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也没能闲着。她虽然不用操心前朝叛军的事,但忙着安抚随行女眷,清点此次围宫的损失,打点前朝后宫的一应生活琐事,心里也很累。
    好不容易晚上能休息一下紧绷的神经,还得忍受皇帝的失眠症。
    透过床帘外的朦胧灯火,她平静地看着头顶黄色的幔帐,认真思考自己是贤良淑德地问一下陛下怎么了,还是直接一脚把他踹下去。
    算了,这些天闹出这么大的事,皇帝压力大很正常。体谅一下他吧。
    就在她闭上眼,准备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睡觉的时候,皇帝终于沉重地开口了。
    梓童啊,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太对。
    皇后娘娘闭着眼睛,假装自己没有醒。
    梓童不想听他唠叨,梓童只想睡觉。
    皇上推了一下她:哎呀朕跟你说正事呢,别装睡了。你这属于欺君了啊。
    皇后娘娘无奈地眼睛眯开一条缝:陛下,后宫不得干政,况且朝堂上的事,臣妾也不懂啊。您有什么心事,还是明天接着跟老大臣们说吧。
    今晚就踏踏实实睡觉吧行不行?
    不是朝堂上叛军的事。外面的事朕什么时候跟你说过?皇帝陛下非常委屈,又摇了摇皇后的胳膊,朕是要跟你说咱儿子的正事。
    看来是真的睡不成了,皇后娘娘终于睁开眼:哪个儿子?
    皇帝有不少儿子女儿,这是难免的事,当然明面上他的儿女都是皇后的儿女。不过他与皇后是少年夫妻,情谊甚笃,私底下也就不说场面话了。
    既然说的是咱儿子,那就是皇后自己生的。但皇后光儿子就生了三个,一时想不出来是哪个孽障,把他爹给烦成这样,一边操心着叛军,还得一边抽空操心他。
    皇后纳闷:老七这些天没跟哥哥弟弟打架,小九留在宫里,也没什么闯祸的消息传来啊。
    皇帝告诉她:是咱大宝儿。
    其实季芳泽并不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真按照排行来,他是第三子,但他是皇后的第一子,在帝后二人心中地位不同寻常,平常夫妻悄悄闲话,也总是冠以大宝儿之类非常俗气的爱称。
    皇后娘娘顿时不乐意了:我狸奴怎么着你了?
    狸奴是季芳泽的小名。季芳泽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只,像个猫儿似得。帝后病急乱投医,想起民间都说贱名好养活,又说猫有九条命,小名就叫了狸奴。
    她的狸奴,除了不爱说话,哪儿哪儿都好,乖巧又懂事,能惹出什么事来?
    皇后这会儿连尊称和自称也不记得了。好在他俩十五六岁就做夫妻,那会儿天天你来我去,气急了动手锤皇帝一顿也是有的。
    所以皇帝也不在意,只是皱着眉道:朕想了想,还是觉得叶松寒和咱儿子关系不太对。
    皇后之前抽空听皇帝念叨过一句,对他这么多天还惦记着这件事,感到非常无奈:人家不是解释了吗?不小心弄湿了衣衫,当时急着去请救兵来护驾,来不及换新的,狸奴就把自己的外衣给他了。
    皇帝却不赞同:叶松寒是什么人?规矩最严明谨慎,为官四载,朕从没见他失态过。怎么去了一趟狸奴那里,好端端地就打翻了茶盏?手脚冒失成这样?
    皇后克制着自己不要翻白眼: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臣妾记得,陛下有次去狸奴那里吃饭,不也打翻了汤碗吗?
    好意思说人家。
    那朕上次把衣服弄脏了,狸奴也没说把他的外衣给朕穿一件啊!
    那会儿咱大宝儿才十三。陛下,您真的穿不上。皇后娘娘打了个哈欠,这种没边的飞醋就不要吃了,啊。歇会儿吧,这些天还不够累吗?
    前些天实在是心力交瘁,一直没顾上,现在皇帝稍稍挤了一点精力出来,就开始琢磨了,越琢磨越觉得不对。
    还是不对。皇帝干脆坐了起来,他院子里那么多侍卫宫人,为什么偏偏脱自己的外衣给叶松寒穿?!
    皇后娘娘心想:皇帝的疑心病真可怕。当时那个情况,人家叶松寒辛辛苦苦,冒着风险去救驾,狸奴解衣推食以示信任亲近,不是很正常吗?虽说我儿子性格冷淡了一点,但也不是傻子啊。
    而且梓童你有没有想过,皇帝越说越起劲,扒出来更多不对的地方,这行宫这么大,内内外外多少院落,为什么偏偏他俩就住得那么近?真的有这么巧吗?
