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她原本还想与她义结金兰,生死不弃的!
    这让她如何甘心?!
    刘月娘转头就往外跑,老尚书和尚书夫人追在身后。
    你这是要去哪儿?月娘!月娘啊!
    天色已晚,繁星满天,深秋的夜有些冷,月娘却跑了满身热汗。
    门房明明说她往东走的,怎的追了这么久还不见人?
    丫鬟小厮跟在身后也是气喘吁吁。
    月娘指道:你们分头,把所有的客栈翻个遍!还有你们,把所有药堂找一遍!小莲,陪我去正阳街。
    京中繁华,不比小城只有初一十五才有夜市,这里日日都有。
    城门早已落钥,顾二出不去,必然会找家客栈暂且歇息,她一路颠簸赶路,伤口恢复的并不好,也可能会去药堂。
    至于这夜市街,也不无可能,毕竟她一贯俭省,夜市的云吞面比客栈便宜一些。
    然而从街头走到巷尾,没寻到顾二,却寻到了一处面人摊儿。
    月娘不由自主过去,轻声问道:师傅,能照着我的样子捏一个吗?
    这种活计面人儿师傅接过不少,拿起面团就捏了起来,不多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小月就捏出来了,同样的云白上襦石榴裙,明眸皓齿,娇俏动人,比之那小城的手艺好了不止一点儿。
    月娘满心欢喜接下,又道:能再按我说的捏一个吗?
    小姐请说。
    这也是个女子,玄衣轻衫,木钗绾发,寒瞳凌眉,肤如凝脂,绛唇如朱。
    月娘描述的颠三倒四,幸而面人儿师傅听得明白,不大会儿便递给她一个小小顾,这自然也是没有顾二神韵的,可贵在那唇红的冶艳,颇有几分点睛之笔。
    月娘高兴,问小莲讨了碎银赏给师傅,师傅又惊又喜,连连作揖称谢。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想要翻出一个没有刻意隐藏的人,并不难。
    小厮在药堂寻到了顾二,彼时,她正在喝药,大夫刚刚着人加了铜板当堂熬好的固元补血的汤药。
    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月娘再说不出一句苛责的话,将小小月递到了她面前。
    跟我回家。
    顾二没接小小月,仰头喝下最后一口药,放下药碗随她出来。
    我明日一早便要启程离开,我们就此别过吧。
    月娘垂首,空荡的弄堂只有她们二人,丫鬟小厮被遣出去数丈之遥,翘首以待,不敢过来。
    月娘攥紧手中木棍,面人儿还未干透,随着颤了两颤。
    你送我回来,就是为了银子?
    顾二迎风而立,衣袂扑簌,淡淡道:自然不是。
    月娘心头一喜,那你为何要收银子?
    你问的倒是奇了,你我一路是如何过来的?难不成还要我露宿街头?
    月娘噎住,却噎得眉开眼笑,随即又扁了嘴。
    什么露宿街头?我尚书府上百间厢房,竟不够你住吗?
    你是千金小姐,我是走江湖的贱民,身份悬殊,实在不便借宿。
    月娘来气了,上前拉住她手。
    我刘月娘的手帕至交,谁敢说句贱民?!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
    拔舌头这话是管事嬷嬷常拿来威吓仆从的,月娘早已听得耳朵生茧,随口拿来用用。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便是再住几日又能如何?还是就此别过吧。
    说罢,抬步便走,头也不回。
    月娘气得在身后跺脚,说来说去,还不是得了银子觉得我没用处了,急着撇清关系!
    顾二淡淡扫了她一眼,就当是吧。
    你!
    本不过是气话,没曾想她竟然还应了!
    你!你走!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顾二脚下微顿却未回头,苦涩的轻笑甩在身后。
    天下之大,哪里有我顾二的家?无家,又何来的回?
    第80章 刘夏呢?
    珍重。
    这是顾二留给月娘最后一句话。
    墨发玄衣扑簌在夜风中, 顾二矫娜的身形渐行渐远, 与那漆黑的夜融为一体, 很快便消失在小巷尽头。
    月娘怔怔地望了很久,直到丫鬟小莲忍不住上前唤她,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的小小月小小顾。
    回吧,小姐。
    月娘不语,突然举起面人儿,狠狠砸下!
    小莲震愕, 小,小姐?
    月娘气势挺凶,手臂带风,可串面人的木棍却攥得紧紧的,不过装腔作势罢了,并没有真的扔掉。
    小莲看看自家小姐, 再看看那俩面人,搞不懂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月娘咬牙切齿, 别以为我不敢砸你!
    可小姐你你真没砸
    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谁稀罕!
    既然不稀罕, 那小姐你你干嘛动这么大的气啊?
    小莲!
