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务室。闻煜另一只手一别一扭,竟然轻巧地卸掉了傅予寒使的劲,把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体委这才回过神,匆匆跑到看台上方:你俩干嘛呢?
    傅予寒拉伤了,闻煜说,我带他去医务室。
    哦哦啊?傅哥什么时候伤的啊,跳高?卧槽要紧么,后面的比赛还行不行?要不你休息吧?我找别的人替你?
    我没事。傅予寒皱了下眉,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闻煜先前卸他力道的动作很有技巧,握力也不小,完全不像是从没跟人动过手的样子。
    说实话,傅予寒有些意外,在今天之前,他完全没想过,他跟闻煜动手可能会输。
    但一上手就知道,闻煜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柔弱。
    很难说这一秒傅予寒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少年人的自尊心以及那股不服输的劲就像易拉罐里充沛的气泡,来回冲撞着他的胸膛。
    下手便忍不住多加了力道即使平时傅予寒根本不会对同班同学下那么狠的手他一点一点掰开闻煜的手指,声音压在嗓子里:我腰伤了,腿又没瘸,架着我干什么。
    不拉着你,你能乖乖去医务室?闻煜看了眼自己被掐红了一片的手背,笑了,恩将仇报小白眼狼。
    傅予寒偏头,低声骂了一句。
    声音很小,闻煜没听清内容,没追问。
    站都站起来了,要想不被扣分只能往下走,傅予寒伤了腰,又要保持一贯的pose,下楼时动作不免有些慢。
    他这才发现,扭头向上看着他的同班同学表情都有些古怪,好像吃坏了什么似的。
    总体上,他并不喜欢多管闲事,因此即便疑惑,也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向下走。
    医务室在看台下方靠西的位置,离他们早上换衣服的角落很近,傅予寒向前走了一段,从周围的嘈杂和喧闹声中听见了不一样的脚步声,一回头才发现闻煜跟在自己身后。
    他一愣:你跟着下来做什么?
    看看情况。
    有什么好看的?
    你一会儿不是还有接力?闻煜盯着他,腰伤了能跑么。
    腰是个承上启下的部位,平时不觉得,等伤了就会发现,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要扯到它。
    傅予寒再能忍也不可能在腰伤的情况下不影响速度地跑完一百米。
    说起这事,傅予寒也有点烦。六班跑步快的人不多,所以即便傅予寒自认径赛成绩不算优秀,在六班仍属于第一梯队。
    那天体委问他报不报名的时候他是习惯性拒绝,没想到真给自己立了一个flag。
    他难得有些嫌弃自己这张破嘴。
    真跑不了就换李威。
    能行么,闻煜问,我是说能比得过那个什么二班么?
    爆种可能可以。傅予寒扯了下唇角,我们班接力阵容三年没变过,因为除了体委,其他人跑步都一般般。
    闻煜唔了一声,先陪你去医务室吧。
    这人很有些自说自话。傅予寒从看台上走下来,原本隐约生疼的伤处开始突突直跳,他额角渗出一层薄汗,实在没多余的精力跟闻煜怼,也就让他跟着了。
    两人沉默地沿着塑胶跑道的边缘走,比赛在进行,观众在欢呼,没人注意到看台下方有两个校内风云人物正好路过。
    傅予寒没回头,他知道闻煜在后面跟着。
    回头像是输了一样。
    但很奇怪,今天的空气好像莫名变得很热。
    他一开始以为,闻煜是来看笑话的,没想到这人全程安静如鸡。
    他走进医务室,把症状跟值班医生说了。医生在他侧腰和肋下按了几下,判断只是单纯拉伤,便拿了一点云南白药给他喷。
    拉伤不像骨折,除了云南白药外也没更好的治疗办法,这就是傅予寒一开始不想来的原因。
    他觉得折腾一路不划算也就闻煜多事。
    多事的人上前问医生讨了卷绷带。
    没病没灾的,医生一开始不想给他,架不住闻煜长得好,而且装起相来嘴又甜。
    傅予寒最受不了他这样,秉着一点人道主义关怀精神没有当面戳穿他,出了医务室立刻受不了了:你这样讲话都不会恶心的吗?
