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前郭凤虏迫于无奈不得不反出大唐,也想过日后会不会同于怀恩战场相见。谁想没等到战场,于怀恩竟是孤身来了安北,郭凤虏忍了又忍,按捺下出手的念头。只要于怀恩安分待在安北,看在沈倾墨的面上,他便放于怀恩一马。但今日他收到消息,于怀恩似暗中派人盯着小郎君。郭凤虏心中起疑,干脆找了过来。
    帐篷外的喧闹很快停止,伴着秋夜的冷风,郭凤虏大步走入毡帐。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于怀恩看在眼中,摇摇头笑了起来。都护。
    他坦然自若,郭凤虏上前一步盯住了几片碎玻璃,冷哼一声,你倒是手伸的长!
    于怀恩一哂,并未开口否认。他这么气定神闲,郭凤虏的脸色沉了下来,这里是安北,可不是长安,你想要做什么?
    于怀恩知道他怀疑什么,说:我对平安县男并无恶意,不过是好奇而已。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其他人,盯着平安县男的并非我一个。
    回鹘人?郭凤虏立刻问。
    不像回鹘人。于怀恩道,他也摸不清那些人的来路,顺手卖个人情给了郭凤虏。
    郭凤虏狐疑地看着他,不是越王的人?
    齐王被回鹘人俘虏,沈倾墨流落安北,现在圣人跟前得势的成年皇子只有越王一人。难保不是越王派人跟着于怀恩潜入安北,盯着的也不是小郎君,而是沈倾墨。
    他这么一说,于怀恩不由轻笑,玩味道:越王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脸上的表情显然说明了什么。于怀恩不觉得越王会探到他来安北的消息,不过那些人确实不像是普通人,身上有着军队的影子。
    他同郭凤虏对视一眼,郭凤虏沉声道:你说的人在哪里?敢来安北,我让他们有来无回!
    敲山震虎啊于怀恩听着郭凤虏的话,微微眯起眼,轻声笑了起来。
    郭凤虏暗中布置暂且不提,李流光很快便感觉出了工坊的变化。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昨日同沈倾墨骑马回来,整个工坊的警戒又严了几分。
    发生什么事了?他将徐明成招来问了一句。
    徐明成也不清楚,想了半天说:莫不是因为何参军回来了。
    何览回来了?黄铜、水银都带来了?
    徐明成点点头,禀告道:昨晚何参军便赶回了霍林河,不过小郎君有事,何参军将一概物品送到这里,就没有打扰小郎君。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徐明成不过随口一说,李流光却有些神色不自然。他昨晚根本没什么事,不过是被沈倾墨缠住而已。他轻咳一声,问到了关键,何参军送来的东西放在哪里?
    徐明成说:黄铜尚在库房,水银已被匠人领走,实验镜子的做法。
    李流光微感意外,没想到工坊的人会这么积极。他饶有兴趣道:我们去看看。镜子的做法他已告知众人,材料齐全后其实就没他什么事了。李流光并不担心工坊造不出镜子,这并不是什么超出现在科技水平的事物,不过是众人不知道原理罢了。便是没有他,再过几百年意大利的玻璃工匠也将成功研制出实用的玻璃镜。而按照星盟文明分类,即便是几百年之后,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整个星球文明依然属于初级文明,镜子早几百年晚几百年影响并不大。
    他想着这些事,不紧不慢地朝着工坊规划的实验室走去。还没走近,便听着里面传出一阵欢呼。李流光心中一动,看了徐明成一眼。徐明成显然跟他想到一处,略带紧张道:不会这么快吧?
    李流光笑着说:是不是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心中几乎已经肯定,说着就笑了起来。在他看来,造镜子又没什么难度,只需要将锡箔贴在玻璃面上,然后倒上水银即可。这些工匠各个都心灵手巧,只要操作没什么问题,造个玻璃镜根本是分分钟的事。他带头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的工匠全部围在一处,似在看着什么。
    咳咳!徐明成重重提醒道。
    有听到的人看过来,立刻大声打着招呼,小郎君!
    小郎君!小郎君!
    围着的人各个面带笑容,很快散开将中间的桌子露出来。褐色的木桌上,一面a4大小的玻璃镜静静摆在中央,明亮的光芒闪耀,清晰地照出每一个靠近的人。
    这这徐明成走了几步,不敢置信地发出声音。早有机灵的工匠将桌上的玻璃镜捧起,让李流光同徐明成看个清楚。和黄蒙蒙的铜镜不同,玻璃镜照出的人都是亮色的。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一直阴天突然有人擦亮天空,露出了晴空万里。徐明成忍不住摇头晃脑左右移动着脖子,痣!他指着自个脖子上的一颗痣惊叹着,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自个的夸张。
    他倒也并非全然是在迎合李流光,而是真的感到有些惊讶。作为工坊的管事,他比常人更多知道一些事情,清楚李流光打算将这些镜子贩卖到回鹘,狠狠赚取一笔。过去在没见过玻璃镜之前,他很难想象这些镜子与铜镜的不同。但现在他懂了,只要小郎君放出这些镜子,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忍得住。他几乎能猜到整个草原的财富将会如水般涌向小郎君。要知道,各个部落的首领们身边的女人可都不少。
    徐明成这样想着,看向李流光的眼神更加的敬慕。玻璃镜造出了,下一步呢?小郎君又会在玻璃镜之后造什么?这种种奇思妙想,就是小郎君的仙家手段吗?