    小莲一激灵, 赶紧垂首道:奴婢在!
    回府!
    顾二走后, 接连几日月娘都郁郁寡欢,那俩面人儿也被她专门找了泥胎插上,摆在梳妆台上。
    她日日看,夜夜看,看着看着便会发脾气, 几次都要砸了扔了,可真当面人不小心脱手而出摔成数瓣,她又心疼得茶饭不思,一点点拼黏了回去。
    尚书夫人只当她是寂寞,着人邀了月娘平日交好的几位千金贵女来府上做客,却不想,月娘看着这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虚伪面孔,反而越发厌烦。
    顾二从不施粉黛依然花容月貌,也从不会如此矫揉造作的讨好她。
    以往看不清楚的,如今看的通透。
    都是假的,全是假的,她们一个个冲着她笑,一个个曲意逢迎,都不是冲她刘月娘,她们冲的是她爹的官位,他们刘家的权势,他们畏惧的是那聚福鼎的威力!
    只有顾二,唯有顾二,她从不屈从于她,也不畏惧她家权势,她虽虽也贪图身外之物,可她终归比她们要好上许多的。
    她都不计较她贪财小气了,她为何还走的那般决绝?
    明明留下她会赏她更多银子
    月娘赶走了所有闺秀,心情更加郁郁。
    望着皇上赏赐的价值千金的紫玉髓镯子,她突然问母亲:爹爹给了顾二多少银子?
    尚书夫人哪曾想她会问这个,随口道:千两。
    月娘呼地站了起来,她可是救了女儿性命,怎的只给区区千两?!
    月娘自小锦衣玉食,千两在她眼中不过是几件衣衫罢了,单她那件鹤氅三百两银子都拿不下,更遑论织云锦的对襟时服,那可是镶了火玉錾了金的,真真儿是五百两都不够。
    爹爹只给了顾二区区千两,够做什么?
    顾二于她何止有救命之恩,更有不弃之情过命之交,难不成还要顾二继续过那种为了节省几个铜板,放着好好的天字房不住,住那霉臭的地字间?
    平心而论,那天字房也是不好的,床板太硬,被褥粗糙,更何况人字地字。
    她刘月娘的金兰之交怎能受此委屈?!
    尚书夫人见她柳眉倒竖,赶紧冲宝贝闺女解释。
    并非咱们不肯重谢,你爹爹可不止给了她千两银子,还给了百两黄金东珠翡翠,加一起少说也有万两,是她只收了银票的,何况,千两银子对她一个走江湖的女子而言,着实不少,够她一辈子吃喝无虞。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月娘眼圈瞬间红了。
    一辈子吃喝无虞?娘说的是怎样的吃喝?日日云吞面,夜夜睡柴房?她可是女儿的金兰之交!不说荣华富贵,起码也得几进的院子鸡鸭鱼肉顿顿不离,还得有丫鬟婆子少说三五人伺候着!这么点银子够她用多久?
    尚书夫人见她激动,也不好再解释穷苦人家太多了,随便买几个当丫鬟也花不了几两银子,攥着卖身契就能使唤一辈子。
    况且,哪有只出不进的?找个物价稍低的郡县,随便买上百亩良田,坐着收租也够她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她只能安抚女儿:多了她不肯要,咱们也没法子不是?
    月娘突然泄了力气,颓然坐下。
    这些日子,她一直宽慰自己,顾二只是为了银子才护送她的,银子拿到手,自然就走了。
    可,可若当真如此,她为何放弃万两只收千两?
    她想起顾二那夜几近嘲讽的话。
    【你问的倒是奇了,你我一路是如何过来的?难不成还要我露宿街头?】
    她们本是萍水相逢,她一路护送她回家,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盘缠,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她收银子不过是收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怎能算是赏银?
    自己居然还质问她为何收了!
    也难怪顾二走得那般决绝,她定是被她伤透了心。
    她若只是贪图身外之物,又怎会以命相救?又怎会放弃攀附自己换得一世荣华的机会?
    月娘的心一阵阵抽痛,多日来积压的愤懑怨怼,此刻全化成了刻骨的懊悔与思念。
    【你是千金小姐,我是走江湖的贱民,身份悬殊,实在不便在府上借宿。】
    那夜的话犹在耳畔,她当时竟没听出顾二话语中的悲凉。
    她生来便高高在上,从未体会过在下的卑微,今时今日,她却仿佛懂了。
    顾二性子孤傲,至情至性,怎愿留在她身边看人脸色?
    她忽而又想起,这一路而来,她竟从未问过她为何会一人行走江湖?她的家人呢?
    这世道于女子并不友善,若非被逼无奈,又有哪个女子愿抛头露面颠沛流离?
