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柳懵了。
    江河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要散伙,他主动离开,陈柳却没有感受到丝毫愉悦。这很奇怪,他愣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江河:说你傻逼。
    陈柳毛都快炸了,江河!你别想拿退队来威胁我,你以为这样老大就会求你回去,捧着你了吗?你别忘了,当初你被人追杀,是老大救了你,是整个天志当了你的避难所,你才能有今天!
    可你也忘了,当时的天志有如今的地位吗?如果不是我,你们通通不过是二流子。此刻的江河,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嚣张和自傲。
    他用言语打击陈柳,用眼神鄙视陈柳,却在陈柳气到脸色涨红时,又截断了他的话,哦,我知道你听不懂,因为傻逼听不懂人话。
    你!!!陈柳捂着心口,差点心肌梗塞。
    回去告诉崇延章,留你一条命,是我还他的最后一笔债。江河再不理他,径自转身离开。
    陈柳一下扑到栏杆前,抓着栏杆喊江河的名字,指责、怒骂,却换不回他一个回头。喊着喊着,陈柳理智回笼,忽然感到一丝后怕。
    对面的冷缪却在这时睁眼。
    他幽幽的目光望着江河的背影,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江河的打算。其实他挺好奇天志最后的走向,所以刚才撤了魔法听到了两人的话。
    江河跟天志决裂,这不出所料。但冷缪意外的是,江河在最后一刻还在为崇延章着想。他主动退出,并用言语刺激陈柳,故意摆出那副嘴脸,是要让崇延章可以没有愧疚地面对他的离开。
    崇延章不需要再左右为难,甚至可以把气走江河的过错推到陈柳头上,利用这次的机会,打压一下队内的元老。
    这算盘,打得真是妙。
    可冷缪依旧不看好天志的发展,崇延章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难成大事。而且陈柳和江河一起被关在这里,整整十三天,他明知道二人不合,都没有现身探望。
    这恐怕才是促使江河放弃天志的决定性因素。
    没了江河的天志,已经没有什么看头了。不过冷缪忽然想起前两天被关进来的玩家透露出的一个消息,关于E区副本出现十二乐章的消息。
    如果崇延章能在这个时候依然具备破釜沉舟的勇气,去E区搏一搏,那天志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他会吗?
    冷缪陷入沉思。
    另一边,江河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牢房。永夜城是个圆形的城市,所以它的每个区都是扇形,G区也不例外。扇形的两侧和弧形部分都是高耸的牢房,像巨大的围墙将G区与其他区隔绝,而中央部分,却是一块空旷的大草坪。
    这块大草坪就是平时典狱长和犯人们玩游戏的主舞台,有时他也会把游戏安排在牢房里,但那是有时。
    此时的草坪一片绿草如茵,一个人影都没有。
    江河不紧不慢地走着,过了五分钟,他却发现自己错了这里不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而是有人倒在了草丛里。
    她太瘦了,全身上下几乎瘦成了皮包骨,单薄的衣服上斑斑点点的全是血迹,贴着她的身体,以至于这草根本不高,也几乎要把她的人遮住。
    江河认得她,她是关在对面牢房里的那个小姑娘。
    一天前,她被典狱长带出去玩游戏,就再也没有回来。江河以为她死了,没想到还会在这里碰到她。
    他不由蹲下来,探了探她的鼻息。
    鼻息微不可察,江河都无法判断她这个样子,到底算活着还是死了。
    正当他犹豫着该直接离开还是做一做善事的时候,小姑娘忽然抬起那双瘦到骨头突起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脚踝。
    江河瞬间戒备,匕首出鞘。
    小姑娘勉力抬起头时,那刀尖就正对着她的眼睛,寒光倒映在她空茫的眼底,逼出了几分清醒。
    带我出去。她嗓子沙哑,像被粗粝的砂石磨过,失去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音色。她的眼神也很可怕,带着浓浓的怨恨和戾气,滑稽的光头又平添几分可笑。
    她说一句话,便要缓上一缓,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她的手还牢牢地抓着江河的脚踝,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带我出去。她又重复。
    你出去做什么?江河问。
    做什么?小姑娘忽然笑了,笑容牵动了伤口,一边咳血一边倔强地说话,我生来弱小,所以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对吗?所有人都可以踩上一脚,哪怕我死了,都没有人要放过我!凭什么?!
