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飨安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 闭上眼, 躺在竹椅上, 怀里抱着巧克力糖罐, 似乎是睡着了。
    直到他诺收拾好自己的小包,抬腿走到门口,还是没想明白小老板为什么又不愿意和他一起玩了。不过,他诺心道,也许是小老板心情又不好了吧。他琢磨着,回家的时候,要不要给小老板捎带点礼物,最好是那种一吃就能让人开心到飞起来的东西。
    啊,好想吃糖果。
    他诺抬头,觉得天上那朵云,怎么看怎么像一朵快乐的棉花糖。
    就在这时,他诺觉得背上一沉,扭头看去,原来是小白伞跳到了他的背上,看样子是想跟着他。
    你想和我一起吗?他诺不确定地问道。
    很快,他的屁.股被伞尖戳了戳。
    他诺觉得有些开心。虽然小老板不一起来,但是有小白伞作伴,也是可以接受的。
    从这里进入百叶林深处,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水路。他诺之前刨的独木舟并不十分结实,已在数次往来中渗水漏底,不堪重用了。这次他走水路,得想别的方式。
    天气已经暖和了,直接躺在水面上飘过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诺找到红久河隐秘的精怪专属通道,变出浑身厚实的毛毛。小白伞极少见到他诺海獭形的模样,此时好奇地跳过来,绕着他诺转了一圈。小白伞很长,差不多能到他诺眼梢的位置。这样一来,他诺就不再适合背着它走了,因为小白伞的伞尖会戳到地上。
    小白伞有些嫌弃这样矮小的他诺,从他诺身边飞开,径自往河边飘去。它的动作很快,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他诺没有见过其他的海獭,因此并不知道一只普通的成年雄性海獭应该长到多大。然而水獭妈妈总是觉得他太瘦小了,尽管他比全家体型最大的水獭爸爸还要大一半,在水獭妈妈心里,他诺仍是一位小朋友。他诺端着肚子,吧唧吧唧地奋力跟上。
    他最近吃的似乎有些不节制了,肚皮上摸起来比上个月还要软和一些。然而脂肪对于动物们而言,并非是坏事。春天是适合养膘的季节,自然要多吃一些。
    他诺扭到河道口。今天风和日丽,河面平稳,白云在上,暗涌在下,潺潺水声。小白伞已经撑开伞面,像一朵洁白的大蘑菇,安静地悬浮在半空。平静如镜的水面上倒映着它白色的影子,和另一朵浮云的倒影相映成趣。小白伞很安静,似乎正在低头欣赏自己的倩影。
    对,你好看。他诺附和道。
    小白伞倏地一下转圈圈,又停下来继续看倒影。
    他诺理解不了这种爱好。他在泥泞的河岸边徘徊着,始终鼓不起勇气下河。岸边的水草被踩进冰冷黏湿的泥里,压在脚下,有种奇妙的令人生厌的触感。他诺用两只前爪紧紧抓住岸边的垂枝,扭过身体,颤巍巍地将尾巴尖搁在水面上。
    嘶好凉啊!
    尽管夏天即将到来,河水还是比他想象的要冰冷。他诺慌乱地收回尾巴,站在河边,用爪子挠了挠肚子,有些苦恼。他并不喜欢让身体浮在冷冰冰的水里,那样会让他很没安全感。
    小白伞总算是欣赏够了自己的影子,飘过来,好奇地绕着小海獭转了一圈,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他为何不走。
    河水好冷呀。他诺说道,伸出爪子揉了揉脸。
    他的话音刚落,屁.股上就被用力戳了一下。他诺哎呦一声捂住屁.股,道:你不要生气嘛,你给我点时间,我需要积攒一些勇气。
    太阳爬高了。按照他诺的节奏,大概等月亮飞上来,也未必会有勇气。
    小白伞晃动了几下身体,发出奇怪的嗡嗡声,忽然砰的一下变成一朵大蘑菇,盖在他诺头顶上空,完美地将他诺整只獭笼罩起来。
    他诺瞪圆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身体腾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从他的爪子底下升腾而起,那一瞬间,仿佛他的每根毛毛都漂浮在空气之中,无附着无重力。他诺害怕地用爪子捂住了眼睛。
    咚的一声,他掉落下来。意料之中的撞击没有到来。他诺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咦?他已经在水面之上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并非是直接接触河水,小白伞完全撑开倒放在水面,像一艘绝妙的小船,载着他,飘飘忽忽地往目的地驶去。
    他诺肚皮着地,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一切正常,他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他缓缓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趴在一边,从伞沿往外看去。随着他诺的动作,小白伞轻轻晃动着。和真正的船一样,伞船并不稳定,会随着他的动作和水波的流动产生微妙而和谐的摇摆幅度。
    小白伞稍稍倾斜,他诺的视野开阔起来。
    他真地是在红久河上飘呢。他诺开心起来,大声喊道:胖胖,谢谢你!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白伞!
