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踮起脚尖,环住怀柏的脖子,一言不发地抵在她胸前。
    温热的液体在胸前扩散,渗过轻薄青衫,在怀柏心中肆意流淌。
    怀柏将小孩抱得更紧,眼底闪过怜惜,低低叹口气,佩玉
    小师妹,我真的不是故意。赵简一垮着脸,快要哭出来了。
    怀柏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而后轻抚佩玉瘦削的背。小孩瘦得很,背后脊骨凸出,摸上去有些硌手。
    她想起自己在原来世界的时候,曾经捡到过的一只流浪小猫。那只猫也是这样,瘦瘦小小的,防备心又重,看见猫粮时,小心翼翼地靠近,稍微一点动静,就蹿到草丛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但是熟悉后,小猫会用小脑袋轻轻地蹭着她的手。
    它害怕这个危机四伏的人世,却独独给了自己一生的信任与温柔。
    佩玉静静抱了师尊许久,然后松开手,哑着声音说:师尊,我无事。
    她面上泪痕已干,只是眼睛犹带几分红肿。
    怀柏拍了拍她的背。
    她们一同将老子葬下。
    佩玉在小小土丘旁立了许久,怀柏默默站在她身旁,手放在她的肩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明月升起,皎洁月光在地上洒上层碎银。
    守闲峰上四季长春,但怀柏仍担心小孩受凉,又为她披了件衣衫。
    佩玉回过神,笑了下,轻声说:师尊,我们去休息吧。
    怀柏牵住她,好,你今晚就同我睡吧。
    回过住所,二人简单洗漱,便准备就寝。
    佩玉,怀柏坐在床上,身后倚着一轮皓月,为小孩掖好被子,我以前也养过一个小宠物。
    佩玉看着她,眼睛闪亮又湿漉。
    怀柏单手撑着窗沿,笑道:那是一只小猫,眼睛湿漉漉的,很可爱。
    佩玉问:是九尾吗?
    怀柏摇摇头,不是妖,只是一只很寻常的小橘猫而已。我还没等到把它养成橘猪的时候,它就已经不在了。她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人这一生就是这样啊,没有谁能陪自己一辈子。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互相陪伴的时候,做到无悔,如此,别离的时候,才不会伤悲。
    若是心中有悔呢?
    怀柏身形微顿,似乎是想到伤心事,慢慢垂下眸,掩去眼中水光,我曾经有过三位好友,他们皆是惊才绝艳之辈,我知道,他们本该登顶仙途,拥有灿烂又光辉的一生。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想到某些不忍想,却不敢忘的旧事,可惜世事莫测,他们本该名动天下,却无声无息地死在一个肮脏黑暗的角落。
    佩玉心中一颤,握住怀柏垂下的手,师尊,是时陵吗?
    怀柏愣了下,你听说啦?她苦笑一声,眼中的痛苦被月光割成无数片,以前我为人冷淡,自私自利,未曾将此处当成归乡。鹤青、如雪、长风他们却不在意,因我年纪最小,对我时常照拂。那年试剑大比的奖励是云中,他们为了让我拿到宝剑,偷偷输给我。
    鹤青是墨门首徒,机关术世间无二,本该任墨家巨子;如雪凤凰血脉,弓与道术皆是第一流,还有长风,那是我见过天赋最高之人,怀柏微微笑起来,我时常想,能寻求天地大道,能拥有这么一群光风霁月的好友,这是我以前从不敢想之事,所以就算日后又有何憾?
    只是到最后,我还是留下憾恨。怀柏缓缓闭上眼睛,我不曾想过,他们的命数会因我改变。他们死在我的面前,死在时陵那么一个永无天日的地方,无声无息,连尸骸都没留下。
    师尊,佩玉小心地握着怀柏的手,尝试安慰她,不要伤心。
    怀柏睁开眼,朝她笑了笑,眼中似盛满如水月光,我不伤心,都过去三百年了,都没几个人还记得他们姓名。如今我有了你们,已经求仁得仁,再无憾恨。她摸摸佩玉柔软的发,从怀中取出一块小小镜片,这是我从前游历时得来,曾支撑我走过最艰难的岁月。你看,只要心念转动,你就会看到那些人的身影。
    镜中出现三个意气风华的少年,正御剑在云间飞翔。
    怀柏松开手,那画面马上不见,佩玉,我将它送给你,以后你要是有思念的人或者其他,就用它看看吧。
    佩玉接过镜片,入手是如玉般温凉的质感,与她手中的那块镜片相近,只是小了些。
    师尊,那您呢?
