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传来消息,周瑜已亲率军队开始进攻。曹丕将刚送来的文书递给司马懿,但我们故意放在显眼处的那封密简,到现在都没有被翻动过得痕迹。仲达,若是江东并不知道丕这里仅有五千人,那诱敌之计,就无用了。
    司马懿亦双眉紧蹙,心中觉得奇怪。据他了解,江东埋在曹军军中的那些细作,?蛸早已一个不拉的找了出来,之所以未全部除去,正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将计就计,诱敌入局。可为何那本就是给江东细作写的密简,竟未被翻动
    子桓,以防万一,还是要下令全军备战。此外,给夏口送信的人马也要提前备好,一旦江东来攻,立即让他回去求援。
    仲达放心,求援的人丕早已备好,配的是军中最快的马。丕这就下令全军提高警戒,随时准备迎敌。
    来此渡口的五日里,军中大大小小的事,曹丕都力求亲历亲为。曹丕从小就跟随父亲混迹军营,从普通兵卒到统兵将领都曾经历过,所以每一个细节安排他都近乎做到了精益求精,万无一失。司马懿知道,曹丕心中存着一口气,想要通过此战让曹操意识到,他的长子已经成长的足够优秀,并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人。
    随着夏口的战势愈演愈烈,十几艘走舸以漫天的厮杀声为掩护,悄然的从大军中离开,向夏口东渡口全速驶去。在距岸边几十米远时,孙策下令放箭射岸。与此同时,在孙策看不见处,一人一马飞奔而去,不久后随他赶来的大军,将把这渡口,变作绝佳的埋骨之处。
    报!孙策已率约五千人军登上江岸。其中骑兵有近八百骑,弓箭手近千人,其余皆是步卒。
    好。告诉前方将士,与敌军交战以周旋为主不必硬拼,等大军一到再将他们全部歼灭。
    等士兵领命退去,骑在马上的曹丕看向身侧的司马懿,笑道:看来这回丕总算能胜子建一事了。
    懿心头有些不安。司马懿却没有曹丕此时的好心情。虽然除了密简与孙策亲自领兵攻营这两事外,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他仍本能般觉得漏掉了什么关键的问题。这种与生俱来的感觉,曾多次救他化险为夷,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厮杀声由远及近缓缓推来,又有士兵骑马来报。
    禀报将军,孙策已攻破第一道防线,我军死伤近千人。
    敌军伤亡如何?
    骑兵伤亡不足百匹,步卒伤亡无法统计,但皆少于我军。
    听到双方损伤差别如此之大,曹丕心头升起些烦闷,挥手让士兵离开。
    仲达,不如丕现在率余下军队前去应战。
    再等一等。司马懿摇摇头,对曹丕的提议不予赞同,短兵相接,你不是孙策的对手。几道防线我们已经安排的足够严密了,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与他争强斗狠,只要能在援军到前将他拖住,就足够了。
    这个道理曹丕同样清楚,所以虽然心中对那句你不是孙策的对手有些不快,也还是嗯了一声,握紧缰绳将马勒住。
    子桓,司马懿蹙眉又开口问道,救援的兵马若要从夏口赶来,按理还需要多久?
    若全速行军,还需约一个时辰。
    但按孙策现下攻势之猛,渡口的这几道防线拼死也顶多再撑一个时辰。先前我们推测是要以此为饵引敌军上钩,可若仅是如此,为何不索性提前暗中派军队驻守在渡口附近,反而要等敌军打上来,再让我们现去送信求援?万一慢上一步,岂非功亏一篑?
    不对,绝对不对。郭嘉布的局,绝对不可能有如此明显的破绽。
    司马懿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几乎成了一个川字。他自幼就跟在郭嘉身边,应该比任何人都善于揣度郭嘉的想法。此刻,他正是在努力的回忆着郭嘉以往布局时的每一点蛛丝马迹,想要以此来重新理清现下混乱的思绪,却越想越被心头逐渐涌起的不安所吞噬,局势似乎正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而他却仍深陷迷雾,不得其旨。
    他们前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了。只见孙策骑马在前,身先士卒直接冲入敌军阵中。眼前是层层严阵防守的敌军,与己方士兵的联系也被敌军割断,这样腹背受敌的困境下,孙策兴奋的酣畅大笑,未有半刻犹疑惑,已向前方敌军杀去。明明曹军人数几倍于他,却反倒处处被他所压制,长剑所指之处,只有遍地尸骸。而就在此时,跟随孙策攻营的士兵也已突破重围跟了上来,不过片刻,第二道防线就被孙策硬生生拉出了到大口子,随即便被分割包围,瞬间剿灭殆尽。
    敌军已至百米之外。
    曹丕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世人皆道孙策悍勇,难以争锋,却未曾想对于眼前这头?儿,传言中所说竟都太过谦虚。照孙策这样的打法,攻破大营,顶多再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司马懿的掌心也已满是冷汗。眼下情势之危急他不是不明白,可他仍执拗的相信,郭嘉绝不会出错。
    倘若他是郭嘉,在与江东僵持不下时,明面上遣万人,暗中却仅遣五千人来渡口驻防,又刻意留下会被敌方细作探去的密简,所思所图却并不是将这五千人当作诱饵,那么这五千人会是
    弃子。
    公子!