    【天下之大,哪里有我顾二的家?无家,又何来的回?】
    想到顾二可能遭受过的苦难,月娘越发心酸苦痛,央了母亲派人去追顾二,人都去了数日了,却迟迟没有消息。
    尚书夫人见不得女儿愁眉苦脸,思来想去,不选《穆桂英挂帅》,特意请了戏班子到府里唱《杨门女将》,是月娘从未听过的杨家其他几位女将的戏。
    月娘拗不过母亲一番好意,去听了,可刚听到佘老太君的大儿媳抱着夫君尸首悲怆。
    【君不归,君不归,铁马冰河三万里,马革裹尸君未回。】
    她就突然起身,红着眼眶回了院子,忧心顾二迟迟未好利索的伤势,从此一病不起。
    尚书府立时兵荒马乱,皇上一道口谕,直接来了三位太医,其中一位还是专给太后娘娘诊病的太医院阁老。
    太医轮番诊脉,一致认为,她身子无恙,只是心有郁结,给她开个顺气通心的方子可稍作调理,然则心病还须心药医,想要根治,还得找到那解心之药。
    自打她回来,哥哥姨娘们就没少过来探她,知她身子有恙,更是想尽办法逗她开怀,单送来逗乐的小玩意儿就塞满了整间厢房,可她依然怏怏不乐,身子每况愈下。
    如此自然惊动了老尚书,自打顾二走后,老尚书不仅专程派人跟踪,还暗中调查过她。
    查出她不过是一猎户之女,自小随父打猎,练就一身好本事,本是配给了花甲乡绅,可她不愿,连夜逃走,从此便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既然不是可疑之人,老尚书自然不会阻着女儿寻她,遂递了消息让人拦了顾二去路。
    下人回禀,顾二本不愿回转,是听说月娘因她思念成疾,这才调转马头回来。
    老尚书闻听,感慨万千,身在勾心斗角的朝堂,又怎会不知情谊珍贵?
    女儿从小娇宠,身边的丫鬟婆子对她倒也真心,可哪个也不会如顾二这般为女儿出生入死。
    月娘早将这一路种种添油加醋讲给了老尚书,尤其是顾二本是背着她,又专程改成抱着逃命,最后为她中箭,又独自一人引开追兵,伤痕累累地回头寻她,还把仅有的轻衫盖在她身上这些。
    如此侠肝义胆又有一身本事的女子,留在月娘身侧自然是好事,将来嫁人还能陪嫁,在夫家也能帮月娘撑一撑腰,毕竟嫁出去不比在家里,他们为人父母总有鞭长莫及之时。
    可老尚书也看出了顾二性子执拗且孤傲,她肯留下吗?
    顾二的回归,让月娘喜极而泣,搂着那朝思暮想的玄色身影很哭了些时候。
    我不准你再走了!
    我
    闭嘴!不许说话!反正我不准你再走了!
    小姐,我
    以往都是喊她月娘的,如今却唤她小姐
    月娘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这就找爹爹收你为义女,你再不是什么无家可归之人,也不是什么贱民!你是尚书府的大小姐,我刘月娘的姐妹!
    顾二拦不住月娘,月娘披上鹤氅就奔去了老尚书书房。
    然而,越是天子脚下,男女尊卑越是严重,如山野小村那种夜会小寡妇的风流韵事,天子脚下不敢说没有,只能说是极为隐蔽的,一个不甚便是犯了通女干罪,是要下大狱的。
    如顾二这般独身女子走南闯北的,更是极为少见,莫说女子,便是男子,一旦被归类为江湖中人,都是算不得良民的。
    堂堂礼部尚书,怎会收一贱民为义女?
    尤其老尚书本就是奴籍出身,就如被压迫久的妇人深受重男轻女之害,却反而比男子更歧视女子,为了儿子吃顿好的,甚至能卖了亲闺女!
    老尚书亦是如此,他比之皇亲国戚更是看重尊卑,好似如此他便高贵了似的,若非月娘是他二十多个儿子里唯一的女儿,又是老来得女,他根本不会如此惯宠。
    可再如何惯宠,他也决计不会收个贱民为义女。
    再加之顾二是逃婚而出,一纸婚书约等于卖身契,顾二是卖了身的,一旦被人察觉,他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可不能收为义女,却不代表不能收为奴婢。
    堂堂尚书府多个丫鬟,绝无人会关注的,更不会有人闲得无聊查她的祖宗十八代。
    若再给她安个家生子的身份,赐了刘姓,那就更安全了。
    老尚书苦口婆心解释给月娘听,月娘如何肯听?
    让她委屈做奴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月娘就要与她做姐妹!爹爹,求求您了,您可是尚书,多收个女儿而已,又能算得什么?求求您了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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