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爪抽长如勾,獠牙生长,嘴唇上缩贪婪的红光在眼中闪烁。血族的喉咙发出空洞的咕噜声,呼唤着鲜血。
    苏试想起谢尔盖克尼亚泽夫,那个人类恶作剧大师,为某个血族贵族设计古堡派对,上演电锯杀人狂追杀宾客的狂欢,混乱过后,一个人类女歌手却被发现死在浴缸中。
    据苏试所知,谢尔盖在将公司改名之后,仍在为贵族们服务有时用人类的惊恐取悦血族,有时则为贵族设计吓唬他们的朋友而凶手至今不明。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吗?
    血族猛地扑下来
    苏试的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颈。
    被吸血鬼咬中就会全身麻痹,那么会是对方先咬穿他的颈动脉,还是他先用匕首贯穿
    嗙!
    耳边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苏试的思绪。
    砸中树干的红酒杯,像一朵小小的烟花,碎片爆溅。
    苏试看到巴兰站在不远处的银梯上,正俯视着这边。
    他失手了吗?
    图朵西西拉清醒过来,情绪陷入新的暴烈中。
    他跟着苏试转脸,左脸上插满水晶碎片,一道道鲜血从苍白的面颊上淌下。一根菱形的碎片嵌入他的眼球,他无法用手捂住眼睛,甚至无法眨眼。
    血族的愈合能力并不能帮他排挤出嵌入伤口的水晶碎片。
    巴兰!他愤怒地嘶吼。
    丑态毕露,
    巴兰的声音像绸缎在夜空中飘落,滚出去。
    第十七章 :乱战
    苏试从地上站起来。
    逐渐舒缓走高的女音和雌雄莫辩的圣咏组成二声部合唱,犹如白衣的死神唤醒亡灵
    十几道黑影潜行在林木间,从四面冒出,像是在灯光中转动的影子般,无声。
    如同黑豹接近猎物,脚步完美地隐藏在风声掀动的落叶声中。
    他们的黑发黑过林木深处栖息的寂静,面孔漫射稀薄的月光,泛着惨白的光晕,一双双在黑夜中幻化为赤红的眼睛凝视着苏试。
    他们结成了三到四个人的小组既然无法靠独自一人饮得胜利的美酒,他们便忍痛与他人共享这杯荣耀。
    他们似乎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却又因为骄傲而好胜心切。
    这样的气氛,可不像是找乐子的游戏。
    苏试解开衬衫的袖口,白衬衫的袖子垂到西装袖口外。
    他站在林间小小的空地上,月光洒在他的脚下,像被撕碎的小纸片,零落、交叠。
    有一瞬间,似乎万籁寂静,彼此都停驻脚步,默默无声。连风也在这一瞬间止息了,树叶恬静地垂着脑袋,酣睡一般。银色的月光像银色的雨露般在叶片上来回滚动。
    也许苏试错过了一声号令,或者是什么作为暗号的号角声。
    十几道身影在一瞬间消失在树木之间,围绕着苏试的树木猛然地颤动起来,树冠如巨人的胸膛,在喘息中偃伏,树枝向他翕动,天上与地上的叶,向着他狂涌。
    一二三四五六七只苍白的手交叠着抓住他的双肩,在一瞬间,他几乎被那些鬼魅的黑影所淹没。
    接下来简直是大混战。
    竞争和掠夺同时进行,狩猎者转瞬变成保护者,狩猎小队、猎物、狩猎小队之间的关系瞬息万变。
    一道道黑影如罡风扑向林地中心,又在瞬间像水滴般被强大的力量腾空甩出。不断有人被砸在树干上,在地上翻滚,又不断有人爬起来,重新冲入战局。
    树木发出欲裂的震响,落叶萧萧仿如魅笑。
    苏试的脊背撞上另一个人的脊背,是巴兰,正借着他的脊背的支撑力道,在没有站稳的情况下,便腾起一脚,踹飞了他的表弟。
    只有巴兰仍旧独身一人,没有与人结盟看起来仿佛他们是一个小队的了。
    一道黑影从背后扑向苏试,双手伸向他的肩膀,却被巴兰一把拎住后旋臂,横空掷了出去。黑影就像一枚被棒球棍击飞的白色棒球,砸在另一个前冲的血族身上,两个人十字交叉,发出肉沉的闷响,交叠着滚做一堆。
    黑影们彼此对过眼神,每个小组都派出一名成员围堵巴兰。
    三男一女成四边形将巴兰围住,从背后抽出的手,握着拔出的匕首,围住巴兰。
    难度出乎意料的争夺,激发了他们嗜血的本性这些家伙已经玩疯了。
