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耳畔一片嗡鸣,几乎听到脊柱不堪重负,骨头关节颤抖摩擦的咯咯声。
    但无形之中,有奇异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扒住地面石砖,指尖死死抠进石缝里,拼命拖动毫无知觉的身体,向前方无比熟悉的身影一寸一寸爬去。
    你是谁?
    每一个字都从齿缝中逼出,掺着血腥味,宛如嘶鸣。
    你不是琮哥,你是谁?!
    天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黑云压顶,山雨欲来,猛烈寒风呼啸而过,刀锋般刮过少年面颊。
    武琮的眉眼扭曲了一瞬。
    刹那间,黑雾微散,露出青年半张扭曲的脸,眼底闪过亮光,挺拔的鼻头微红,鲜艳如舐人血的薄唇微张,做出半个口型。
    走。
    也可能是逃。
    武正英眼眶唰地红了。
    水光从他乌黑明亮的眸中晃起,泫然挂在眼角两端,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前方,脸憋得通红,一副恨之入骨的表情。
    站住,你站住!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每个字都仿佛压榨干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指尖深深插入石缝,圆润的指甲几乎崩断,十指连心的剧烈痛楚却化作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少年攀住石阶一点一点向前爬去。
    武琮的表情却仅仅变换了一瞬。
    下一秒,他又恢复成五官僵硬的模样,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没想到,还有人能唤起你的意识。青年自言自语。
    他左脸嘴角忽地扯了一下,眼珠诡异地朝两个不同方向转去,半张脸癫痫般地抽搐一下,又猛然恢复平静。
    青年抬手捂脸,低低地笑着。
    我可以不杀他,他低声喃喃,老夫桃李满天下,这个小家伙也是老夫的学子,我不会做竭泽而渔的事。你看,这些人,都会是我持续的养料供应,直到死亡。
    这是你们的荣幸啊。青年微微侧头,乌黑眼珠扫过面前密密麻麻瘫倒的人群,你们在参与一场史上最大的奇迹一场起于混沌,终于永恒的奇迹!
    他语调渐扬,大笑着说出这个论调,随即甩袖转身,硕大虚影一闪,兰叶翻卷,荡起深海波浪般荡漾的弧,
    青年拔脚欲走。
    却有一只细瘦的手,从身后缓慢但坚定地探出,指尖鲜血淋漓,紧紧攥住青年脚下长靴。
    你不能走。武正英眼底血丝蔓延,狠狠道,你把、把琮哥还回来!
    青年回头轻蔑一瞥,居高临下,神色暗沉。
    他抬起脚,牛皮靴底足钉泛着寒光,重重一踢
    从少年手背上狠狠碾过。
    如刀锋划过,武正英白皙的手背登时皮肉崩裂,一片血肉模糊。
    武正英牙关紧锁,一声不吭,将痛苦嚼碎了咽下,浑身紧绷到剧烈颤抖,即便如此,他依旧死死攥住青年脚腕,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淌下,滴落在青石路面上。
    武琮的眼神渐渐变了。
    傻孩子,他叹道,这是你自找的。
    诡蝶兰虚影骤暗,能量涌动,劲风呼啸,天地刹那间也黯淡了三分,宛如恶魔召唤出永夜,黑云蔽日,驱散光芒,携疾风骤雨,重重压下。
    它缓缓探出一支长茎。
    这跟与缠上其他学子的茎叶不同,斑斓光晕笼罩在锥子般细长的尖端,黑白光影交替闪烁,不远处昏迷的谢子游刚刚苏醒,睁眼便望见这一幕
    朦胧光影,迷乱晦暗,以迅雷之势猝然直射,长蛇探颈,一口咬住少年颈侧!
    武正英眼前一瞬花白。
    嗡鸣声乱耳,刹那间淹没一切喧嚣。
    他恍惚地趴在地上,感觉有什么无形无色,却极端重要的东西正丝丝缕缕地从体内被抽出,淅沥的雨终于落下来,一开始是两三粒雨点,进而迅速扩张为倾盆的暴雨,豆大雨珠宛如弹射,激烈撞击在少年面前的青石阶上。
    好凉,武正英恍惚地想,好冷。
    透过皮肉,冷到骨髓里,又比那更深。
    灵魂为之深深战栗,源于生命最本能的大恐惧刹那间捕捉了他,如海水上涌,缓缓漫过头顶。
    少年眸中光泽渐散,五指泄力,轻轻垂落。
    莹白色细芒从倒地的少年颈侧淌出,落入尖锥状的枝蔓中,静静流入青年背后虚影里。
    一步之外,背脊佝偻的青年邪笑着,缓缓舔了舔嘴唇。
    真天真。他轻轻摇头,长者般长吁一声,叹道,万古混沌,辟地开天,连天地都吞得,噬取一点生命、灵魂之力,也不过是常规操作。我只吸取你们的玄力修为,你们竟然还不感激?