    闻煜笑得眉眼弯弯:哪样?
    就现在这样。
    不会,他低下头,早习惯了。
    傅予寒慢吞吞地往回走,路过早上换衣服的铁门,拐了进去。
    这地方大概是条巷道,通往看台背后,两扇铁门虚掩着,没人来,只有一点光。大白天的,这一点光会给人某种私密的错觉,恰好两扇铁门还能起个遮挡作用。
    闻煜下意识地跟了进去:你进这儿来干嘛?
    药都拿了当然是喷一点。傅予寒指尖停留在校服下摆,动作倏地一顿,回头,你能不能出去?
    早上换衣服的时候不都看过了。闻煜说,再说你里面不是还有件衣服?
    或许是知道今天要换衣服,傅予寒最里面穿了件打底的背心。
    闻煜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他很想笑,虽然性取向相同,但闻煜在这方面比傅予寒大方多了。
    不如说他根本没想到傅予寒这么保守。
    傅予寒犹豫了一下:这跟早上怎么一样?
    哪儿不一样?
    傅予寒蹙着眉,刚好有一束光从铁门顶端的空隙中斜穿过来,落在他眉心。
    闻煜看了看他,勾唇笑了:说啊,说出来我就出去。
    现在就我们两个。傅予寒闭了下眼,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而且我要上药你见过谁穿着衣服上药的?
    两个人不是比一群人在要好么。
    你要是个直男我也就忍了,傅予寒没好气地说,哥,你有点自己是个gay的自知之明好么。
    噗嗤一声,闻煜低头笑了起来。
    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肩膀抖若筛糠。
    傅予寒一脸无语。
    半晌,闻煜终于抬起头,笑意未收:你自己上药方便么。
    不劳您费心。
    那行,我在外面等你。
    见他终于转身离开,傅予寒暗自松了口气。
    他把开幕式后换上的校服掀起来,用胳膊夹住,牙齿叼着塑料瓶盖,别扭地用另一只手拿起药瓶,将喷嘴对着了腰侧。
    腰不敢扭,自然看不见伤处,只能靠感觉给自己喷,还得时时小心不能扭太过,以免二次拉伤患处,等这么一套流程下来,傅予寒感觉自己汗都多了一层。
    掩着门的过道不通风,内里闷热。
    他小心地放下衣服,带着药从门后走出来。
    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接着他就看见闻煜坐在门边的长凳上,刚刚给左脚穿上鞋,裤腿露出来的部分有一截白色的东西。
    绷带?
    傅予寒愣了愣:你脚又扭了?不是没项目么。
    没扭。闻煜笑笑,以防万一。
    防什么万一?
    闻煜没说,傅予寒没问。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两人回到看台,体委跑过来问傅予寒的情况。他一来是关心傅予寒,二来也是想确认接力赛要不要换人,这会儿离接力赛开始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得提前去跟主席台那边申请。
    换吧。傅予寒说。
    那三级跳远呢?
    下午再看,好了就不用换了。傅予寒看了怕扣分只好蹲在地上的体委一眼,我估计你找不到别人跳三级跳了。
    人是有的,就是成绩跟傅予寒不能比,换人等于主动放弃这个项目的积分,体委心在滴血。
    好好好,我先去跟李威确认下接力。您老中午好好休息,争取下午能恢复。
    李威坐在前排,体委说完就想青蛙跳到楼梯上,谁料半途被闻煜给拦住了。
    等一下。他说,接力我来跑吧。
    傅予寒和体委一起转过头。
    体委疑惑道:学霸,你不是说自己四体不勤吗?
    百米考试能及格吧。闻煜说,李威今天两个长跑项目,你就不能让人家休息下吗?
    我也想啊,这不是愁积分吗!
    我现在也是六班人啊,难道我不想赢吗?闻煜笑道,正好我闲嘛,别的不敢保证,不掉队还是可以的。
    好好好,你说的啊。有人自告奋勇,体委开心得不行,当时就说,那我去主席台汇报一下。
    他灵活得像个猴子,说完就窜没影了。
    傅予寒这才开了口:你把脚踝绑上是为了这个?
