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歌自己知道跟薛书雁呆在一起是为了保命,她自己心里有数,但是在别人看来像什么话啊,她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再天天跟薛书雁黏在一起,保不齐别人怎么看薛师姐呢,更别提这还是在比武招亲大会的关键时候,这简直就跟明摆着的自产自销没什么区别了吧?!
    一念至此,她的脸都红得发烫了,和之前的受惊之下的冰凉惨白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即使她的粉再厚也很难挡得住双颊腾起的红云,更别提杜云歌今天的妆本来就上得不多,只是轻施了些许脂粉而已,用凤城春的话来说,就是莫要滥用脂粉污了容貌,因此她的脸上眼下便更有一种双颊生晕、明眸波转的好颜色出来了。
    正当杜云歌试图改口,好挽救一下冷得全妙音门上下都有所见识、连个玩笑都不敢跟她开的薛师姐的清誉的时候,薛书雁开口了:
    那好。
    她朝着比武招亲后面矗立的、专门为杜云歌搭起的高台的方向微微一点头,示意道:
    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杜云歌:???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真真恨不得在脑门子上顶一串斗大的墨笔写的语气词,诸如呜呼哀哉天亡我也噫吁嚱之类的,以此表示她满腔的疑问:
    薛师姐你怎么就改性了?按照你寻常的做法,不该是先正儿八经地客套一句多谢厚爱,愧不敢当、然后再把我拎过去让我老老实实呆在座位上哪儿都不准去、最后还是嘴硬心软地呆在旁边保护我的么?怎么就突然跳过了以上正常的三个步骤,自己搞出了个别具一格的第四个步骤来了?!
    然而说都说了,对方也答应了,要是杜云歌现在再反悔,那才是真正的不给薛书雁面子。于是她只能强行按捺下自己那简直要化做实体从胸口溢出来的好奇心,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等到杜云歌一走,凤城春就和薛书雁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压低声音问道:
    都准备好了?
    薛书雁轻轻一点头。
    她话不多,脾气也算不上多好,刚刚对杜云歌的回答可以说已经是相当难得的、让外人看见了怕是要下巴都惊得掉下来的那种程度的和颜悦色了不过薛书雁一直对杜云歌蛮纵容的,这么想来的话凤城春也只觉见怪不怪了而有句老话叫讷于言而敏于行,想来薛书雁就是这种人,虽然话不多,但是办起事来格外妥当,让人放心得很,和杜云歌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这是她们为这次比武大会做的最后的安排:如果赢下比赛的是品行良好、素有美名的青年才俊,杜云歌也中意他的话,那么杜云歌才会从妙音门出嫁;反之,那么就会由薛书雁早就暗地里安排好的人上去打擂台,打完之后再装作重伤垂死的样子奄奄一息地被抬走,这样也就能营造出一个没有人赢的假象来,杜云歌也就可以好好地呆在妙音门了;实在不行退一万步讲,就算没人最后可以做那个上去打擂台的人,不是还有薛书雁本人亲自抄底吗?
    无论如何,她们都不会吃亏。
    再说句不客气的,就算杜云歌真的是个傻子,也轮不到别人来挑挑拣拣她。比武招亲大会基本上都是有点这样或那样的猫腻的,像她们这样最多只是不把杜云歌说话算话嫁出去而已,已经算好的了,毕竟杜云歌的美貌全武林皆知,有些门派比武招亲的时候忒不厚道,不少侠士拼死拼活娶到妻子之后才发现妻子貌若无盐这样的大笑话,平均每年都要发生那么至少一两次。
    有了薛书雁的保证,那可比吃了整整一葫芦的定心丸都让人安心,凤城春只觉她操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放了一点下来:
    那就好,辛苦书雁了。不过你怎么来得晚了些,要是被门主看见的话怎么办?
    薛书雁的眼神暗了暗:我在山门里看见何家庄庄主了。
    凤城春一直不看好这位近年来才声名鹊起的侠女。何家庄的前身不过是个山匪土匪聚首分赃的窝点而已,虽然后来好容易洗白了,但是总归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好看的生意在里面混着的,和传承数百年的名门正派里威名鼎盛的妙音门相比,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而且凤城春还总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何蓁蓁这姑娘看杜云歌的眼神太不对了,更为要命的是她的预感从来就没落空过,这就让凤城春更神经过敏了,恨不得在妙音门的山门上挂个硕大的牌子,上书何蓁蓁与狗不得擅入。
    虽然她问过不少人,这帮人从忘忧山下开店卖馒头的大婶到妙音门山门旁边的扫地小童再到她的三位情同手足的同僚,个个都信誓旦旦地跟她担保那是因为何蓁蓁天生一双狐狸眼,看谁都像在抛媚眼而已,春护法切莫太多心,但是凤城春就是觉得这姑娘跟她不对付,而且不光跟她不对付,甚至还要对她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下手。
    讲道理,这可能是天底下当老母亲的人的通病,你可以跟我结怨,可以跳着脚跟我骂街甚至动手,但是你要是想动我家姑娘,那可不行,拼了老命也得跟你怼一怼。
    所以一听到何庄主三个字之后,一直对何蓁蓁颇有成见的凤城春立刻就竖起了耳朵和浑身的尖刺,活像只怒发冲冠得连尾羽都炸了的老母鸡:她来干啥?!