    小白伞发出细微的颤抖,河面随之皱了起来,水波由近及远,逐渐推开。
    越往上游走,红久河的河道变得狭长。两岸的植物越压越低,几乎侵占了大半个河道。阳光被枝桠掩盖,时而冒出,时而消失。他诺垂头往下望去,清澈的河面上漂浮着不同品种的树叶和落花,再往下,河水渐渐变得浑浊,一些不知名的小鱼匆匆穿梭来去,犹如天上的飞鸟。
    他诺咂咂嘴,不过他现在还不是很饿,对小鱼们没有多少兴趣。他仰头,伸手,接下一朵随风飘落的粉色小花朵,随手将它别在自己的耳朵上。
    小白伞漂到红久河的中游时,他诺在河岸边认出猫领事的圆屁.股。今天大概是休沐日,猫领事正盘腿坐在岸边垂钓。他戴着一顶可笑的大草帽,肚皮折叠成好几圈的肉肉,看起来像一个黄球。不知是否认出了他诺,小白伞经过猫领事时,他居然站起来,摘下草帽,做了个致意的举动。
    他诺慌忙地从伞底坐了起来,伞面晃动着,他笨拙地回了礼。您好呀!他用爪子拢起做成一只小喇叭,冲着猫领事大声喊道。
    猫领事肉肉横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小白伞丝毫不做停顿,迅速地从猫领事身旁溜走,在逆流之中,迅速往上游去。又漂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他诺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被摇醒后,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睁眼望向岸边。他到了。
    他诺依依不舍地爬出伞船。小白伞迅速变回原来大小,依旧没让他诺背,而是自己砰砰跳跳地走在前头,仿佛知道要求何处。
    绿猫雀太过显眼,他诺只问了两位居民,很快便得到确切方位,找到碧烟的家。作为略显孤僻的鸟儿,绿猫雀喜欢远离别的物种的高处。碧烟就选择在一颗高大的红杉树树冠处落窝。那是方圆数十米内的最高点。
    他诺站在红杉树下,仰着脑袋喊了半天,他起先将声音尽可能地控制在礼貌的范畴里,后来发现声音被重重的枝叶吸收,似乎始终无法到达最上层。他诺不由地提高嗓门,费力地喊了好几声。无人回应。
    怎么办呢?他诺苦恼地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寻求他此刻唯一的伙伴小白伞的意见。
    小白伞摆动着身体,似乎是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忽然打开伞面。然后忽的一下,他诺被一股大力抛向天空。他还来不及张口哇,很快又落回倒放的伞面,被小白伞托举着,急速地飞向树冠。
    这一次,小海獭真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了。在他短暂的獭生之中,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居然如此轻盈,轻的就像一片羽毛,轻的就像下一秒就会被迎面而来的疾风掀翻。他诺最终还是忍不住哇地叫出声来。
    哇
    红杉树少说也有几十米,小白伞只用了短短数秒,就将小海獭带上最高处。
    他诺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四只爪子紧紧地抱住伞柄,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松爪。
    树冠上挂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鸟窝。很显然,鸟窝的主人碧烟正在家,且已经发现不请自来的客人了。
    您,您,您好呀他诺艰难地伸出一只爪子,软软地在空气中抓了抓,颤声打招呼。
    从爪子和喙的状态看起来,碧烟年纪有些大了,却依旧很好看。她那身极其漂亮的绿色羽毛融化在周遭的翠叶之中,像是一抹浓烟。他诺忽然明白了,碧烟为何叫这个名字。
    您好,我叫他诺,是林管事介绍我来的。他诺稍稍稳定心神,再次介绍自己,并弱声地请求道,我的兜兜里还有一封林管事给我写的介绍信,但是我现在有点害怕,我可以不掏出来给您吗?等我腿不软了,我再给您好吗?
    碧烟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了口。她的声音有几分沙哑,但不难听。她道:你也想学猫叫吗?