    怀柏摇摇头,我不需要啦。她眸中含笑,声音比月光更要温柔,他们已经回到我的身旁。
    佩玉愣了下,不解地看向她。
    怀柏未答,只是轻声道:明日卯时便要晨会,先睡吧。
    佩玉点点头,将镜片收好,看了怀柏一眼,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等小孩睡熟,怀柏无声无息地起身,从开着的窗口跳出。
    以她如今的修为,自然是不需要睡眠的。
    月明星稀,青天明深。
    雁回崖上山风凌冽,少年坐在崖边,衣袍被吹得鼓起。
    怀柏坐在他身侧,递过去杯清酒,怎么?半夜坐在这儿?
    赵简一抿紧唇,看上去有些难过,师尊,我真不是故意,那头牛到孤山时,还是好好的。
    怀柏就着壶饮酒,我知道,你没有错,那头牛不是生了病,它连魂魄都不见了。
    赵简一张大嘴,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怀柏摇头,我也不知,也许是它早就中了什么咒,也许是命该如此,反正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可是,小师妹还是难过了。赵简一垂着头,丧气地说:我真没用,连赶头牛都做不好,小师妹刚来守闲峰,就把她弄哭了。
    好啦好啦,怀柏看着中天皓月,你只是比她们入门早一些,年纪大一些而已,别成天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再说,你要真想补偿,干嘛不为你师妹做点小东西。她马上要去飞羽峰习六道了,恐怕也要被百代峰的人刁难,正是需要一些小玩意。
    赵简一眼睛亮了起来,对呀!我可以做几个偃甲金刚,还可以做一个偃甲黄牛送她。
    怀柏拍拍他的肩,别在崖上吹冷风了,快回去,我可不想晚上到处跑当个心灵导师。
    赵简一爬起来,笑道:谢谢师尊开导。
    怀柏挥挥手,快回去。
    赵简一点点头,又说:你少喝点酒啊!
    知道啦知道啦。
    看着少年渐渐走远,怀柏仰起头,将壶中酒水一饮而尽。
    清亮的酒水从她下颚流下,在青衣上晕开一大片湿痕。
    怀柏将酒杯放在一旁,手撑在身后,脚在崖边晃呀晃。
    雪白的脸上慢慢飞上一抹淡红的云霞,她摇摇脑袋,竟有些微醺。
    人只有在安然之时才敢放心沉醉,而她已有几百年未曾醉过。
    明月中似乎出现三个少年少女的身影,一人红衣猎猎,性烈如火;一人温文尔雅,总以兄长自居;一人胸襟开阔,玩世不恭,说要乘长风破万里浪。
    怀柏怔怔地举起酒。
    隐约间,她脚下似乎出现四个影子,与她一同邀杯共饮。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四人啊。怀柏痴痴笑出了声,而后笑声越来越大,在空荡的山崖回响。
    长笑后,她抱着头,面上不觉挂满泪痕。
    今日的明月是往日的明月吗?
    这时的故人又是当年的故人吗?
    她不知晓,只能竭尽所能,做到无怨无悔。
    亡者如逝川,一去不复返,她低声念道,过了许久,轻轻一笑,眉目是昔年睥睨天下的锐利,又带历尽沧桑的感伤。
    我要它返,它就返。
    第43章 守闲峰(2)
    翌日卯时,佩玉睁开眼,就对上怀柏笑眯眯的脸。
    我本来想晚点再喊你。怀柏笑道,拿起床头搭着的衣衫替小孩穿好,我掐着点的,还可以再睡一刻钟。
    佩玉僵着身子,任由怀柏系好衣带,师尊,我自己来便可。
    怀柏笑笑,半蹲下身子,握住她白玉般小小的一只脚,纤纤玉足,爱不释手,古人诚不欺我。
    佩玉羞得脚趾稍稍蜷起,低声唤:师尊,不要戏弄我
    哈哈,怀柏替她将鞋袜穿上,师尊从不会戏弄你。
    待穿戴好,怀柏又给佩玉腕上系上一根红绳,这个东西可以遮掩你的修为。
    佩玉点头,问:师尊是想我藏拙吗?
    怀柏笑起来,你连藏拙都知道啦?
    佩玉低下头,面上染着淡红,软软地说,师尊。
    怀柏揉揉她的头,没事,遇到看不顺眼的,打就是了,打不过回来告诉师尊,我帮你出头。
    嗯。
    既然师尊故意替她遮掩修为,必然是想她藏拙。
    佩玉心里明白,如今三教共存,西土佛门亦虎视眈眈,无论哪教出现一个天才,都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与觊觎,暗中的手段也不会少。
    天阶与问心石之事,师尊应是为她瞒住,如今玄门知道的人大抵不多。
    走出门,三个人四只动物齐齐整整地站在院里。
    一见她们,动物们纷纷躁动起来。
    嘎!
