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栩川点点头:是挺受折磨的。

    贺衍之:嗯?

    他微微有点愣,看见青年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柏栩川,还是沈河了

    我不想杀青。他像是没看见贺衍之的脸色,一鼓作气说下去,杀青了,这部戏就拍完了,然后这一切就会像是我做的一场梦。

    贺衍之眼神变了变,想说什么,却听柏栩川继续道:刚刚我站在那里看屏幕你向黎惠求婚,我太难受了。沈河一直希望自己心死,但直到沉星真的结婚了,他也还是爱着。

    沈河太死心眼了,衍之,他永远都得不到解脱。

    贺衍之要给他擦眼泪,柏栩川摇了摇头,自己擦干净。他抬手拉开了走廊上的窗,厚厚的灰尘扑棱一下飞起来,午后倾斜的太阳照进来,照得两人浑身金灿灿一片。

    贺衍之叫他名字:小川。

    柏栩川道:沉星。

    他背靠着墙,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

    男人看起来有些忧伤。

    师哥。青年喃喃道,你能不能你能不能亲一下我。

    那一刻,贺衍之也开始不确定,站在这里的到底是沉星和沈河,还是他和柏栩川。

    年轻人的脸在斜照进来的光中隐没一半,睫毛染成金色,残留的水珠也泛着光彩。他低头垂手立在那里,那样不知所措,把自己看得那样低。

    沉星向前迈了半步,低下头去。

    剧组。

    一群人玩手机的玩手机,看报纸的看报纸,非秦坐在角落剪片子,剪了好一会儿还不见那两人回来。

    非秦纳闷道:这不是掉厕所里去了吧!

    助理:要不我去看看?

    非秦站起来:算了,我自己去。

    他走到走廊尽头,没看到人,只听到楼上似乎有轻微的喘息声,不由寒毛直竖,探了个头从楼梯拐角往楼上看去。

    只见一片金灿灿的光晕里,背对他的男人微微弓着背,一手抓着另一人的手掌抵在墙上,侧着脸低头亲吻着。

    靠在墙上那位眼睛半开半阖还泛着水光,一脸被亲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脸上泛着玫瑰色,肩膀还微微颤抖。

    非秦倒吸一口冷气,脚上后退一步,忘了自己是在楼梯上,于是险些闪了他那把可怜的老腰。

    我的男主角!我的男二号!

    你们在做什么!

    入戏也不是这个入法吧?

    非秦手抖着,扶住了满是灰尘的楼梯扶手。

    他一时有点担心自己制造出的声音会导致那两人发现他,但很显然,他们太投入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位可怜的导演。

    非秦转过身,蹒跚的脚步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剧组摄影棚。

    助理看他回来,却没看到贺衍之和柏栩川,不由奇怪道:贺老师和柏老师呢?

    又担心地问:导演,您这脸色

    非秦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无,无妨。

    他像是发现新大陆后低血糖的哥伦布,整个人陷入了长长的思考,只对助手说:衍之正在安抚小柏的情绪,咱们别去打扰他们。

    助理恍然大悟,敬佩道:贺老师真是太敬业了。

    第55章

    二十分钟后, 被安抚好的柏栩川一脸平静淡定地回来了。

    身后跟着比他还要更加平静淡定的贺衍之。

    其他人纷纷不觉有他,给年轻人打气。

    加油啊柏老师!

    一条过一条过!

    柏栩川诚恳道谢,贺衍之仿佛啥也没发生过地跟非秦边上站着看显示器,唯独非秦看上去一脸见了鬼似的。

    你俩演技咋就体现在这时候了呢?

    刚别是我眼花了呗?

    贺衍之奇怪地看着非秦:您这是眼睛抽筋了?

    非秦:呵呵, 大概昨晚没睡好累着了。

    他的确很累。

    心累。

    柏栩川站定在广场的大屏幕前,遥遥看着那看过很多次的画面, 备受瞩目的一对金童玉女,终于在世人的祝福下得到了圆满, 正如沉星的职业生涯一般。

    他闭上眼睛,感觉心跳很沉稳,那点深刻的不甘终于也沉寂下去。

    也许那个虚幻的吻, 让沈河终于得到了平静。

    非秦面露赞赏,从摄像机后抬起头来这次是由他亲自掌镜。

    小柏老师杀青了!

