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盯着他头顶黑发。
    起来。
    微臣惶恐,微臣实在不敢。宋春景说。
    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这就是宋春景的本事,太子领略至今,多少有点习惯了。
    他心里窝着气,险些被磨没了脾气。
    昨日和气随风而逝,今日不过两句话,又恢复了疏离客气。
    他蹲下身,视线与跪着的人齐平,才道:我倒想听听,你是如何说服我母后,任淑嫔自生自灭的?
    宋春景双手扶地,深深叩了下去。
    微臣不敢左右娘娘的想法。
    是吗?太子压低了声音。
    宋春景这个时候抬了一下头,对上了微微眯起的双眼。
    深邃,且充满了攻击感。
    非常危险。
    宋春景轻轻一笑,殿下真不必问,比起您来,皇后娘娘通透着呢。
    太子喑哑着嗓子,低声问:你巴不得淑嫔能生下个皇子,又得父皇喜欢,最好,能取代我当上太子吧?
    微臣不敢有这种混账想法。
    太子盯着他脸上那笑。
    发现里头装了许多东西,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反倒看起来满是算计。
    他模样好看,心思却复杂。
    一笑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只微微一动。
    不似旁人般笑意达到眼底,眉梢眼睛俱都弯起。
    看起来又干净、又复杂。
    又克制、又放纵。
    勾人的要命。
    太子清了清嗓子,宋太医,谈论皇胎,尤其诅咒皇嗣,可是重罪。
    那太子别再问我了,宋春景害怕的头又低了点,我实在不想多说,只是想一想,就非常害怕。
    太子:
    意思是,我说这些,都是你强迫我的。
    现在想赖到我的头上来,门都没有。
    面上仍旧是那副胆小谨慎、牙尖嘴利模样。
    恭敬,且不卑不亢。
    太子笑了笑,起来吧。
    宋春景仍旧趴在地上。
    太子:要我扶你吗?
    微臣不敢,宋春景跪在地上问道:太子叫微臣来,还有事吗?
    怎么?太子问。
    宋春景:若是没别的事,微臣先回太医院了。
    太子一时无言。
    等了约莫几息间,太子突然说:有点事。
    宋春景心底疑惑,并不表露。
    太子伸手把他拽起来,指着那挂着名画的墙面,笑道:这墙面太空了,听说你画练得不错,改日你画一幅带来,跟这张并在一起挂着,也热闹些。
    宋春景下意识拒绝,不妥
    就画一幅鸳鸯戏水图吧。太子点了点头。
    宋春景:
    重重不可提的压迫感瞬间殆尽。
    不过太子变脸如变天、喜怒无常、难以捉摸,也是常事了。
    宋春景慢慢的、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太子还等他的答复,画鸟儿有难度的话,并蒂莲也可。
    在太子妃的寝殿里挂上自己画,挨着名画,还要挂一幅鸳鸯戏水图或者并蒂莲花。
    宋春景觉得既亵渎了秋日江水图,又亵渎了太子妃。
    他刚要推辞,太子随口道:就当报了救命之恩了。
    宋春景咽下口中话。
    这波买卖似乎太子亏了。
    宋春景点了点头。
    太子顺水推舟,问道:什么时候能送来?