    蠢货。
    巴兰匀速地解开外套上的扣子。
    四个人同时动手,从四个方向,围攻巴兰。
    巴兰将外套挥舞着掷出,罩在其中一个的头脸,脚步微微一动,举手用戒指上的蝙蝠纹卡住了刀刃,苍白的手像游蛇一样绕过匕首扣住对方的手腕,单手一扯一错
    咔擦。
    伴随着骨头的脆响,一道凄厉的尖叫旋风般从林中腾空而起。
    剩下的白色闪光,没有丝毫停顿,稍转轨迹,继续划向巴兰,男女两名血族分别从右侧、后方两个方向向他袭去,联合封住他的退路。
    巴兰身影向右一掠,避开女血族的一击,后背撞上男血族的前胸,带着弯的匕首,从他腋下捅出。
    男血族只觉得身子猛烈一震,胸腔回荡着结实又沉闷的响声。等他在这波冲击中回过神来,他的手臂已经被巴兰夹在了身侧,探出巴兰腰际的手腕,被那只苍白又瘦削的手,稳稳扣住。
    巴兰的手指就像鹰的爪攫住了兔子的脖颈,他的腕骨正发出哀鸣。手中的匕首就像落叶挣脱树枝般,离他而去。
    而巴兰的另一只手,反手向后,抓在他的脖侧。
    此时,那名女血族方收住了刀势,而那名男血族刚从脸上摘下外套,并出于一种强迫症,稍微整理了一下两人殷红的双眸在黑夜中注视着他们的兄弟巴兰。女血族率先动作,裙式的骑装下,一双及膝的马靴调转方向,向巴兰迈步
    空气中传来一声人类的低呼。
    巴兰的手指如钢般绷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他的右肩上,洇湿了他的肩膀,戴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和垂下的银色弧链也洇上了鲜血。
    女血族顿住了脚步。
    当巴兰松开手,他仍在原地一动不动,注视着面前的血族女性。
    他身后的男血族脑袋歪向一侧,抓着脖颈踉跄后退,仿佛脖颈突然难以承受头颅的重量
    他像一个醉酒的人跌倒在地,在含糊的嘶喃中吐着红沫。
    这样的伤,他至少得等五分钟才能治愈。
    而这五分钟,一定很不好受。
    巴兰微微一动,女血族连退三步。
    巴兰抬起手,一边的男血族屁颠屁颠地将简单折叠过的外套双手奉上。
    在一声惊呼声中,苏试跄踉向后,脚跟踏空,失去平衡。
    在他身后是一条笔直的溪河,比小溪更宽,比河水更浅,白日里水流清澈见底,此时则摇曳着月光,落叶静谧地随波而逝,像树木偶然垂泣的眼泪。
    一只苍白的手攫向苏试的衣襟,快如苍白的闪电,如从火中取出将融的冰,苏试宛如慌乱中急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更快的速度,拉过对方的手腕
    两个人瞬间错身。
    眼前年轻的血族阻不住惯性,俯冲着跌入溪河。
    哗
    水花扑溅,睡莲随之剧烈涌荡。
    苏试早已借力重回岸边,伸手掸了掸西装的褶皱。
    而血族则像是一只落入水中的猫,慌乱地扑腾,挣爬上岸后,犹自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他抬起双臂,溪水从他的袖管里倾泻出来,他瞪大眼睛,神情不可思议,就仿佛他一从水里钻出来,就变身成了长毛野人或者别的什么怪物。
    不不!
    他难以接受自己的处境,仿佛比起被踹裂骨头或被匕首捅穿,浑身湿漉漉的狼狈相更加不可忍受。
    他挣扎着站起来,湿布料紧紧裹缠住他的腿,仿佛布料在吮吸着他一般。他再也没看苏试,而是独身一人,像是被贴了胶布的猫一样用一种奇怪的姿态,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毕竟是一个连打架的时候,都在不停地捋头发的家伙苏试泰然处之。
    溪河边错落地栽种着树木,可以看到其中挂着灯球的那一棵,就在苏试侧后方。玫瑰色的灯球在枝叶间落下,在下方,树干上的木钉上挂着一根十字架银链。
    苏试向着那棵树转身,随即同身后的黑影一道,以相同的频率,身躯微微一跳就像大多数人受惊时那样。在相隔不到一尺的距离,一张苍白的脸正沉默地注视着苏试潜伏靠近的血族,屏住了呼吸,宛若一抹黑色的幽灵,无声张开的冰凉的手指,缓慢的移动的双手,在微妙的尴尬中戛然而止,然后猛地张开手指掐住了他的脖颈!
    擒着他向一旁的树干撞去!