    不行,朕明天得去找狸奴问问。狸奴还太小,容易被那种花言巧语,别有用心之人欺骗啊。
    皇后:
    明明你之前,还老夸人家叶松寒心底纯良忠善。穿了你儿子一件外衣,就变成花言巧语,别有用心了。
    行吧,你开心就好。
    深夜,不远处的一座院落里,屋子里仍然点着灯火。
    季芳泽一个人坐在屋内,桌上摆着一大摞地图,俱是江水两岸重要城池附近的地形地貌。
    因为之前的围宫事件,帝后再不肯叫自己的儿子住在偏僻的地带了,季芳泽被强制搬回了行宫最深处,和他的嫡亲弟弟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内侍福生弓着身进来,轻声道:殿下,那日叶大人穿的外衫已经洗干净了。奴才这就给叶大人送回去?
    季芳泽头也没抬,淡淡道:想来叶大人也不缺这件衣服,不必送了,就放在这里吧。
    福生:
    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叶澄的来历。叶家是世家豪门。叶澄作为叶家嫡支,当然不会缺这件衣服。可既然您不打算给他送回去,您让我洗了做什么?
    还有,放在这里吧是什么意思?您这是要把这件旧衣服放在您的寝室里吗?!连殿下自己的衣服都好端端地收在别的房间的箱匣里。这算怎么回事啊?
    福生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人家是主子,当然人家说了算。见季芳泽说完一句,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轻手轻脚地把衣服放在季芳泽手边,退出去了。
    季芳泽继续看地图,心思却忍不住有点跑偏了。他扫了一眼那件长袍,心烦意乱地抬起眼,正好对上房间另一面的大铜镜。
    镜子中的少年眉眼极好,带着一抹恹恹的冷淡和审视。
    叶澄那日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殿下龙章凤姿,姿容绝世,臣一时看呆了。
    说这句话时,那人眉眼间的漫不经心和敷衍,几乎要从神色里溢出来了。偏那人神态间总是带一点笑意,又看得人脸热。
    季芳泽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这种鬼话,也不知道说给多少人听过!
    轻浮浪荡。
    他看自己那副表情,若是没有猫腻,鬼都不信。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人,才失态到打翻了茶碗。
    季芳泽把这个人的身影从脑袋中赶出去,怀着一腔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懑,又低下头去看地图。
    月上中天,渐渐朝东边挪去,季芳泽熄了灯,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没多久,门被悄悄推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有人溜到了他床上。
    季芳泽无奈,冷着声音:季青峦,你已经十二了。。
    哥,我才十二。
    行吧。季芳泽也不好把害怕的弟弟给丢出去,只好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季青峦却不放过他:哥,真的要打仗吗?
    季芳泽淡淡道:嗯。
    咱们不回京吗?
    季芳泽平静道:等到战事告一段落,自然会回京。
    咱能赢吗?
    能。
    季青峦就安安静静地睡了。
    清晨,季芳泽早早醒了,起来继续看地图。他对阵法上有些天赋,兵法也算感兴趣。虽说知道自己或许是纸上谈兵,也想看看能不能尽一份力。
    季青峦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哥,你怎么枕头底下还放着一件旧衣服啊?
    季芳泽:
    季芳泽没说话。旁边福生冲七殿下挤眼睛,季青峦却完全假装没看到,继续说道:看着是男子款式。衣角里面刺着一个叶字。
    季青峦抬起头,眼中有几分坏笑:哥,这是哪一位叶大人的衣裳啊?
    当时皇帝召见叶澄,询问衣服的事时,季青峦也在场,自然一看就知道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季青峦,季青峦都想不到,他哥竟然会把谁的旧衣服藏在枕头底下!
    父皇的怀疑没错,他哥和叶松寒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啊。
    十二岁的孩子此刻看上去格外早熟:你若真喜欢叶松寒,就叫父皇赐婚呗。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你若开口,父皇没有不答应的。如今局势紧张,不方便大婚,你可以先跟他把事定下来。
    叶松寒瞧着年纪可不小了,万一被人截了胡怎么办啊?
    季芳泽冷下脸:闭嘴。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季青峦嘟起嘴:真是不识好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芳不是太子啊。太子责任好重的,他在本书的主要工作,是专心和叶澄谈恋爱。
    季青峦:父皇没有不答应的。
    皇帝:不!朕绝不答应!