    这些念头纷扰,徐明成轻轻吁了口气。他何其有幸能跟在小郎君身边,只凭着水泥、玻璃、镜子,他便能在后世历史上留下自个的名字。作为一名匠人,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荣耀!
    第96章 震虎
    玻璃镜的成功让整个工坊都十分振奋。有了制作的经验,工坊很快赶制出一批玻璃镜。另有匠人为这些玻璃镜设计了不同的镜框,或华丽或古朴,便是李流光看了也叹为观止,惊讶于古人杰出的审美设计能力。
    他从中挑选出一面镂空木框的玻璃镜摆在毡帐。如何?李流光侧头问沈倾墨。
    沈倾墨的注意力多半在李流光身上,听到李流光这般问也只是随意瞥了眼玻璃镜,便点头道:很不错。玻璃镜虽然照人纤毫毕现,但沈倾墨自觉又不是女人,铜镜与玻璃镜在他眼中根本没什么区别。不过既是李流光问,他想了想又加了句,这批玻璃镜若放在长安,也足以称得上是宝物了。
    宝物吗?能被见多识广的沈倾墨这么评论,李流光略微沉吟,很快道:不知于护军何时回长安?我送几面镜子与他做礼物如何?
    他要托付于怀恩给长安的家人带东西,总不好让于怀恩白白出力。之前他准备的是玻璃茶具,现在镜子造出,倒是可以多准备几面镜子。他看向沈倾墨,沈倾墨想到什么眉峰微挑,也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于怀恩收了礼,必要将这件事办的妥妥当当。
    李流光忍不住轻笑,打趣道:照你这么说,好像不送礼于护军便不办事一样。
    七郎的事他自是要办的,别的人就未必了。沈倾墨说。于怀恩是那个人的心腹,能支使动他的人没几个。其他想要巴结他的人不少,收礼对于怀恩不过寻常。至于办不办事,则要看收礼后的心情了。不过沈倾墨突然想到三年前郭凤虏那件事,似乎是第一次于怀恩主动管闲事,反而被对方嫌弃不领情,还被误会为不怀好意。
    当时他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想于怀恩倒是好心。他似已预感到安北如今的现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想让郭凤虏撇清。如果沈倾墨猜得不错,这一切似那个人在布局。然这些念头不过一瞬,他很快便收敛思绪。不管是不是那个人在布局,现在已经如此,多想根本无用。
    沈倾墨对玻璃镜没什么兴趣,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李流光身上。李流光心情不错地盘算着准备些什么带回长安,间或问沈倾墨一句。隔着一人的距离,沈倾墨安静地看着李流光。渺渺茶香扑鼻,毡帐内温暖如春,李流光提笔勾画着礼单,一身浅白色的家常衣衫衬得人眉目如画,丰神俊朗。沈倾墨怦然心动,眼神幽深怎么都移不开目光。他不清楚寻常人家过日子是怎样,但只觉此刻岁月静好,恨不能时间就此停住。
    这天下午,李流光将精选出的玻璃镜准备好,派人去请郭凤虏。工坊生产的第一批玻璃镜数量不多,其中一部分李流光准备送回长安,另一部分则要交到安公手上。和回鹘的交易他一向不怎么操心,向来是郭凤虏负责。然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表示郭凤虏并不在军营,据说去抓人了。
    抓人?抓什么人?李流光惊讶地问。霍林河的治安不错,能劳动郭凤虏出手的,莫非是回鹘人?
    他追问细节,来人也说不清楚,李流光摆摆手,莫名有些心神不定起来。
    他想着郭凤虏,郭凤虏此时也正想着李流光。离着霍林河没多远,两方人马泾渭分明,正怒目相对。其中一方郭凤虏打头,后面是上百精锐安北军,另一方人数不多,只有不到二十人,却各个神情彪悍。打头的是一名黑脸壮汉,看着不过三十左右,正神色肃穆地打量着郭凤虏。
    霍老大。壮汉身后有人打马上前,低声说了句什么。被称为霍老大的正是霍节,他凝眉沉思,很快扬声道:郭都护,我们只为寻人而来,和安北军井水不犯河水,实无必要兵戎相见。
    郭凤虏没有说话,只摩挲着手中的陌刀,突然道:你们是晋阳溃兵?