    身后突然响起的喊声犹如天籁。曹丕记得,这正是去大营求援之人的声音。他欣喜的回过头,却未看到期盼多时的千军万马。
    援军呢?!
    公子,主公说,营中所有兵力都在应对周瑜的攻击,无人可派来支援。援军不会来了。
    什么?!
    孙策已攻至眼前。
    寒霜袭来,锐不可挡,曹丕被人猛地往旁边一推,这锋利的一剑划在司马懿手臂上,瞬间染红了衣衫。
    司马懿只来得及吼出一个字:
    逃!
    曹丕几乎是凭借本能般策马狂奔。风刮过脸颊,疼得人几欲落泪。
    曹孟德,他的父亲,是他从小到大最崇敬的人。他坚信这世上除了父亲,再无一人堪称英雄。所以他总是尽力揣度父亲的心思,想如父亲希望的那样做好每一件事,成为和父亲一样的英雄。
    然后,子建得了旷然自达的美名,他却成了矫情自饰的小人。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自大哥去世之后,从来没有人教过骤然成为嫡长子的他,该怎么做,如何做。他的眼前仅有团团迷雾,除了效仿父亲,再寻不到另一条路。
    可哪怕是这样亦步亦趋乃至滑稽狼狈的揣度,他仍看不懂父亲。他不懂为什么他拼尽全力都无法得到父亲的夸赞,为什么父亲会选择在他眼中无法挑起大梁的子建,为什么为了给子建铺路,甚至要让他死。
    为什么啊父亲。
    他紧紧的咬住下唇,将呜咽声压在喉咙中。
    丕真的就这么让你失望吗?
    他脑海中不由闪过方才司马懿挡在他身前,吼他离开的画面。
    司马仲达,想不到吧,你这么精明的人,也会有押错的时候。你成不了吕不韦,丕更不是赢子楚,明明是两个早就被各自父亲抛弃的孤子,却还纠缠在一起,互相利用,费尽心,妄想让看轻我们的人后悔真是何其天真!何其荒唐!
    你一定后悔了吧。
    可,你为什么还要推开丕?
    既然你已经知道丕被父亲视为弃子,既然已经无利可图,你为什么还要挡在丕身前。天下熙熙嚷嚷皆为利,你这重利的商人,难道不知道你早已在丕这里赔得精光?
    司马懿,那一刻,你又在想什么?
    你让丕逃,可人生入囚笼,这茫茫天地,丕能逃到哪里去?
    疾奔的骏马长嘶一声,等曹丕回过神来时,马已经被他自己勒住。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将马头调转,怔怔的听自己高声大喊,率领残余的将士杀回战场。
    曹子桓,你回来做什么?!
    司马懿头冠早被打落,披头散发,衣袂上全是血迹。这也难怪,以司马懿那点武艺,怎么可能是孙策的对手。
    而他也不会是孙策的对手。
    如果是父亲的话,在这种必输的局面,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掉这些人逃走吧。纵使那是心爱的大将,是器重的谋士,是父亲的亲身骨肉。
    梦中宛城的画面与现实交叠,他看着狼狈不堪的司马懿,又好像在看着浑身是血的大哥。
    他分毫不敢违的学着父亲一样行事,是不是因为他从来不敢问自己,倘若当年宛城在马上的是他,会如何选择?
    他一直在逃啊。所以他才会用尽全力想成为父亲,想让除了他以外每一个人满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所有后果的责任推给旁人,才能逃避问自己
    曹子桓,此时此刻,你在想什么,你会做什么?
    即使是必输之局,即使会身陷囹圄,即使与父亲背道而驰
    他不容分说的将司马懿护到身后,青锋直指前方。
    孙伯符,你们犯上作逆,杀我将士。今日丕若不以你们这些叛贼的血洗剑,就枉为曹家儿郎!
    仲达,丕,不想逃了。
    第141章 第141章
    暖风徐徐拂过江面,雏雁为啜饮江水飞至岸边,又倏忽为少年郎惊去。日光带着倦意懒懒的洒落一江波光,天朗气清,风平浪静。
    似乎这里离战场很远。
    杨修却并不喜欢这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宁静。裹挟在乱世的人,见过的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实在是太多了,遂有人决意弃绝人间事,身从赤松游。可在杨修看来,与其自欺欺人独避风雨,到不如迎难而上,辅佐明主平定乱世,扬名立万,名垂青史,方才不枉此一生。
    然与曹营大多数人不同,杨修心中的明主,不是曹操,而是曹植。
    曹操固是当世豪雄,这一点纵使是曹操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但于杨修眼中,从小斗鸡走狗起家的曹操,可成乱世雄,却难为盛世主,尤其是像衣无纹绣,饰无珠玉这种诏令,哪里像是个坐拥天下之人该有的气度,简直是小家子气。而曹操平日里那举手投足,更是让出身名门的他频频蹙眉。当然,他不是孔融,看不惯归看不惯,他可不会将心思宣之于口,平白失了曹操的器重。他现在要做的,是忍耐,是等待,直到曹植被选定为嗣子,然后登上帝位,开创一代盛世。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潮澎湃。他转头看向曹植。日光洒落,身形初长成的少年面容粲然,风神潇洒,傲然有凌霄之姿,通体是一派广大光明之意象,不见分毫萎靡低哀之色。
    虽然因为年岁尚轻而常怀妇人之仁,但杨修坚信,生来就有高绝凡俗之气的曹植,必将继曹操之后,重现孝武之盛世。而他,也将位极人臣,名垂千古。
    为了这毕生的志向,有些人,注定该死。
    德祖怎这般看着植?