    闻煜笑了笑,没搭理他,像是默认。
    于是傅予寒就更疑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献身精神了?
    在他的认知里,闻煜是个看似对谁都友好,实际上谁都不关心的人除了杨帆和褚磊他们。为了班级荣誉牺牲自己的脚根本不像是闻煜会做出来的事。
    你没看见你是怎么伤的吧。闻煜虽然在问,语气却是陈述。
    不是七班那个叶凯没站稳么。
    那时候跑道上有个四班的人跑歪了,差点撞到他,他才后退的。闻煜偏过头,像看台第一排抬了下下巴,我本来还在想会不会是意外,但是你看。
    六班的一大帮人不知何时聚到了最前面,围着刚刚回来的孙文瑞。周遭的气氛凝重。
    傅予寒不方便下去问,蹙眉道:他怎么了?
    你进去喷药的时候,他在比跨栏。闻煜说,跑道上被一个四班的人踩了穿的钉鞋。
    操,傅予寒面色冷了下来,你确定?
    我虽然懒得记人名,但不是脸盲。闻煜笑了笑,再说运动员前胸后背贴着班级呢。
    傅予寒没再说话,扶着椅背想站起来。
    被一步跨过来的闻煜按住了。
    隔着三个椅子,也不知道这人的腿怎么就这么长。
    傅予寒脑海里莫名闪过这么个念头,抬眼看见闻煜冲他笑:看不出你对朋友还上心?自己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去慰问呢。
    我有什么事。
    腰伤才严重,虽然不见血。闻煜站了起来,算了,我帮你去问问吧。
    搭在傅予寒肩上的手收了回去,自然而然地落进校裤的兜里,闻煜插着手往边上走,刚迈出两步,又回头。
    哦,别误会,我决定参加接力不是为了你。
    我他妈像是有这么自作多情?
    傅予寒想问,但没问出口,因为闻煜已经脚步飞快地走远了。
    他下台阶的动作很优雅,下巴总是微微抬着,带着几分天然的傲慢。
    这种傲慢可以很吸引人,也可以在同样飞扬跋扈的少年眼里,变成令人厌恶的装逼范。
    以前,傅予寒一直不喜欢他。
    闻煜分明目中无人,却虚伪地装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对所有人和善友好,唯独和他针锋相对。
    但现在他莫名觉得,闻煜至少在某些方面,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这大概是情敌是阴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体委:我太难了。
    第20章
    他们也太过分了!
    闻煜走下去的时候,他们班聚在一起的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义愤填膺地七嘴八舌,二班的人为了分数连脸都不要了?
    我去跟主席台反映。
    对,去举报,都伤人了!
    算了吧,别说了,反正我伤得也不严重。孙文瑞的脸色也是黑的,咱们也没证据,当时那情况,谁看都是不小心的他自己都摔了还能控制方向吗?
    他的脚包扎过了,闻煜在外圈张望了一眼,看不出具体伤势。
    都见血了,葛然拧着眉头,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吧?一会儿我给周老师说。你这个样子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行!孙文瑞叫了起来,我不去医院,我没事,今天谁也别想带走我,我誓与六班共存亡!
    他话说得特别大义凛然,周围的人都笑了。体委在一旁苦中作乐:您跟傅哥真是好兄弟,受伤一起,受了伤也一样这不去那不去的。刚要不是学霸劝,我看傅哥还瞒着不说呢。
    傅哥也受伤了?傅予寒比赛的时候孙文瑞去检录了,对此完全不知情。
    可不是吗,体委抱头蹲到地上,我又要找个人来替接力了。
    又?
    傅哥也不跑吗?孙文瑞问。
    啊,体委恹恹的,学霸替他。
    孙文瑞一愣,回头想去看看傅予寒,没曾想脑袋一转就看见闻煜冲他笑,你要紧吗?
    近日孙文瑞单方面把这逼王当成了情敌,看见他笑心情反而更差,当时语气就不好了:死不了。
    注意点态度啊。徐倩怡戳了两下他的背。
    没事,我也没有很关心。闻煜笑眯眯的,只是替傅予寒来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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