人几乎都来了,这么大的动静,孟戚不可能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难道被什么事绊住了?
    墨鲤没有江湖经验,他表情虽然没什么,但是暗暗注意四周的行为却瞒不住有心人。
    老儒生眯着眼睛笑了,显然认为墨鲤心虚想要逃跑,所谓镇定只是强行装出来的。不管这是谁家的后辈,怎么知道这里的,既然怕了,就说明没什么大本事。
    墨鲤完全不知道对方已经想了这么多,他在担忧沙鼠。
    孟国师武功比他还高,没什么可担心,然而沙鼠就不一样了。
    要是沙鼠忽然不能变回人形了怎么办?孟戚的病情再次发作,就地晕倒了怎么办?
    墨鲤越想越感到自己之前让沙鼠出去打探消息的做法欠妥当,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看到旁边一堵墙上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溜达。
    圆滚胖乎的沙鼠,沿着土墙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又走过去,如是再三。
    不仅墨鲤看到了他,还有别的人也注意到了,包括那个身份不明的老儒生。
    因为这只胖鼠实在太嚣张了,哪有这样胆大的鼠?还这么肥!难道是米缸里养大的?
    有个村民本能地拎起竹竿就要打,胖鼠飞速跳到了墙边的一棵树上,躲进树叶里,完全看不到了。村民震惊地想,这老鼠明明胖到好像路都走不动了,为何忽然变得灵敏,打都打不着?
    是的,孟戚为了不让墨鲤担心的特意现身,他自以为很从容优雅的踱步,其实在村民眼里就是吃得太胖跑不动。
    谁家的米缸遭贼了?我看到一只大老鼠!
    不,也不是很大,就特别肥!
    不行,我要回家看看!
    村民们都紧张起来,差点忘了张德子。
    都住口!
    老儒生一声怒吼,声音里灌注了内力,寻常百姓哪里受得住,只感觉到脑袋像被人砸了一下,耳朵里嗡嗡作响,天旋地转的,还有几个体质较虚的人直接栽倒在地。
    墨鲤本能地以内力抗衡,于是他身边以及身后的村民都没事。
    老村长看到歪歪倒倒的村民,大惊失色,知道这是遇上了高人,就是说书人经常说的那种江湖人,一言不合就能拆了酒楼,踹翻一条街的摊位。
    这怎么得罪得起?
    老村长连忙按住自己的儿子,慌张地说:这位这位
    因为实在称呼不来,叫大侠也不是,叫壮士也不对,村长只能硬着头皮问:尊驾这是来寻什么物件吗?我们村子小,也穷,实在没什么东西。
    胡说!
    张德子忽然跳起来,他指着村长,高声道,昨晚我听得真真切切!各位乡亲,你们可知道那飞贼为什么来的,就为了他家里的宝贝!就是金丝反正是金的,很值钱!我看昨天来我们村子的这个家伙,也是冲着这个!
    村民很是震惊,不是因为村长家有宝贝,而是这件事张德子怎么知道的,那飞贼又是怎么知道的?昨天来的小郎很好说话啊,不像坏人!
    墨鲤没说话,他甚至没有多看张德子一眼。
    老儒生摸着胡须,轻蔑道:小辈,你是何人门下?
    尊驾不自报家门,反而问人,岂非无礼?墨鲤冲着村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哼!老儒生重重一哼,傲慢地说,我看谁敢离开?
    墨鲤知道这人是冲着金丝甲来的,就算解决了这个,祠堂里还有一个,而且不知道张德子在外面究竟胡说了什么,他索性决定把这件事揽下了。
    毕竟是他把金丝甲带到了这里,还不小心被贼看到。
    墨鲤抬头看了看沙鼠躲藏的树冠,然后冷声道:明人不说暗话,阁下怕是为了金丝甲来的罢!
    老儒生眼睛一亮,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小辈,看在你也是有心人而且还追到了这里的份上,只要交出金丝甲,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老儒生把还想要说什么的张德子一脚踹开,后者摔跌出去,半天都没爬起来。
    张德子的媳妇被人叫了出来,她穿着破烂衣裳,看到这番景象,慌忙跑过去扶张德子。
    德子家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打扮?
    这妇人垂泪不语,张德子吐了两口血,直接昏了过去。
    她慌张地喊着,可是村民们没有一个过来帮忙,他们自己还忙着救刚才被声音震晕的人呢。
    倒是村长的儿子过去逼问,这妇人才哭着说了张德子好赌的事。
    不错,这家伙在赌坊里输了个精光,嚷嚷着马上找了宝贝典当,回来翻本。别人不信,他就赌咒发誓说了你们村闹贼,以及一件金丝宝物的事,他还在半年前典当了一小尊金蟾,像是土里挖出来的。老儒生怀着恶意,笑着打量众人,好像想看村民们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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