    漂洋过海来爱你(1)
    学, 猫,猫叫?他诺颤颤巍巍地问道。
    红杉树顶太高了, 凉风打过来,整个小白伞都在打颤。他诺抖成了一团粗糙的毛球。
    碧烟再次审视般地凝望着他诺片刻。她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直线,掩藏在绿色的细羽里。她压着嗓子, 道:请恕我直言, 对于一只猫而言,你未免也太过胆小了一些,要知道,你立在我家门前,不过只有短短五分钟。
    他诺觉得有些委屈,小声地反驳道:虽然对于您而言,我只来了五分钟,但是在我心里,我仿佛已经在半空中飘了三个多月了, 真的, 我一点也不夸张。他想出一句极有文化的词来,急忙补充道,这就是度日如年呀。
    咦, 真奇怪。碧烟眨眨眼,眼睛眯得更加厉害, 小声嘟喃着。
    他诺道:这一点也不奇怪, 我平时很少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的。
    碧烟舒展开一对色泽光亮的翅膀, 呼呼扇了扇风, 道:我是说,真是奇怪,原来你不是一只猫呀。
    哦,他诺也眨了眨眼,道,这个不重要。他那短小的尾巴在伞面上来回滑动了两下,发出窣窣的声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白伞觉得身上痒,用力地抖了两下。
    这下,他诺吓得尾巴都僵硬了。他变成了一只巧克力大棒冰。
    碧烟见他可怜,指挥着小白伞往下飘了几米,停在一处枝干粗壮的树窝。他诺哆哆嗦嗦地挪动到树干上,一只爪子抓住枝桠,另一只爪子仍旧勾着小白伞,不愿松开。
    抱歉,我的眼神不太好。碧烟大大方方地落在他诺的脑袋上,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他诺转了转眼珠子,努力向往脑门上望去,看起来像是滑稽地翻了个白眼。可是,您刚刚以为我是猫。为什么猫咪会来学习猫叫呢?猫咪不是天生就会喵喵叫吗?
    碧烟的爪子又细又凉,轻轻地在他毛绒绒的脑袋顶上踩了踩。这种感觉很奇妙。那可不一定。她说道,似乎是读懂了他诺的尚未说出口的话,并非所有猫生来都会猫叫的。
    碧烟所说的猫叫,指的不是猫咪生来就会的属于生物本能的叫声,而是指人类能够听懂的猫叫声。
    人类能听懂的猫叫声?他诺重复道,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用力抬眼往上看去,几乎挤出一对对眼来。只可惜,从他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一抹绿色。那是碧烟漂亮的尾羽。
    碧烟甩了甩尾羽,不自觉地抬起了下巴。她并非是故作高傲,而是关于猫叫的学生,鲜少有人知晓,在这个领域,她确实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专家。不仅仅是别的非猫类生物会来寻求她的教导,连部分技艺不精的猫咪也会特地向她拜师学艺。
    所谓人类能够听懂的猫叫,并非指的是人类可以听懂猫咪的语言人类这种生物,算得上是生灵里奇特的一支。他们并非不聪明,但他们自视甚高,总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来揣摩其他生物,并不屑于去理解别类的语言,自然是听不懂猫语的。
    然而,尽管人类是这样的无知和无趣,生活在这天地之间,无论是何种生灵,都不得不与人类打交道。那些聪明的物种,早就在数万年的进化过程中,创造出独特的与人共享的生存之道。某种程度而言,得人类者得天下。而狡猾的猫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猫咪彼此之间用于交流的叫唤声全然不同于他们呼唤人类的声音。在人类听来,猫咪的叫声总是伴随着起起伏伏的喵喵及各种变声,却殊不知,所谓的喵喵其实是猫咪们特定发明的专门针对于人类的猫咪外交用语。细心的人类会发现,除了面对人类,猫咪不会对其他任何物种发出这样奇妙的喵喵声当然,还有一种特殊情况,那就是当脆弱的小猫崽子们尚未脱离母猫怀抱时,他们也会用这种娇弱的喵喵声,试图引起自己母亲的注意。大概是这些滑头猫们意识到,当他们使用这样幼稚的语言时,人类就很容易放下所有的尊严,任他们为所欲为。
    呵,不要脸的猫。
    他诺叹息,心道,没想到一直和猫咪们共事的碧烟有这么多不满呢。他更是没想到,在那些不明所以的喵喵声背后,居然隐藏着这些许不为獭知的秘闻。
    小白伞拿伞尖用力地戳向树干,发出不满的咚咚声,似乎是在抗议。他诺感觉到屁股底下不稳当的动静,害怕得浑身炸毛。他颤抖着举起爪子,轻轻晃了晃脑袋,道:谢谢您的分享,然而,我还有一个问题
    碧烟掀了掀眼皮,极度散光的双眼显得有些涣散,使得她这个动作的威慑力大大减少。她清了清喉咙,慢里斯条地抢答道:我教学生,不收学费,只需要你记下我的鸟情,等将来方便的时候,我会寻你的帮助。
    他诺又道: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请问您认识一只会说喵喵语的和您一样很绿很绿的鸟儿吗?他诺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觉得他可能叫碧雾。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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