    树干震动,树叶喧嚣。
    脊背顿时火辣辣,如薄荷被撕碎渗出清香,升起一股麻冽的疼痛。在苏试从猝不及防的猛烈一击带来的迷眩感中回神以前,年轻血族一掌摁住他的额头,带得后脑撞向树干,在他脑内制造嗡鸣。穿入苏试的发际的手指紧跟着收紧,他伸长獠牙,如饮溪的鹿,低头欲啜饮。
    下一秒,他猛地后退
    碰!一个银球灯高速旋转着冲过半空,砸中对岸的树干,深深地嵌入其中。玫瑰色的灯光在一阵闪烁后,黯淡下去,光晕变得像炭火般微弱。
    站在苏试面前的血族,高挺的鼻梁上淌下一滴血珠,而伤口已经消失。
    他像猎狗一样转头,看向远处的巴兰在透视中被树干遮挡身影,正抬手整理着肩头微乱的外套。已经解开的外套,此时被披在他的肩头。
    血族用力向下甩了下手腕,一把尖刀射出他的袖口,被他握住。紧绷的身姿有如出击的猎豹,他化为一道疾影冲向了巴兰。
    巴兰向前迈步,身影闪烁。
    他仿佛闲庭信步,披在肩头的外套却飞舞鼓荡。
    刀尖画弧,扬向高处,划向巴兰的脖颈
    疾速带来的气流使上空树叶不安地颤栗,仿佛要挣脱树枝逃走。
    巴兰一记侧踢,快、准、狠,凭借傲人的腿长的优势,将对方一脚踹飞,撞裂树干。巴兰手指搭在肩侧,夹着衣襟,拨弄了一下那件依然平稳悬挂在肩膀上的外套。
    就在底下两人交手之际,一道黑影趁机从树上跃扑,如从空中俯冲而下的鹰隼,锐利的匕首向巴兰挥刺,眨眼间,寒光已映射到巴兰的后颈
    巴兰转身一脚把他踹回树上去。
    鸟瞰幽暗的树林,只见一个大字型的人影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出枝叶顶层,又扑腾地落下,好像被海水吞噬般,在哗哗的叶动声中,消失在叶浪之中。
    第十八章 :水中缠斗
    苏试趁此机会冲往银色十字架,他已经站到了十字架下,玫瑰色的灯光晕染在他浅色的额头上。将那张混血的英俊面庞,渲染出童话般的气质。
    十字架被钉在离地面两米半处,但以苏试的身高,要取下来仍属轻松。
    他带点浅金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像月亮一样上升。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十字架时,一只手啪地一声撑上树干,刚好按在他的手上。
    一只苍白而瘦削的手,带来淡淡的薄荷香气。
    苏试转过身,巴兰正低头俯视着他,黑色的双眸,像夜风一样,隐藏着一股无形的掠动。那张苍白而英俊的脸,也被球灯染上了玫瑰色的光晕,泛起一种柔情与鬼魅交织的奇异感
    巴兰就像一阵微凉的冷雾,出现在他面前。
    银链在两人交握的掌心间交缠,十字架晃动。
    这样就扯平了,巴兰心想:
    在受邀的游戏中,被血族们戏弄、追逐,隐忍着紧张和惶恐,却无路可走,就在第一个血族要伤害他的时候,巴兰高贵的巴兰西西拉,年轻一代血族中的佼佼者。高贵者中最富有,富有者中最高贵,既高贵又富有者中最年轻的那一位。
    品格远超那些无聊空虚,耽于追求刺激与享乐的血族小鬼的巴兰,将如神祇降临,伸出援手,拯救这只人类小羊于可怕的暗影四伏的迷途。
    他会为了他兄弟姐妹的冒犯向他表示歉意,将这个福波斯十字架送给他,像这样不算贵重的银饰很适合作为见面礼
    多么彬彬有礼的巴兰!
    虽然发展和他预计的稍有出路,结局看来倒并没太大不同。
    虽然他抢走了他的宴会大厅,但他也骗了他。
    当然他还害他付了很多冤枉钱,故意邀请他参加宴会试图嘲弄他,还不小心嗯咬了他一口。
    好吧,他的错比起来是多了一点点。
    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来施展他的本性他是一个友好的、和平的血族,在对待人类上他简直就是个绅士,和他那些愚蠢的兄弟姐妹完全不同。见识过他们狰狞的样子,他会知道他咬他那么一口并不过分,而且他还会进步,他会做得更好。
    他现在应该已经看清楚了他和其他血族有多么的不同。
    他们会为了愉悦伤害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杀戮的本性。只有他会保护他
    何况,他是巴兰。
    他允许他接近他。
    好了,该结束了让我咬一口,
    巴兰微微启唇,犬齿变尖了一点点,他用那闪光般的微哑的声音道,只留一点牙印,不会流血的
    他微微低下头,眼帘半阖,长而松软的睫毛在白瓷般无暇的肌肤上投下一片浅色的阴影,硬挺的鼻梁几乎触碰到苏试
    两只手在紧绷中交缠,十字架的晃动,始终没有停止。
    巴兰的力量占据上风,苏试始终无法从他手中夺取银链。他能感觉到,黑暗中仍有数双眼睛窥视着这边,像洞窟里的蝙蝠沉寂无声,但又将随时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倾泻而出。
    象征性地被咬上一口,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但既然已经由巴兰决定开始,那就该由他来决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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