    与歇斯底里的质问一同落下的,还有眼眶里忽然溢出的泪水。
    她最后看了一眼江河,忽然放开他,开始自己往门口爬。
    江河看着她,又望向她来时的路,那草丛里隐藏着的血痕,或许是她一路想要往外走的证据。
    但她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能往外走,说明她的刑期也到了。
    江河又低头看了看鞋面上沾到的眼泪。
    他是从不会哭的,哪怕失败地离开天志,重新成为一条丧家犬,也是不会哭的,但小姑娘的眼泪让他莫名的有一丝触动。
    于是他弯腰,将根本没爬出多远的小姑娘抱起,大步向外走。
    小姑娘挣扎着,似乎不想再接受他的施舍和怜悯,但她确实已经没了力气,很快便在他怀里不动了。
    走着走着,江河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看他。他蓦地回头,视线扫过牢房的最高处,即西面拐角处的一座塔楼,但塔楼上空空如也。
    能站到那里的,在整个G区只有一个人典狱长肖童。
    会是他吗?
    江河疑惑蹙眉,但小姑娘再不治可能就真的要死了,他只得当机立断带她离开。走出监狱的那一刻,江河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便问:你叫什么?
    良久,小姑娘有了回答:郑莺莺。
    这其实是他们在牢房里比邻而居到现在,第一次说话。
    第60章 击鼓传花(三)
    就在江河带着郑莺莺离开G区时,副本中的靳丞和唐措已经又玩过了两轮游戏,成功获得第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字门。
    大汉再度回头,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只有一个字,当然凑不成整句,于是游戏继续进行。
    鼓声响起,十位玩家继续按照唐措的指令传递绣球,而靳丞负责救场。NPC们传花的速度基本不变,一轮游戏很快结束。
    这一次,红绣球里没有纸条,而拿到花的玩家根据靳丞的指令继续选择回答问题。靳丞的知识储备极其丰富,除非是像《决胜魔鬼城》那样的无厘头问题,他基本都能答上。
    F区副本,问的问题也不会超出一定难度,而且他还可以靠攻略作弊。
    下一轮游戏很快开始,四轮过后,唐措明显感觉到鼓点的快慢变得越来越没有规律了。它会突然加快或变慢,而敲边鼓出现的时机也越来越不凑巧。甚至有一次,后两次敲边鼓连续出现,让唐措根本没办法控制红绣球的落点。
    好在靳丞反应够快,在急速的鼓点中连续清除掉三个NPC,一通极限操作后,堪堪将绣球送到了玩家手上。
    此时他们拥有了第二张纸条忘了。
    忘了?忘了什么?忘了关门?
    两张纸条上的字看似有了关联,但依旧不足以冒险。
    此时游戏过去七轮,还缺两张纸条。
    尽管绣球的落点已经越来越难以掌控,但唐措依旧没有放弃,因为这是双保险。纵观全场,NPC玩家已经被靳丞清理掉六个,这些人掉出椅子后就消失了,周围的人虽对此无动于衷,唐措却担心清理太多会触发惩罚,拖慢速度,得不偿失。
    第十三轮,得到第三章纸条关。
    在第一轮表现良好的六号立刻欣喜道:忘了关门嘛!多么通顺!朗朗上口!
    被大佬带飞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隔壁七号却连珠炮似地发问:可纸条有四张,还有一张写着什么?那会是个像哦一样的语气词,还是一个名字,譬如你?还是又之类的词?忘了关门哦、又忘了关门、你忘了关门?你说到底门是怎么关的?
    六号一瞬间觉得头脑发胀,刚才碰上数学题,这怎么又考上语文了?老老实实让大佬带飞不好吗?
    他幽怨地扫了一眼七号,我自闭了,不要跟我说话。
    七号可能是个语文课代表,继续说:而且这可能还是个倒装句,譬如不是忘了关门,而是门忘了关?
    其余玩家集体冷漠脸。
    靳丞看向唐措。
    唐措面无表情,别看我,我是个文盲。
    其余玩家:???
    大佬您说什么大佬?您再说一遍?为什么说自己是文盲的语气会这么理直气壮?
    这时光头大汉再次回头问: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回答错误会有惩罚,于是此轮依旧pass。
    接下去连着六轮,第四张纸条都没有出现,而场内的游戏人数总和已经从五十六减少到四十一。
    十五张椅子空荡荡地摆在那儿,格外惹眼。
    靳丞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以他和唐措的人品,万一纸条在第四十九轮爆出,那么他们跟硬撑过四十九轮的玩家有什么不同?
    还费尽心思在这里猜个什么劲儿?