    不过这话一出,凤城春自己也觉得有点无理取闹了:妙音门门主比武招亲这样的大事,何家庄要是真不派人来送礼,那才是真正的不安好心呢。
    薛书雁摇了摇头,算是暂时给何蓁蓁的身上盖了个无害的印章:
    她好像在等什么人,不过没等到,我嘱咐人的时候眼见着她走的。
    凤城春刚想彻底放心,去别的地方查一查还有什么疏漏呢,结果一想起刚刚杜云歌说的话,这颗刚刚有了放下的苗头的心就又提起来了,还提得比之前都要高,颇有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吊在中间晃啊晃的感觉。可不管是薛书雁还是杜云歌,都是挺大的姑娘了,有些事儿着实不好在外面问得这么明显,只能斟酌着小心翼翼地问:
    你和门主?
    薛书雁一愣,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便极为罕见地有了点松动的意思。虽然还称不上笑意,不过也极为难得了:
    云歌小孩儿心性,春护法切莫当真。
    倒也难为凤城春能从她这个表情里解读出开心的情绪来:你这一脸开心的模样可真没说服力。我好想当真哦,至少自产自销还能保险一点。
    第7章 甜汤
    杜云歌恍惚着走到了陈设在离比武招亲的高台不远的坐席上,在侍女的引导下神魂不舍地落座之后才隐约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事儿。然而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她是真的记不清了。
    她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整个世界在她面前都好像蒙了层纱一样,没有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是清晰的。自从杜云歌在自己阔别许久的、妙音门的床上醒来之后,这种朦胧的恍惚感就始终挥之不去,要不是切实地接触到别人的话,那么跟这个人相关的所有的记忆就都不会被从她的脑海中唤醒。
    人在精神不集中的时候是最容易乱说话、乱做事的,杜云歌也不能例外。在她细细端详着面前高耸的比武台的时候,恍惚间一句无心之言脱口而出:
    我生在霜降这一天,也死在霜降这一天
    想来也算是跟这一天有点玄乎的缘分的。
    这句话真是太骇人了,尤其是当她一身大红的嫁衣,烈烈如火地坐在高台之上,眼神迷离地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就连见多识广、自诩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都多的凤城春也被吓得差点没倒仰过去。
    幸好春护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没什么小场面,门主傻乎乎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边赶紧往杜云歌嘴里塞了块点心,试图用吃的来堵住自家门主这没个把门儿的嘴,手速快得真不愧是当年春夏秋冬四位护法里在暗器功夫上最有天赋的人: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今天是你比武招亲即将结束的好日子,少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杜云歌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疯话,幸好凤城春下一秒就给她的反常之言找了个合适的借口:
    是不是书雁又给你从山下带什么怪力乱神的话本子看了?我改天可得好好找她说道说道去,门主都这么大的人啦,还跟小孩儿似的天天看话本子听故事,像什么话。
    杜云歌:薛师姐对不起。这个锅你先帮我背一背,我改天一定结草衔环报答你背锅之恩。
    可能年纪越大的人就越容易操心,而对着杜云歌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凤城春虽然还没到知天命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古来稀的心态了,真是恨不得天天耳提面命着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全都传授给自家门主:
    就算门主顶顶不喜欢练武,也要或多或少地学一点,或者实在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的话也要学学怎么理家呀。要不等你以后成家立业了,这个业不立在你的手里,到时候就算有我们给你当后盾,你在你对象的面前也理不直气不壮的。
    杜云歌乖巧地点点头应声道:好,我明天就开始好好练剑。
    她上辈子可不就是因为不是练武的那块材料、在理家方面也不擅长,到后来跟了何蓁蓁之后,就愈发一天气势矮过一天了么。哪怕有妙音门给她撑腰,在过日子的时候也总有种这不是我的成就的感觉,更不好出了点什么事就专门劳烦春夏秋冬四位护法和薛书雁来跑一趟给她撑腰,便愈发在何家庄庄主的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可见只要是过日子,甭管是男男还是女女还是男女,有自己的事业肯定是第一要务,至少腰板直,有底气。
    因此重活一次,她不光要避开何蓁蓁,在这方面也要有所长进,哪怕做得不好也要硬着头皮去做,总比像上辈子那样,抱着反正也做不好那就不做了的心态把什么都放弃了的好。