    柏栩川接过曹媛女士递过来的大捧鲜花。

    谢谢谢谢。他不住朝周遭众人鞠躬。

    他杀青了,这部戏也就结束了。柏栩川一个个看过去,编剧、导演、场务、灯光、摄影他记住了每个人的脸和名字, 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是很宝贵的回忆,他想自己会一直记得。

    虽然不舍, 但是

    假期。

    柏栩川一想到这两个字,心就飞起来了。

    假期!

    他已经连轴转了四个月了。从夏末到初冬, 状态紧绷了整个秋季, 而今终于有时间可以放松度假, 他却只想回家去蒙起被子来倒头就睡, 睡他个三天三夜。

    事实上他在车上就睡着了。

    从西郊影视城回到市区,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柏栩川在后座昏昏欲睡, 最后撑不住头一仰,开始呼呼大睡。

    贺衍之架着眼镜对着笔记本处理工作,却听见身边啪得一声响,一侧眼,是年轻人睡得昏昏沉沉,脑袋磕到了车窗。

    即便这样他都没醒,可见睡得多熟。

    车一路开到楼下,贺衍之拍拍柏栩川的肩膀,他依然不愿意醒。

    你再不醒我就只能抱你上去了。

    柏栩川微微睁了一线眼睛,冲他迷迷糊糊地笑,又闭上眼睛不肯动弹。

    贺衍之颇感棘手。

    十五秒后,司机把车开走,原地留下一位男子,扛着一名昏睡中的男青年,把他扛上了楼。

    林姨开门一看,惊诧道:小川这是怎么了?

    贺衍之瞅瞅他:昏迷了。

    林姨转身就要去叫救护车。

    睡着了。贺衍之笑着无奈道,就是累的,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这一觉就睡了一天一夜。

    室温适宜,温暖的被窝里,慢慢钻出来一个脑袋,起初有点懵圈,眨了眨眼睛,五分钟后终于清醒过来。

    柏栩川从被子里钻出来,脚踏在棉拖鞋里,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还是夜里。

    嗯?还是夜里。

    他隐隐感觉自己不会只睡了几个小时,果然转身一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显示时间是第二天晚上了。

    啊!

    他睡了二十几个小时了,这段时间电话信息都没看,重度手机成瘾青年有点心慌,开始到处找手机。

    手机一开机,果然首先跳出来的是老扎的未接来电,见他没接又发了短信过来,无非是慰问一番他辛苦了,假期有什么安排要注意安全,还有就是房子已经租好了,位置和装修都非常理想,他随时可以搬过去。

    房子

    柏栩川放下手机,瞅了瞅时间正是睡觉的点,可他现在无比清醒,不可能睡得着了,只得穿好衣服去客厅溜一圈。

    没想到刚推开卧室门,对面那人也正好开门出来,顺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衍之?柏栩川挠挠头,你还没睡?

    从昨天剧组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开始,他就没在清醒状态下跟他对话超过三句,眼下之前的记忆又慢慢回了来,心里便不免有些忐忑。

    贺衍之却好像完全察觉不到青年的尴尬,他自然地打了个哈欠,一脸睡足了的愉悦:我刚醒。

    啊,哦,那好巧。柏栩川仿佛有点不会说话,两个人各怀心思地一同来到客厅,开了灯。

    贺衍之开了电视,瘫在沙发里随意换着台,柏栩川在旁边玩他的游戏,玩着玩着就忍不住看一眼身边老神在在坐着的男人。

    屋子里暖气很足,柔软的地毯更是完全可以很舒服地直接踩在上面,贺衍之随便穿了件衬衫,上面几颗扣子都没扣,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挺明显。

    看到他的胡茬,柏栩川才想到什么,赶紧摸了摸自己的。

    他立刻起身去整理了一番,再出来的时候,脸干干净净,头发也仔细打理过,衣服也换了,变身清逸俊朗的大帅哥。

    贺衍之眼睛看着电视,似乎挺忙,只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柏栩川见他甚至没有分心看自己一眼,不由有点失望,一边表示自己不饿,一边拿了个苹果自顾自啃起来。

    他啃苹果的声音嘎嘣脆,听在耳朵里宛如泄愤,贺衍之坐得直,余光瞟一眼,再瞟一眼。

    青年没有穿袜子,两只脚规规矩矩踩在白色的绒地毯里,小脚趾白白胖胖还伴随着啃苹果的节奏点着地。

    可可爱爱。

    一截小腿从长裤里露出来,裤腿一路挽起来直到膝盖以上,能看到那线条走到膝盖处收束到最窄。

    过了片刻,那条腿终于不规矩地翘上来,青年盘腿坐在沙发上,斜靠着抱枕玩游戏,过了会又换了个姿势,这下他看清了左腿膝弯里那颗红色的小痣,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更艳丽。

    也真会选地方长。

    贺衍之内心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努力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朝旁边看。

    只是无论他怎么收束心思,总有人想办法叫他没法集中。

    哇!