    宋春景想了想,下官手笨,怕是得有一段时间了,大约半个月吧
    成。
    太子点了点头。
    他这次答应爽快,竟然没有多余的事。
    简直不像太子本人。
    宋春景还没回过味来,太子又道:既如此,回头我叫人给你准备好了,你每日下班或者轮休的时候,就在这处作画吧。
    宋春景:
    这套路来得措手不及。
    简直将人打懵了。
    然而宋春景毕竟不是一般人,眼神复杂至极的看了他一眼。
    当下就道:微臣画完了给殿下送来。
    他口吻肯定,并且不容反驳。
    太子背着手,身形如松,高直挺拔。
    闻言笑了笑:春景儿,我现在心情很好。
    看出来了。宋春景道。
    太子盯着他。
    他盯着地面。
    似乎有无形的网,在渐渐收紧。
    不过太子的威胁宋春景听过不少,拾掇拾掇能有一箩筐。
    大起大落的威压已经习惯了。
    他脸上无表情,似乎不怎么在意。
    太子极其危险的眯了眯眼,刚要说话
    突然就,宋春景轻轻一眨眼。
    像是落在花间的蝴蝶煽动了一下轻盈的翅膀,抖落了沾染上的霜露。
    太子眯着的眼,陡然一松。
    他一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轻轻松松道:行,那我就去你家,看着你画吧。
    宋春景:
    若是他来,势必要跟沈欢见面。
    沈欢那个小老鼠,不得吓得到处窜
    太子却似乎打定主意,不打算继续说这事了。
    他打量四周一眼,去看看,这里装的怎么样?待在这里头还自在吗?
    宋春景张了张嘴。
    自己倒回去,接上了刚刚的一段话茬,家里杂乱,怕怠慢太子,微臣还是过来吧
    太子看着他垂着的睫毛,以及无可奈何的表情。
    忍不住笑了起来。
    东宫后院茹萝殿。
    面相老实的近五十岁的瘦高大夫,跪在太子侧妃跟前。
    侧妃亲自扶起他来,问道:可知太子为什么提前回来了吗?
    大夫弯着腰千恩万谢,一边回想着,边说:说是赶在春狩之前要回来,为了什么不知道。
    池明娇想了想,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比如说有没有碰见太子在什么旁的事情上费心的?
    噢,大夫道:买了件黑色镂银花儿的斗篷,说是给皇后娘娘带的。
    池明娇点了点头,提着的心放下一半。
    婢女端上来一盘子银元宝,托盘跟元宝中间垫着一层暗红色的布。
    这是高户人家送礼的窍门。
    既让你看清楚这礼品摆出来有多少,又方便携带
    拎着红布四角一系,四面结实稳妥。
    往袖口里一揣,任谁也看不出来。
    大夫伸手接了。
    又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您太客气了。
    池明娇笑了笑,多亏了您此次随行,了我一桩心事。
    大夫爬起身,揣好银子。
    临走前,突然想起来,扭头问道:您可给太子殿下写过信吗?听伺候洗漱的随从说,殿下曾收到过一封家书,这才快马加鞭,提前赶回来的。
    家书?池明娇深想了想,毫无头绪的摇了摇头。
    大夫又想了想,大胆猜测:那许是太子妃。
    深居简出、身子孱弱的太子妃吗?
    不大可能。
    然而此事凭空而来,不好琢磨。
    许是皇后娘娘,她慢慢接道:也未可知。
    第18章
    贤淑殿又热闹了起来。
    淑贵人有孕,解了禁足。
    往日错处按下不提,怕忧心伤身,损了胎气。
    贤淑殿的牌子又挂了回去,淑嫔复位,又住回了主殿。
    刘子贤怕死了这个女人。
    偏偏还得负责她的胎。
    思来想去,去找院判。
    要求换人。
    院判看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心脏病要犯了,你躲的过去一天,还能一辈子躲着吗?等淑嫔诞下皇子,往后成了淑妃、淑贵妃,再说大点,万一这皇子得皇上喜欢都未可知啊!
    你得往她跟前凑!院判恨铁不成钢道:将功赎罪!并且讨她欢心!才是长久之计!
    刘子贤小声道:可是春景儿说如果他这孩子生不下来的话,她就没戏
    快闭上你的嘴!院判一巴掌捂住他的嘴,气的脸都涨红了,春景儿春景儿就知道跟那个心术不正的一起厮混!他有太子撑腰你有什么!
    刘子贤呜呜了两声。
    院判松了松手,听他嘟囔道:我有爹啊
    这
    儿女真是债。
    院判叹了口气,简直没法继续讲道理。
    你他认命了,行吧,给你换人。
    刘子贤笑了起来,谢谢爹!