    我有一个问题,门是什么门?唐措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此时游戏还在以不可抗力继续,大汉卖力地敲打着鼓槌,而NPC们也依旧全情投入地玩着游戏,只有玩家们不断开小差。
    唐措觉得忘了关门这句话的关键,不在于是谁关了门,在于这究竟是一扇什么门。永夜城的副本大多都是有逻辑可循的,依照攻略来看,这个副本里每次出现的话虽然都不同,但都有一个标准这话很重要,所以大汉才会匆匆停下游戏。
    譬如攻略里记录过的曾经出现过的一句话,就是锅炉房出事了。
    所以,是什么样的一扇门没有关,才令人惊慌失措?哪怕忘了关门这句句子里缺失的是一个主语,是没有关门的人,那这个人也必定指向特定的门。
    譬如看守库房的某某,关键在于库房。
    靳丞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心念一转,没直接提关于门的问题,而是指着敲鼓的大汉,面对所有NPC问:他是谁?
    NPC们奇怪地看着他,七嘴八舌地回答:这是锅炉房的大金啊。
    他再问:锅炉房有什么门?
    NPC们面面相觑,这能有什么门,就是门咯。玩家们则摸到点思绪,说不定是这个锅炉房的门出了问题,所以光头大金才停止游戏赶了过去。
    七号再度发言,锅炉房还有阀门。
    恰在这时,第三次敲边鼓响起。唐措心分二用留意着红绣球的位置,继续发令,五号,慢。
    六号,慢。
    七号,慢。
    唐措说着,复又看向靳丞,问:能试吗?
    靳丞活动活动手腕,余光扫过离他越来越近的红绣球,说:可以。
    咚!咚!第四次敲边鼓再次出现,唐措让所有人加速,红绣球就正好落到了靳丞手里。靳丞搜罗一番,没有纸条。
    光头大汉转过身,问:你是选才艺表演还是回答问题?
    靳丞:回答问题。
    光头大汉又开始吟诗,甲赶羊群逐草茂,乙拽一羊随其后。戏问甲及一百否?甲云所说无差谬,所得这般一群凑。再添半群小半群,得你一只来方凑,玄机奥妙谁猜透?请问甲有多少只羊。
    话音落下,玩家们纷纷觉得头大,六号更是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开始怀疑人生因为他这次连题目是什么都没听懂!
    上一道数学诗他好歹听懂了的!
    所有人都将希冀的目光投向靳丞,唐措也在看他,因为这道题并没有出现在攻略上。
    靳丞没有急着回答,调笑地看着唐措,问:你觉得我能答出来吗?
    唐措:你不是参加高考了?
    靳丞:你没参加?
    唐措:落榜了,谢谢。
    唐措只有初中毕业,但靳丞不是故意要戳他伤疤的,他是真不记得了,也没特意关注过别人的学历问题啊。
    靳丞摸摸鼻子,没关系。你看他们,看着都像参加过高考的,也还是答不出来。
    其余玩家:???
    人身攻击,举报了。
    唐措其实能答,但他这次站其他玩家,坚决打击学霸势力。
    靳丞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寒冷,摊手,又无辜又无奈。不过他也终于稍稍正色,看着大汉答道:甲有三十六只羊。
    大汉:回答正确。
    玩家们决定放弃思考,就让这个问题翻篇吧,谁爱解谁解去,反正他们死也不会做数学的。不,不对,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那就是死了也不做数学。
    这时,大汉又问: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一句话,让所有玩家瞬间抛掉刚才的数学问题,集体紧张。靳丞说可以试试,那或许通关与否就看这一轮了。
    靳丞也不负众望,简单直接。
    我想对你说:你忘了关门。
    这是所有推测中最顺口的一句。
    可惜回答错误,大汉瞬间暴走,抡起鼓槌就朝靳丞打去。靳丞早有准备,但他没用制胜的箭,反而将弓拆成双刀,与大汉进入了贴身近战。
    随着刀光闪现,纸条上的字被他用不同的组合,不断砸入大汉耳中。
    唐措上身微微前倾,看得专注。
    其余玩家逐渐看出名堂,靳丞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在惩罚结束前将所有组合试验完毕。简单、粗暴,又快。
    可这样的方法或许只适用于靳丞,因为大汉的战力太强,硬扛伤害对F区的玩家来说太难了,一个不慎就要嗝屁。
    而拿着红绣球的玩家,因为有表演才艺的可能,所以这也是他唯一可以离开座椅的机会。
    啪!半截鼓槌被靳丞削落在地,原本已经要回去的大汉再度暴走,转身抡出另一根完好的鼓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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