    要么是小小低呼一声,大概是在游戏里捡到了宝。

    嘶

    要么是不悦地吸一口气,也许是被人抢了菜园子的订单。

    他每发出一个音节,贺衍之便要看他一眼,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真有那么好玩?

    柏栩川放下手机,朝他一笑:好玩的呀。

    要不要我教你!

    柏栩川见他没有立刻反驳,便受了鼓励一样蹭过来,指给他怎么下载,怎么建号,怎么开局

    加我好友,缺什么我送你。

    他宛如一个终于能在妹子面前炫富的游戏王者,拍着胸脯答应带菜鸟上分,可问题是他安利的是一个老奶奶都能玩得贼溜的农场游戏,对象也不是妹子,而是一个身高差一公分一米九的英俊直男。

    也许是薛定谔的直男吧,这不重要。

    总之,柏栩川高高兴兴地给贺衍之下好了游戏,然后指着他的手机屏幕各种戳戳点点。

    一下子把之前的尴尬忘到了脑后。

    另外重要的一点是,要游戏教学必然会挨得很紧,挨得紧了,吐息声气便全都挨到了那人身上。

    贺衍之屈起了腿,看似是为了姿势更舒服,实则是为了掩盖一些不大好的情况。

    我会了。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兴致勃勃的青年。

    哦哦。

    柏栩川有些失落地移开小脑袋,片刻还有点不甘心地侧眼过来看看。

    你要是缺什么跟我说。

    嗯。

    贺衍之其实对这游戏一点没有兴趣,他对玩这个游戏的人比较有兴趣。

    奈何对方根本不察觉,线条很粗似的还不放弃往他身边蹭。

    哎呀,这个不是这么弄的,你要收到这里面。

    衍之!

    贺衍之痛苦地叹了口气。

    柏栩川察觉到了,可怜兮兮投降:我道歉,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不是。贺衍之淡淡道,其实我对游戏不是很感兴趣。

    柏栩川一怔,有点不是滋味地移开脑袋。

    对不起啊,是我太兴奋了。

    小川。贺衍之丢了手机,也把柏栩川的手机从他手里拿出来,放到一边,我有话跟你说。

    柏栩川闷闷嗯了一声。

    贺衍之看着他不肯看自己一眼的样子,心里极其难受,后悔夹杂着心疼,各种复杂的滋味往上涌。

    让他演这部戏真的正确吗?

    就算演,非要他入戏,是不是自己的错?

    你能分清自己和沈河了吗?

    啊?

    柏栩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明不白地茫然看过来。

    贺衍之目光深邃,似乎从他眼睛一路看到心里去,慢慢地、认真地问他:你现在出戏了吗?

    柏栩川本来根本不去想这个问题,被他这么一问,却真正开始怔了起来。

    我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他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过,所以不知道。

    贺衍之说:我希望你好好的。

    他说:你不是沈河,你比沈河优秀,也一定会比他幸福。

    两人折腾这么长时间,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贺衍之明天还有点事,他去睡了,留下困惑的青年在客厅里深思。

    他手上拿了个制作精细的小陀螺,盘腿坐在矮几边上,看着银色的陀螺在纯黑色茶几上不知疲倦地转动。

    就像盗梦空间里说的,只要陀螺不停,就还是在做梦。

    当它停下来,就回到了现实。

    陀螺是特制的,在光滑的表面上可以转一个小时都不停歇,柏栩川看着看着,它一直没停,倒是他开始困了。

    困了就打了个哈欠,直接倒下去,在茶几边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贺衍之打了领带出门去公司,走到了玄关正换鞋,动作一顿。

    青年仰躺在纯白色的绒毛地毯上,黑发凌乱遮着半脸,白色的家居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大腿小腿都蹬在外面,上衣下摆撩起来露出整截腰。

    怎么在这睡着了。

    男人自言自语着,又走回去,俯身低头叫他:小川,去床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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