    他手中的陌刀并非安北军所用,而是之前同对方的交手中俘获的。据郭凤虏所知,大唐边镇精锐府兵配置的便是这种陌刀,上面有军器监特有的铭文,完全不容造假。自那天从于怀恩处收到消息,郭凤虏便一直盯着坊市的几人。他原本要早早动手,结果发现他们似有联系外面的人,干脆按兵不动想着顺藤摸瓜将后面的人也一网打尽。谁知那几人十分警惕,竟在最后时刻逃了出去。郭凤虏带人一路追来,正好遇到他们与同伙汇合。
    这些人郭凤虏微微皱眉,首先排除是回鹘人,多数便是他猜测的晋阳溃兵。可若是晋阳溃兵,盯着小郎君做什么?认识?寻仇?前者郭凤虏怎么都想不通。若这些人认识小郎君,大可直接找上来,何必鬼鬼祟祟行事?后者,郭凤虏摇摇头,连自个也不相信。小郎君性子温和、疏朗,根本不像是会与人结仇的人。当然回鹘人不算,郭凤虏如是想。
    他将注意力放在对面的黑脸壮汉上,只见对方略微迟疑,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是晋阳溃兵,之前同七说道七时,对方顿了顿,改口道:我们同工坊的主人有过几面之缘,听说了霍林河的消息,特意来投奔他。
    郭凤虏心念急转,你可知工坊的主人是谁?
    霍节表情肃穆,沉声道:郭都护不必试探与我。你让我的人离开,我跟你去见工坊主人。他现在急于见李流光,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从代州城外同李流光失散,他便一路往北,沿途各种打探李流光的消息,却都一无所获。若非几个兄弟阴差阳错探到了李流光的踪迹,霍节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没想到他人尚未到霍林河,便遇到了伏击,甚至是郭凤虏亲自出手。他人长得粗犷,实则心思细腻,联系到之前失踪的同伴,不免就要多想。然这又是一个见到李流光的好机会,霍节思前想后,决定自个跟着郭凤虏走,让手下的人先走。万一遇到意外,能跑一个是一个。
    你想跟我去见工坊主人?郭凤虏沉吟,也好!我放他们走,你跟我去见人。
    霍老大!有人低声劝阻。
    霍节摆摆手,故意大声道:放心,郭都护不是那种人,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这句话落入郭凤虏耳中,郭凤虏挑眉笑笑,觉得对面的黑脸壮汉有点意思。他抬手示意,安北军依约后退,便见对面的黑脸壮汉独自打马上前,竟没有趁机逃跑的意思。郭凤虏不由心生好感,主动问:阁下如何称呼?
    霍节沉声道:某姓霍,霍三。
    郭凤虏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想到当初李流光便是自称霍五,沈倾墨排了一个霍七。这样看来,霍三未必是真名,但三人都选择姓霍,却是有些太过巧合了。
    他突然发笑,霍节不免莫名其妙。霍三这个名字哪里好笑?他狐疑地瞥了郭凤虏一眼,神色微微有些戒备。
    郭凤虏: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工坊只用了半个时辰。都护。收到消息,徐明成早早迎出来,看到郭凤虏十分高兴,小郎君派人寻了都护几次,正好都护来了。
    哦?郭凤虏将缰绳丢给身后的人,边走边问:小郎君寻我何事?
    徐明成笑道:工坊造出一批镜子,小郎君挑出一部分,正准备给都护送去。
    玻璃镜已经造好了?郭凤虏吃惊道。
    徐明成点点头,面带得色道:有小郎君提供的方子,造玻璃镜并非什么难事。
    霍节听到这里耳朵微动,若有所思地看了徐明成一眼。小郎君、方子这几个词颇为熟悉,让他不由想到七郎。他不过一扫眼,徐明成已经注意到了霍节的存在。郭凤虏这群人中,霍节明显格格不入,不像是安北军的人。徐明成心中好奇,却神色如常,只一路笑着跟郭凤虏寒暄几句。
    远远地看到李流光住的毡帐,郭凤虏随口问了句,沈郎君在吗?
    徐明成摇摇头,说:沈郎君出去了,只小郎君自个在。
    沈郎君?霍节面色不变,只心中一动,沈郎君多半就是沈倾墨了。他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沉默地跟着郭凤虏走到了附近最大的一处毡帐。蔡护卫。领路的徐明成客气地招呼着毡帐外的侍卫,然对方却顾不上搭理徐明成,只面色古怪地看向霍节。
    霍统领?蔡伸心中大叫不好,又不能装作不认识,只得若无其事地打了声招呼。
    霍节撩起眼皮淡淡瞥了蔡伸一眼,自顾自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寻到的七郎?
    蔡伸讪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着实抱怨当初编造的借口太蠢。说什么寻到了沈倾墨,要同霍节分开,结果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不过他们当日谁能想到郎君会对平安县男如此上心,只以为沈倾墨不过心血来潮,迟早要回长安。到时平安将李流光送到家人身边,谁还管当初随口的一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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