    同样的话凤城春之前也对杜云歌说了好几遍了,不过杜云歌拿出这么认真的神色来应对、显然就是听进去了的样子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她欣慰地把杜云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溢着慈爱和欣慰的眼神让杜云歌心里愧疚得很,心想自己以前可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瓜皮:
    既然门主都这么说了,那宜早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明个儿你就跟书雁重新学练剑吧。
    杜云歌嘴里还含着糕点呢,便含糊地应了声好,结果她才把这一口香甜软糯的栗子糕咽下去,一旁的侍女就端上来了一碗甜汤,好巧不巧的用的还是那个她最喜欢的龙泉窑梅子青莲瓣碗,更加无巧不成书的是里面还盛了满满一碗黑不溜丢的东西:
    门主,薛师姐说霜降天寒,就算有锦障挡风也对身体不好,特地嘱咐了厨房给你熬一碗黑米红枣桂圆汤喝,驱寒补身。
    多么眼熟的一只碗,连带着里面盛着的东西的模样都简直一模一样的。
    虽然说杜云歌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这是不晓得托哪门子神仙的福重活了一遭,但是在她的认知里,离她刚被何蓁蓁灌了碗黑漆漆的毒/药又来了个一剑穿心,才不过三个时辰而已。要让她立刻就毫无芥蒂地喝下这碗汤,可真是太为难她了。
    她一偏过头去,就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的薛书雁,那双似乎从来都含着万年不化的西岭雪的眼睛里带着些微的关切和暖意。凤城春也从随身携带的药包里抽了根银针验毒,对着杜云歌微微一点头,略带促狭地笑道:
    是好东西。门主喝了吧,难得书雁这么体贴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云歌就算心理阴影的面积能够使把整个忘忧山的山头给盖住,也得把这一碗意蕴着薛书雁难得的关心和温柔的甜汤灌进肚子里去。
    杜云歌的手在端起这只碗的时候有着不易被察觉的颤抖,之前被何蓁蓁强行灌下去的那碗黑漆漆的玩意儿似乎一并滞留在了十七岁的她胃里一样,刹那间就在肚子里翻腾了起来,搞得她几欲作呕,要不是她还在紧紧地抿着唇的话,肯定就要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反吐出来了。
    她抿唇的时候太过用力了,舌尖都能尝到淡淡的胭脂花香味,里面还带着一点点的苦涩余韵,竟把一不小心钻了空子窜进她嘴里的那点香甜的汤的味道全都压下去了。想来世上大多数的好看的东西,都是在艳丽夺目的外表下藏着不足为外人道的、令人难过的事情的。
    就在杜云歌准备一鼓作气把这碗东西灌进嗓子眼里的时候,突然就从她身后伸过来了一只手,稳稳地钳住了碗边,轻轻松松地就化解了她所有的动作。
    那只手眼熟得要命,是薛书雁的手。
    杜云歌回头去看薛书雁的时候,发现她的神色又回到了之前那个不苟言笑、连一丝暖意都欠奉给外人的妙音门大师姐的样子,连带着说出口的话也是冷冷的了:
    不用勉强。
    凤城春奇道:门主不是最爱喝这个的么?难为书雁还能替你想着,怎么了,是做得不好喝还是没胃口?总之不喜欢的话撤下去就是,没必要委屈自己。
    杜云歌上辈子在何家庄呆的时间也不短,虽然正儿八经地当庄主夫人的日子可没多久,但是托何蓁蓁的福,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可长进得不是一点半点,因此在看见了薛书雁的神色之后,她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一下:
    坏了,薛师姐可能是误会了。
    别看薛书雁常年摆着一副冷脸,但是对杜云歌来说,她还真没怎么被她的薛师姐用这种态度对待过。就算是冷脸也是有极为微妙的神态区分的,要是无论如何都要分出个差别来的话,那么在面对着外人的时候,薛书雁的冷脸就是通通退下太烦了都给我闭嘴的冷,在面对着杜云歌的时候,就是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的宠溺。
    不知为何,杜云歌硬是从薛书雁眼下的神色里解读出了一点微妙的、委屈的意味来。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惊得差点没笑出声来:那可是薛书雁!有什么人敢给她脸色看,什么人能让她觉得委屈?怕是这种神人还没能从娘胎里蹦出来吧?
    但是薛书雁的神色不对劲又是实打实的摆在那里的,于是情急之下,杜云歌立刻想了个看似很合情合理的借口出来,并且深深为自己的英明才智所折服了:
    我最近不爱喝这个了,真是对不住师姐的好意。我现在喜欢喝银耳雪梨羹啦。
    凤城春笑了笑,看来正如杜云歌设想的那样,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人的口味和喜好变一变是很正常的:把这个撤下去,给门主炖碗新的甜羹上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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