    院判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滚滚滚。
    刘子贤上前一步,啪叽!一口亲在了院判脸上。
    院判擦了擦脸,心中乱成一团麻。
    晌午十分,宋春景从外头进来。
    进门来先喝了一顿白水。
    院判等他缓过来,关心的问道:宋太医怎么才回来呀?
    宋春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垂着手道:皇后娘娘问了些淑嫔的事情,应答费时,就回来的晚了些。
    院判等着他下句,宋春景却转过身,准备去忙自己的了。
    等等,院判喊住他,一句话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眼下淑嫔那里的事很重要,要不你就匀出些时间来,每日再往贤淑殿跑一趟,看顾着些皇胎,日后淑嫔生产顺利,也算你大功一件
    下官不想去,宋春景面无表情道:淑嫔这胎万众瞩目,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要赖到我的头上。
    一个两个都这般,院判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若是太医院都跟你一般胆小、怕事,也没有今日光景了!
    淑嫔本该刘太医负责,怎么安到下官的头上了?宋春景随意道:就算是徇私,也没有这么个徇法。
    刘子贤在一旁看着,摸了摸鼻子,要不
    他犹豫着说,院判别为难宋太医了,我仍旧去吧。
    之前说不想去的事他,现在倒又体谅起宋春景来了。
    院判差点被他气死。
    宋春景,你不去也得去!院判脸红脖子粗,吼道:别以为有着东宫撑腰你便胆大妄为、仗势欺人!太医院还轮不到你做主!
    东宫总侍卫统领乌达进门来,正好听了一嗓子。
    乌达:?
    院判梗在当场,大人怎么来啦?
    乌达看了一眼宋春景。
    院判也看了一眼。
    宋春景寒着脸,谁也没看。
    院判硬挤出来一个笑,找、找宋太医啊?
    这问的简直废话,乌达没鸟他。
    腰间别着乌金鞘包裹严实的黑背大刀,走到宋春景跟前,大剌剌的一伸手,宋太医,太子有请。
    宋春景皱了皱眉。
    乌达率先说道:若是没有忙完,属下在这处等一等也妥。
    院判耳尖听到他自称属下。
    东宫的总督对着宋春景自称属下?
    院判鼻尖的嗅出了大八卦的味道。
    若是有事,你就随乌达侍卫一同去吧。院判道。
    他刚刚吼了宋春景一顿,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态度大转弯,又成了人精。
    宋春景朝他恭敬一点头,面无表情率先走了出去。
    乌达摸了摸鼻子,跟了出去。
    院判眨了眨眼,望着他二人背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宫道长且宽。
    灌进来的风夹带着暖意。
    毕竟春天了。
    宋春景走的慢了些。
    东宫马车仍旧如雕塑般稳稳停在门口。
    宋春景板着脸,二话不说一脚登了上去。
    他唰啦一下子撩开车帘,一抬眼,猛地跟里头的人撞上了视线。
    太子坐在里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盯着他瞧。
    太子此次竟然亲自在外等候。
    宋春景没防备,一脸不耐烦的戾气被看了个正着。
    谁招惹你了?太子问道:院判吗?还是乌达。
    宋春景没缓过神来。
    最后,太子问道:难道是我吗?
    当然不是,宋春景终于活了过来,恢复了一贯的恭敬谨慎,太子怎么来了?
    太子不跟他绕弯子。
    几根手指撩开了窗帘,唤了一声,乌达。
    乌达过来,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
    太子听完,抬着眼皮看了一眼宋春景。
    宋春景眼鼻观心,不怎么在意那视线。
    太子叹了口气,等我一下。
    说罢起身,两步下了马车。
    乌达紧紧跟在他后头。
    太医院。
    院判仍旧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甩着袖子给自己扇风。
    外头一阵骚乱,他未来得及探头一看。
    太子已经走进了堂内。
    院判瞪大双眼,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他匆忙站起身,跪了下去,殿、殿下,怎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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