    目送归鸿离于天际,曹植低回头,正对上杨修灼灼的目光,不由好奇问道。
    杨修忙藏起不禁意间流露出的情绪。曹植还是太小了,不懂得政治斗争,自古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兄友弟恭。所以,现在很多事必须由他代曹植来做决定。
    曹植本是随口一问,见杨修不答,也并不在意,又谈起他事:
    江东正面进攻大营已有多时,现在还不见有兵来袭看来,那封密简起到作用了。
    若真的是为了护佑嫡长,主公大可明言,将那五千人直接调给曹丕,又何必多此一举送这密令。所以,这简只可能是留给敌方的陷阱。见一切果如自己预料的那般发展,志得意满的杨修不由又将先前的推论重复了一遍,江东周瑜也是天下所称的俊杰,却也难逃自作聪明四字。如果他不多疑主攻西渡口,仅有这五千人,我们恐怕真的不可能守住。
    父亲与郭祭酒商量布下的计谋,不会有问题的。虽说如此,曹植却还是因为心头隐隐的不安蹙起眉。为了压下这奇怪的感觉,他急忙向杨修求证道:二哥那边有一万五千人,就算孙策骁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德祖,你说是吧。
    出乎曹植意料的是,杨修没有认同他,反而摇了摇头,脸上竟还隐约有了笑意:
    不一定。子建可还记得,二公子那边,也有一道密简?
    德祖的意思是
    不,修只是猜测。
    曹植简中所写的是为护佑嫡长调五千兵卒予曹丕,那曹丕的密简中,会不会是换汤不换药的内容?
    若真是如此,那调出大营的一万兵卒,现在又在哪里?
    倘若兵不见了,那将,还可能躺在帐中养病吗?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杨修越想越觉得疑点颇多,对自己的推断也愈发肯定,以至于连曹植还站在他身边也忘了。等他回过神,正见曹植匆忙转身要离开,深知曹植性格的他瞬间猜到曹植的打算,暗道不好,连忙追上去抓住曹植的手腕:
    子建要去哪里?
    植只是回
    如果是要去救二公子,植建议你再慎重些。杨修声音中透着不和时节的寒凉,这里仅有五千人,就算你全带走也无济于事。更遑论按东西渡口之间的距离,曹丕若真有危险,等你赶到,恐怕也为时晚矣。
    正欲甩开杨修的手的曹植动作一顿,显然是将杨修的话听了进去。他只得踌躇道:可万一二哥真的出了危险
    那样,主公的意思不就很明确了吗?杨修盯着曹植的双眼,声音愈发语重心长,如果真如你我猜测的那样,子建,万不要辜负你父亲的良苦用心。
    也万不要辜负,接下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
    成王败寇,只要结果是好的,究竟是谁的意思,什么意思,都不重要了。
    安抚着曹植回帐中静待消息后,杨修独自一人走入一普通的营帐。未及,一人一骑悄然离开大营,除了笑容愈发高深莫测的杨修,再无人知晓他的来路与归途。
    一人一骑的到来,譬如水入沸油。
    东渡口告急?正与贾诩在沙盘上模拟战场以指挥前线的郭嘉,看着这气喘吁吁冲入帐中的士兵,目含不解,二公子那里有一万兵马,且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就算有人来袭,也不必如此惊慌吧。
    话音刚落,一前线士卒跑入帐中:
    报!周瑜派出十艘突冒,意图攻我左翼!
    贾诩将沙盘上的等比例制得小木船向左侧推了些许,头也不抬下命令道:楼船不必动,用三五艘走舸从两侧用弓箭袭击江东突冒,不必击退,但扰敌耳。
    是!
    等士卒领命离开,郭嘉才将注意力又移回这跑来报信的士兵。因为前后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一心惦念着曹丕安危的士兵早已急得满头大汗,见郭嘉转回头,连忙急声继续道:二公子已成功率五千人为诱饵,吸引孙策偷袭东渡口。但孙策善战,诚难久困,希望郭祭酒立即下令,派兵急速赶往东渡口,救援二公子,擒杀孙策!
    五千人?诱饵?孙策?这都是怎么回事?嘉真是越听越糊涂了。哪知郭嘉根本没有士卒预料中因为他的话紧张起来,反而双目中疑惑更浓,罢了,就是孙策偷袭东渡口,二公子难以应对,派你回营求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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