    一片静默。
    仅有长风凄厉,暴雨如注。
    方才还奋力挣扎的学子目露绝望之色,静静趴伏在地,任由暴雨在头顶肆虐,浸透衣衫,却不敢动弹丝毫方才是骤然失去玄力,因不适而不能,现在则因畏惧而瑟缩,是为不敢。
    只从后方传来一声因虚弱而中气不足,却充满愤慨的呸。
    谢子游单手撑地,另一手攀着院外石墙,努力支起身子。
    比起其他人,他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适应玄力的时间并不长,又最早被吸走修为,现在手脚已经恢复了一定的行动力,只是依旧酸软疲沓,迈不动步。
    天色昏暗如长夜,谢子游微红的桃花眼中却微光流溢,圆眸微瞪,狠狠钉在武琮身上,恨不得修出一招死亡射线,将眼前人射个洞穿。
    你是院长,是吗?
    他终于想明白了,在这所戒备森严的学院中,唯有院长能无阻碍地接触任何人,不被任何人警惕。
    也唯有院长,目前的大陆第一强者,九阶的高手,才能不动声色靠近任何人,在所有人身上埋下暗手。
    武琮缓缓转身。
    黑烟缭绕,隐约露出青年泛着黑气的脸,兰花长叶般细长的黑纹绕过修长的脖颈,蔓上额头,盛开一抹人面蝴蝶般惊悚的黑印。
    他对堪堪支起上半身的谢子微微咧嘴,露出一抹慈爱的微笑:丫头,你应该叫师尊。
    谢子游怒目而视,心想我呸。
    真是侮辱师尊这个词。
    他脑中飞速运转,迫切地想找个办法,解决目前困境
    太难了。
    谢子游从未如此愤恨过自己的无力,依托于系统空间,手握大把资源,他从未担心过类似问题,而且主角总会在紧要关头出现,他们是天之骄子,气运盛大,任何难关在他们眼前都不算困难。
    但现在不行。
    关珩才五阶。
    他也中招了吗?是不是也正瘫倒在某个角落,虚弱无助,狼狈不堪?
    谢子游浑身无力,又没了玄力护体,白裙为滂沱大雨淋透,紧紧贴在身上,乌黑长发被雨水润湿,又被寒风兜头一吹,身躯禁不住瑟瑟颤抖。
    但少年一双桃花眼眸光熠熠,隐隐透出几丝决然和狠厉。
    无论什么办法,引爆他这颗玄丹也罢,舍了这条命,也一定要解决面前的反派,护那人周全
    只是有点可惜,说什么二十年,竟然一天都厮守不得。
    谢子游眸光微暗。
    正待他牙关一咬,欲以螳臂当车之势,冲向面前黑烟笼罩的青年时,身后屋檐之上,突然传来熟悉的朗润嗓音。
    游游!
    谢子游前冲之势瞬滞,惊愕回头
    身后数米,黑瓦之上,关珩站在漆黑天幕之下,呼吸局促,淡色玄气萦绕周身,虽不显眼,却是方圆数里内唯一的光,璀璨如萤火。
    风雨如幕,掩不住少年眼底星火燎原,扎起的短发凌乱纷飞,扫过刀削般俊逸的五官。
    我来救你了。
    第40章 反派他想退婚40
    你是嘶, 你是傻瓜吗?!
    谢子游倏地回头, 用力过猛, 一时扭到脖颈, 忍不住抽了口气。
    他来不及捂住抽痛的后颈, 满腔的恨铁不成钢已经潮水般淹没了他的心神, 谢子游朝屋檐上飞速靠近的少年拼命瞪眼,每一点微表情都在喊两个字:走啊!
    关珩表情凝重, 态度同样坚决少年姿态灵活地攀着屋檐,跃下高墙,径直朝谢子游冲去。
    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 弃游游于不顾?
    少年眸底闪着决然的光,他一路赶来,突破灰气阻碍, 见到无数学长或教习倒在地上, 心中登时了然。
    没有谁能救人了, 能派上用场的,只有自己。
    数米之外, 背脊微驼的青年微微眯眼,痴迷又贪婪的目光锁住飞身赶至的少年, 连连低笑。
    真好, 他喟叹道,孩子, 我正要去找你。快来, 到师父这儿来, 师父教你,什么叫永恒。
    关珩置若罔闻,径直奔到谢子游身边。
    他心疼地将虚弱无力的少年揽进怀里,环着他瘦削的肩膀,怜惜地亲亲他的额角。
    与此同时,贴在谢子游后心的手悄然用力,淡色气旋浮现,迅速转化为火属性橘红色的玄力,输入谢子游体内,助他烤干周身衣物。
    但少年这点玄力,对于谢子游几近干涸的经脉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
    谢子游愤愤地将关珩温暖的手掌推回去,眸中怒色氤氲,眼尾挑起一抹红印,咬牙切齿道: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傻?
    我要是不来,我才真的傻。
    关珩摸摸少年的发顶,满意地感受到掌下的触感由冰冷湿润转化为温热蓬松,这才放下手。
    他勾起手指,爱怜地在谢子游鼻尖轻轻勾了一下,轻声道:我要是不来,娘子就没了,是不是很惨?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娘子?