    第40章
    先是翻墙抓人, 然后又来回奔波救驾,叶澄回到房间时, 也觉得筋疲力竭,脱掉外袍和鞋子, 强撑着洗漱了一下, 就直接瘫倒在床上。
    然而, 叶澄却不能睡觉。他今天好不容易打完原身在皇帝这边的工, 还得干他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进入系统空间。
    一个挺拔秀美的男子正坐在书桌前,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灵魂对这些没什么需求, 009还是按照叶澄之前说的话, 给叶松寒倒了杯热水,不仅如此, 还贴心地将灯光调成了柔和温暖的橙色。但这些似乎并没能安慰到叶松寒的内心, 让他放松下来。
    叶松寒的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 明明之前还深陷于迷茫和痛苦,见到来人那一刻, 瞬间挺直了脊背, 站起身, 勉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叶澄摆摆手:【你在这里随意就好。我不久留。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叶松寒却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在下心中还有一事不解。契约所说的回到过去,是指在下之前所在的寰宇时光回流?还是说,叶先生现在来到的,是另一个新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的大夏呢?】
    叶澄给他解释:【是时间回溯。你原本的世界中, 时间没有继续往前,而是退回到了你被抓之前。你的父母还好好活着。家门清名依旧。】
    除了你自己不能回来,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真正地挽回,而不是把遗憾和痛苦继续留在另一个未知的时空。
    叶松寒平静地和叶澄对视,过了几秒,他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刚刚隐藏在深处的紧绷和痛苦,一瞬间淡去了很多:【原来如此。】
    【那这就是在下的心愿了。我没有更多的野心志向,只是父母宗族生养我一场,】叶松寒极力想表现地淡然,但说到此处,仍然控制不住地攥紧了手,【我未能光宗耀祖,侍奉父母膝下,已是不孝。若再沦为叛逆,牵连父母性命,家族百年清名毁在我手上,我真的,死也不瞑目。】
    他眼眶泛出红血丝来,深吸一口气,微微偏过脸,轻声道:【叫叶兄看笑话了。】
    叶澄去过不少古代背景的世界,知道在有些人心中,孝道,忠君,家族清名,这些东西的重要性是远胜过性命的。若非如此,叶松寒也不能在听闻消息后,悲愤癫狂,气绝于狱中。
    叶澄点点头,郑重道:【我绝不会使叶松寒这个身份,沾染叛逆污名。孝敬父母,回报宗族,这些事我都会做好。】
    叶松寒长揖到底:【多谢叶兄。】
    【季恒闲你打算怎么办?因为我进入世界的时候,正好是宁南王围宫的时候。我想着你大概要报复他,就顺手把他抓起来了。现在大概在行宫的哪个地牢里。】叶澄这才想到人交给朝廷,好像他处理起来不怎么方便,【当然,如果你要我把他悄悄剁成饺子馅儿,我也能办到。】
    【不必了。卑劣小人,何必脏了叶兄的手。】提起季恒闲,叶松寒情绪倒没太波动,眼中只有冷淡和厌恶,【既然落入朝廷手中,他绝无幸礼。】
    说到底,叶松寒的执念,不过是父母安好与家族清名。他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大费周折,咬牙切齿去恨什么人的。如果说他刚知道季恒闲的身份时,两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后来季恒闲又做出那样的事,那就真的是恩断义绝,情义两消。这个人已经完全不在叶松寒的眼里了。
    【那另一位呢?和你很像的那一位。】
    严格来说,叶松寒的仇人有两位,除了闲得蛋疼,恶毒至极的季恒闲,还有那位伪装成叶松寒,直接导致他身败名裂的原书主角受。
    叶松寒似乎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叶澄说的是哪个,才淡淡道:【浮萍飞絮,身不由己罢了。】
    他没有见过那人,但就算相貌再像,举止要模仿出□□分,恐怕也得数年之功。被养在府中,按照别人的一举一动学了好几年的人,想来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叶澄点点头。走之前,叶澄迟疑道:【呃,不知道和男子结亲的话,算不算有辱叶兄想要的清名。我记得你们这里是不禁两个男子婚配的。】
    叶松寒微怔。
    叶澄摸摸鼻子:【实在抱歉,我也不想因私废公,但我好像遇到了我过去的恋人。以防万一,就先问一下。】
    叶松寒表示理解:【虽说男子结亲少见,但若两方情投意合,经得高堂应允,礼数周全,也是一桩美满姻缘。】
    只有娈宠与佞幸,才会遭人唾弃,若是二人正经成婚,同寻常夫妻般相守,倒也不会惹来太多非议。反正他如今身上并无婚约。
    以叶松寒的年纪和才貌家世,至今未婚,当然是有原因的。
    早在幼年,父亲便为他定下了亲事,是父亲一位至交的女儿。虽说未行礼下聘,但已经交换了生辰八字和信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也曾见过几面。那位世妹温柔贤淑,举止有度,叶松寒是真心拿这个姑娘当自己未来的妻子看待的。
    说好的十八岁成亲,结果临到头,叶松寒的祖父去世,要守三年孝。叶家本要退婚,不耽误人家年华。但那家人并未同意,那姑娘等了他三年。三年出了孝,成亲的事再次提上议程,姑娘却因为一场风寒病倒,最终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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