    喵~
    咕噜咕噜。
    怀柏挨个摸了过去,轮到小白时,她手停在半空中,嫌弃道:你怎么在这?
    小白尾巴摇摇,羞答答地说:嫁鸟随鸟,嫁鸭随鸭,以后我就是守闲峰的鼠啦。
    嘎?
    怀柏十分震惊,你们这就好上啦?
    大白满脸懵逼,嘎嘎?
    反正,迟早会好上的,小白爱得十分卑微,我先嫁过来吧。
    怀柏叹息,你是只竹鼠啊。
    小白说:我可以伪装自己是只鸟!
    白孔雀身子一转,长长的尾羽扬起灰尘,呛得小白不住咳嗽。
    怀柏扶额,算了,送你一句话。舔鼠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说了几句,多出的一刻钟很快就过去。
    怀柏理了理衣襟,说:徒儿们!我们上!
    赵简一很快就召来一架小些的宝船,正好载着他们几人,身后还跟着几只妖兽,浩浩汤汤往飞羽峰飞去。
    容寄白站在船尾指唤着:你们都变大点,撑一下场面!大白,你不要变这么大,你是想把飞羽峰撞垮吗?
    她的青衫在风中飘扬,人腰杆笔直,就像一株翠碧小竹,亭亭玉立。
    沧海手抱着膝,歪头看得入神,师姐好漂亮。
    赵简一附和:我师妹真好看。
    容寄白叉腰,那当然!我可是守闲峰一枝花,不过现在这个名头要让给小师妹啦。
    佩玉保持沉默,并不想接过这个一枝花的称号。
    云海渺渺,红日东升,天地壮阔。
    少年少女们在云中说笑,几只奇形怪状的妖兽乖乖跟在船后。
    微风轻拂,朝阳悠悠,佩玉偏过头,青衣女人朝她微微一笑,眉目温柔
    岁月正好。
    守闲峰一行人初来朝会便掀起波澜。
    别的峰的人都是穿得规规整整,跪坐在云端,只有他们大摇大摆乘船飞来,身后还跟着四只妖兽。
    不过就算跟着四只硕大的妖兽,他们那块地方还是空得很。
    毕竟其他五峰最少都有百名弟子,唯有守闲峰,加上新来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赵简一看出他人眼中的鄙视,轻哼一声,这么多人干什么?咱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不挤!多好!
    容寄白道:师兄说得对!
    沧海小声说:你们瞧见没,百代峰看我们的眼神,都快喷出火来了,他们是嫉妒吗?
    百代峰在六峰中人数最多,有七八百人。
    乌泱泱一片,排的队一眼望不到头。
    修道之人虽少受身体之苦,但这么多人挤在一处,还是很不舒服,而且还不飘逸。
    盛济穿着百代峰统一裁量的紫衣,站在人群中,手握着鸿雁,悄悄往守闲峰看去。
    瞥见佩玉时,他握剑的手微微攥紧,不知想到什么,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紫得发亮的鞋尖,陷入沉思。
    他已知佩玉参加了试炼,那时引起天阶异变的人,难道是她吗?
    可师尊却说不是,还嘱咐他不可将此事宣扬,这是为何呢?
    六峰中,飞羽峰的弟子最为飘逸。
    羽衣蹁跹,衣带当风,驾鹤从云海飞来。
    百代峰的人暗自说:不愧是道修,穿白衣都这么风骚。
    隔壁灵素峰的女修向来与飞羽峰感情良好,听见后翻了个白眼,你们一群穿断袖紫的好意思说人家骚气?
    百代峰之人闻言默然。
    宝剑再利也怕郎中,惹不起惹不起。
    宁霄高坐云端,神情肃穆,声音轻缓。
    新来弟子满面憧憬,呆的久些的弟子手撑着头,百无聊赖。
    怀柏也无聊地坐着。
    这就跟以前在学校每周一次的国旗下讲话一样,先是校长在上面说几句,然后教导主任,各级领导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还是要装作认真听讲,深受教诲的模样。
    唉,心累。
    她往后看了看,容寄白已经歪着身子睡倒在沧海怀中,赵简一低头正忙活着他的机关和偃甲。
    只有小孩跪坐着,半仰着头,听得十分认真。
    怀柏在心中默默掬把老母亲的泪水。
    这感觉,就像自己带着的一班学渣里,终于出了个学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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