    谢子游面颊微红,压低嗓音痛心疾首道:你来了,连命都要搭进去,那才是真的惨!
    我不。关珩勾起一抹明朗的微笑,耍赖般眨眨眼睛,我这人贪心,性命和娘子我都要,谁敢不给,我就跟谁拼命。
    说完这句话,少年揽着谢子游起身,缓缓抬头,与不远处的面容诡谲的青年对视。
    黑烟缭绕,巨大的诡蝶兰光影流窜,在漆黑天幕下翻开极光般变幻莫测的光晕,色泽却惨淡,仅有黑白过度,如同地狱之门洞开,鬼魂凄厉,漫天飘荡。
    墨兰抽枝,茎上花开,蝶翼般优雅的弧度,腹翼上花纹狰狞,宛如一张张灵活的人脸。
    在青年背后缓缓展开,遮天蔽日。
    是完全成熟的诡蝶兰的模样。
    关珩遥遥望着,深吸口气,侧头朝地上啐了一口。
    你知道吗?他沉声道,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毒之药诡蝶兰被你改造得再玄乎,也摆脱不了这世间定理。
    青年不以为然。
    那又如何?他邪笑道,孩子,你还有时间考虑这些么?
    说话之际,武琮俊朗的面容上慢慢浮现细密褶皱,皱纹攀上额头,长发一丝一缕,化为衰颓腐朽的灰白之色。
    生命力从躯体内迅速流逝,眨眼之间,众人面前便只剩一个耄耋老人。
    他身后的虚影却骤然凝实,藤枝飞舞,邪意而充满活性,蝶翼中央缓缓浮现一张硕大的脸,浮白肿胀,将其余面孔全部挤歪扭曲那不是武琮,甚至也不是谢子游等人认识的院长,而是一张全然陌生,从未见过的人脸。
    关珩厌恶地仰头,低声道:看来你不是第一次夺舍了。
    蝶影蹁跹,背翼上的面孔嘴脸扭曲,凄风刮过,传出一阵锈败铁器互相摩擦的刺耳嗓音。
    傻孩子,人脸笑道,诡蝶兰的传说流传了多久,我就存在了多久。我只是在等一副绝佳的躯体,能让我突破这九阶的桎梏,冲到极致之上,看看世界尽头的风景罢了。
    集众人之力,为人之所不能,孩子,你有大才,应该理解我啊。
    可我只觉得恶心。从别人体内强抢来的修为,跟吃别人吐出来的剩饭有什么区别?
    关珩一副厌弃的表情,乌黑眼底却凝现一丝郑重。
    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悄然收拢,细小的气旋在掌心无声浮现,流水般摇荡着变换姿态,闪过五彩斑斓数种颜色,又将数种杂色一一剔除,渐渐只留下璀璨的金色。
    独特而清爽的气息,是那天在后山,他被小虫从伤口中吸走灰气时,隐约记得的小虫的气息。
    诡异人面被他噎了一口,沉默片刻,猝然发狂。
    暗夜压顶,苦雨倾盆,无数细长根茎宛如夜幕下最浓稠的影,毒蛇般飞速流窜,朝关珩齐刷刷射去!
    关珩猛然挥掌
    细小的金芒蜷在掌心,几不可见,却在触上黑影的刹那间,从掌心交汇处猝然爆发出无比炽热的光!
    宛如晨星崩裂,天地初开。
    最极致、比世间最热烈的火焰还要灿烂,仿佛全天下的黄金都汇聚此间,在少年掌下熔炼成滚烫沸腾的金色泉流,浩浩汤汤,冲天而起。
    墨色枝蔓如同被金芒烫伤,冒起一片白雾状的蒸汽,诡异人面也吃痛惨呼,嘶声吼道:你、你这是什么力量?!
    他痛苦地想要收回虚影,一拽之下,竟然没能拖动。
    异常强大的吸力死死拖住虚影,小虫进食般一口一口,飞速蚕食着他庞杂的力量。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
    当初,未被唤醒的灰气潜伏于心脏深处,都能被微小的灰虫尽数吸出,如今关珩的力量虽十倍弱于对方,但天生克星的属性完全弥补了力量上的差距,让诡面蝶在他面前化为毫无抵抗,只待屠宰的羔羊。
    只是
    关珩额角青筋浮现,一鼓一鼓抽跳着。
    时刻维持气息模拟,对他的心神消耗巨大。
    更可怕是蜂拥而来的庞大玄力,洪流般涌进他不算脆弱的经脉,几个瞬息,便将丹田塞得满满当当,剩余的力量躁动不安,无头苍蝇般在体内翻滚搅动,痛得少年苦不堪言。
    关珩牙关紧锁,拼命按捺,将经脉撕裂的痛苦全部咽入腹中。
    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应诡异人面的话,双眸微阖,凝聚全部心神,努力梳理体内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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